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学的是白拍子。”
华林当场愣住,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隐约闪过几分羞恼,只见他摘下前天冠,解下檀纸,把所有的物件都扔回了包袱里,随即关上橱柜,转身走人。
“等一下,”立花赶忙抓住他的手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两者存在差异,但基础还是差不多的,我会按照你的姿势去纠正自己的动作,总之……太感谢你了,华林。”
华林的眼睛睁大了些,良久,他用极其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没,没……”
没事。
立花笑了笑,然后一把将他搂住:“我知道该怎么放松心情了,你和小蝴蝶一起来教我吧!”
事实证明她并未说谎,在看完华林的神乐舞后她仿佛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一样,四肢不再僵硬如铁,神情也不再紧张慌乱,尽管进展不快,但这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蝴蝶精踮起脚尖,帮立花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很努力呢,立花大人。”
夜雾弥漫,明月高悬,树木与町屋在庭院内投下模糊不清的影子,沉寂而神秘。
“一整天都没见到你,原来是去找蝴蝶精学跳舞了,”说完,般若将目光转移到蝴蝶精身上,“怎么样,想不想哭,崩不崩溃?”
蝴蝶精:“……立花大人跳得挺不错的。”
在般若眼里,立花能学会跳舞的几率和夜叉能好好穿衣服的几率差不多,所以他完全不相信蝴蝶精的话,只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继而侧头看向立花,打算随便调侃两句,可就在脑袋刚转过去的一瞬间,他调侃不出来了。
只见白童子和华林同时将自己的矮几搬到了立花旁边,视线于空中交汇,擦出闪亮的火花。
般若:“……”
还挺受欢迎。
另一边,立花拿着碗筷的双手微微一顿,头埋得越来越低,几乎把脸都压到了米饭里,但旁侧的两位爱妃并未退缩,战况愈发激烈,房间中充斥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硝烟味。
忽然,华林丢下木筷直接俯身抱住了立花的腰,白童子不甘示弱,也学着他的样子紧抱住立花,只是位置要稍微靠上一些,华林见了倍感不悦,索性收回胳膊,随后又放在了白童子的手臂上方,把立花抱得更紧了。
再,再往上就到禁区了!
立花神情骤变,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制止两位爱妃,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便觉得腰间一松,气氛也没那么紧张了。
“该吃饭就好好吃,不吃马上给本大爷滚出去!”夜叉一手拎一只团子,恶狠狠地教训道,“能碰那地方的只有本大爷,记清楚了吗!”
立花想把碗里的饭糊他脸上去。
大概是见情况有些不对劲,妖狐清了清嗓子,插话道:“立花大人,你学跳舞是为了给石原伯父庆贺生辰吗?”
“没错,那些富家子弟肯定会给父亲送奢侈品,我想送点别致的。”
“很棒的主意,”蝴蝶精双手合十,眼眸清澈透亮,“要加油啊,大人。”
立花点头,但由始至终都没勇气对上夜叉的目光。
子时,树木的侧影变得更加深黑,蟋蟀凄切的鸣叫回响在偌大的庭院中,晚风微凉。
和往常不同,立花今夜并未入睡,她从亥时起就一直在院内练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白拍子的基础舞步,错漏明显少了很多。
为了不打扰同伴休息,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和夜叉见面,她特地将练习场地从西边挪到了南边,途中遇到几位负责巡逻的万流弟子,他们可能是前阵子被醉酒后的石原立花吓懵了,至今没能冷静下来,见到她在南院出现连问都没问,径直走远了。
但有一位例外。
“在练舞吗?”妖琴师问道。
对于他的到来,立花感到非常吃惊:“嗯,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今日起得有些晚。”
他一向话少,立花也不介意,只随意客套了几句便接着练舞,本以为妖琴师觉得闷了就会离开,可不消片刻,一阵熟悉的清越琴声慢慢响起,将深夜的沉寂驱散得干干净净。
“这里没有小鼓和铜钵,”妖琴师出声道,“凑合着当伴奏如何?”
立花脚下一绊,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实际上她早就做好了和妖琴师成为陌生人的打算,毕竟先是弄坏了人家的琴,然后又爽约,期间还丢了那么大的丑,就算脸皮再厚,她也没勇气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并且来句“嘿,朋友,吃了没?”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竟然有种投池自尽的冲动。
“我跳得很差,伴奏什么的太……”
“不会,”妖琴师轻轻合眼,嗓音平稳如初,“很漂亮。”
立花怔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房间的,只知道原本生疏的舞步在与妖琴师配合的过程中逐渐熟练了些。弦月静静地附在天边,淡雅的光芒穿过薄雾,轻柔地拂在两人身上。
‘你应该对自己更自信些,没有人能从一开始就做得很好。’
即使是淡然到有些冷峻的面容,也掩盖不了其间的温柔之意。
第二天清晨,立花带着满满的心怀意乱回到了石原宅邸。
意料之中的,石原矢也不在此处,她没有多管,翻过围墙跳进院内就朝小木屋走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
“啊啊啊再念我就放鱼咬你!”
“是你让我念的。”
“那你快念啊——闭嘴闭嘴嗷嗷嗷!”
正准备敲门的立花犹豫了。
进,还是不进。
这个问题有点难。
金鱼姬为了无障碍通读本教圣经,特地请来一目连当外援,可事实往往比梦想残酷得多,别说通读,她连字都认不全,一目连每念完一章就会把木简交还给她,说必须要完完整整地重复一遍才能接着读下一章,可金鱼姬是何等身份,荒川广大妖怪群众公认的第一文盲,别说重复,她连半个读音都拼不出来。
不过文盲也分有骨气的和没骨气的,金鱼姬明显属于前者。
“谁说我拼不出来了!”她跳上矮几,情绪十分激动,“我只是不愿意学而已!”
一目连神色平静,并无半点恼怒:“不愿意学就征服不了世界。”
末了,他又开口说道:“立花,进来吧。”
“打扰了,”立花推开门,走到矮几旁边坐下,“你们在争什么?”
见到来者,金鱼姬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她猛地扑到立花面前,指着一目连嚎叫道:“他摧残我!”
一目连:“嗯,我摧残她。”
立花:“……”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金鱼姬干脆躺地各种撒泼打滚,“石原立花你今天必须跟我缔结契约否则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那敢情好,”立花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万流的人正愁找不到爆炸事件的元凶,你赖在这儿倒帮我省了不少麻烦。”
金鱼姬趴在地上装死。
殊不知,安心只是暂时的。万流内,夜叉取走了被立花藏在木简中的信笺,可同为文盲的他根本看不懂里面写的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去找妖狐帮忙。
“你真变态,”妖狐一边接过信笺,一边说道,“居然趁立花不在的时候去翻她的东西。”
“本大爷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评价,还有,这些信是不小心从木简里掉出来的,跟本大爷半点关系都没有!”
“哦,那小生不念了。”
夜叉轻挑眉梢:“本大爷最近听说了个新词,叫重生。”
“重生?”妖狐疑惑地望着他,“跟小生有什么关系?”
“重生指的是人在死后回到过去复活,重新经历一遍自己的人生,顺带弥补遗憾,”夜叉将钢戟底部重重地砸在榻榻米上,“这是人类的说法,不知道妖怪死后会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劳烦你帮本大爷解答一下,不要怕,很快的。”
妖狐蓦地竖起耳朵,随之迅速展开信笺,正色道:“其实小生也想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叉兄,一起吗?”
☆、Chapter 57
“我最近不太想收新式神……”
“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和他的龙同归于尽!”
饶是石原立花, 也招架不住如此厉害的招式,她怀念了一下以前还算和谐的队伍氛围,最终选择妥协,与金鱼姬缔结了契约。
一目连欲言又止地看着立花,良久后说道:“保重。”
简单两个字却蕴含着无限深意,这是只有饱经摧残之人才能懂的体会。
阳光填补着世间的所有空隙,拂开云雾,散落在拍打着堤岸的潺潺溪水上, 衬着晨风清香四溢,万物初醒。
“这些只是普通的问候信罢了, ”妖狐将手中的信笺放下, 问道, “话说回来, 夜叉, 莫非你不识字?”
夜叉下意识地身形一晃,脸上满是羞恼:“谁说的, 本大爷怎么可能那么白痴!”
“那你把这封信的第一段念给我听。”
“……不屑!”
妖狐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如他所说,夜叉从立花房间里翻出的都是些极其普通的问安信,这本不用大惊小怪,但有一点却令他不得不在意——给立花寄信的人是以什么方式让式神突破结界,并且还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把信平安送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