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兰想了想,说:“也许更类似古代的春秋战国这样的局面。”
星际联邦就是唯一的“正统”,每一个居住星都是分封的“诸侯国”,但随着正统式微,底下这些强悍的“诸侯国”们自然蠢蠢欲动。
“那一号星是要做晋文侯?做第一个破坏'规则'的人?”萧柯窦又问。
付兰那点儿从义务教育里学习的历史不足以令她知道晋文侯是谁。
但不管这位是谁,他所在的国家显然并不是最后的胜利者。
“搞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星际联邦没有'天子',谁都可以做这个'天子'。”付兰手支撑在桌子两侧,望着萧柯窦说:“这是一个只看你的枪炮够不够厉害的时代。”
萧柯窦笑着说:“那么九号星就是一号星的'函谷关'?”
付兰眨了眨眼睛,但笑不语。
她换了个话题,说:“古地球时期是不是有一首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萧柯窦并没有在“诗还是词”的问题上纠正她,这对于付兰来说并不重要。
他平静地说:“是的,所以对于古代的平民而言,活着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付兰点了点头,她又说:“古代的战争是和普通人息息相关的,统治者发动战争需要钱财,会从被统治的人身上吸血,同时,那个时候还需要人来作战,也会将普通人抓到战场上送死,但现在不一样的了。”
她仰头,看向这个金属打造的空间,开口:“我们完全可以动用机械造物、运用干扰设备,瓦解对方的武装力量,对于大部分九号星民众而言,这是星际联邦高层内部的斗争,不是吗?”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到过,那些闲着没事、为机器人的权益进行抗争的人吗?”付兰的目光回落在萧柯窦身上。
“我曾经坚信工具是为人类创造的,只可惜人太多,工具的'放量'太小。”付兰托着下巴看着他,“令人纠结的取舍。”
付兰又撇嘴说道:“但无论如何,人类的生命是一切的根本,不是吗?”
萧柯窦安静地聆听着付兰这些话。
可以说付兰的话“没头没尾”、“语无伦次”。
但萧柯窦听懂了她的意思。
也许付兰本就不善于表达——是不善于表达这些细腻的思考,因为掺杂阐述者无法言喻的希冀,导致它们看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
只是萧柯窦的“出厂设置”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对于他而言,绝大部分事物都有一个“目的”在,他可以理解,但很难对付兰这样的“目的”感同身受。
这似乎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萧柯窦可以处理好几乎一切感性的事情,对语言、艺术、文化信手拈来,然而他的内心却会下意识选择“利益”这条路。
他明明很清楚,这种时候应该趁热打铁,和难得表现出一些软化的付兰进行一番“心与心的沟通”,尝试俘获美人芳心。
但他面临着认真的付兰,却有些不想继续披着那层温和的“羊皮”。
他对付兰说:“所以你为什么来到这里?这里是前线,你可以保留下几百个人的生命,但还有无数人丧命于战争中,由你母亲发起的战争。”
或者说,怀揣着妇人之仁的你,又为什么进入军校学习?
“但是这条鱼在乎。”付兰看着萧柯窦此时带着几分故意的恶劣模样,笑容却更加灿烂。
萧柯窦忽然明白过来,付兰要远比自己想象得更为通透。
她也许不擅长将那些细致的情感表达出来,但显然,她很擅于钓鱼。
萧柯窦有些无奈地笑着:“中文小学课本的《这条小鱼在乎》。你读过?”
他将话题往另一个方向拐。
“萧柯窦。”付兰明明是在笑着的,但却显得非常认真:
“没有人的心是纯黑或是纯白的。假如一个人接受了普世价值观的教育,知道于人类而言的是非对错,那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意或是不愿意'来做每一件事。反正只要最后的结果由自己承担。”
她又眨了眨眼睛,说:“这就够了。”
“啊,对了。”付兰忽然又抽出一根手指,在愣神的萧柯窦面前晃了晃,说:
“实话实说,本来我也可以远程操控星海荣光号作战的,但是既然某个人想要来九号星旅游,我也只能带着你来走一趟了。”
付兰带着些调侃的语气说,萧柯窦却觉得这是一句美好的情话。
——也许她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油盐不进。
只是因为她能分辨一句话中的真心几何。
第140章
虽然萧柯窦在下面那群被关押起来的人面前“胡说八道”,但他又不是傻子,一些重要的信息也不会透露给这些人。
所以目前还只有一个“他的女朋友是驾驶员之一”的谣言,这艘星舰上到底有多少一号星的人,这群俘虏也不知道。
几乎所有俘虏都以为,萧柯窦的“女友”只是负责星舰进攻模块的驾驶。
欧鑫诚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看着他的狱友们正围坐在一起打牌。
他们今天开的是参与人数最多的十五人混战模式,牌桌上存在着十五方势力,此时的局势要比昨天混乱的多。
除了牌桌上的斗争外,牌桌外也在不断进行着尔虞我诈。
结盟或是中立、暧昧或是决裂,牌桌就像是一个微缩的战场,将千万年里人类之间相互攻讦的场面再现出来。
只是参与者都是笑着的,这是一场不涉及生死利益的游戏。
在这片热闹喧嚣中,欧鑫诚将目光投向透明的隔离门之外,浅蓝色的眸子平静又深邃。
乘坐星舰进行宇宙航行时,是没有昼夜之分的。
大部分人类的身体经过改造后,已经没有了对于生物钟的依赖。
但是为了照顾身体无法适应相关改造手术的人,以及出于对故土的情怀,所有官方的星舰上都配备有“日夜交替”的系统。
就像人造月亮一样——有调查数据显示,没有配备人造月亮的星球,居民患上精神类疾病要高出十个百分点。
尽管人类已经飞入太空上千年,但这在整个宇宙看来,也不过是弹指瞬间。
当然,这不代表到了“夜晚”,星舰上会陷入一片漆黑。
提醒人们已经到了休息时间的铃声响起。
正玩在兴头上的俘虏们对这声音视若无睹。
欧鑫诚看了眼打牌打得热血沸腾的人群,将手中的打火机收进口袋,转身回到房间。
房间里亮着暖黄的灯光,窗外是模拟出来的夜景——真实到树叶的影子都在随风摇曳。
欧鑫诚上床关灯,“月光”透过窗子洒在这间单人房中。
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呼吸平稳而悠长,只是在“月光”没有照亮的区域,一双眼睛睁开,沉默着等待。
他正在依据自己多日观察到的“狱友”作息,等待着他们偃旗息鼓。
因为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他并不能肯定所有人都会按照他观察到的时间回到房间休息。
所以欧鑫诚又多等了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他的指尖拨动着再度取出的“打火机”。
轻微的声音响起。
付兰看向在听到动静后就立马将手抬起来的萧柯窦。
“我只是轻轻碰了它一下。”萧柯窦指着那个躺在地上“碰瓷”的小零件说。
付兰挑眉,将掉在地上的小零件捡了起来,放在桌面上,又把目光投向萧柯窦。
一句话没说,萧柯窦已经读懂了她的含义。
“那我先去休息了,晚安。”萧柯窦笑着走出驾驶室。
丝毫没有他实际上是被付兰用眼神赶出去的感觉。
就像那些巡逻舰驾驶员一样,即便付兰对星海荣光号有绝对的掌控权,她也不会轻易离开驾驶室。
当然,即便是铁打的躯壳也会有老化生锈的时候,付兰当然也不可能一刻也不休息、驾驶着星海荣光号在宇宙中打转。
她的每日时间安排表上固定有五个星际时的休息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付兰会选择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将星海荣光号悬停并开启警戒模式,而后在保持着和星舰的连接下,进行可以随时被唤醒的睡眠状态。
付兰休息也是在驾驶室中进行的,在萧柯窦离开后,付兰为自己播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随后将一切安排妥当,舒舒服服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这还是萧柯窦以前网购的,他们从公寓带上星海荣光号的被褥。
这叫感受着被褥的舒适程度的付兰不由得再次感慨:萧柯窦确实很会享受生活啊。
躺好的付兰打了个响指,原本明亮的驾驶室瞬间暗了下去,那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是柔软的、平静的,与地面上的夜晚十分相近的黑暗。
其实也不必做出“打响指”的动作,只要她一个念头,就可以改变这艘星舰上她想要改变的地方。
但打响指确实很酷。
付兰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睁开眼睛,翻身从床上下来。
伴随着付兰行走的动作,驾驶室内一盏盏照明灯依次亮起,身后的暖黄色灯光无法照亮付兰整张面孔,使她严肃的表情在明暗交加间莫名有几分威严与冷漠。
欧鑫诚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外边已经没有任何声响。
他顺着门缝向外边瞄,确认原本聚集在门外的人都已经回到房间内休息后,才缓缓将空隙拉大。
即便如此,欧鑫诚也没有大大咧咧直接出门,而是拉开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的立刻闪身而出,并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此时房间外的空旷区域已经完全被月白色的灯光覆盖,墙壁上的小夜灯亮起,像是月夜中指引方向的路灯。
欧鑫诚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在外逗留后,才向着隔离门走去。
这种特殊材料制作的隔离门强度很高,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破坏的可能。
欧鑫诚掏出自己的“打火机”,伴随着指尖的快速摆弄,这个四四方方的老式打火机很快就变成一个小型脉冲发射装置。
他将这个小装置安装在隔离门的门锁上。
伴随着上边的信号灯闪烁几下后灭了下去,周围没有任何别的动静这个事实令欧鑫诚松了口气。
如他所料,这种材料非常容易受到信号干扰,也很难对其增设警报装置。
欧鑫诚知道,当年在建造星海荣光号时,因为过于庞大且完备的功能,建造者们为星海荣光号安装了一个人工智能。
但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欧鑫诚可以确信这座星舰上的人工智能正在停摆状态。
星海荣光号上的许多功能都没有处于待用状态。
比如上一次星舰的急转弯,防护胶体直到他们东倒西歪后才姗姗来迟。
——他倒没想过这是付兰故意的,毕竟他和大部分人一样,只以为萧柯窦的“女友”是负责攻击模块的驾驶员。
却不知道平时看着人畜无害的萧柯窦,背后站着的人,居然是在这艘星舰上足以一手遮天的存在。
欧鑫诚推测,既然这艘星舰上的大部分模块都是人为操控的,那么在“晚上”的休息时间,这些人也肯定会放松看管,甚至跟他们一样也要去休息。
这不是出于“我们休息的时候他们也休息”的想法,而是当“囚犯”休息的时候,活跃的人数变少,自然不需要再看得那么紧,也就会给看管者提供放松的时间。
当然,欧鑫诚“出逃”也不是为了去当“超级英雄”的。
他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了解的,他们被星海荣光号俘获后,还没有从宇宙震荡中缓过神来,就被缴械丢到这里,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一旦惊动星舰上的其他人,欧鑫诚没有任何胜算。
实际上,他冒这么大风险出逃,只是为了找一个地方,向九号星总指挥部发送关于星海荣光号存在的相关信息。
欧鑫诚不知道总指挥部对这艘潜藏在暗处、针对巡逻舰出手的星海巨怪有多少了解,只能将自己这些日子里收集到的消息全数上报给九号星。
除了部分人身体不适应——比如萧柯窦——大部分人的光脑手部装置都是缝合于皮下的。
星海荣光号显然没那个闲工夫帮他们把光脑一个一个取出来——更何况这是非法的,只有被剥夺公民权益的人才会被取出光脑。
——虽然一号星现在干的事情也没合法到哪去。
以星海荣光号的体积,想在整座星舰上铺满屏蔽光脑信号的装置是一件费时费力、且没有必要的事情。
当年它落到弗里敦手上后,弗里敦甚至都没把这种屏蔽装置放在眼里过,星际海盗本身就是失去光脑的人,压根不用担心他们在星海荣光号上联系敌人。
而在一号星人手中,显然也没必要全舰屏蔽,毕竟驾驶这艘星舰的人也需要通过光脑进行交流。
所以欧鑫诚推测,应该只有星舰底部这一层设置了屏蔽装置。
他的目的正是找到没有被信号屏蔽覆盖的地方,向九号星发送讯息。
欧鑫诚十分清楚自己的时间很紧张,随时可能会被人发现。并且破坏了隔离门后,他并没有办法将其恢复。
可以说他甚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这件事。
欧鑫诚也没有将自己的计划贸然透露给“狱友”们,毕竟三百多号人,人多眼杂,更何况这里边并没有能让他全然放下心来的家伙。
仅仅是看他们在这艘星舰上玩得不亦乐乎的模样,欧鑫诚就觉得他们中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
独行于寂静的星舰中,欧鑫诚缓缓叹出一口气。
他的同伴们就差把“醉生梦死”四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但他此时也没什么心思批判自己的队友们。
欧鑫诚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观察着光脑是否能捕捉到一点信号。
然而整个星舰底部都没有信号。
他将目光落在门户大开的楼梯口上,皱着眉头、犹犹豫豫踏上了楼梯。
顺着楼梯到达上一层,这里依旧十分安静。
这里长长的过道、昏暗的光线,都很有鬼片里的氛围。
欧鑫诚抿了抿唇,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层依旧无信号。
欧鑫诚开始焦虑起来。
这里很安静、很正常,但欧鑫诚却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死死追赶一样紧张。
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能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清楚听见剧烈的心跳。
很快,上一层的楼梯口再次出现。
欧鑫诚没有任何犹豫,迅速登上第三层,并以更快的速度在这一层转了一圈。
——还是没有信号。
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光脑上那个巨大的红色叹号像是魔鬼的笑容。
欧鑫诚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因为星海荣光号本身的设计需要容纳战斗武器,甚至是星甲这样的存在,所以它的底层部分往往十分空阔,便于大型机甲行动。
而身处其间,会让人不由得产生压抑的感受。
欧鑫诚再度凝视着无信号的标志。
不管走到哪里,它都如影随形。
就像……信号屏蔽一直伴随着他。
欧鑫诚目光一顿,一个于他而言十分恐怖的念头浮现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晚上好,欧少校。”
欧鑫诚迅速转身,身体重心微微下压,做出经典的防御姿势。
他在提防身后的人突然袭击。
尽管从对方主动出声这一点来看,她发起袭击的可能性并不大。
欧鑫诚在看清楚来人时就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清秀的小女孩。
这让欧鑫诚那一瞬间怀疑:一号星的人这么勇吗?怎么还带着未成年来打仗?
毕竟这个时代除了从小生活在无人星、后边加入星际联邦的“土著”,联邦公民的平均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科技水平已经足以消除男女身高的差异。
所以欧鑫诚在看见付兰时,第一反应是未成年。
但他很快就从付兰的神态与她刚才说的话中判断,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姑娘。
欧鑫诚严正以待,并没有搭付兰的话。
而付兰犹如闲庭信步,向他走了过来,但这给了欧鑫诚巨大的压力。
在对方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后,欧鑫诚突然出手,一击精准且富有力量的漂亮直拳袭向付兰。
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而付兰脚上发力,看上去只是身体微微一偏,便躲过这凌厉的一击。
欧鑫诚的战斗经验应该十分丰富,这一拳空了后立刻收力横扫而去。
付兰似乎早有预料,在欧鑫诚出手之际就已经做出下腰的动作,她的身量本来就小,对方这一下自然也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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