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不是她的错。
男人近乎神经质地反复和自己强调着。
和之前不得不住在那种鬼地方的情况一样的,她只是太单纯,太天真,太容易被骗而已。
阿德拉忽然转过目光,揉了揉额头。 “你这么说,我倒也不奇怪就是了。”
先前那一声稍显突兀的冷笑没有被他强制转移话题,而是被顺势延展成此时仿佛怒极反笑般的沉闷感慨,狼王流畅的接过之前仿佛破绽一般的敷衍神态,再次转过头看着秦情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违和的情绪。
“你现在和他关系好,那我这个做大哥的现在要是和你说那个臭小子哪里不好,是不是就有点在你面前刻意摸黑他的嫌疑?”
秦情转过头去,眼神平静。在心里小幅度的为狼王大人的表情管理能力鼓了鼓掌,禁不住也跟着感慨了一句。
这拐弯抹角的……换个人来都听不出这算是骂人。
不过,他的情绪反应有点大啊。秦情有点奇怪的想道,说这话的要是斯考特,甚至是避难所那几个心脏的,她现在大概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换成阿德拉亲自与自己说这样的话,确实是有些超出预期。
……这兄弟俩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打起来了?
秦情若无其事:“你是他血亲兄弟,自然也是比我更了解他的。”
阿德拉闻言轻笑起来,他单手托腮,目光望过去,几乎能将少女一整个拢住。
“……好吧。”
他垂下眼,语气沉稳而严肃:“非要说起来的话,也不是想要抹黑他,只是顺路和你提个醒:我这个弟弟平日里看起来随和又好说话,之前待你应该也算体贴,但在此之前,他也做过些不入流的混账事情;
斯考特自己不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不好和他一样,就这么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
“应当代他和你道个歉。”阿德拉柔声道,眼底藏着几分真切歉疚,和更浓的关怀之意:“要你不要在意,可能不大合适,但接下来的合作,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随意开口就好。”
秦情双手捧着只喝了几口的玻璃杯,忽然有些微妙地想笑。
这话说的,多客气。
这就是长兄如父呀,斯考特,她笑眯眯地想,血亲兄弟有的时候就是很麻烦对不对?他能力所当然的为你做出一切决定,帮你揽下一切仅仅是可能发生的麻烦,这样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甚至是体贴和负责的表现。
谁能说阿德拉是错的呢?
大概就连斯考特自己都不能这么说吧。
她要不是因为提前接下了斯考特的愿望,估计现在也就顺着狼王递出的这只橄榄枝顺势往下走了;说白了,两边获益多少她并不介意,哪怕引入了所谓第三方合作商也无所谓,狼王总归还是为了自己从别人那要咬一口肉下来的,而避难所这边的好处和斯考特天然捆绑,她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少拿太多。
……不过狼王亲自这么说的话,就不好继续把锅扔给斯考特让他帮忙代班了啊。
秦情的手指敲了敲玻璃杯的杯壁,在阿德拉的目光再次看过来时,她终于不紧不慢的幽幽开口:“可我还是想要相信斯考特,阿德拉先生。 ”
狼王表情不变,但他十指交叠起来,垂放在膝上,神色平静的看着她,耐心至极,也一字一顿的问道:“哪怕他骗过你?”
秦情抽空回忆了一下所谓的欺骗,自从斯考特会把脑袋埋在她怀里哭以后,他之前那些手段看起来就更像是忘了牵绳的狗在野外滚了一身泥回来的程度,麻烦归麻烦,但洗干净了还是毛茸茸的漂亮小狗。
小狗就算骗人用的也是小狗脑袋,撒欢忘了牵绳也就是极限了,难道还要指望小狗去独自一人征服世界吗?
“要某一方真正达到了隐瞒真相的目的才算是'欺骗'的,阿德拉先生。”秦情的眼神平静,那是一种他从未在这个人的脸上看过的,名为溺爱般的包容。
“他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既然如此,他就不算骗我。”
阿德拉垂下眼,似乎是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说,你就这么喜欢?
你就这么喜欢他,连他做过的事情都可以全部忽略?
“……全都知道?”
“全都知道。”秦情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玻璃杯光滑的表面,她垂眸的瞬间仿佛是在思索,那短暂地犹豫甚至让阿德拉尝到了一点类似解脱般无比舒畅的甜味。
可下一秒,少女沉静的语调令他僵住了表情,再难多说一个字出来。
“包括旧城区那次——他的突然出现并不是路过好心的救助,这我也知道的。”
“……”
“我只是喜欢他,又不是丢了脑子,阿德拉先生。”秦情慢悠悠地说道,“我喜欢他,不代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阿德拉罕见狼狈的错开目光,他仿佛忽然失去了维持表面平静的力气,面无表情的静坐在那里。
哎呀,生气了。
秦情慢吞吞地抿了一口果汁,幽幽想道。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看似耐性最好的眼看着要炸毛了,而且要是此前无事发生,那么她可能真的还会优先考虑面前这位。
狼王情绪稳定,顺着毛撸两把就能安静很久。
但斯考特的情绪状态显然没有他的兄长这么靠谱,要是再继续选择安抚阿德拉,斯考特说不定真的能给她玩个字面意义上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所以说,为什么都是sr卡,黑刀就从来没这么闹过?
阿德拉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交谈的意思,秦情并未刻意挽留,简单道别后就离开了这里,这一路足够安全,以她这懒洋洋散步的速度,再过十几分钟也能回去客房了。
她在这儿难得有这种可以独自行动的时候,低着头踩着地板砖一步一步往前走,走至回廊廊柱的阴影处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扯了过去。
秦情仰起头,毫不意外的对上了斯考特那双与兄长极为相似的,仿佛黑曜石一般沉黑的眼眸。
对方垂眸看着自己,目光灼灼,表情是一种被安抚后的异样温顺。
少女心中了然,抬手摸摸对方头顶,又很顺手地揪着那双狼耳晃了晃,以一种近乎纵容的口吻无奈反问道:“现在高兴啦?”
黑狼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俯下身去,将脑袋埋在少女的颈侧,他几乎是一整个人压下来,让秦情埋在他的胸前甚至有些隐约的窒息感,但女孩只是敷衍的挣扎几下,就将双手搭在他的背上,耐心至极地摸了又摸。
狼的耳朵温顺地垂下来,月光投下了影子的轮廓,那条安静垂在身后的粗糙狼尾渐渐有点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小幅度地晃来晃去。
——在得到那个拥抱的一刻, 斯考特几乎要兴奋地飘飘然了。
秦情并不意外他会是这个反应,但究竟是因为终于可以彻彻底底的压了长兄一头,令他哑口无言,罕见地露出一副局促狼狈的姿态;还是因为自己在此之前、在狼王面前也能毫无迟疑展现出的那份专注偏爱?
可能都是,可能都有。
这种时候,反而没有必要特意分的太过清楚,秦情摸摸他的脑袋,满怀怜爱的纵容着他此时肆意妄为的胡闹。
狼毕竟也是犬科嘛。
斯考特也是。
这就是个自小被关在漂亮笼子里养的小狗,偶尔可以被允许放出去透透气,但没过多久还是要被人拽回去,关在笼子里养着。
——索性能承担起头领位置的已经有一个了,何必还需要你的继续成长呢?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也是第一次看见不受掌控的世界,估计还要兴奋好一阵子,秦情耐着性子分神摸着男人宽阔的后背,感觉这种类似下班回家开门被狗扑脸的迎接仪式应该可以告一段落后,这才拍拍斯考特的肋下,示意他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斯考特有些不情不愿,却还是乖乖松开了被他抱着的女孩。
“我送你回去。”他低着头,鼻尖轻轻蹭过少女的脸颊,显而易见且毫不掩饰的恋恋不舍。
“这没几步就是阿德拉先生的住处了, ”秦情好心提醒,“他要是看到了,你不怕他事后又找你麻烦。”
找麻烦,斯考特极尽嘲讽的嗤笑一声,心想,他现在能找我什么麻烦?
他这回估计心情正糟糕呢,他的矜持和尊严比命都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看见自己的落魄狼狈。
不过这些话没有必要同她说,斯考特挨着少女一起站在廊下,这里只有荒芜的旧景和仿造的花草,他在这些永恒的草木垂荫下低下头,长久地看着她。
何况,就算真的生气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忽然想起过去一些女孩子惯常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时他只觉得那句话荒谬、无聊,异想天开又毫无逻辑,可眼下却又莫名适合形容他的状态。
——“名正言顺怎么了,不被爱的才是输家”。
斯考特去看她的眼睛,安稳又幸福的在那双眼睛里寻找到恒久不变的温情与爱意,于是他又想,说不定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虽然没有合适正当的身份,但她爱我,我也爱她,便这样两情相悦,长长久久的永不分离。
男人那张风流俊美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骄矜的自得,他跟着秦情一起慢慢走着,姿态像是位忠诚可靠的骑士,然而手指却循着前方一点细微暖意,勾缠着去捕捉她垂下的手指。
“他原本还想和我说,要不要个嫂子呢。”
“真的?”少女抬起头,眼里流露出几分温和的诧异,随即又柔柔笑开:“我只看出来他对你大概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除此之外,我没什么感觉。”
“阿德拉是被当做首领培养的。”斯考特耸耸肩,脸上露出几分敷衍的、或是说无奈的敬畏,轻轻啧了一声:“那个位置长大的人又能在那儿坐稳这么久,只能说脑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总之,能对你做到那个地步,通常来说已经是喜欢到可以结婚的程度了。”
“是吗。”秦情微微蹙眉,很诚恳的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我也没看出来。”
当然啦,他不可能直白的剖开内心,让你看到他对你到底有多喜欢。
斯考特想。
——因为头狼是不能发疯的。
他们要时刻保持清醒、理性,妥善思考问题并解决一切意外的能力,他必须要是完美的、完整的,具备世人常识认知中一切美好幸福的品质,比如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位温柔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
这些他必须拥有,像是一位合格的绅士在出席宴会永远会记得调整领带和袖扣的颜色一样。
但与之相对的,这些东西的价值也不会比一套孤品的领带夹更贵重,狼群的利益大于一切,对于头狼来说,从坐上那个位置的瞬间就已经注定要变得残缺不全,一切鲜活明媚的情感都只是用来点缀完美外形的奢侈品,不具备装饰物之外的任何价值。
……所以说,真奇怪啊。
斯考特看着少女的眼睛,忽然有些茫然的想,我为什么会想要去争取那个位置呢?
明明那样的压抑,痛苦,毫无自由。
——我若是成了王,甚至不能这样在月光下肆无忌惮的拥抱她。
所以阿德拉会和他抢、会竭力转移他的注意力降低他的威胁,会想要杀死跟随在她身边的所有存在,更是在清楚弟弟不会有个合适的身份后毫不犹豫地准备出手——
但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身份和体面注定了狼王不可能越过自尊再进一步,那么那条底线之后的阴影,就是完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阿德拉,他的好哥哥。
……他总不会真的能放下狼王的尊严和刻入骨髓的矜持,跑去给她做个无名无分的情人吧?
“看不出来也没事的。”斯考特笑眯眯的,忽然低头轻轻蹭了蹭少女的脸颊,低声道:“你想听那种告白话?我可以和你说,你想听什么语言,什么风格,想听多少遍我都会和你讲的。”
“我又不是要听这个……”夜晚的柔风吹散了女孩嗔怪的回应,那两道拉长的影子始终融在一处,连声音也是一起一伏,亲亲密密地,听不清是谁的轻声低语:“你要走就好好走,你这样我根本走不开的……”
这段路本就不长,磨磨蹭蹭地走到客房门口,前后也不过才过去了半个小时,斯考特的表情愈发阴郁,原本愉快摆动的尾巴渐渐耷拉下来,最后更是怏怏垂了下来,有气无力的一动不动。
秦情站在门口,看着他。
“还不回去?”
“要不然,你放我进去呢?”黑狼俯下身来,将脑袋挨在她的颈侧,极尽谄媚的磨蹭讨好:“好小姐,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我和你从那边一起过来,现在单独回去说不准真的会被我大哥抓起来随意打个半死,您收留我一晚上,保证不会吃亏的……”
什么收留……秦情被对方略高的体温一整个亲密环绕着,蹭来蹭去的搞的脑子也有点发蒙,她面前是门板,身后却是成年男性高大的身体,不知不觉之间,斯考特已经整个俯身压下来,将她完整地藏在自己的怀里。
“就收留我一晚吧……”他低声喃喃,带了点故作可怜的委屈,和几分更加隐秘的、暧昧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之前不是都栓了绳吗?哪里有给狗栓绳后就放着不管的主人,未免有些太过恶毒了,小姐。”
“什么栓绳——”女孩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然而还没等她这句反射性的疑问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点粗鲁的挣动,一条扯松开的领带顺势递进她的掌心,又引着她慢慢握紧。
他低下头,一点潮湿温热的呼吸混着几分低不可察的沙哑轻笑,便一起落在她耳垂与锁骨之间的位置上。
“小姐?”
男人哑着嗓子,试探着开口。
“我大概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人选,但比起阿德拉和您身边其余的几位,为您做个体贴的情人,说不定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
少女没有回应,但这样近的距离,他能够清楚的听见她呼吸的频率,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平静的游刃有余。
无论如何,这些话都不能这么随便在外面乱说……少女从这亲昵暧昧的耳鬓厮磨中找回几分理智清明,手指下意识按在了门锁上,努力开始思考。
但是开门之后呢?允许一只已经给自己精准定位的狼登堂入室,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
她思考时间不过一瞬,但这短短一瞬间落在另一个人的眼里也显得太过漫长,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掌跟着覆了上去,随着门锁清脆的“咔哒”,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牵着她推开更多的缝隙,露出了房间地毯柔软的轮廓。
屋内没有开灯,显得黯淡而昏沉,像是某种深邃又安静的巢穴,女孩只觉腰上倏然一紧,一条长腿已经先一步迈了进去。
门锁的声响第二次响起,挡住了走廊上那点柔和的暖光。
秦情只觉最后几步路似乎都不是自己在动,有一瞬的时间里,那种灼烫的温度短暂离开了她的脊背,又迅速换上了门板冰冷坚硬的触感。
一双手扶着她的身体,不曾令她坠落下去。
女孩的手臂不知何时搭在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她的手指仍抓着那条领带,此时胳膊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掌便抵上了对方宽阔的胸膛。
掌心下心跳震如擂鼓,黑狼俯身凑近,笑音甜蜜又低沉。
“好小姐,绳子拽紧了么?”
“别这么抵触嘛……”狭窄的空隙里响起了一点不悦的窸窣响动,对方轻轻啧了一声,摇着尾巴低声下气,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反反复复地,好声好气地求。
“再怎么说也是您亲自挑的狗,就不打算来亲自试试?”
清晨阳光尚未越过地平线时, 外出而归的羽蛇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阳台的围栏上。
祂太沉静了,也太轻巧了,梦一样的无声无息,华丽的绒羽自然融入夜色深处,宛如一阵来去无踪的柔风般轻盈又自由,没人知道祂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如最初便无人在意,祂是否一直安心待在主人的房间里。
那扇落地窗改成的玻璃门始终紧闭着,垂着厚重的落地窗帘,羽蛇在旁边绕了几圈没看到出门时留下的门缝,不由得略有不满的抬起尾巴敲了敲玻璃,仰着脑袋轻轻叫了几声。
祂耐心等了片刻, 终于看见那垂下的落地窗帘开始颤动, 只不过撩开窗帘过来开门的手并不是女孩子的纤白手臂,而是一条男人的胳膊。
夏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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