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威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见大厅里面无人看守,正冲着大门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通顶的风景油画,两侧则是延伸至二层的楼梯,内里古早的装饰于寂静中诉说着秋日的记忆。
她耸耸鼻子,闻到了木头衰败以及纸张陈旧的气息,这感觉太棒了,好像穿越时空到了过往的岁月!
秋威悄无声息地潜入里面,掠过一排排沉默的书架,慢慢体会着旧空间内的光影艺术。
粗略转了一圈,秋威又把目光放到了二楼,她好奇地踮起脚尖,踩着地毯来到了楼上。
二楼的书籍比楼下年岁更大,有好多都是已经绝版的老书,封面甚至出现脆化,秋威不敢乱动,只是观赏片刻,便想着离开这里。
刚准备下楼梯,便听到大厅内响起一个年迈的声音。
“你到底还是来了……”
秋威一愣,还以为是在说自己,便倚着楼梯扶手,探着脑袋往下面瞧,结果没想到安静的图书馆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
说话的老者从书架之中走了出来,而另一个人,背光站在门口处,看不清她的样子。
“师傅收你时,我们许多姐妹早已在外自立门户,而我因为出国早,所以从未和你见过面。小师妹,听说师傅独独把祭司第九层‘肃清’传授给你?”
老者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是在跟熟悉的人诉说着家常。
对方却没有接话,她朝屋内走了两步,脱离背光范围后,秋威惊讶地发现,此人居然是余湾。
只不过余湾此时的表情和平时完全不同,她十分冷漠地盯着老者,犹如注视着结仇深远的敌人。
从背影看,老者的状态就不似一个简单人,可是在余湾这个小辈面前,她依然落了下风,深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但在动手前,还请要听一听我的解释……”
“师姐请说。”余湾沉着嗓音回复。
见她有耐心听从自己的想法,老者燃起了一丝希望,于是提起气息认真诉说:“我自然清楚祭司的条条准则,也从没想过要违背它!可是师妹,我们的世界不仅仅是脚下这片土地,我们还有天空和海洋,还有地球以外的太空……
变数太多了,摆脱信息封锁后,我才发现哪些顶层背着百姓在做多么恐怖的勾当!你永远无法想象,它们的计划已经部署到了哪一步,你也无法得知,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它们精心操控所为。
那些人控制着全人类,有着翻云覆雨的能力,单凭我们这些小角色,要怎么完成大祭司布置的任务?无非是一代代的消耗,一次次的失败,没有意义的师妹!咱们所有人终其一生的努力都是无意义的挣扎!”
老者的情绪有些激动,企图吊起余湾的好奇,然而对方依旧一脸冷漠地回复:“所以你将大祭司之咒泄漏了出去。”
“不,这不能说是泄漏!我只是想让成功来得更早一些而已,祭司明明手握世界的真相,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为什么要固守成规,等待着天意的改变,而不肯主动出击呢?”
余湾哼笑:“主动出击的意思,就是把秘密告诉敌人,让它们来改变天意吗?”
老者摊手反驳:“小郝不是敌人,她是一个值得信任,又有能力的女人,我相信她能帮我们破解出咒语,这对我们每一个祭司都是绝对利好!”
余湾皱眉望着老者,眼里满是失望,她摇头道:“二师姐,你身为一个祭司,却不愿相信自己的信仰,居然觉得由男泉把控的科技,会引领人类走上正道,会给祭司带来福音?就算由女人破解出咒语又怎样,难道她不是为男泉在打工吗?她的领导是谁?她忠于的是谁?她的成果是谁在享受?制定这个世界规则,分发蛋糕的又是谁?”
“你又怎么能判断我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呢?我们的任务不就是解开咒语吗?只要结果是对的,用什么方法,靠那方势力来完成都无所谓!至少在世界失控之前,我们能找到可以与之抗衡的办法!”
双方的气氛有些焦灼,很明显她们的意见各不相同,老者也没有说服余湾。
“恐吓,是男泉宗教的常用手段,而你二师姐,你害怕了。”余湾垂眼望着地面冷笑:“祭司自始至终无牵无挂,是什么让你生出了胆怯,并有了拯救这个世界的意愿呢?”
老者一顿,明显露出些许慌张,她辩解道:“师妹,你不该怀疑我的忠心,我可以接受惩罚,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想提醒你们。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我们触及不到的地方,敌人早已摸索到了关键,它们下一步的行为,很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打击!”
余湾动了动手掌,一把深黑色的匕首从手套内部探出身子,在楼梯上观望的秋威不觉向后躲了躲身子,她又想起在姮古国目睹的那场预言,这把匕首只要出现,就代表着一个人的死亡。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这把刀插进的,是余湾同门祭司的脖子。
老者也意识到危险,她朝后退了两步,忽地摆出阵势,脚底凭空生出一阵卷风,将自己包裹在其中。
图书馆被搅得天翻地覆,沉重的书架接连倒塌,书本纸张四处乱飞,秋威蹲下身子,双手紧握栏杆,防止自己被风卷走。
眼前一片混乱,根本看不清老者的身影,也许她是想趁乱逃走吧,秋威作为一个旁观者,很希望她能逃脱此次追杀。
可惜术法再厉害,对于余湾来说都有可破之处,在漫天飞扬的纸屑当中,余湾牢牢守在门口并未动弹。
她五指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对着周围的狂风,喊了一字。
清———
轰的一声尖鸣,风势骤停,半空中的纸张哗啦啦地掉落下来,纷纷飘散的场景里,老者捂着胸口摔倒在地,余湾面无表情的朝她走了过去。
秋威捂住了嘴,她自然是见过余湾杀人,但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老者好像成了自己的化身,余湾俯视着自己,一步步地靠近,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呵呵……原来这就是‘肃清’的力量,果然不容置疑,做这种事情一定很痛苦吧,师妹……”
老者的这句话像一根钢钉,生生将余湾冷漠的表情钉出一道裂纹,无尽的悲伤从她的眼中奔涌而出,余湾低声道:“二师姐,这就是我的任务。”
这一刻老者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她望着余湾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小郝不是祭司,她不会接受惩罚对吗?”
余湾点点头。
得到想要的回复,老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长吁一口气,在闭上的眼的瞬间,冰凉的匕首插进了脖颈。
整个过程非常快,想必余湾也练习了很久,所以并未给死者带来过多痛苦。
图书馆又恢复沉静,余湾拔出匕首,用带着手套的双手,去捂师姐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垂着脑袋跪在地上,明明是杀人凶手,却又显得格外无辜脆弱。
“出来吧……帮我把师姐的伤口包扎一下。”
躲在暗处的秋威被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早就暴露了。
第56章 白细胞 消除异己,铲除二心……
无巧不成书,啥稀罕事都能让秋威给碰上,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也没藏着的必要了。
好好的图书馆被整得一团糟,秋威踩着堆积在地的纸张,走到了死者跟前。
老者的模样有些熟悉,秋威脱下衬衫,帮忙把涌血的刀口包扎好,而后她才回忆起来,这个人曾出现在姮古国祭场的预言画面中。
余湾在一旁,用自带的药水,将地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完全抹灭掉踪迹之后,她背上老者的尸体,叮嘱秋威跟着自己离开这里。
“我,我下午还有事情!”秋威不想太掺和她们祭司之间的事。
“ 必须要离开,不然别人会把责任追究在你身上的。”
看着满地的狼藉,不得不说余湾真是经验丰富,秋威只能跟在她的身后出了图书馆大门。
奇怪的是,刚才闹这么大动静,外面居然都没人过来检查。
快到食堂时,她们迎面碰上一波所内人员,秋威忐忑不安地往余湾身后躲了躲。
然而那么一大群人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存在,为首的正是吴所长,她满面笑容的恭维着身旁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长得和老者竟然还有几分相似。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女人心有感应地转过了头,秋威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怎么了郝主任,是有什么东西拉下了吗?”
郝主任望着身后空荡的道路,只感觉内心一阵沉重,她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笑笑说:“没什么,刚才好像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应该是我听差了……”
“郝主任这几日过于繁忙,看来是该好好休息了,明天不如带上家属去周边的旅游区放松一下。”
“是呀,姑母早就想去湖上划船了,吴所长说话算话,可不准临时再给我加派任务!”
一行人的笑声渐渐远去,她们不知道,老者已经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
余湾背着尸体走出研究所,最终在一条无人的路边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着秋威道:“从这里回去吧,前面应该有个公交站。”
秋威担心地问:“你要怎么处理她呢?用不用我帮忙?我买了好多零食,你忙完了记得回来找我,还有——”
余湾突然伸手朝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秋威眼前一片模糊,等再反应过来时,身边却空荡荡无一人影。
她扭头看着四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呆愣了半晌,才拿出手机查了下定位,最后打车回去了。
…………………………
夜里,秋威接通了秋银升打来的视屏通话。
秋银升那张邋遢的大脸占满了屏幕,她抹抹油乎乎的嘴,跟姪女埋怨:“威威啊!杰子有话跟你说,我受不了了,你赶快接一下吧!”
说罢镜头就转向了一旁的杰子,杰子还是那狗样,湿漉漉的黑鼻头在手机上闻了片刻,确定对面是秋威后,便开始了它的演讲。
“汪,汪汪汪!嗷呜呜呜——汪呜,汪呜!汪汪汪汪……”
秋威听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它到底在狗叫什么?”
镜头外的秋银升嘿嘿笑道:“骂你呢,骂得老难听了!”
“我好像没惹到它吧,干嘛对我这么大意见?”秋威不解,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受到一只狗的辱骂。
秋银升一脚把杰子踹开,将镜头对准自己解释:“你不是说要把杰子的账号停掉嘛!它就发疯了,一百个不乐意,感觉自己的辛苦全白费了。”
“它一只狗哪里懂这些,该不会是你故意撺掇的吧?”
“哎!冤枉哇~你可不要随便安罪名,杰子这狗精比你岁数都大,千万不要把它当普通的狗来对待!”
杰子依然在镜头外叫个不停,秋威无奈地叹息:“那怎么办?我这边实在忙不过来,它的账号数据又没啥起色,继续下去根本是无用功。”
秋银升劝她:“老狗活这么大岁数,本就没啥兴趣爱好,你也别指望它有啥大出息,直接把账号交给它,让它自个拍着玩呗!”
“它一只狗就算再聪明,难道还会发视频吗?”
“它不会,但我这有帮手呀!”秋银升将镜头调转,改成后置摄像头,只见那辆熟悉的破面包旁,出现三个小孩,各个都长得格奇形怪状。
一个抻着个脖子,露着俩大板牙,一个贼眉鼠眼蜷着身子四处张望,还有一个蹲在车顶上,脑袋跟机器人一样,不停地一百八十度旋转着。
“它们是谁?”
秋银升嘴里咔吱咔吱不知嚼着什么东西,嘟囔着介绍:“兽仙道还记得不?这几个道行浅的小精过来投奔我了,正想跟你说呢!我准备开展个新项目,专门帮忙寻人找物,这工作干着应该比给蠢货算命更省心!”
秋威惊奇地问:“你怎么跟兽仙道它们勾结上了?那不都些邪门歪道吗?”
“再邪门,能有现在这些畸爸教邪门吗?人类能剥皮抽筋,把动物圈养吃肉,动物就不能利用人类修行吗?所谓正邪,不过是谁掌权谁来定规则罢了。好了,改天我带它们去找你,你手把手教这些家伙怎么干活,也好分担一下你的工作!”
行吧,她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秋威盘着手里的手串,迟疑了一会问秋银升。
“还有,我想问你,余湾为什么要杀你们的同门祭司啊?”
“我劁!你怎么知道这事的!”秋银升大吃一惊,声音都不自觉提升了几分贝。
秋威简单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下,她对此事实在好奇,只能从秋二磨这打探点消息。
“她没有消除你的记忆吗?不应该啊,湾子做事向来严谨……”
“嗯……消除了,但我体质特殊,没有消除干净。”
余湾确实把秋威的记忆消除了,但她忘了秋威体内现在有两个灵魂,消除一个没啥用,另一个还有备份,记忆是共享的,秋威稍一回忆就能把失去的全找回来。
秋二磨没多想,只是叹息道:“湾子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怎么说呢,她就像是人体内的白细胞一样,专门处理变异生病的细胞……”
当今境内的百分之九十祭司,都是出自金智姚之门,所为人多则乱,祭司数量上去了,质量也得有绝对的保证。
金智姚估计是预判到了徒子中,或者徒子收的门徒中,会有心不稳从而背叛祭司的情况,所以才在临死前,收了余湾这个关门徒子,并将祭司第九层技法单传给了她。
第九层‘肃清’,对于前八层有着绝对的压制力,除非祭司能修炼到九层之外,不然就算修炼得的境界再高,面对肃清,都得乖乖受死。
‘肃清’掌握着祭司们的命门,而拥有制死权的余湾,虽说年纪最小,可谁都得敬重她几分。
如此便导致余湾与同门祭司之间产生对立隔阂,她要时时刻刻监督自己师姐妹的言行举止,别人也不会与她有太深的感情交流。
就算是秋银升和阿嘉,见到余湾时,也得端正起自己的态度,不敢像平常一样放肆。
“你也能看出,湾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她大任压身,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所以千万不要因为目睹她杀人,就故意疏远她,你只要不当祭司,她就是再合适不过一保镖,哈哈哈是吧!”
秋银升嘻嘻哈哈的几句解释,却让秋威心中万分梗堵。
“这对余湾很残忍!在她心智还没成熟之时,就将她培养成一个铲除异己的工具,明明是自己的同门师姐妹,却因为意见不一,而要亲手将其杀掉!你师傅难道不担心余湾心理会因此变得扭曲吗?”
秋银升跟着收敛了笑容,她挠挠头发无奈道:“就是因为残忍,才要从小培养嘛!但凡有自己的思想主见,谁会去干这种罪事。不过湾子心理很强大的,她对祭司极其维护,或许信仰会让她变得无所畏惧~”
真的如此吗?若是心理强大,那当初姮古国的意志力测试,为什么只能坚持六关?
如果无所畏惧,又为什么会在故事的结局,将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
只是,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一切的,所以幸运躲过的人,便会故意忽视她的痛苦,用谎言来麻痹真相。
秋威低下脑袋,或许秋银升是对的,人一旦与她者共情,就会产生要命的拯救欲,总觉得自己能改变点什么。
事实上,秋威自己都烂事缠身,余湾远比自己厉害得多,这一切,也是她亲手选择的结果。
她愿意,她接受,她知道结局,却依然义无反顾。
秋威岔开话题,问道:“不过这么说来,确实有消除记忆的方法对吗?”
“不能说消除记忆,而是隐藏记忆。这是根据大脑特性研究出来的法术,比如人在遇到特别特别痛苦的事情时,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便会将这段记忆故意隐藏起来,防止产生二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