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河县的壮丁们,这两年又是修水渠,又是去修运河的,都是工地老手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小码头,轻松拿捏。
夏文君都不用去现场盯着,简单的意外情况,丁大壮他们都能自行处理,她只需要在县衙坐镇,保证丁大壮他们有事能找到人就行。
她和夏云林面对面坐着,一起处理公务,翻阅完县里上半年财政情况,夏文君就忍不住说道:“这两年仙河县的粮食产量太低了,很多人都去种经济作物去了,也是怪我,开了个不好的头。”
以前县里大部分的土地,不是种水稻小麦就是种麻种豆,现在种桑、种甘蔗、种果树的多了起来。
赚的钱是多了,但抗风险能力低了。
“其实家家户户都挺谨慎的,都是先保障了自家的口粮和税收,余下的土地才种别的。种粮食赚不到多少钱。我们也不能硬逼百姓种粮食,大不了就跟粮商多买些粮食。”
“今年就先买粮来囤吧。明年要是情况不对,还是得做百姓的思想工作,让大家多种粮。”夏文君说道:“等码头修好,家里就多派几队人去买粮。现在这世道,没粮心里不安稳。”
“不说家里的存粮,就你自己都已经囤了不老少了,你还囤啊?秋收卖陈粮的时候,你可别亏本了。”
“我有钱。”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让夏云林直接闭嘴。谁叫他没那么多钱呢,家里只能囤常规的粮食,太多了他的经济实力做不到。
每一个家族,都是一个大粮商,年年都在买进卖出,能间接的控制当地的粮价。
夏家这样的寒族,家中都有存粮,更别说那些大世家了。
世家大族囤的粮食武器之多,普通百姓不知道,霍长安心里门清。他家被抄,父亲被气死,双方本来就有仇,所以他不带一丝犹豫,直接领着叛军打回老家,把当地说得上名号的世家,全都杀了。
抢来的粮食和武器,就用来装备自己的。
洗劫了几个队伍之后,有民夫组成的队伍,就做到了人人手里都有武器,大半的人身上有铠甲、皮甲、或者藤甲,规模也越来越大。
抢完一个地方,他也不会久待,等着朝廷的大军攻打,而是带着人四处流窜。窜到那儿,就乱到那儿。
和当初银江郡叛乱只乱一个郡不同,有地图,有战略规划的霍长安,直接把南边搅乱了一大片。
但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夏文君依旧收到了贺老送来的信。
“贺老不是挺欣赏霍长安,还举荐他做官吗?怎么他还骂这小子疯了呢?”瞄到信纸上内容的夏云林,有些不太能理解。
夏文君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霍长安的通信内容,回答道:“可能是霍长安把贺老的弟弟的夫人的侄子一家徐家给灭了吧。”
因为科举案和两个弟子无故身亡的事,贺老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病得更重,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活不久了。
这种时候,他也不讲究什么静养,什么不宜赶路,只想落叶归根。觉得自己身体应该能禁得住马车的颠簸了,他就抓紧时间赶回家了。
走一段路,又停下修养几天,等回到家,贺老又大病了一场。
说句心里话,他确实欣赏夏文君和霍长安的才能,但教了这么久,他也能看透这俩学生的桀骜,他举荐夏文君两人,对夏文君两人来说,是帮助,他也是真心想帮一帮这俩孩子,但对朝廷那边,他就是纯粹没憋好屁了。
他也不管手里拿着的是不是哑炮,反正他都快死了,手里的炮都一股脑的往外扔了。
除了夏文君两人,他还举荐了自家子侄,之前教过的学生,就怕自己人走茶凉,死了面子就不管用了。哪怕现在做的官小,也总比没官做的好。
手里的炮都扔完了,贺老都准备安心等死了,结果听到霍长安没打去京都清君侧,反倒把自己亲戚祸祸了,把他直接给气精神了。
霍长安是叛军,带着人到处乱窜,贺老也没联系方式,但他知道当初夏文君和霍长安是是一起共事的,肯定知道一些内幕,所以信就到夏文君这儿来了。
他倒要问个清楚,霍长安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癫成这样。
夏文君拿着一份长长的世家关系图谱,理了两秒,才提笔给贺老回信。
“霍家被抄,刘家是主谋之一,刘家主的姑姑嫁到了徐家,所以路过徐家的时候,霍长安可能就没忍住……”
第41章
各家的关系,亲戚叠着亲戚,要真给贺老面子,霍长安直接收手,立地成佛算了。在报仇面前,贺老的面子也不好使。
深究起来,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论起欺压寒门、商户、底层百姓,这群世家大族都是一丘之貉,杀了就杀了,霍长安一点情面也没留。
能有什么情面啊,世家之人看商户,就跟看狗似的,有用的时候,就让人帮忙捞钱,没用的时候,就直接把商户拆了吃了。
霍长安心里只有暗杀名单,可没有感恩名单。
他所过之处,只要是世家,都顺手灭了,县衙的土地人口册子,他也顺手烧了。
烧完,就给当地百姓重新分配土地。
夏文君临走前,和他偷偷嘀咕了大半夜,说的可不是废话,全都是金玉良言。
反正霍长安听完,只觉得新世界的大门都打开了,脑瓜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因为他分土地的行为,在朝廷眼里,他去过的地方是乱了,但在普通百姓眼里,他们的地界哪里乱了?
明明好得很,还是前所未有的好!
手里的地多了,县衙的官员完蛋了,暂时不用交税了,要是这情况一直坚持到年底,大家就能过个肥年。
叛军来了一趟,没抢家里的粮食,没踩踏地里的庄稼,连讨水喝都客客气气的。死的是那些世家大族,关他们底层百姓什么事。在他们眼里,霍长安反倒是个大大的好人。
名声在底层百姓那里打出去了之后,后头的行动,甚至都有当地人主动给霍长安带路……
为富不仁的,欺压百姓的,哪怕不是世家,只是商户,霍长安也会帮当地百姓解决问题。名声好的官吏呢,霍长安也会留他们一命。
自从霍长安成了叛军头子,带着几万人到处跑,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他的资料就已经出现在了各家的案头。看他的生平履历,都知道他是商户出身,对世家大族有怨气很正常,可连商户他都没放过。很多人就觉得他受了刺激,疯得离谱。
哪怕双方以前认识,夏云林也有些怵霍长安了,发现夏文君和霍长安还有联系,他直接头皮一麻。
“六娘,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还跟他通信啊。要是被人发现你俩交往密切,他那些仇人,还不得活剥了你。别的不说,就王大人的儿媳的舅家就是被霍长安给灭了的。”
霍长安这一路走到哪儿,就杀到哪儿,还没杀多少人呢,仇人就遍天下了。
“我没给他写信。他居无定所的,我哪里找得到他人啊,只有他给我写信的份。”夏文君安抚道:“他给我写信的时候,特意换了字迹和署名。别人发现不了的。”
夏云林微微眯起眼睛,大脑疯狂运转,思索起了最近家中往来的特殊信件,“那狗尾巴草是他?”
“恩。他的代号的是狗尾巴草,我的代号是红领巾。”
“红领巾?你也不爱穿红啊。”夏云林嫌弃的点评道:“就你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我都不想说。”
夏文君恼羞成怒,“爹你又不懂。我不跟你说了。”
看着夏文君大步离开的背影,夏云林摸了摸脖子,不太确定的想道:“有小辈的这层关系在,我们夏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霍长安连贺老的面子都没给啊!
想到这里,他又赶紧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闺女啊,你先别急着走,先把话说清楚啊。你俩关系到底好不好啊,咱们夏家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一般。”
“什么一般?”
“关系一般啊。”夏文君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来最无情的话,“他肯定不会杀我。但会不会杀夏家的族人,那就不知道了。”
“那怎么办啊?霍长安应该不会到平安郡来吧。我们平安郡又没惹他。我们平安郡没惹任何人。”夏云林说得义正言辞,但心底还是发虚。
夏文君叹口气,“事情可没这么简单。”
“大伯这个族长不在家坐镇,您又要在仙河县任职。小一辈的人,压不住场子,我从外头回来,就听说族中有位叔伯的马车在路上撞了人,撞完人就跑了,被苦主找上门来的时候,居然还耍赖不认,还是大哥哥赔的钱,道的歉。”
夏文君口中的大哥哥,是大伯的儿子,她自家的亲大哥,在族中排行是第九。夏大郎在的时候,夏文君就叫自家亲哥九哥,大朗不在,她就叫自家亲哥大哥。反正都是混着叫的。
说起族中败类做的混账事,夏云林也有些无奈,“我跟你大伯都已经写信骂过他了,他下次应该不敢了。”
“不敢,我看他敢得很。”夏文君冷笑一声,恐吓道:“霍长安真打到平安郡来,这样的人,只会给我们夏家招祸。霍长安灭人满门的时候,可不会特意把里面无辜的人挑出来。”
“你!你真是的!”夏云林哼哼两声,委屈巴巴的说道:“你吓我干嘛。我又不是族长,你去吓你大伯啊,他才是族长。你这么说,搞得我晚上都睡不踏实了。”
“我已经给大伯写信寄过去了。”
“哦哦哦,那就好。”夏云林瞬间放心。反正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族里的事,有他大哥顶着。
夏文君给大伯的建议,非常干脆利落,这种劣迹过多的族人,直接除族。
给个警告,留待观察这种处罚,根本压不住那些人的歪心思。族规的条例那么长,写得那么清楚,他们还是要犯,可见是没把规矩放在心里的。
以前夏文君的名声还没那么大,族人败坏的只是夏家的名声,夏文君还能忍,现在夏文君的名声,比夏家更大,族人第一个败坏的,就是她的名声了。
这夏文君哪里能忍,巴不得把这些老鼠屎全都剔出去。
霍长安跟她分享过战绩,所以夏文君给大伯写的信的内容,那叫一个资料丰富。
“叛军杀人,看似随意,其实都是有迹可循。据我所知,其中有个被杀的县令,是因为县里收税的时候,县里的衙役为了收受贿赂,收税的时候踹粮斗,说粮食没晒干,让百姓多交些损耗都是轻的。县令没亲自干这些事,但他纵容包庇下属,所以他被杀了……有个被灭门的大族,是因为他家里的小郎君嫉贤妒能,虐杀了好几个寒门子弟……”
一个大集体里,不可能人人都是坏种,人人都犯错。但有一个人犯了大错,其他人都得跟着遭殃。
既然是一荣俱荣,那一损也是具损。这个道理,身为族长的大伯,心里自然清楚。
收到夏文君送来的信之后,大伯夏云华立刻就回信,让夏文君和他大儿子先召集众人开祠堂,给大家重申族规,然后把那几个翻了错的族人拎出来,点名批评,下次再犯,直接除族。
不提前预告一下,一出手就是把人除族,太突然了。夏云华这个族长,还是做不到这么狠。
“大伯还是心太软了。”夏文君忍不住吐槽。后世她所在的时代,宗族力量已经基本瓦解,大多都是自己拼搏的独行侠。
如今的家族,枝繁叶茂,大家都习惯了互相依靠。不像夏文君这么独。
知道夏文君不满意这个结果,夏云林小声安慰,“有家族依靠,和没有家族依靠,日子可是天差地别。而且被除族的人,名声算是坏完了,别人都不敢跟他们交往。都是一个祖宗的,还是得给他们留点余地。他们也罪不至死啊。”
被除族,不会真让人死,但会让人在当地社会性死亡。
拿除族做威胁,在夏云林看来,这威慑力也够够的了。
“六娘啊,你大伯虽把这件事交给了你跟大郎,但得罪人的事,还是让大郎去办的好,大郎是未来的族长,这是他该干的事,你背后出出主意就是了,少插手。”
在夏云林看来,能力是能力,身份是身份。他大哥才是族长,收拾族人的事,只有族长做起来才名正言顺。就算他成了宰相,能处理天下大事,族里的事,也不能越过他大哥。
知道夏云林对大伯这个族长很尊重,夏文君也没挑事儿,老实的说道:“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她不出头,但她可以给大哥哥出馊主意啊。她说的话,在他们这一代兄弟姐妹中,还是很有份量的。
为了开祠堂这事儿,夏文君提前跑回了平安郡,跟夏大郎商议起了处罚的方式。
“光是口头警告哪够啊。至少得扫两个月的大街,或者在公共的水井旁,帮族人打水……罚得所有人都能看到,也算是用这些坏虫给夏家立口碑了。”
“六娘这主意好,就这么干。父亲不在家,每次都是我帮他们收拾烂摊子,我也是受够了。”
夏文君退了一步,只小惩大诫了一番。
刚罚完,大伯就慌里慌张的赶回了家,苦着一张脸和夏文君说道:“六娘啊,大伯就不该心软的,早知道就下狠手除族了。霍长安好像带人来银江郡了!万一他来了平安郡,我们夏家不会因此完蛋吧。”
“霍长安真去银江郡了?”夏文君好奇的询问。
大伯伸出手指悄悄的比划了一下,“有八成的可能。银江郡的大小官员都在谈论这事。”
“那不是还没来吗?大哥你好歹也是个县令,你都走了,那县衙不得乱成一团啊。你所在的南井县和仙河县离那么近,霍长安的军队来了,你再跑也来得及啊。”夏云林头疼的说道:“你现在走了,以后还怎么做官?哪怕是霍长安兵临城下,你直接投降了,都比提前跑了好啊。”
临阵脱逃的名声可不好听。没有大靠山,名声没了,才能也一般,官路基本就断了。
夏云林恨铁不成钢的吐槽道:“那霍长安也不是谁都杀的。咱们夏家就是一小小的寒族,你这个县令又做得矜矜业业,你怕什么。他要烧县衙,你就给他烧,要分地,你就让他分。等这瘟神走了,你不还是县令嘛。”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可是你亲哥!”夏云华忍不住磨牙,“等霍长安来仙河县了,我看你跑不跑!”
想到霍长安可能会带人杀到平安郡来,夏云林也怂了,蔫了吧唧的说道:“平安郡可是咱们家老巢,真打到平安郡来了,我想跑也没地方跑啊。”
两兄弟窝囊的对视一眼,夏云林率先服软,“算了,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你这官做不了也没事,以后再筹谋呗。”
“又不单是我一个人跑了。这两日银江郡好多官员都说自己病了,辞官走人。我只是家离得近而已,我可不是第一个跑的。”夏云华也没这个胆子第一个跑。
夏云林潇洒的一挥手,“那问题就不大了。”
几个小辈就看着他俩,三言两语的把跑路这件事情揭过了,默契的都没去戳夏云华的伤口。
跑都已经跑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为了家族大业牺牲自己什么的,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个觉悟。夏文君也不可能仗着自己和霍长安的私交不错,让大伯拿命去赌。
夏云华称病回家了,也没好意思去平安郡露面,而是在仙河县躲着。
收拾族人的事,他都是指使大儿子去干的。
“为了引起族人的重视,让大家引以为戒,约束自身,必须得把那几家人除族。”
“可我刚罚了他们扫街道之类的活,现在又罚,不合适吧。”夏大郎有些为难。
“那现在就罚认错的心不诚的!这几天你就派人好好盯着,谁要是敢偷懒,拎出来,杀鸡儆猴!”
面对霍长安这个危险人物,夏云华没有提刀跟他拼的勇气,只能自我检讨,改正错误,企图认怂逃过一劫。
族里那几个被罚的人家,以前就很刁缠。被罚之后,要说他们真心认错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只单纯的觉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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