芒昼:“不早了。”
“……啥时候来的?”
“吾含泪缩在猫窝里的时候。”
“……”
董天心移开目光,“天气不错。”
“吾没有含泪,”芒昼强调,“烛龙一族,从不流泪。”
“懂懂懂!”董天心连连点头,继续给多肉朋友们浇水,嘀咕道,“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的烛龙一族从不拉屎,现在卫生间一天一卷卫生纸——”
“董天心!”
“我的意思是,咱们要环保绿色,可持续性发展,不能浪费纸张呦。”
“……你快把绿植的根浇烂了。”
董天心哭笑不得,“芒昼殿下,这些都是假的多肉,装饰用的。”
芒昼指了指小红的花盆,“这个也是吗?”
董天心定眼一瞧,大惊。
小红是一盆红色的假多肉,外形神似一簇红花,材质是树脂,颜色最通透,价格也最贵。可现在,在小红的盆边,竟然长出了一支嫩芽,四五片小叶子,嫩芽的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花苞。
小花苞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风里轻轻摇曳,脆弱又坚定地活着。
董天心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它是活着的!我刚刚浇了水,它还能活着!它有叶子,有花骨朵,它快开花了!”
芒昼:“区区一朵花罢了……你如此开心?”
“它是除了你之外,我唯一养活的东西!”董天心手舞足蹈,“我终于能养花了,我养活了真正的植物!我养的花要开花啦!”
芒昼眉头微蹙,盯着小花苞。
董天心适才竟然将他与这朵破花相提并论?
小花苞颤巍巍抖了两下,叶子上的水珠落进了花盆。
“此花不妥!”芒昼断言。
“是不太妥!”董天心连连点头,“你看这小花这么瘦弱,显然是营养不良,是不是该搞点臭鸡蛋营养液蚕豆壳给它施施肥啊?”
“……”
董天心绕着小红花转来转去,想摸又不敢摸,“好像有五个、或者六个花瓣诶,哇,它长得有点像二次元那朵净化后的小红花,真漂亮。”
芒昼目光定在小红花上片刻,“此花与葶苧有些相似。”
“停宁?啥啊?”
“钟山有七峰,其有双峰如熊耳,熊耳山千年焦土,唯有一植可活,其状如苏而赤华,名曰葶苧。葶花引邪气,毒烈,不可食。”
“这花能吸引邪气?!”董天心惊呼。
芒昼:“区区凡花,只是形似罢了。”
董天心松了口气,无所谓摆了摆手,“世间物种千千万,有一两棵相似也不奇怪嘛。”
芒昼突然又不说话了,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董天心。董天心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摸了摸脸,“我刚起床,还没洗脸——”
芒昼:“你今年年岁几何?”
董天心:“问人类女性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目测应该不超过六十。”
“……”
董天心狂拍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呆龙到底会不会聊天?!
芒昼仔细看着董天心,心中确有不解:二次元世界中的戾气蛮横霸道,烛龙之鳞尚无法抵御,即便董天心是豢龙氏传人,心境澄明,但毕竟只是人族之身,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将其净化,而自身却不受任何侵扰?
相传人族有心力强大者,有净化天地戾气之大能,但此类人族多为看尽人间冷暖,苦历悲欢离合的百岁人瑞,她这般年龄,又如此孱弱,如何能修得这般胸怀?
芒昼越想越觉得矛盾,问道:“你是如何净化那些戾气的?”
“简单!”董天心抬手挥了挥,“它们不听话,打屁股。”
“……”
“可能是有了第一次净化的经验,所以驾轻就熟吧。”董天心道,“说白了,不管是邪气还是戾气,它们的套路都一样,就是想方设法蛊惑人心,让我们自己打败自己。”
芒昼表情微变,“何意?”
“第一次净化的时候,它们的手段就是让我看到一段小时候的回忆,”董天心放下水壶,“我看到了我爸妈离开那一天的场景。他们是为了救我——”
“救我才死的。”
日光安静地照着阳台上华花花绿绿的假多肉,一滴水珠从小红花叶片上滑落。
芒昼:“……什……么?!”
“当时我只有五岁,年纪太小,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董天心笑着道,“大约记得爸妈开车带我去旅游,地震,路塌了,我们摔下山崖,下大雨,遇到了泥石流,泥浆涌了过来,爸爸妈妈用手托着我,忽然来了一只大鸟,抓住我的胳膊飞了起来。于是,我就得救啦。”
“飞起来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还能看到爸妈的脸,他们笑着,他们大声喊着,说,小天心,要勇敢地活下去!”
董天心依然挂着笑脸,眼睛亮晶晶的,“那些邪气放出这段回忆,大约是想让我自己崩溃吧,真是好笑!当年找到爸妈尸骨的时候我没有崩溃,看着他们进焚烧炉的时候我没有崩溃,把骨灰盒送进坟坑的时候我也没有崩溃,区区一段回忆罢了,我怕他个鸟。”
芒昼攥紧了手指。
董天心笑容更大,“你不用那个表情,我能好好活下去,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董天心靠在观景台护栏上,穿着黄拖鞋的双脚随意交叠着,她本来就不高,还罩了一件粉红色的大T恤,显得手臂和小腿异常纤细,清晨的阳光柔软地照在脸上,背后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今天虽然有风,但温度不低,她鬓角渗出了汗,面颊微微泛着红,全身都在发光。
芒昼恍惚忆起幼时见到的豢龙氏族人,皆是仙风道骨、清冷缥缈、不食人间烟火之态,和董天心完全不同。
董天心是温暖的、坚定的、实在的,有时鲁莽,时常乱来,脾气不好,一点就着,但更多时候,她像个充满活力的小太阳。
这样的她,竟有那样的过往……
芒昼心脏毫无由来乱跳两下,有些发疼。
董天心眉头一动,笑道:“喂喂喂,听墙角可不是好习惯。”
芒昼一惊,这个时候,他才听到左柏的呼吸声。
左柏慢吞吞走上阳台,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早上好。”
董天心招手:“左教授昨天睡得怎么样啊?”
“凑合。”左柏推了一下眼镜框,不由自主又看向芒昼,表情有些别扭,“你——呃——今天还挺像个人的。”
芒昼:“……”
董天心:“噗!”
左柏似乎想没话找话,踌躇半晌,什么话题也没找到,又往回走,边走边用手指抵着太阳穴疯狂碎碎念:“我肯定是压力过大伤心过度导致自主神经功能紊乱、中枢神经系统紧张、神经递质异常、心理防御机制启动,产生了幻听幻视,当然也有颅脑器质性病变的可能,应该做个全面体检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看来左教授精神还是有些不太平稳啊,”董天心戳了戳芒昼,“要不,你再变两成猫试试?”
芒昼:“何意?”
“你昨夜怕左柏悲伤过度,所以故意变成猫吓晕他,”董天心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吗?”
芒昼眉梢抽动两下,扭头回了客厅。
董天心抱着肚子憋笑:她发现,人形的芒昼比猫形的芒昼更好玩。
芒昼坐在餐桌上,气鼓鼓吃着猫粮。
他第一次见到董天心的时候,她被一群怨气围攻,吓得瑟瑟发抖,像只无助的兔子。
现在,芒昼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眼瘸。
董天心不是兔子,而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蔫坏!
下午三点,董天心在吕午的办公室见到了羊希的父母。
出乎意料的,羊希的父母正在看吉羊止止的直播回放。
吕午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旁边陪看,时不时为羊希父母介绍直播常用术语。
董天心冷汗都下来了。
前天羊希父母见到吉羊止止的崩溃场景还历历在目,吕午这是吃错药了吗?
可观察了一会儿,董天心就发现了蹊跷。
羊希父母虽然泪流满面,但情绪明显比前天稳定了不少,偶尔听到吉羊止止说到有趣的地方,还能破涕为笑,颇为自豪的样子。
董天心很熟悉这种状态。
许多年后,当她翻出父母的照片,更多想起的不是那天的痛苦,而是父母生前的笑脸。
失去亲人的悲伤永远不会变淡,却能被幸福的记忆包裹浸染,原本锥心刺骨的悲恸,在时间流逝中,不知不觉变得温润透明,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糖,藏在心的最深处。
仰起头,能看到和爸爸妈妈一起看过的天空,每个夏天,风中会飘起妈妈最爱的栀子花香,冷饮店里还在售卖爸爸偷吃过的棒冰,街角又传来熟悉的儿歌——每个瞬间,咽喉深处就会泛起那颗糖的滋味,苦涩又甜蜜,遗憾又怀念——那是一生都吃不完的糖。
羊希父母现在的状态,就仿佛羊希已经过世了许多年一样。
芒昼也看出了端倪,眼神示意吕午过来,低声问:“你用了忘忧草?”
吕午:“我想羊希是希望他的父母能好好活下去的。”
董天心这才想起吕午那天在派出所洒的那些干巴菜——
“黄花菜,别名忘忧草。”左柏喃喃道,“因含有丰富的卵磷脂,对增强和改善大脑功能有重要作用,故又被称为“健脑菜”。
董天心:“……”
虽然左柏的解释有理有据,但回想那天吕午的行为,怎么看都不科学。
吕午:“羊希父母来这儿,是想咨询如何起诉之前造谣羊希的营销号。”
董天心:“能起诉吗?”
吕午:“取证很难。可能拖好几年也没有结果,律师费很高。”
左柏:“需要多少费用,我可以——”
小秘书敲门进来,递给吕午一张民事案件起诉费用明细单,董天心瞄了一眼,震惊了。
吕午笑得像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贴心为两位老人逐项解释每一行款项的收费标准,二老听得连连点头,羊爸掏出了羊希留给他们的那张银行卡,颤颤巍巍塞到了吕午手里。
“孩子,我们信你,你说多少就多少!这卡里是我儿子留给我们的10万块,名字是我的,密码我也知道,全用了!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家娃讨个公道!”
“用不了这么多。”吕午又把卡塞给羊爸,“您老瞧仔细了,这儿写的清清楚楚,一共是65块七毛九,我再给您打个折,给我五十就行。”
羊希父母很吃惊:“这、这么大一个律师公司,这么多人替我们打官司,五十就够了?”
“我们要赚的是那些不要脸的营销号的罚款,少说好几十万,这可是个大买卖,我这么大一个律师公司,当然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嘛!”
吕午说得天花乱坠,羊希父母信了,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元现金,吕午收了钱,开了发票,走了流程填了单子按了手印,最后还让小秘书买了两张高铁商务座的车票,专车送去车站,美其名曰是客户售后服务。
左柏盯着那张所谓的“费用明细单”,“你少写了几个零吧?”
吕午:“这案子舆论不小,能大幅提升我们龙腾律所的口碑,比投几百万打广告靠谱多了,的确是个大买卖。”
左柏推眼镜,“果然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居然是个好人。”
吕午:“……你这话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董天心笑出了声。
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吕午招待了一大桌:烟熏三文鱼三明治、火腿奶酪英式松饼、热腾腾的蓝莓蛋挞、杏仁马卡龙、抹茶红豆苏,香草白茶,蜜桃乌龙茶,茶具是经典的白玉瓷,高洁典雅,搭配铺天盖地的玫瑰花,满屋子都是甜腻腻的香气,打个喷嚏都能喷出三斤糖霜。
左柏的表情一言难尽,芒昼臭着脸坐得老远,董天心挑了个蛋挞,一口下去,差点齁死。
吕午吃得很享受,“鉴于芒昼殿下最近长势喜人……咳,我的意思是成长惊人,经吕氏一族长老会多次上会讨论研究后决定,将季度考核改为月度考核,今天正好是考核日!”
提到考核,董天心当即来了精神,坐得溜溜直。吕午请芒昼来到办公室中央,左柏正想问是什么考核要如此郑重其事,就见吕午从花瓶里抽出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绕着芒昼开始跳踢踏舞。
左柏:“……这甜点里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调味料吗?”
董天心:“他家非遗传人,祖传跳大神的。”
“……”
吕午闪亮的皮鞋噼噼啪啪打着拍子,旋转跃动,花瓣飘舞,熟悉五德阵光环浮现,星芒先是在空中组成了白猫形态(左柏倒吸凉气),又化为一条若隐若现的巨大白龙,鳞光焕绮,仰首吐曜,长尾凝姿,甚是震撼。
只有几秒,龙消失了。
左柏瞠目结舌,一帧一帧扭头看向董天心,岂料董天心比他还震惊,“哇哦,我还真养了一条龙啊!”
芒昼冷眼:“废话。”
五德阵五角显示考核数值:
【仁:30.66%%,义:32.87%,礼33.02%,智30.33%,信:38.09%】
数值竟然比早上的又高了。
吕午乐得满脸开花,打了个响指,五德阵变幻形态,成了一张大条幅:
【经核算,董天心本月*可兑换遗产3000万元!特此公告。(五个工作日内到账)】
左柏的下巴掉了,董天心傻了。
吕午双手一挥,满屋子的玫瑰花飞了起来,送了一场绮丽热情的玫瑰花雨。
“三千万!三千万!!我有三千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董天心高兴得呼天喊地,手忙脚乱,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突然给了左柏一个大大拥抱。
左柏:“你干什么——”
董天心使劲儿拍了拍左柏的后背,张开双臂欢呼着冲向芒昼,芒昼大惊,急忙后退半步,鬼使神差的竟然没躲开,被董天心狠狠抱了个满怀,全身汗毛都炸了,“放手!”
董天心又跑向了吕午,吕午笑眯眯张开双手,董天心突然一个急刹车,迎着漫天的玫瑰花瓣开始了获奖感言:
“我能有今天的成就,首先要感谢我的父母,其次要感谢各位香洲街派出所的亲人们!还要感谢百岛大学的左柏教授!(左柏:“婉拒了!”)以及——”董天心朝着芒昼竖起大拇指,“芒昼你是全世界最棒的龙!”
芒昼瞠目,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扭头,耳尖红了。
吕午保持着准备拥抱的姿势:“喂!”
“还有吕大律师。”董天心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吕午:“啊?”
“从这份遗产里取出500万捐给直播平台,请他们保留羊希的账号。”
这句话一出口,芒昼、吕午和左柏都愣住了。
“吉羊止止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不要让他孤独地消失。”董天心眸光闪动,“他不在了,但他应该还在。”
最后一片玫瑰花瓣飘落,窗外的风吹起董天心的发丝,染上一层金光,竟犹如与日光齐辉。
左柏眼眶发酸,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吕午被董天心的笑脸晃得两眼发花,忙揉了揉眼皮,转目一瞧,芒昼定定望着董天心,眼中流光莹动,嘴角悄悄勾起,笑了一下。那笑容只有一瞬,吕午怀疑芒昼自己都没发现。
“切,区区金银身外之物,何至于此。”芒昼的语气依然很嫌弃,但那眼神,那气氛,怎么看怎么——
吕午心里咯噔一声:哎呦喂?!
晚上十点,吕午躺在被窝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再三斟酌,拉了个微信群,把吕氏十八位长老都拽了进来,起了个“芒昼殿下重大事项研讨组”的群名。
十八位长老年纪一大把,这个时间段,要么熏香、要么养生、要么入定、要么睡觉,谁都不搭理吕午。
【吕午(代族长】:请问诸位长老,在烛龙族几万年的历史中,有没有和外族通婚的记载?
这一问可不得了,装死的长老们像雨后的蘑菇头一般,砰砰砰全冒了出来。
【大长老】:有!
【六长老】:简直是罄竹难书!
【十八长老】:烛龙和妖族联姻的记载在古籍上只有只言片语,语焉不详,其实没什么实证。
【十一长老】:这还要实证吗?烛龙一族血统力量异常强大,自古以来就是各大妖族最心仪的联姻对象,抢破头呢!
【十七长老】:烛龙一族长得恁是好看!尤其是原身,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漂亮!哪个妖族见了不迷糊?
【四长老】:听说过烛龙和九尾狐、饕餮之间的爱恨情仇吗?那剧情虐恋情深曲折离奇的,秒杀一切狗血爱情偶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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