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陵里的人差不多到齐了,翠柳和石慧各抱个盐罐子出门,有这个小姑子在,她们不仅晓得朝廷今年发不出俸禄了,还听说陶椿要献出粉条方子的事。
陶椿拿出名册点名,除了家里的人都在山谷里的四家,余下的四十一户都有人在场。
“我下午还要去山谷里制陶,所以长话短说,耽误不了大家多少时间,大伙儿都闭上嘴巴,安静一会儿。”陶椿走上盘蛇的石头,提着嗓门高声说:“先说个坏消息,山东大涝,河南大旱,两地庄稼绝收,房屋受损,当地的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为赈灾,银钱紧缺,所以我们今年的俸禄发不下来,来年缓过劲再补齐。再说一个好消息,我们在山谷里制出了上万件陶器,已托山陵使安排的开路队放出消息,不日就有人上门购买陶器,银钱或是粮食都可,这批钱粮年底发放。”
人群安静,消息一坏一好,他们不知该忧还是喜。
“银钱虽发不下来,但朝廷在盐上有所补贴,三月到六月这一季,每户二十斤盐,大伙儿排队到邬管事那儿分盐。”陶椿继续说。
人群里这才有窸窣的说话声,脚步移动,聚在一起的人排成长队。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关于废除李铁斧和李桂花以及他们三个儿子陵户身份的决定贴在告示牌上,来龙去脉都有,有兴趣的自己看。”陶椿又补上一个事。
排队的人精神一震,什么俸禄什么领盐通通被他们抛在脑后,老老少少一窝蜂挤到告示牌前。
胡二嫂想到告示牌上领养孩子的告示,她急匆匆地让邬常安给她装盐,两瓢盐倒罐子里,她拎起来大步逃离聒噪的人群。
“陶陵长?你这是要去哪儿?我还以为你还在你家。”胡二嫂离开邬家发现陶椿走在她前面,她喊住人。
“我去找你公婆说个事。”陶椿说。
早上这会儿凉快,年婶子陪老陵长在演武场上走路,老陵长的动作虽说还吃力,但腿脚连贯多了,不像一开始才扶着轮椅走路的时候,像是牵线木偶一样。
年婶子听见说话声,发现是陶椿跟她儿媳妇过来了,她换一块儿干净的布巾递给老头子,让他自己把脸擦干净,坐轮椅上歇一歇。
“你这会儿咋有空过来?”年婶子问。
“找你跟我叔说个事。”陶椿快走几步靠近,她平铺直叙地说:“今年天象不好,山外河南和山东受灾,一地大旱一地大涝,朝廷为赈灾,银钱紧缺,我们今年的俸禄欠发。”
年婶子皱眉“噢”一声,“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欠发就欠发吧,我们不等这笔俸禄吃饭,留给灾民们用。”
“还有一个事,昨儿崔录事和徐录事向我索要做粉条的方子,想要献给朝廷,言明用番薯做的粉条比米面更得用。我心想也是,番薯易种,产量高,价贱,做成粉条价钱也高不了,百姓多种番薯比稻子麦子更能填饱肚子,此外番薯渣还能喂猪,养头大肥猪对灾后的百姓又是一笔收入。”陶椿一五一十地交代,她瞥着年婶子和老陵长的神色,接着说:“粉条被崔录事和徐录事他们盯上,等同于是被太常寺盯上了,偏偏他们还想分毫不出地拿走方子,丝毫不给我们尝点甜头。能为赈灾出份力也是件好事,但不能就这么白白交出方子,所以我打算把方子交给山陵使,由他出面献给朝廷。他是统管我们陵户的,他得了好,总得念着我们的情。”
年婶子皱紧眉头,她叹气问:“方子交出去,会不会影响我们陵里拿粉条换番薯和花生的生意?我们陵里今年可没种番薯,要是其他陵不来换,我们今年可没粉条吃。”
“我亲自去跟山陵使谈,我把方子交给他,让他在朝堂上得好处,他得保证惠陵十九个陵只有我们陵能做粉条。”陶椿说,“成不成我不敢担保,但我能担保今年所有的陵会在我们陵换粉条,我们陵里的陵户今年不会没粉条吃。”
如此,年婶子没顾虑了。
“……好……细……”轮椅上的老陵长使劲开口憋出两个字,他挥着右手给陶椿比划,他赞同陶椿交出做粉条的方子。
陶椿松口气,她俯下身子拄着膝盖看着老陵长,说:“兜兜转转,做粉条的方子还是落在山陵使手上了,我旁的不担心,就担心您生气。”
老陵长摆手。
“你错看你老叔了,我听说寺庙里有割肉喂鹰的和尚,你叔也是那个德性的人。”年婶子给老头子擦擦嘴角,说:“他这人贪心不重,胸怀不窄,不然我可不会跟他这么些年。更何况他原本身子骨就有毛病,就是没有山陵使,他保不准哪天一生气就成这个样子了。也算有点运道,这要是换个人把他气成这个样子,帝陵的大夫可不会月月往这儿跑。”
老陵长点两下头。
陶椿莞尔一笑。
“拖了这半年不是没好处的,咱们公主陵这半年因为粉条扬名,今年陶器大卖,日后花生油、菜籽油、芝麻油也都是门长久的生意。”陶椿安慰道。
年婶子点头,“说得也是。对了,你啥时候去帝陵找山陵使?”
“三天内动身,我下午得去制陶的山谷里走一趟,看看带水管的陶缸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这是今年很得人喜欢的一个陶器,马虎不得。”陶椿说。
“你辛苦了。”年婶子感叹。
第196章 进山制陶 东风压倒西风
陶椿从演武场回去,家门口还坐着几个老头,这几个人不知在争什么,头对着头争得面红耳赤,一看见陶椿,他们唰地一下站起来。
陶椿抬头往天上看一眼,说:“快晌午了,你们不回去还在这儿做什么?”
“陶陵长,李铁斧他家的房子能不能分给我们,我家五间房住了祖孙三代十一个人,我老闺女没回来的时候,五间房子也勉强够住,两个孙子睡一间,两个孙女睡一间,我和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各住一间。今年我老闺女回来了,没有空屋子,还得跟她两个侄女挤一张床。”一个腰身有些佝偻的老头抢先开口。
“我家还四代同堂呢,我老娘都当太奶奶了,我们一大家子还挤在一起。”另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开口,他都当爷了,下有年幼的孙子,上有年迈的老母,他自觉他家更需要分房。
“老人家就图膝下儿孙多,你把你儿子孙子分出去了,你老娘乐意?”
“咋不乐意,隔得又不远……”
眼瞅着几个人又吵起来了,陶椿绕开他们进院子,让他们先吵着。
菜园里的菜能摘了,陶椿拎筐去菜园摘菜,瓠子能吃了,葫芦也能吃了,她把能吃的瓠子和葫芦摘下来装竹筐里,继续去摘辣椒。
几个老头合起来二百多岁了,从
小在一起长大,一起念过书一起巡过山,感情颇厚,但为了一座房子争得高一句低一句,这一场争执吵来吵去把他们气得生出怨气,互不搭理。最后聚到菜园外面,找陵长讨个说法。
“你们先回去,等烧完陶我们再商议分房分户的事。”陶椿眼下无心讨论陵里的琐事,她站直了看向菜园外的几个老头,心想要把分房分户的事交给年婶子做主,不仅是李铁斧家,还有胡阿嬷家,这两所房子都能腾出来分给陵里人丁多的陵户。
“陶陵长,你们今天进山啊?还带菜进山吗?我家菜园里的菜又能吃了,我回去摘一筐送到演武场?”李渠他爹说。
陶椿点头,“午时末我们就动身进山,你们摘菜的时候抓紧点,别错过时辰了。”
李渠他爹应一声,脚步匆匆走了,另外几人见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
邬常安在他二叔家门前看守在他家的几个长辈走了,他这才回家。
邬常安到家,陶椿也把菜园里的菜摘完了,她喊他进来把两个竹筐挑出去。
“二叔让我们在他家吃饭,我们晌午不用做饭了。”邬常安拿来扁担走进菜园,他觑着陶椿的脸色,问:“去不去?”
“去啊,不用自己做饭还不好。”陶椿拍拍手上的土,先一步走出菜园。
邬常安挑起两个沉重的竹筐,两边筐的重量不一样,他拽着轻的一边奋力维持平衡,脚步变得蹒跚凌乱。
回到院子里,两个菜筐落地,邬常安吐出一口气,他拄着扁担说:“二叔已经训千蕊了,那丫头钻牛角尖,你过去了不用理她。”
陶椿斜他一眼,“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我跟她计较什么,瞧你小心翼翼的。”
“这不是怕你生气嘛。”邬常安上前拥住她,右手朝前一探,腰微微一躬,谄媚地说:“陵长大人,移步吧。”
陶椿笑着抬手搭在他胳膊上,下颌一扬,迈着大步走出院子。
邬常安疾步跟上,充当引路的太监。
靠近邬二叔家,他家的两只狗迎出来,这两只狗一身黑毛,头脸长相肖母不肖父,跟黑狼黑豹是两个样子。
陶椿把狗抱起来颠了颠,两只小黑狗激动得差点尿了。
青果跑出来,他指着狗说:“我家的。”
“晓得是你家的,我不抱走。”陶椿拍拍手上的狗毛,她指着邬常安问:“青果,他是谁?你还害怕他吗?”
青果头一仰,不吭声。
“待会儿吃完饭把你抱走。”邬常安吓唬他。
青果朝院子里瞅一眼,他指着板着脸的姑姑,说:“她不听话,抱走她。”
邬千蕊脸色越发黑,不过她没吭声,不跟不懂事的小屁孩计较。
翠柳从灶房探头出来,问:“千蕊,爹呢?喊他擦桌子吃饭。”
“他去菜园了,我去喊他。”邬千蕊一溜烟跑了。
“弟妹,别跟她计较。”翠柳说一句。
陶椿摆手,“没事,我怪她做什么,她对我的偏见全来自旁人的引导,她跟我一样,都是受害受骗的一方。”
邬千蕊还没跑远,听到这话,她重重哼一声。
不一会儿,邬二叔挎着一筐菜回来,见到侄子和侄媳,他没多寒暄,知道他们急着进山,到家就摆饭。
用过饭,邬二叔点了点老闺女,说:“上午胡二管事来了一趟,问千蕊要不要进山制陶,我想着你婶子在山里,你们顺带把她捎过去。”
他女儿他了解,性子是固执了点,但不是个不长眼不长心的,跟她说她听不进去,干脆打发她进山,让她自己看陶椿是个啥性子的人。
陶椿自然没意见,她看着邬二叔说:“我们回去一趟,带上菜直接去演武场。二叔你把菜和千蕊一起送过去,我们还要在山里待一个月,你让她多带些东西。”
邬千蕊昨儿回来一直不痛快,没心思收拾带回来的包袱,这会儿倒是方便了她,她进屋拎上包袱就跟她爹出门了。
午时三刻,陶椿和邬常安抵达演武场,胡家全和之前从山谷里回来的九个胡家人都到了,他们正忙着往麻袋里装菜。
邬千蕊坐在木桩上跟一起从山外回来的小伙伴嘀嘀咕咕说话,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她吓得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在说我的坏话?”陶椿的目光在七个少男少女身上扫过,说:“拿上你们的包袱,我们要走了。”
七个少男少女目光复杂地瞅着她,满打满算,他们回来还不足一天,但已经受到颇大的打击。在太常寺的学堂里,陶椿的名声臭如狗屎,而在安庆公主陵,甚至不止安庆公主陵,陶陵长的名声颇佳。这导致他们在家里说陶椿的坏话不是挨骂就是挨打,他们竭力跟家里人讲陶椿在山外犯下的案子,家里人一听一致说是假的,一致认定是山外的人诬陷她,像是喝迷魂汤了一样,怎么讲都讲不通。
“还愣着做啥?走啊。”胡二嫂招手。
邬千蕊带头跟上。
扛菜的几个男人走在前面,七个孩子走在中间,陶椿、胡二嫂和花大嫂落在后面殿后。
“哎?今年我们陵里有几个孩子要出山念书?”胡二嫂问。
“三个。”陶椿回答,她看向走在中间的几个人,问:“邬千蕊,你们在学堂里挨欺负吗?换句话说,安庆公主陵的小陵户有没有因为我在学堂里受欺负?”
“我们又不认识你,才不会因你受气。”
“噢。那定远侯陵的小陵户受你们鄙视了?他们年纪大点的应当认识我。”陶椿说。
“认识你又不是跟你一样,我们才没有鄙视他们。”邬千蕊一腔被低看的不忿。
陶椿又“噢”一声,“我晓得了,你们都骂我了,所以不是敌人。”
这下没声了,没人反驳。
“一帮蠢蛋,外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胡家全骂,“你们也不想想,陶陵长要是真有罪,太常寺会不罚她?山陵使会允她当上陵长?莫不是陵里的人都不如你们有见识?”
“就是。”邬常安大声应和。
七个少男少女垂着头不吭声,这话好似是有理的,但、但……
“但我们学堂里的夫子肯定是得太常寺授意才跟我们讲陶椿在山外犯的事,我们这一年没再踏出学堂一步也是真的。如果夫子和录事官说的都不是真的,他们为什么要诬陷她?她之前跟我们一样,就是一个普通的陵户。”邬千蕊问。
“这还不简单,那侯府的账房死了儿子不甘心,要告陶椿,肯定还私下贿赂录事官了,所以录事官才进山问罪。然而陶椿无罪,他们抓不到人,没法跟那账房交代,但拿钱不能不办事,所以把陶椿的名声弄臭,也算是交差了。”胡二嫂接话,她转头跟陶椿说:“我们陵里今年出山的小陵户去学堂肯定要为你辩解,说不准要受欺负,你去找山陵使的时候提一嘴,看能不能让他们晚两年再出山。”
陶椿点头,“这事因我而起,我会想法子解决。”
不仅是公主陵的三个小陵户,还有陶桃,她在学堂听到她的传闻,估计能气得跟夫子打起来。不不不,陶椿摇头,陶桃知晓她在山外的事是真的,不想回山守陵是真,跟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也是真,她没底气反驳,所以只能闷不吭声地受欺负。
之后一路无话,时值黄昏时才抵达断头峰下的山谷。
陶椿离开了三天,山谷里制陶的进程没耽搁,土挖了筛了,陶泥也摔打成型了,今早已着手捏制陶缸。
陶椿走进木棚,地上铺的木板上放着两个齐大腿高的陶缸,这种大小是粮缸非水缸,自然也没有水管。
“我们手上的劲儿不够大,陶缸又笨重,做一个陶缸得用五六十斤陶泥,得两三个人合力抬起来摔打。不过最难的是要把一个双手合抱都抱不拢的陶缸撑出型,我们撑起左边,右边塌了歪了,还得要人扶着,扶着还可能会塌,塌了就要重新摔陶泥,所以速度快不起来。”雪娘跟陶椿讲,“去年邬兄弟做出来的转轴也寻不到了,估计被老陶匠拿走当陪葬了。要是有那个东西,我们估计能省力许多。”
陶椿能理解,“明天我让他再做新的,多做几个。这样,你在这现成的陶缸上挖个洞,我搓个水管接上去,晾两天,等陶坯晾到六七成干,往里面倒两桶水,我们看看会不会漏水,再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第197章 花管事 遗留问题
陶泥擀成碗沿厚的泥饼,陶椿用木尺比划着,切掉多余的部分,她推着一侧的泥边卷起来,很快就发现个问题,光用手推,卷不出一个圆筒。陶椿拿来擀泥杖,把泥饼裹在上面,两边捏严实再切去多余的泥边,一个圆筒就形成了。
裹在擀泥杖上的圆筒放置一夜,次日一早,泥饼阴干了些,陶椿剔出擀泥杖,将空心泥杆插在陶缸底部的圆孔里,再细细用陶泥补上空隙。
“这个陶缸就别动了,后天傍晚倒两桶水看水管和陶缸的接口漏不漏水。”陶椿交代。
“这还是泥坯,没经火烧,是会渗水的。这要是倒水进来,这个陶缸就毁了,不能再放进窑里烧。”花大嫂提醒。
陶椿心想那也没法子,总要有个做试验的,不过话将出口时,她改口问:“花大嫂有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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