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李渠他们找上来,狗群才安静下来。
山谷附近的鸟叫消失好一阵,野羊也不敢叫了,天地之间除了人声再无其他。
“这群狗凶煞的很啊,抵得过一群狼。”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赞扬狗群的威风,他在人群里寻摸几眼,走到李渠身边说:“对不住,惊扰你们了。我们一行人是惠陵的驻兵和帝陵的陵户,我就是驻兵中的一员,名叫李西峰。我们一行四十八人是受山陵使所托,离开帝陵开路修路,在各个陵之间开出一条近道。这趟是从贤王陵来安庆公主陵,昨夜遇到你们的巡山队,听说陶陵长在此,我们特意前来拜访。”
李渠闻言,忙说:“你们受累了,欢迎各位来我们公主陵。我们陵长还在山谷里等着,我带你们过去。”
山谷里,姜红玉端出一只炖好的羊腿,用来哄吓得啼哭不止的孩子们。她见一大群人从断头峰上下来,再看一眼天色,想来这些冒昧的来客晚上要在这儿吃饭,她回厨房说:“小婶,来客了,要多做些饭。”
“多少人?”
姜红玉摇头。
邬常顺先一步跑过来,他从聚在厨房外的人中挑三个相熟的,说:“嫂子们,你们进厨房帮帮忙,今晚要多做四五十个人的饭。”
“哪来的人?”杜大嫂问。
“从帝陵来的驻兵和陵户,他们负责开路修路,开出连通各个陵的近道。这趟是从贤王陵过来,昨夜在双头峰遇上我们。那个春仙,就是咱们陵长娘家嫂子的大哥,说是给我们拉来好几笔大生意,还不止陶器。今晚把伙食弄好点。”邬常顺言简语快地交代。
邬小婶掂着铲子出来,说:“你喊两个人,再去宰只羊,今晚只炖了半边羊,不够吃。”
“哎。”邬常顺跑了。
“烧几壶热水送来。”陶椿领着一帮人路过厨房外面,她交代一声,随即领着开路队去男院。
进门前,陶椿寻个由头慢了几步,她想找杜星,瞅了一圈没瞅到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杜星跟着虎狼队巡山去了。
“陶陵长,你找谁?找我渠大哥吗?他陪着帝陵过来的人进去了。”阿胜留意到陶椿的眼神,他鼓着勇气走上前说话。
陶椿看他一眼,没吭声。
“你、您……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我能给您办好。”阿胜赤红着脸,忍着羞耻又说一句,他清楚在她眼里他是个无信无义的人,不晓得她信不信他这句话。他对她的心思他自己都摸不透,也不敢多想,更不敢高攀,只求能为她跑腿办事,若是她眼里能看见自己,就是万幸。
李渠把客人领进去,他快步出来找陶椿,见她跟阿胜站在门外,他过去问:“陵长,有啥事?”
陶椿看向他,说:“油坊里有木机,不适合外人住,你们将就一晚,把铺盖卷搬过去,腾出五间房安顿开路队的人。”
“他们四十八个人,还都是个子大的男人,五间房挤不下啊,我把十间房都腾出来给他们,我们都搬出去,油坊里的四间屋睡不下就去柴房和厨房里挤一晚。正好今晚点火烧炭窑,可以多留几个人在那儿看火。”李渠心里琢磨着等炭烧够了,他带人再盖两个院,免得人手多一点就不够睡了。
“那就由你安排。”陶椿说,“去提几个灯笼过来照明。”
李渠打发阿胜去跑腿,他陪陶椿又进去。
“陶陵长,烧几窑陶了?”春仙出声问。
“烧了三窑炭,陶窑还没开火,不过也快了,明天陶坯入窑,后天点火。”昨儿和今儿两天,一共捏出近二千个陶网。今晚要不是来客了,陶椿打算点上灯笼,再做出几十个大烤盘,先把大小和形制固定下来,明天依葫芦画瓢,埋头一个劲捏陶盘,陶盘比陶网省事,一天做出一千五百个不在话下。
春仙从怀里掏出四张快要折烂的草纸递给她,说:“先前我从后妃陵去贤王陵,帮你宣传了下生意,后妃陵三个陵和贤王陵的陵户看了我画的图纸,都订下不少陶器。你看看,心里有个数,趁着还没烧陶,受人喜爱的陶器多做点。”
阿胜提着六个灯笼跑进来,他进门说:“陵长,你小婶让我带话,说是帝陵过来的兄弟们一路受累,不如先把我们的晚饭送来,他们先垫垫肚子。正好我们晌午吃得太饱,也还不饿。”
“那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们的晚饭是羊肉粉条汤,已经吃两三顿了,厨子做这个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你们尝尝?”陶椿问。
“我们的确是饿了,那就不假意推拒了。”李西峰说,他朝身后看一眼,两个男人上前,将两个还在蠕动的麻袋扔到李渠面前。
“这是我们一路过来打的猎物,还请你们帮忙收拾收拾,做成菜大伙儿一起吃。”李西峰说。
陶椿点头,又说:“你们今晚就歇在这个院子,我们的人搬去油坊住一晚,待会儿他们把东西搬走,你们把你们的被褥铺上。”
李西峰又道一声劳烦。
陶椿又交代几句,她先行离开,顺带捎走了春仙。
“春仙哥,你在这个开路队里待着怎么样?没受排挤吧?”陶椿问。
“这个嘛,也还好,心胸豁达的人比较多,有偏见的人我不去搭理就成了。”春仙实话实说,他看厨房外吊着好些灯笼,灯火通明的,小孩们的嘻笑跑闹声比山中的鸟叫还热闹,他啧啧道:“这是你们公主陵的第二个落脚点啊?搞得挺不错,比陵里还热闹吧?”
“对,陵里的人就盼着烧陶的时候聚一起热闹热闹。”陶椿点头,她打听修路的事:“你们这么快就修好后妃陵通往贤王陵又通往安庆公主陵的路了?”
“那倒没有,还在勘探,要择出距离最近、路段最好的路。前两天才择定贤王陵通往你们公主陵、以及后妃陵通往你们公主陵的路,这两条路中间再搭座桥,又能连通三个后妃陵和贤王陵。”春仙说,“对了,你们要在这个山谷里待多久?”
陶椿甩了甩手上的纸,说:“最少两个月吧。”
春仙笑开了,说:“往后我们路过这儿的机会多,到时候来你们这儿借锅借灶打打牙祭,你可别嫌烦。”
“不烦不烦。”陶椿摆手,她盯着搬铺盖卷的一行人,看到李大李二的身影,她突然问:“春仙哥,你们开路还缺人手吗?”
春仙意会,“缺,你要给我们添些人手?”
“对,给你们添两个,不要嫌少。”陶椿凑近跟春仙嘀咕几句,他连连点头,说:“这种人是要叫他们吃到教训。”
送饭的人过来,陶椿放春仙回去吃饭,她去厨房外站在灯笼下看单子。看完后她进灶房抽根炭条出来写字,将纸上的数字腾在一起,最后化成七个总数:带放水管的陶缸共二百一十一个、油罐盐罐共七百六十个、配套的温酒壶共五百三十三个、烤肉的陶网共四百二十四个、装米面粮食的小缸共四百个、坛子共一百三十八个、碗碟合计一千二百三十个。
“陵长大人,你在写啥?”小鹰凑近问。
“这是三个后妃陵和贤王陵送来的陶器订单。”陶椿用脚尖点点地上的字,她继续说:“也不止是陶器,这四个陵都说等番薯和花生一收回家,就送来换粉条和花生油,而且番薯还是洗干净再晒干的。”
小鹰搓搓手,她笑眯眯地说:“今年要过个肥年啊。”
“对。”陶椿被灶房里飘出来的辣椒味呛得打个喷嚏,她捂着鼻子走远点。
她一走,其他人纷纷过来围观地上的字。
陶椿好一会儿没看见邬常安了,她打听一圈,在木棚里发现他,他使唤小核桃给他提灯笼照明,忙着将小孩胳膊粗的香椿树绑在一起,再固定在木棚的柱子上。
陶椿打发小核桃去玩,她接过灯笼往横木上一搭,如此一来,灯笼离地面只有半腿高。
又等大半个时辰,羊肉萝卜汤和青辣椒炒羊肉起锅,李渠把帝陵的人带出来,一百六七十人坐在厨房外的空地上随意挟肉吃。
一夜过去,吃过早饭后,开路队要离开。走前,春仙点李大李二的名字,说:“我们缺两个人手,你俩补上。”
李大李二兄弟俩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
他俩连连后退起来,大声说:“我们不去,我们又不是帝陵的人。”
“山陵使说了,我们开路时缺人手,就从附近的陵里挑人手帮忙。”春仙带人去抓住他俩,说:“我就看中你俩了,脑瓜子一看就机灵,适合带路。”
“不,我们不去,你选其他人。”李大拼命挣扎,野山多危险,遇到熊瞎子和狼群还有命活?
“不去也得去,这可由不得你们。”李西峰阴下脸,“自己主动点,别逼着我们捆了你们拽着走。”
李二终于反应过来,他气得涨红着脸,在人群里找一圈,指着陶椿骂:“你这贱妇,这事是你指使的。”
春仙踹他一脚,“嘴巴干净点。”
“你是不是跟她……”
咚的一声,春仙嫌恶地将他踹到在地,他冲邬常安招手,说:“拿绳索来。”
李氏一族的人有人想开口,话刚出口就被人拧了一下,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陶陵长,她看李大李二满脸的厌弃。
春仙和邬常安一起上手把李大李二捆了起来,开路队的人接过绳索像牵羊一样拽着人离开。
“陶陵长,多谢款待。”李西峰抬手作别又冲其他人颔首,说:“你们忙,不打扰你们了。”
李大李二的骂声越来越远,留在空地上的人群安安静静的,一个个暗暗交换着眼神,不时看向陶陵长,却没人敢吭声。
“逮羊的那晚,他俩想浑水摸鱼射杀我。”陶椿平静地解释,“我等闲不与人为恶,但谁要是对我下毒手,我肯定不会客气。”
随即又换了副好脸色,说:“好了,我们该干活儿了。”
第184章 开窑 烧陶成功
“老三,那两个贼王八真动了射杀弟妹的心思?这都从野猴岭下山好几天了,你咋不说?叫我晓得了,我非得喊上兄弟几个揍死他们。”邬常顺气愤,他站在人群中高声怒骂,也是给陶椿撑腰,姓李的再敢胡说八道,他就敢带人打上门。
“就让他俩这么走了真是便宜他们了。”大堂哥逮羊时被野羊的羊角划伤了大腿,这趟没跟去巡山,他高声应和道:“这笔账先记着,害我们邬家的人,老子非得打上门。”
邬常安咳两声,他压下两个兄长的话,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李大李二背上的是意图戕害陵长的罪名,被他们两个这么一说,顿时成了邬李两族的仇恨。
“是这样,在野猴岭逮羊的当晚,我原本也打算跟着你们一起逮羊的,是陈伍长提醒我,当心有人会浑水摸鱼制造意外伤害陶陵长,现在想来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苗头。之后我就陪着陶陵长没去逮野羊,混乱的时候,李大李二追着带崽的母羊冲向我们站的地方,母羊带着小羊跑了,他俩不返回羊群继续抓羊,反而站在高处盯着我俩。我怕他俩下毒手,弓都拉开了,但他俩还是不肯离开。”邬常安详细地解释一遍,压下他两个兄长怒骂带来的躁动。
“你们忙着烤羊肉的时候,邬常安跟我说了这个事。”李渠开口作证。
“嗯,李大李二之所以没能下毒手,可能是因为没过一会儿陈伍长追着两只羊也跑过来了。你们要是有所怀疑,等陈伍长回来,你们去问他。”邬常安补充几句,他看他大哥一眼,把人打发走:“大哥,你跟我大堂哥去院子里把灯笼都拿出来挂木棚上。”
“他俩有这等毒心思,是该打发出去做苦活受罚。”李大李二的一个堂叔发话,“他俩该罚,我们一族没意见。”
李渠心想你倒是把自己当回事,谁管你们一族有没有意见,陶陵长压根没跟你们商量的意思,直接使招把人打发走了。他更是不惮地猜测,如果李大李二不知悔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野山上,也没人能追究他们丢命的真相。
“走了走了,去山上忙活,上山把陶窑打扫干净,下午就能送陶坯入窑了。”李渠高声招呼,声音里不乏轻快,李大李二这俩毒虫被拖走了,想来是小半年都回不来,他不担心被这两个小人背地下阴手,浑身都松快下来。他甚至希望这两人走在野山上踩到毒蛇,一命呜呼了才好,免得回来祸害人。
李渠希望陶椿能再狠辣一点。
等走到山上了,李渠回过神一想,他为自己的阴毒心惊,因为忌惮,就这么轻飘飘地想要抹杀两条命。
李渠心里犯愁,他可真是李家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哥,你在发什么愣?跟你说话呢。”李重推他一下。
李渠没听清他问的啥,不过听见李方青的爹在骂陶陵长心毒,他过去两步,说:“她心不心毒你心里没数?她要是真心毒,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依你们一家要泄露陵里秘方的行为,她要是心毒,你们一家受罚时不断手断脚那才不叫解气。”
“嘿!你当个小管事就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堂伯!有你这么说话的?”李父被噎得哑口无言,不让他骂陶椿,还不能让他骂侄子?他唾一口,鄙薄地骂:“真是个狗腿子。”
“你是窝里横。”李渠哼道,“这会儿嘴巴能说会道了?在山下当着陶陵长的面你一个屁都不敢放,有本事你当面骂她。”
李父气得老脸发青。
“干活儿干活儿。”李渠的亲叔出声打个岔,他推李方青这个愣头青一下,让他把他老爹拉走。
“他是个老糊涂,你跟他争啥争,面上闹得不好看。你眼下不让他说,他背地里还能不骂了?陶陵长难道不晓得有人背后骂她?她都不在意,反正她吃不了亏。”李渠的亲叔劝他。
“我不吭声岂不是意味着跟他一伙儿的,我听见了我肯定要骂。”李渠摆手,他心焦道:“算了算了,不提了,懒得说,干活儿吧。”
李渠看一圈,没瞅到邬常顺,他心里一松,这要是让邬常顺听见了,两族又要结仇。
邬常顺和大堂哥两人攥着二十来支灯笼送到木棚里,见木棚一圈新添了横木,他俩心里有数,要把灯笼绑在横木上,晚上照亮。
木棚里,杜大嫂忧心地问:“陶陵长,李大李二这趟跟帝陵的人走了,他俩会不会泄露做粉条的事?”
“他俩又不晓得番薯淀粉是怎么变成粉条。”胡二嫂接话。
“我担心被人琢磨出来。”杜大嫂说。
其他人闻言纷纷抬起头看向陶椿。
“不妨事,就是被外人知道了,外陵也办不成粉条作坊,山陵使会压下去。”陶椿给大伙儿喂个定心丸,她解释说:“山陵使已经着手安排人修路搭桥了,就是为了方便各个陵的陵户来我们这儿。他还打算在我们公主陵开集市,各方面都在筹备,这时候他哪会眼睁睁看着再冒出一个陵削弱我们对周边各陵的影响力。更何况那是驻扎在帝陵的驻兵以及帝陵的陵户,哪个是缺粮缺肉的,他们能接触到贵人,会舍得放下身子推磨磨番薯?”
“你这一说我就懂了,那是不用担心。”杜大嫂悬着的心落地,她想了想,高兴地说:“既然要办集市,我可要多酿黄豆酱,到时候我家也人来人往的,多热闹。”
陶椿看向其他人,说:“你们有啥手艺也想办法多做点东西,不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咱们陵里有其他陵需要的东西,这个集市才能开得长久。咱们陵里目前只有三个支柱,粉条、油、陶器,粉条和油是日日消耗的,这个能揽住客,陶器却不能。今年买陶器的陵户多,这意味着往后五六年没多少人再大量买陶器,一年烧两三窑的陶都不一定能卖完,除非像今年一样,年年有新出的新陶器。”
邬常顺和大堂哥听得出神,可惜二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有啥独特的本事。
“大哥,待会儿你们挂完灯笼,就把前天捏的陶坯往山上搬。”木板上晾的陶坯放不下了,陶椿从闲聊状态中脱身出来,说起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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