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轻轻地摸融恒的后背,就像他平时用一根手指去给potato和tomato顺毛一样。
带着汽油、燃烧、灰烬、火药味道的医生在他的动作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要睡一会儿吗?”杰森问。
“嗯。”融恒说:“我好困。”
“那你可以靠在我身上。”杰森:“之后什么打算?”
融恒:“请了挺长时间假,该回去上班了。”
驾驶座有人清了清嗓子。
融恒:?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了一双没带有色镜片的蓝眼睛。
现在那双眼睛睁平静的看着她。
融恒:……????
她撑着杰森的肩膀和胸膛从他怀里出来,看看驾驶员,又看看男朋友,又看看驾驶员,不太确定的问男朋友:“额,你是.和他一伙了吗?”
怎么你和他一起来逮捕我吗?
杰森:“不是,我准备抢他的飞机回去,现在他是我的人质。”
布鲁斯翻了个白眼,但没出言反驳。
他只问了一句:“弗兰兹·奥博豪斯怎么样了。”
融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云淡风轻的:“他自尽了。”
“是吗。”后视镜里,蓝色的眼睛与黑色的眼睛对视:“希望他是最后一个自尽的人。”
融恒第一次坐有房间、有淋浴间、有专门餐厅的飞机。
她很惊奇,也很想到处参观一下,但是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她连洗澡都懒得,只想窝在角落里。也不用睡觉,只要在角落里窝着就行了。
但是杰森不允许她一个人带着“工作”后脏兮兮的污渍和痕迹一个人低落的窝在角落。
他快速把已经兴趣缺缺并且对自己身上完全不在意,也完全不想动弹的融恒洗干净,吹干头发,然后两个人一起钻进被子里。
之前留在锁骨上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了,连一点浅淡的疤痕也没有留下。杰森手上的指甲已经开始重新生长,能摸到一点硬硬的突兀。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家飞机上竟然还有睡裙,是她非常喜欢的纯棉材质,连款式和花色都是她喜欢的。
按照往常融恒在面对这种情况会发出“哇——”的声音,然后带着杰森一起到处参观,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不再一张冷漠的连,絮絮叨叨的和他分享自己的感受。
但现在她像能量耗尽了一样,一句话也不想说。
也不想睡觉,好像只是想放空。
这似乎不是复仇之后带来的空虚。但杰森并没有选择开口询问,他们两个只是抱在一起,分享彼此的体温,感受彼此的心跳.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融恒的手从他睡衣上衣的下摆伸进去,手指滑滑擦擦的停在了他的左胸前。
杰森:?
他隔着衣服握住那只手。
她看起来不是想要的样子,但是这个动作很难让人联想到其他的意思。杰森一时想不明白,于是选择问问融恒:“怎么了?”
手被按住,融恒没尝试把手抽回来,就这么贴在他胸前,还是一副很低落的样子。
她往近凑了凑。
然后问:“死掉是什么感觉啊,杰森。”
死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着吸引着无数狂热的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不断思考不断探索,从宇宙诞生以来,万事万物最终的终点都通往同一个地方:死亡。
星辰、尘埃、生物、元素,万事万物都将死亡,早晚而已。
那么死亡究竟是什么呢?
人类对于死亡有无数畅想,他们将它具象为一些有形的事物,放在特定的容器当中,用“天堂与地狱”、“地府”、“冥界”等容器来收纳死亡,将这万物终结之果与尚在人世生存的人们区分开来,让人们免受死亡之未知的恐惧袭扰。
于是死亡被美化,变成了一场旅行。人们只是从一个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去另一个全新的地方,用一种全新的方式继续自己的生活,然后等待某个时机,让他们能够以新生姿态重返人间。
但这是一趟单程票。
新生会忘记曾经遭遇的一切,依然没有人知道什么是死亡。
这个问题本不应该由活人来回答。
除非有人品尝过死亡之后,以自己原本的样子重返人间。
杰森按着融恒的手沉默不语。
他的手上有一些因训练而产生的茧,摸起来比起皮肤很粗糙一些。现在那个粗糙的拇指挤进了一个柔软的手心,轻轻的摩挲。
杰森:“什么时候知道的?”
融恒:“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没穿上衣的时候我怀疑过。”
但这个想法实在太离谱了,又不是弗兰肯斯坦,虽然生活在机器人外星人巫师法师并存的世界,但依旧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融恒觉得自己已经谈过一个冰封七十年的前男友,这次又谈了个死过一次的男朋友可能性很低——但是能造成这样的伤疤的情况太少了,伤疤非常规则,没有一点挣扎的撕裂痕迹。
杰森绝对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他不可能躺平不动放任别人在他身上解剖一气。
想不到其他可能,融恒决定把这个当做“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不让两人变得尴尬。
但是她又非常在意,所以那段时间她对杰森的暗中观察比较多。
杰森:……
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
那次他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图省事没穿上衣,刚出门就看见女朋友推门回来。
当时还有点尴尬。
当时他根本没有想什么“身上
法医解剖伤痕”什么的,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融恒的眼神有点太、太火热了。
让他忍不住想看向别处,然后把浴巾围到脖子上挡住自己。
那段时间融恒老是用火热的眼神偷偷的打量他,如果看过去她就会吓一跳,然后强作镇定的若无其事移开眼睛……拜托啊这么明显谁会发现不了啊!
但杰森虽然有点尴尬和无语,但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毕竟自己的身体对女朋友充满吸引力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本来他还防备着融恒问他关于伤痕的事情,但是融恒根本不开口,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
……她只是目光灼灼的看他,像馋肉的小狗。
杰森:“我还以为你只是在欣赏我的身体,不好意思说而已。”
融恒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噢……怪不得那段时间你老不穿上衣,天气渐渐凉了我还很担心你感冒呢。”
那段时间杰森不光不穿上衣,偶尔还会清清嗓子,状似不经意的问一下“要摸摸吗?”之类的话。
这话问得融恒当时都一整个感叹号住了,一边在心里感叹美国佬果然开放,一边觉得要是拒绝了他肯定会很伤心而且也会让场景变得很尴尬,所以每次都只能勉为其难答应。
她当时刚刚经历了暴瘦,能摸到自己一条一条的肋骨,礼尚往来她也不太好意思的撩起上衣下摆,让杰森摸摸她的肋骨。
杰森摸完之后出去买了菜,开始盯着她吃饭,把她喂胖了好多。
杰森,冷酷:“别狡辩,我看你当时摸得高兴得很,勉为其难一点没看出来。”
融恒:“我我才没有!我很勉为其难的!”
杰森:“你高不高兴我还不知道吗,你当时又不光拿手摸了……”
融恒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许说了。”
熟悉的嬉闹冲淡了融恒身上的死气沉沉。
情绪低落时人的体温会降低,现在,那具凉凉的身体重新回温,变得温暖起来。
黑暗中,她轻轻的叹气:“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对不起,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经历,你不用回答我了。对不起。”
被子里窸窸窣窣了一阵,她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但沉默之后,杰森却决定回答那个令人难以面对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他说:“但你说的对,这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作为第二代罗宾死去,作为红头罩重生,一切听起来简简单单,甚至还可以冠冕堂皇的说
一句:英雄的宿命就是如此。
但痛苦却不能因此被忽略。
属于杰森·陶德的一部分永远粉碎在了那场爆炸,一部分永远埋葬在那个空的坟墓,一部分永远沉没在浑浊的泉水,一部分永远失落在他混沌游荡过的大街小巷。
他不再完整,不再健全,有时连杰森自己也会疑惑他这样的状态算什么。
但还好,他还有愤怒。
红头罩永远愤怒,他的怒火烧烬一切,熊熊火焰的光、热去填补了那些缺失的部分,让冰冷空洞的灵魂重新变得火热——同样,也把那一部分火热燃烧殆尽了。
“杰森·陶德”成了一种燃料,在燃烧中生存,在燃烧中毁灭。他虽是重生,但心中却始终渴望毁灭。
不是孤单一个人,他渴望能用自己的火驱散更多的黑,不停燃烧,撕扯着更多的鬼一起下地狱。
但有一点无法改变。
他始终是一个不属于此的游魂。
曾经他为了追随家人丧命,丧命后有希望另一些家人为自己复仇,他一直担心自己的逝去会给家人带来难以承受的痛哭,但一直等到他自己爬出坟墓,他发现他远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样重要。
蝙蝠侠有了新罗宾,家庭加入有了新成员,他成了一个名字,一个符号,偶尔提起时引起一些沉默,然后没有了。
时至今日杰森已经不想去追究,可每当想起,他还是忍不住痛苦。
“死亡会改变一个人。”杰森说:“彻底改变,把雕像打碎之后用那些碎片重铸这什么东西,没人知道能铸起什么。”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
他知道他和原来的自己截然不同了。
但好在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糟糕——至少这一次,他没有一个人孤独的等死。
无论是那个大个子突然发疯,还是一路从哥谭追到黑山的doc,幸运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融恒是这样的,她是一个很固执很强硬的人,无论选择什么都是无比坚定的选择。
……这是他一直追求,一直渴望的事。
坚定的被选择。
从两个人认识,熟悉,决定在一起,知道女朋友大名鼎鼎的前男友,杰森从来没有过为人替身的感觉。他自己也觉得神奇,他竟然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有时候他心里会存着较劲的念头,想和美国队长比比,但是有什么好比什么呢?
胜负早已分明,他是唯一钦定的胜者。
他们是彼此自己选择的家人,从无到有建立联系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郑重,也无比坚定。
她是让游魂重新踩在地面上,重新有了家,有了家人。杰森觉得因为融恒的存在他变得有点贪生了。
红头罩永远悍不畏死,但杰森·陶德却变得贪生。
活着也没那么不好。
甚至偶尔,杰森觉得自己像枯木逢春,缺失的部分,枯萎的部分,死去的部分,正在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渐渐的复苏。
也许是因为拥抱,也许是因为亲吻,也许是超市里被两人共同装满的购物车,也许是因为偶尔吵架之后的“出来吃饭”,也许是死于快慢刀后共同激情辱骂宫崎〇高。
他正在重新变成“杰森·陶德”。
梦魇渐渐不再来访,他怀里常常有饱满的温热,黑暗不再能勾起痛苦。
《权力的游戏》里,龙母在幻境再次见到马王和自己未出世的儿子时,那样说“如果这是梦,谁敢叫醒我,我就杀了他”,曾经他嘲笑说出这话的人,知道是梦还奢望梦能长久,神经病。
但现在,他突然理解了。
就算是梦,谁破坏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复仇。
攥着融恒的手指渐渐收紧,她听见杰森的声音:“不管你为什么突然想要问我这个,永远不要做出这个选择。”
融恒仰起头,乌漆麻黑的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但她还是看向了大概是杰森的眼睛的位置。
融恒问:“你也会为我复仇吗?”
杰森:“会的。你会为我做的事,我都会为你做的。”
房间里再次沉默下来,空气里闷闷的,好像有谁在沮丧难过。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
是融恒又在作怪。
她缓慢地摸索、爬行、蠕动,从杰森上衣的下摆钻进去,蛄蛹,最后把耳朵贴在没有任何阻隔的胸膛上。
她把自己和杰森塞进了同一件衣服里。
毛茸茸的头发划过皮肤,有点扎扎痒痒的,杰森有点僵硬,想推她,但是他们现在被同一件衣服束缚在一起,根本挣脱不了。
他有点气急败坏:“你能不能别贴我这么近?”
“干什么啊,你很热吗?别乱动奥,不然我咬你了。”
杰森试图把她从自己衣服里拽出来,然后这个胆大包天的坏蛋真的啃了他一口!
她真的啃了他一口!
不是,东方人现在这么开放了吗???
融恒:“你爸还在外面,你敢对我怎么样啊。放松点亲爱的朋友,睡觉吧,晚安。”
然后很敷衍的给了一个就近的晚安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真的睡了。
半硬的杰森觉得自己有点睡不着。
这谁能睡着啊,根本睡不着。
等差不多平静了之后,他突然觉得融恒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动静了——不会窒息了吧?
身为男性,杰森第一次体会到了孕晚期的艰难,身上趴个人,想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手动检查一下她的生命体征真是有点难。
不过好在医生太累了,已经累得没有办法对外界做出什么反应了。
在和杰森见面之前她可能每天睡两三个小时,两人见面之后这样情况也没有改善多少,他们两个人单枪匹马的挑战幽灵党、不,不对,应该是doc不断地留下各项线索,引诱别人过来调查他,她只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我不喜欢和刀说话。”这是她在开始工作的时候总是挂在嘴边的话。
相比起弗兰兹,其他人都是刀。
doc的心里总是装着很多事情,她不愿意告诉别人,但杰森现在知道了。
他没有问融恒想要做到什么地步,什么时候收手——她想什么时候收手都可以,她想做到什么地步都可以。
这是复仇者向仇敌天然的特权。
除非他能让死去的人死而复生、不,死而复生也不行,痛苦已经成就,杀人者永远没有资格在复仇者面前站着。
两人在途中,杰森一边擦枪一边问过融恒:“一定要这么办吗?你可以委托我。”
“不行,必须得我自己来。”她看着窗外:“有些事,天打雷劈也要办。”
回到哥谭后杰森说他要在外面住几天,有些事情要处理,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融恒知道他肯定是之前和韦恩先生达成了什么合议,所以韦恩先生才会被他劫持,他们才能坐那架超豪华飞机一起快速回家。
融恒没有多问,她点点头:“好的。注意安全哦。”
这句嘱咐让杰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用一声咳嗽来掩饰自己的笑声。
“知道了。”他说:“之前阿福联系我了,说恶魔崽就是达米安·韦恩,他希望potato和tomato在庄园多停留一会儿,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你想它们,我今天去把它们接回来。”
融恒稍微顿了一下:“算了,今天先不去接它们了,我过两天再去吧。”
她要休息一下,而且论文有一些新的想法,最近可能会拼命工作。
但杰森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警告一般的
捏了捏她的手:“按时吃饭睡觉。”
他抖了抖手腕,露出袖子里一块腕表:“我会盯着你的。”
融恒:……
融恒:“控制狂。略。”
有的时候真的很怀念他们彼此之间还比较疏离时候的礼貌。
两人都忙起来后,她和杰森的联络就变少了,不过融恒种下家里的第二盆菜时,她还是给杰森分享了一下喜悦。
阿努比斯[狗头]:看,我新种的韭菜,长势良好,过段时间可以炒鸡蛋来吃
阿努比斯[狗头]:冒头小绿芽.jpg
托特[鸟头]:真希望我的食材来源正常/害怕/
托特[鸟头]:这次有什么夹带吗?
阿努比斯[狗头]:时间太紧急了,来不及带特色肥料/遗憾/
托特[鸟头]:松了口气.jpg
转眼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了。
两人都没有再提起关于圣诞节的事情,融恒觉得很正常,毕竟这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给彼此留出一些余地来再正常不过了就是不知道今年准备好的礼物单以后再用会不会有点偷懒。
不过幸好还没开始买,这也算万幸了。
这样想着,她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晚上好,融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