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这么快?”
 夏棠没看出来什么,只惊讶的看了一眼秦越,便拐进了小房间。
 她身上穿着秦越的白衬衫,感觉也怪不好意思的,不愿意在外头多逗留。
 秦越闷闷的“嗯”了一声,将手里头的衣服裤子递给了夏棠:
 “给你买的,穿着吧。”
 说完,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夏棠哭笑不得的接过来。
 手指触碰到那溜滑细致的触感,心里头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第4章 04 豆花米线
 秦越在招待所分配的房间,只是一个四方块的小单间。
 夏棠在里头换衣服的时候,他便站在外头站着等。
 他个头高,人又板正,刚刚从部队里出来,还带着军人的习惯。
 杵在那里跟一柄标枪一样,让换好衣服出门的夏棠,冷不丁还下了一跳。
 夏棠先“呦”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不免笑出了声:
 “你这样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房间里有什么领导呢。”
 “你不就是。”
 秦越下意识的说,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脸不由得涨得老红。
 夏棠抿了抿唇,唇角向上,勾起了弧度。
 她视线向上瞟了瞟:
 “秦越,我得……”
 话还没说完,肚子突然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空响。
 她脸也不由得泛红。
 从醒过来到现在,荒唐事倒是折腾了不少,这口腹之欲还没顾得上呢!
 秦越将视线从她姣白的脸移到了小腹处,低声说了句:
 “要不,先去吃饭吧。”
 吃饭就吃饭。
 秦越还没办好手续,机械厂的食堂还不能吃。
 两个人商量了下,便决定去机械厂后门的小街找个小饭馆。
 一路并肩走过去,没什么人认识。
 倒是又不少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一边擦肩而过,一边忍不住的往他们的方向多看几眼。
 原因,不外乎养眼两个字。
 现在是八十年代的初期。
 过去几十年的震荡生活刚刚结束,人们已经要打起精神,迎接时代新一波的浪潮了。
 旧的生活尚未完全剥落,新的潮涌早已在内部酝酿汹涌澎湃的动力。
 日新月异,概莫如是。
 走在大街上,夏棠感受到的,就是如此。
 大街上的青年,有一些还穿着朴素的绿军装,蓝工装,有一些则已经穿上了时兴的喇叭裤,花衬衫;
 机械厂的矮墙上,毛笔字写就的“大字报”还残存着痕迹,“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红色标语已经粉刷在了墙上。
 厂内仍保留着强烈的计划经济色彩,一墙之隔的厂外,市场经济的春风,已经在小小的后街
 遍地生花。
 夏棠和秦越找了家米线店坐下。
 这一家似乎是附近的老店,不少人坐在竹凳子上端着个瓷碗吸溜米线,口味却很单一,只有豆花米线一种。
 “老板。”秦越招手,“两碗豆花米线,一碗放辣子,一碗不放。”
 他按照记忆中夏棠的口味说道。
 夏棠却止住他:“放一点儿。”
 看着秦越疑惑的眼神,夏棠抿了抿唇:“我也想尝尝鲜。”
 “你居然能吃辣了。”
 秦越有些意外的看着她,眉眼先是诧异,随后轻轻一弯,鼓囊囊的卧蚕浮了起来。
 夏棠笑着说:“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肯定会变的呀。”
 秦越记住的,是她小时候的口味。
 那个时候在阿婆身边养得娇气,辣一点不要,烫一点不要。
 若是吃的不好了,还会跑回家对着阿婆哭鼻子。
 那时候的村子,也没有什么东西吃。
 村里的人吃饭,唯一就着的,就只有一碗蘸水。
 而蘸水通常都是辣椒、花椒面拌咸盐做的,味道浓,口味麻辣,下饭倒是极好。
 可是,夏棠又不吃辣,每顿吃饭阿婆没少发愁,生怕把挑三拣四的夏棠给饿受了。
 秦越是她的小跟班儿,自然也知道她的这个习性,每当家里头做了夏棠能吃的糍粑或烧洋芋,便会偷出来给夏棠,回去之后,再挨阿妈一阵毒打。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口味,难免是仗着阿婆和其他人的宠溺疼爱。
 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原先娇养来的口味早已面目全非。
 早已经忘记的儿时习惯,如今再次被人小心翼翼的提起,夏棠心里头也不免酸酸涩涩的。
 老板手艺熟练动作快,两碗豆花米线很快上了桌。
 豆花米线是云城挺常见的小吃了,就在这小小的后街,就已经开了两三家。
 米线煮成软韧适中的口感,加上花生油、辣椒油、花生碎、葱花等各种料,盖上颤巍巍白嫩嫩的豆花,最后加一勺自家炸好的炸酱,上桌之后,便是一碗热乎乎的豆花米线。
 虽没什么肉,但那热辣爽利的味道,也能让味蕾好好的得到满足。
 秦越将辣子少的那一碗推给夏棠,又拿了一双筷子给她:
 “这家我吃过,好吃。”
 夏棠忍不住笑了:“你又不挑食,有哪家是不好吃的?”
 秦越憨厚的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辩解:
 “还是能分得出哪家更好吃的。这家……更像是阿婆做过的味道。”
 夏棠抿着唇微笑,拿过筷子,将豆花、米线和拌料搅拌均匀,夹进嘴里,顿时,一股鲜辣咸香又清爽的味道直冲味蕾。
 年岁太久,她已经有些记不清阿婆做豆花米线的味道了。
 但她的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从死亡到目睹秦越找她到重生再到夏露露的闹剧,她的心里头始终绷着一根弦。
 直到这一口味道入喉,方才真正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活着,还真是很好。
 她没有多说话,拿起筷子一口口的吃着,将碗里所有的米线慢慢填入嘴里。
 香的辣的,硬的软的,油油的清淡的……
 所有的味道在嘴巴里混合,最后到身体里,变成了一团灭不了的火。
 夏棠觉得,那股子火在她心里头燃,将全身上下都烤得暖烘烘。
 她放下碗,抬眼看去,见到秦越已经吃完了米线,正认真而小心的看着她。
 纯黑的眼睛对上她后连忙挪开,低着头,手却递给她一条蓝黑色格子手帕,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有指腹的痕迹,不知道已经在手中捏了多久。
 “夏棠……你要不要擦擦眼睛。”
 夏棠接过手帕,刚要动作,却又听到他小心翼翼的问:
 “你……眼睛红了……是不是因为……我欺负你了……”
 “啊?”
 夏棠惊讶的看向他。
 却见到秦越直直的看着她。
 他似乎不敢看她,却强迫自己的眼神不去躲闪,声音有些发颤,却是从未听过的认真而诚恳:
 “夏棠……我对不起你。”
 夏棠的唇不由得又抿了起来。
 合着,他刚刚那么小心的看自己,是觉得自己在想“被欺负”那件事了?
 正想着,秦越的胸膛上下起伏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所有都是我的错。我也没有那种发生之后,你就只能嫁给我的错误想法。但是夏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声音和缓,尾音沉沉的,像拖着一条小尾巴,但说出来的话,却干脆利落的不容转圜。
 夏棠莫名想到了刚刚吃到的那几口豆花,那样的绵润又清爽,秦越的声音是不是也如此?
 她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
 再看向秦越的时候,眼神多了些许促狭:
 “秦越,你小时候不是叫我姐呢吗?怎么现在一口一个‘夏棠’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她离开村子后,他便再也没叫过“姐”了。
 秦越的脸有些红,但温润的黑眼睛却很专注,又很亮:
 “以前是姐,但现在再叫姐的话,不太好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
 夏棠瞥了他一眼,嘴里喃喃:
 “年下不叫姐,心思……”
 “你说什么?”
 秦越没听清楚,便凑近了想要听得更真一些。
 “没什么。”
 夏棠故意绷着脸,眼神却又带着笑:
 “你去结账吧,我可没有钱。”
 两人吃过了饭,夏棠便决定回大伯家一趟。
 虽然那个家,她是一万个不想回去。但毕竟自己的一些东西都在那里,夏棠也担心夏露露发起疯来,把什么都给毁了。
 更何况,她回去找他们,还有一笔账要算。
 大伯夏大山的家位于药材厂的老家属院里。药材厂和机械厂原本就挨着的,走过去的路程并不算远。
 夏大山是药材厂的正式职工,大伯妈刘妹却没有正式工作,之前就在家里头,把三个孩子带大。
 一个家里五张嘴,却只有一个人挣钱,但是,夏大山家里头的生活质量可不低。
 孩子们嘴里头的花生糖和小点心就没听过,每个季度还能有新衣服穿。
 夏露露找不到活干,刘妹还能直接掏出三百块钱,给她安置进药材厂当临时工。
 这里头可是有夏棠爸妈不小的功劳。
 想到这里,夏棠不免在心里头叹气。
 她那敦厚的爸妈,生前就时不时贴补大伯家,死后每个月的抚恤金和孤儿抚养金一直给夏大山捏着,就这样当了多少年的血包。
 就连前世的她,也被夏大山和刘妹“要感恩”的紧箍咒念着,结婚之后都得不停地被吸血。
 如果不是得知夏露露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恐怕到后来,都脱不了身。
 之前她被恩情的大帽子扣着,一直不敢对他们有异议。
 可现在这笔账,也该算一算了。
 夏棠要回去,秦越自然想跟着。
 夏棠想了想也没反对,只是让他站在门口,别进去吓着别人。
 毕竟,她是进去理论的,不是进去武斗的。
 夏大山家位于老家属院最里头的位置,是一处两层的小楼。
 这其实原来是夏棠的家。
 六年前夏棠的父母因公殉职,夏大山一家便主动搬进了这个院子,美其名曰来照顾夏棠。
 “你以为我们爱住这里啊!”
 “这里春不暖夏不凉的,树多蚊子还多,离厂区又远。搬过来之后,你大伯上班和娃儿们上学都多费功夫。要不是为了照顾你,我们早不在这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妹眼睛一横,仿佛四周的哪哪,都看不上一样。
 当时十五岁的夏棠是真听进去了。
 虽然她一直记得,大伯家原先的房子是个九楼,每次爬上去都费了老鼻子的劲儿,还只有一个房间,除了唯一的儿子夏冬,夏霞和夏露露都得拉个帘子住在客厅里。
 但当时的她父母和阿婆都先后去世,无依无靠的她,太想要一个家了。
 因此虽然刘妹的话总隐隐的透着不对劲,她仍然都听了进去。
 可是现在想想,这话未免太好笑。
 就这样想着过去的事儿,两个人一路走着,话不多,但动作却格外的默契。
 又走了一小段儿,夏棠抬头看了看路尽头的小院儿:
 “到了。”
第5章 05 对峙
 “记住,里面吵成什么样都不许进去,就在门口站岗,听到了吗?”
 临走之前,夏棠不放心的叮嘱秦越。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秦越还是个冲动的性子。
 上辈子为了保护她,直接跟那些“捉奸”的人干了起来,寡不敌众不说,反倒被扣上了一个寻衅滋事的帽子,吃了好大的亏。
 今天,她夏棠是进去理论的,并没有让秦越为她冲锋陷阵的必要。
 秦越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那如果你受委屈了呢?”
 夏棠唇角轻轻勾起,心里不由得暖融融的:
 “我能受什么委屈呀!”
 她把秦越留在门口站着,自己便推开大铁门走了进去。
 夏棠他爸是厂子里最早的技术人员,和她妈一起都是厂子的骨干。
 因此,第一批分家属院的时候,厂里便将这一处小院分给了他们家。
 虽然比不上领导们的院子大,但也比那些筒子楼条件要好些。
 院子不大,外头有个方方正正的小庭院,一处两层的灰色小楼正对着院门,墙上还挂着刘妹熏的腊肉和腊肠。
 夏棠还没走进屋子,便听到里头的人扯着嗓子在说话:
 “算计她怎么了!要我说,她早就和秦越有一腿,睡了还更称了她的心!又是谢明辉又是秦越,她就是个狐媚子成精!我好好的把她养那么大,她倒好,折腾的露露工作都要没了!夏大山,等她回来了,你可别拦着我!我非得给她捆起来打一顿不成!”
 刘妹的声音就像是生了锈的螺丝磨砂纸。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再听,依然让夏棠浑身难受。
 “行了,气归气,你可别忘了咱们刚才商量的,要真给她打狠了,不答应露露换工作的事该怎么办?”
 夏大山的声音则更加老谋深算。
 他比刘妹要老上整整十岁,也更能装,做的打算自然不同。
 “凭什么不给露露换工作?咱们把她养那么大,就算把她卖了都是应该的!就一个工作,凭什么不给!”
 露露?换工作?
 夏棠这时候也算听出些眉目了。
 好家伙,看来这么折腾下来,夏露露的工作确实不保。
 所以这家人是指望着把她的正式工顶给夏露露呢!
 可是,凭什么呢?
 夏棠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径直推开了房门。
 屋里头安静了一瞬。
 亮堂堂的堂屋里头,夏大山、刘妹、大姐夏霞、二哥夏冬和夏露露都坐在竹椅子上。
 一看看去,还真是全乎。
 刘妹第一个反应过来后,立马抄起旁边的笤帚站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你把露露害成那样,你还知道回来?”
 说完便拿着笤帚劈头盖脸的往夏棠头上脸上打了下来。
 夏棠往边上躲了一下,见刘妹依然不依不饶,干脆一伸手,将刘妹手里头的笤帚给夺了过来。
 她原本就比刘妹要高了一个头,手臂又长,随便一扯就给扯过来了。
 倒是刘妹,被夏棠这么一扯整个人愣在了,随后大喊大叫的:
 “你这死丫头!你居然敢还手了!你个不孝顺的东西!养不熟的癞头狗!”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从嘴里头喷涌而出,那力度,简直堪比化粪池里装喷泉。
 夏棠皱着眉听着,也不言语,只是在她终于停下来换气的时候,插上了一句:
 “夏露露闹出事,那是因为她要害我和秦越。她自己找的,和我没关系。”
 “我呸!要不是你,她根本不会被厂子里处分!闹到现在连工作都要丢了!你现在就去厂里,说这件事都是你自己杵鼓出来的!要是露露的工作回不来,你就把你的工作赔给她!”
 刘妹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后,夏大山也终于站了起来:
 “夏棠,你大伯娘说的对。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你起的,你得去厂子给夏露露澄清,也得家里头一个交代。”
 两个人终于说出了心里头的想法。
 夏棠静悄悄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夏霞已经从这个家嫁了出去,就算回来,也向来是不说话的。她低着头,一双眼却向上瞟着看她,似乎在打量着她的反应。
 二哥夏冬刚刚下工,如今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药材厂工服,支着下巴看她。
 而夏露露,则眼神嘲讽嘴巴咧到了耳边上,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了。
 似乎每个人,都在理直气壮的觉得,她应该低头。
 可是,凭什么呢?
 她的工作是自己攒着生活费读完高中,又通过招工考试努力考进来的。
 不是像夏冬那样继承夏大山的,更不是像夏露露那样,用他爸妈的抚恤金买的。
 如今她是受害者,却反而要将工作平白让给作为加害者的夏露露,凭什么呢?
 夏棠一直没说话,一直等到刘妹又要发作的时候,方才轻轻的说了一句:
 “好啊。”
 刘妹先是一愣,随后喜不自胜的说:“你这死丫头,这还差不多!”
 “我也正好要去找厂子。”
 夏棠平静的说:
 “我记得我爸妈去世的时候,厂子里说抚恤金由你们暂管到我成年,那现在,应该可以还给了我吧。还有这院子,之前你不是说不想在这住吗?我现在成年了,不用劳烦你们了。”
 这句说完,几个人的头全都抬了起来。
 刘妹几乎愣住了,片刻后,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整个院子:
 “你凭什么提抚恤金和院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
 她像是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鹅,长长的脖颈和翅膀都被人抓在手上,只能扯着脖子用力的嚎着:
 “我养你那么久啊!我养你那么多年!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的养!你问问左右四邻,还有谁家对闺女这么好!我供你上学!我没把你十几岁就嫁出去!还让你当了工人!结果,你居然就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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