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都还活着,你的伤最重,如果发热了,估计会死。”陶椿不是吓他,这儿连个大夫都没有,他要是伤后发烧,那就是伤口感染,烧个两天人就挂了。
“死了算了,大不了变成鬼。”邬常安很平静,“我跑出去的时候就想到了,七成会丢命。我现在觉得鬼也不可怕了,变成鬼也好,我能去找我爹娘。”
陶椿不吭声。
“我爹就是被黑熊咬死的,它还吃了他,收殓的时候,腿是腿,胳膊是胳膊,肚子空了,头是破的,脸也毁了。”邬常安把脸埋在膝盖上,他颤抖地说:“你没看见他,是不是因为他没有鬼形?他没有腿,没有头,可能还在山里打转,我要去找他。”
陶椿趴下身子,她钻到他胳膊下面偷看,“你哭了?”
邬常安:……
这鬼没人情味。
“你哭早了,万一死不掉呢?”陶椿说。
死不掉难道还是个伤心事?邬常安气得没心思哭了,他愤怒地抬起头,“我在跟你说我爹!”
“人死如灯灭,生前再痛苦的事,死后都感受不到。”陶椿安慰一句,“不是跟你说了,你爹娘投胎去了。”
邬常安不吭声。
“这样吧,如果你没死,等回去了,我跟你去你爹娘的坟前祭拜一下,我进门还没去见过公婆。”陶椿觉得他情绪不对,想法子吊着他,免得他一心惦记变成鬼。
万一真死了再没变成鬼,他找谁说理去。
“真的?”邬常安擦一下眼睛,“行,等我回去了带你去我爹娘的坟前看看,他们的坟在山里。”
陶椿“嗯”一声。
“牛还活着吗?”他问。
“活着,身上掉了几块肉,流了不少血,这会儿看着温顺多了,也不发狂了。”陶椿心想这说不准还是个好事。
邬常安“噢”一声,他累了,没力气再说话,他扶着腿趴了下去。
陶椿偷偷看他,不会又哭了吧?
邬常安抬起头,“姐夫,你没受伤吧?”
“我没有,我不像你一样不要命地往熊爪上扑。”要不是顾忌他身上有伤,杜月恨不得捶他一顿,“你是活够了?才娶的媳妇你要她守寡?你这不是害人?”
邬常安瞥女鬼一眼,心想他要是死了,还能跟她做鬼夫妻。
“你等着,回去了让你姐教训你。”杜月见他油盐不进,他也不骂了,“胡老说今晚就在黑熊的地盘上休息,离饭好还有一会儿,你累了就睡。你流了不少血,接下来什么都别想,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跟你媳妇说。弟妹,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只鸡,晚上给老三炖罐汤补补血,你先照顾着他。”
陶椿应好,等杜月走了,她嘀咕说:“你真是好命,亲哥拿你当儿子照顾,姐夫拿你当亲兄弟照顾,大嫂也拿你当亲兄弟。”
邬常安想说他爹娘早死,可不是好命,但一想这个女鬼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亲人,父母、兄长、妹妹、丈夫、妯娌都是接手了这个身份才得来的。这些亲人可以说完全不属于她,他家的人善意待她是出自于她是他的妻子,而娘家人的关心是源于“陶椿”这个身份。
这么一比,他确实好命,邬常安无话反驳。
陶椿也只是一时发酸,说过也就撂过,她起身离开,过一会儿抱着鼠皮披风和他的冬衣过来。她把披风铺在地上,说:“你趴过来睡一会儿,上衣就别穿了,免得脱的时候挣裂伤口,我拿你的棉袄给你盖上。”
邬常安道声谢,他侧着身躺上去
陶椿给他盖上棉袄,她去把快熄灭的火又烧起来,用他脱下来的血衣垫着把陶罐里的水倒了,罐子里又添上干净的水。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再有两天就是十五,半圆的月亮很是亮堂,陶椿坐在火堆边能看见山谷里走动的人。
没受伤的人在山里找箭,当时箭镞和砍刀乱飞,五六百支箭飞的到处都是。还有一部分人在剥黑熊皮,熊皮上满是箭眼,可惜了,不值钱了。
“二叔,熊肉怎么分?”胡家全问,胡老是他亲叔叔。
“四个熊掌分下去,邬老三得一个,阿胜得一个,你得一个,按说大青牛也该得一个……”胡老想了想,说:“也不知道大青牛是什么情况,你去问问谁愿意照顾牛,死了也就算了,要是没死就一路照顾着。把牛领走的人得个熊掌。对了,每只狗分一两斤黑熊肉,它们也劳苦功高。今晚再炖五壶熊肉,大伙儿一起吃,压压惊。”
胡家全“哎”一声,转身准备走。
“等等,你先问问谁愿意照顾牛,免得有人奔着熊掌来的。”胡老交代。
“我晓得。”
胡家全先把属于邬常安和阿胜的熊掌送过去,阿胜最后挨了一熊爪,那会儿黑熊受困,掌风虚晃,这一爪不算重,就是伤口挠的大,阿胜缓过那股劲,还有心思吹牛皮。
“熊掌,分你的,你往黑熊身上砍的刀最多。”胡家全把带毛的熊掌递过去,“对了,这次能宰了黑熊,那头大青牛立了大功,之前说是发狂了,这会儿又温顺下来,像是好了,我们也不能把功臣宰了,你们谁愿意照顾它?它身上的伤口有蚊虫叮咬,这要人看着点。”
没人出声,他们都亲眼目睹这头牛发起狂敢跟黑熊拼命,当时打起来人都要退避三舍,谁敢断定它就不会再发狂?万一朝人下手,它可顶半头黑熊的杀伤力。而且他们总觉得这头牛邪性,两三个人检查都没发现它身上有蛇咬的伤口,到了晚上突然毒发了,还不声不响地跑了。跑了也就算了,偏偏它还跟在人后面追来了,恰好赶上熊瞎子要把邬老三咬死,它一来就跟黑熊拼命。这事经不起细想,细想起来像是邬道远上了牛的身。
守陵说粗俗点就是供鬼,守陵的人敬鬼神,也相信一点神神叨叨的事,没碰上就算了,碰上了他们免不了咂摸。
“你去找邬老三问问,这头牛救了他,或许他愿意报恩。”有人说。
“对,这头牛跟邬家有缘,陶椿从牛腿上逮条蛇救了牛,隔了一天,牛又救了邬老三。”陈庆说,他是陈青云的堂叔,他行二,下面还有个兄弟,这个兄弟又是杜月妹妹的公爹,也就是说陈杜两家有姻亲关系,杜邬两家也有姻亲关系,他免不了帮腔一句:“这牛的性子我们都拿不准,邬老三跟他媳妇要是能拿捏住它,你回去跟你爹说说,把这头牛给邬家算了,免得我们用牛的时候还提心吊胆的。”
这要是真是邬老三的爹上了牛的身,邬老三把牛牵回去给它养老送终也全了父子的缘分。
胡家全可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他也不顾在场的人有比他年纪大的,他荤素不忌地骂:“你们可真不是东西,邬老三伤成那个样子,骨头都露出肉了,别说是头可能发狂的疯牛,就是好端端的大青牛他也养不了,你们是怕他命长了。”
“你懂个屁。”陈庆骂,“你去问,邬老三要是不愿意照顾,我让我侄女婿去照顾牛。”
女婿照顾老丈人也是应该的。
胡家全还真去问了,陶椿拒绝了,她照顾一个伤患就吃力,哪有余力照顾牛,除非是邬常安死了,她才能腾出手。
她拒绝了,胡家全还挺高兴,把熊掌递出去,他去找陈庆。在杜月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得了个照顾伤牛的任务,同时也得了一个熊掌。
黑豹和黑狼吃黑熊肉吃到撑,它俩带着一身血气跑来找主人,陶椿担心它俩身上的脏东西会让邬常安伤口感染,她找来绳子把它俩拴在树上。
篝火升起来了,黑熊肉也炖上了,刨除人吃的和狗吃的肉,还剩下近四百斤的黑熊肉。因为盐不多,没法腌制四百来斤的肉,胡老让人兑了一缸咸盐水,把黑熊肉切成条丢盐水里腌着。
杜月逮了一只母雉鸡和一只野兔回来,得知他被塞了个照顾伤牛的任务,他把鸡和兔交给陶椿,急匆匆去找人掰扯。
开水已经烧好,陶椿把鸡毛烫了,鸡肚子里还有两个软壳蛋,她只留了两个蛋,其他的鸡内脏都丢了喂狗。
鸡肉和鸡蛋倒陶罐里炖着,陶椿抓两把草灰仔细搓洗手,确定手洗干净了,她去看邬常安的伤口,伤口没流血了,人也没发热,她把湿布揭下来,免得干了黏在肉上。
邬常安被疼醒,见陶椿蹲在他头旁边倒腾,他虚弱地问:“鬼大夫,你看我还能不能活?”
陶椿没理他,不跟他贫。
邬常安睡不着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闻见肉香,肚子里咕噜叫。
“先喝水,你要多喝水。”陶椿把灌在水囊里的开水递过去,“鸡汤还没炖好,对了,胡家全送来一只熊掌,你知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晓得,我不吃熊肉。”
“那我一个人吃,就当我照顾你的报酬了。”陶椿嘻嘻笑,“我打算用鸡汤煨,小火煨一夜,明早当饭吃。”
邬常安“嗯”一声,他听见狗吠,忙问:“黑狼和黑豹呢?它俩还活着吧?”
“汪——”
拴在树上的狗听见它们的名字汪汪两声。
“没受伤吧?”邬常安又问。
“没有,它俩比你跑的快,也不会硬上。”
邬常安:……
她可真会阴阳。
有蚊子飞来,陶椿把撕烂的里衣搭在他肩上,“你最好躺下去歇着,能睡就睡,给身体休息的机会,免得吹了风再受寒,万一病上加病,你真没两天的活头。”
邬常安害怕了,他侧身躺下去,再求女鬼帮他盖上棉袄。
“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把我带回去?”他问,“我想葬在我爹娘旁边。”
“没那个本事。”陶椿拒绝,“我给你挖个坑埋了,过个三五年化成白骨了,我带你大哥过来把骨头挖回去。”
邬常安哽咽一声,他又不想当鬼了。
“我死了,你怎么办?”他问。
“我回你家呀,给你守寡。”陶椿语气雀跃,“大嫂人好,小核桃乖巧听话,大哥虽然有点挑剔,但只要我愿意留下来为你守寡,我相信他会拿我当亲妹子待的。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看大哥大嫂的,以后那就是我的家。”陶椿本是胡乱一说,细细想来觉得也挺好。
邬常安觉得背上的伤口更疼了,他这哪是带了个鬼回来,这是鸠占鹊巢的杜鹃鸟。
“我答应你的都作数,你就算是死了,我回去了也替你祭拜爹娘。”陶椿似乎觉得还不够气人,她继续说:“以后我要是有相中的男人,我招他入赘,你是先夫,我会让我的孩子给你扫墓。”
“我不稀罕。”邬常安很是硬气,“你这人没良心,你就这么盼着我死?我待你不差吧?”
“这不是你问我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跟你说你又生气。”陶椿抱怨,“不跟你说了。”
陶罐里有了香味,陶椿舀点汤出来焖米饭。
待鸡肉炖好,黑熊肉还没炖烂,陶椿扶邬常安起来吃饭,他伤口似乎疼得厉害,一身的冷汗,她摸了一手。
邬常安为了活命,他不跟陶椿说话了,免得被气死。
陶椿给他舀碗鸡汤,连汤带肉还有鸡蛋都给他吃,她舀碗清汤先垫垫肚子,擎着脖等着吃熊肉。
目光掠过坐在火堆对面的人,一会儿的功夫,他脸上浮现大滴大滴的汗,手也在抖,大概是端不住碗。
“我给你端着。”陶椿又发善
心,“我可真是心软。”
邬常安咳了两声,他没敢犟嘴。
陶椿笑嘻嘻的,他这副虚弱的样子可真顺眼,之前一个劲观察她的嘴脸可太讨厌了。但凡她走进他的视野,他的余光就落在她身上,像条蛇一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门心思想看透这副皮囊。真是糊涂,他怕鬼,看透又有什么用?看透了能拿她怎么办?害怕又好奇,想装糊涂又忍不住探究,她有时恨不得真是个鬼,半夜穿墙过去吓死他。
唉,得亏他怕鬼,怕她,她才有点兴趣逗弄,不然她可讨厌死他这个死德行。好比她是个会说话的老虎,他害怕老虎,又好奇老虎为什么会说话,一天天反复来试探,或许哪天确定老虎不吃人,他就敢掰开虎嘴去摸老虎的嗓子。
试问哪个老虎不讨厌这种人?恨不得咬死他。
陶椿伸手朝邬常安身上用力捶一拳,“实在讨人厌。”
邬常安差点呛死,他讨人厌?
第38章 劳心费力的一夜 又要哭了?
一碗鸡汤半碗米饭,搁在昨日,邬常安吃这点东西只能垫个底,然而眼下却好似吃饱了,鸡汤很香,他却没胃口再吃。
他对陶椿口中说的虚弱有了实感。
“不吃了?”陶椿听见不远处有人说什么“好了”“拿碗”之类的话,她估摸是熊肉炖好了。
“你自己在这儿走两圈,我换个陶罐再烧一罐水,你看着火,我去吃饭。”陶椿放下碗,说:“待会儿水烧开了,我喊姐夫来给你擦擦身子……我给你擦也行,擦干净了再敷一下药,你就睡下休息。”
邬常安应好,此时他真情实感地说一句:“劳烦你了。”
“嗯,你记住我的大恩大德。”陶椿没跟他客气,“你这次要是不死,欠我半条命。”
陶椿继续用血衣垫着取下炖鸡的陶罐,她去牛群休息的地方再拿个带提手的陶罐,陶罐涮一下,她抱着陶釜把剩下的水都倒进罐子里。
陶罐挂在木架上烧水,陶椿拿上她的碗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吃饭,一靠近,她还没看见肉先闻到一股味,类似腥和膻混合的味道,不算浓重,掩盖在肉香下还能接受。
“弟妹。”杜月招手,“到这儿来,这一壶熊肉还没人动。”
“怎么样?熊肉好吃吗?”陶椿问。
“好吃。”杜月点头,“这是胡老做的,他做熊肉有一手,你尝尝。”
陶椿直接舀一整碗,吃不完还有狗接手,不会浪费。她端着碗寻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肉还烫,她谨慎地挟起一块儿吹了吹,热气吹开,独特的肉香和膻味灌进鼻腔,她咬一大口,熊肉里的滚烫的汁水和油花烫得她一哆嗦。
黑熊脂肪厚,肉肥腻,但质地更像牛肉而非猪肉,没有明显的肥瘦分层,口感上却像猪肝,一咬就是一坨,很扎实,从味道上来说,味道偏重,就是有点膻有点腥有点香。陶椿这是头一次吃熊肉,她觉得还挺好吃,就是肉太扎实了,饱腹感很强,换句话说就是能量很强,吃半碗熊肉抵得上两碗干饭,肉吃进胃里,浑身发热,实在是太补了。
一碗没吃完,陶椿吃不下了,她不着痕迹地扯开衣摆抖了抖,让夜风钻进去吹吹热汗。
“姐夫,我打算用鸡汤炖熊掌,邬常安不吃熊肉,你明早来盛一碗。”陶椿说。
“我也得了个熊掌,这样吧,我把熊掌给你,你帮我炖出来。”杜月说。
“行。”陶椿答应,“你待会儿给我送过去,我去看看邬常安的情况。”
“好,我吃完了过去看他。”
陶椿把没吃完的熊肉端回去,见邬常安靠在树上,她放下碗去扶他,“怎么不趴下歇着?”
“躺着的时候好的胳膊压在下面,我自己盖不上棉袄。”
陶椿扶他躺下,抖了抖棉袄给他盖上,转身去把陶罐提过来,她把之前盖在伤口上的布搓洗两把,拧干水探到棉袄下面给他擦身上的汗。
邬常安很不好意思,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背肌发凉,微烫的软布擦过,柔软的指腹时有时无地蹭过,都让他不由自主地发颤。
“怎么?冷?还是疼?”陶椿问,“我没擦到伤口啊。”
“疼。”邬常安攥紧棉袄,他深吸一口气,说:“不止伤口疼,从肩到背,牵扯到的肉都疼。”
“噢,疼就疼吧,忍着,有人伺候你就偷笑吧,少挑三拣四。”陶椿没管他,她把布浸泡在热水里搓一搓,又把背上擦一遍,随后绕个弯蹲在他面前,手探进去给他擦胸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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