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畜生,纯种牲口。】
明南气的手都在抖,【原主还在么?】
【我在。】
一道微弱轻柔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响起,穿着白色校服短袖和墨蓝色长裤的女生缓缓走了出来。
她留着短发,刘海服帖地垂着,看着乖巧又温和。
看到她,明南心都跟着一痛。
她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原主抿了抿唇,坚定地说:【我想上大学,想让我姥姥活下来,想让她们都付出代价。】
【好,我答应你。】
原主目光微动,犹豫着问:【你不觉得我太懦弱么?被人逼到这份上都不敢反击。】
明南摇摇头,【你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来说比较安全罢了。】
原主潸然泪下,释然道:【谢谢你。】
她的身形逐渐消散,临走前虚虚抱了明南的意识体一下,【再见。】
205茫然地问:【我怎么没懂?宿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小区门口的大爷看到明南,冲她笑着点点头,“小南放学了?”
明南回以一笑,“嗯。”
“快回家吧,你姥姥等你呢。”
“好。”
明南快步走过小区老旧的大门,刚走了没两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菜香。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原主爸妈早早去世,留下她和姥姥相依为命,姥姥又有心脏病,情绪不能有太大起伏,所以原主从小就习惯了遇到事自己扛,不让姥姥知道。】
【但她才多大啊,那单薄的肩膀能扛的东西实在有限,她迟早有受不住的一天,所以时间长了她就养成了敏感内向的性格,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
【被欺负了她不敢去医院,因为她怕花钱,怕让姥姥知道了担心。她不敢找老师,怕老师找姥姥,更怕陆雪婷她们变本加厉的报复。】
【她更不敢反抗,如果她只有一个人,或许会和她们拼一把,可她还有姥姥,她怕自己出事了,姥姥会受不了。】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过是因为没人可以依靠,没人可以帮她。所以她遇事就想着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惜命运弄人,没给她忍过去的机会,还带走了她唯一的牵挂。
205沉默了。
明南走上五楼,停在门口,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才拿钥匙开门。
门一开,浓郁的饭菜香味瞬间飘了出来。
那熟悉的味道,竟让她有种落泪的冲动。
是原主残存的感情。
明南没忍住唤了一声,“姥姥——”
“哎!”
厨房里响起姥姥欢快的声音,“南南回来了?”
“嗯。”
明南换好鞋放下书包走到厨房门口,拉开门就见姥姥站在灶台前,拿着锅铲扒拉土豆丝。
青椒的辣味和土豆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明南肚子“咕噜”一声。
姥姥耳尖听到了,立刻转头看她一眼,笑眯眯道:“饿了吧?那边桌上有刚买的烧鸡,鸡腿给你吃,快去洗洗手。”
明南却没动,只眷恋的看着姥姥。
她姥姥比较高,年轻的时候怕是有一米七多,现在老了,背有点驼,矮了点,却还是比一般老人高些。
身形清瘦,头发浓密,虽然两鬓有些白,但一点也不显颓废。
干活的动作麻利又干脆,要不是因为心脏病,她明明还能活好久。
越想明南越恨。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露馅,还是去了洗手间,顺便洗了把脸。
泼了两把冷水,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面色如常地出去,从背后抱住姥姥撒娇,“姥姥,我好想你啊。”
明南在她背上蹭了蹭,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土豆丝就是最后一道菜,出锅菜就齐了,明南帮着拿碗筷盛饭,两人吃饭用不上餐桌,就在沙发上坐下,就着茶几吃。
吃饭的时候姥姥不断给明南夹菜,“你学习累,多吃点,补补身子。”
“我还买了一袋核桃,他们说核桃补脑,一会儿你拿去自己屋吃。”
“你不吃么?”明南挪开碗,“我这都放不下了,姥姥你吃。”
“我这豆腐脑还补什么?”姥姥又夹了块肉给她。
明南拗不过她,又多吃了半碗饭。
刷完碗她瘫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看着窗外夕阳透进来的余晖,有片刻的恍惚。
她好久没感受过这种家的氛围了。
“周一有雨,出门记得带伞啊。”姥姥拍了拍她的手。
明南回神,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姥姥慈爱的看着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问:“这段时间怎么样?课都能听懂么?和同学相处的好不好?”
“好,都好。”明南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这些年的操劳让姥姥的手变得粗糙干硬,却依然很温暖,掌心的老茧也让人说不出的心安。
“天气热,姥姥你也别舍不得那点电费,该开空调开空调,或者开风扇也行,别热着自己。”
“嗐,我又不傻,你别老惦记我。”
姥姥佯装嗔怒地瞪她一眼,起身松开手说:“行了,去写作业吧,我给你切点水果。”
“姥姥真好~”明南笑着凑过去在姥姥脸上亲了下,把人亲懵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明南拎起书包笑着回了房间。
姥姥失笑,“嘁,这孩子……”
她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眉开眼笑,哼着小调进了厨房。
明南一进屋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来,她抽出张纸坐下,转了会儿笔,制定了个复仇计划。
周一一早果然下起了雨。
明南撑着伞出门往公交车站走,路过早餐店的时候见里面出来个人,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
昏沉的天幕下,早餐店里来来往往,行人匆匆。
少年校服崭新雪白,身姿挺拔,站在台阶上像一株亭亭的玉兰花。
他似乎没带伞,看着屋檐下连绵的雨滴,有片刻的踌躇。
“沈央——”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蓦地响起,沈央抬头,就见那天撞了他的女生举着伞跳过水坑,快步向他走来。
背后是铅灰色的天,暗沉沉的车流,万物一片黯淡,她像翩然而至的蝴蝶,鲜活灵动。
扬起的脸不着粉黛,干净清丽。
沈央眸色微沉,定定的看着她。
“相逢即是有缘,一起走么?”
明南在台阶下站定,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她的伞是晴雨两用的,外面是银粉色,里面是橙粉白三色交织,像油画又像奶油,看着颇为梦幻。
她立在伞下,整个世界都因她而明媚。
沈央收回视线,摇摇头说:“不用。”
“真的不用?你这么走过去,衣服会淋湿的。”
明南跟着他挪了一步。
沈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猜的,现在看来是猜中了。”明南笑了下,“顺路的事,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是讨厌我,还是害羞啊?”
激将法向来管用,对年轻男生尤其好使,沈央也免不了俗。
他看了明南片刻,忽然伸手握住了伞柄,轻轻松松把伞拿了过来。
他一手撑伞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俯身与明南对视,沉声说:“谢谢,不过打伞的活还是我来吧,你有点矮。”
明南:“???”
三分钟后,两人共撑一把伞往公交车站去。
从背影看,沈央的伞打得有点歪,一直在往明南那边倾斜。
细雨,花伞,并肩的少年,看着莫名般配,像浪漫故事的开端。
然而从正面看,两人都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活像两个不熟的哑巴被强行按到了一起。
205:【宿主你在生气么?】
明南:【呵,我生什么气?我就矮怎么了?他高,他怎么不去当电线杆?有本事把地球捅穿啊!】
身边的人脚步倏地顿住,明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沈央面上有片刻的迟疑,随后摇摇头,忽然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明南。”
“哪两个字?”
“明明白白的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南。”
不撞南墙不回头?
沈央颔首,“看出来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明南眯眸,继续往前走,“沈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沈央立刻跟上,把伞往前递了递,“没有。”
“那我怎么感觉你说话阴阳怪气的?”
“错觉。”
“你对谁都这样?”
“嗯。”
明南:“……”
她深呼吸,微笑道:“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沈央:“嗯?”
“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这张嘴多拉仇恨啊。
沈央对上她暗含控诉的眼神,竟然笑了下。
那笑极轻极浅,快得像明南的错觉。
昙花一现,却让人难以忘怀。
“可能我命硬吧。”
沈央视线从她脸上滑过,落在她身后,轻声道:“车来了。”
明南与沈央在教学楼门口拜拜,然后……在班级门口再见。
明南:“?”
她退后一步,缓缓抬头看了眼班牌:高三一班。
没错啊。
她余光见沈央没动,迟疑着问:“你还有送佛送到西的习惯?”
沈央推了下金丝边眼镜,声音温沉,“没有,我送我自己。”
明南皱眉,“你转班过来的?”
“转学。”扔下这俩字沈央就进了教室。
明南愣了一会儿,随即失笑道:“那还真是有缘。”
班级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要么就是在抄作业,见沈央进来,大家一愣,霎时安静下来。
沈央无视众人好奇的视线,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拿出书自顾自看着。
明南的位置在他斜前面。
她坐下的时候沈央才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又很快垂了下去。
“你别说,还真挺帅,戴个金丝边眼镜,啧,看着就闷骚。”
“谁去问问,总不会是新转来的吧?都高三了,还有人转班呢?”
“我不敢,帅哥看着怪高冷的。”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不大倒也不小,沈央听见了,但没理会。
他有了一个新发现。
即使在嘈杂的人群中,他还是能听到明南的心声,当然,没有单独相处的时候那么清晰,但只要专心,还是能听清。
别人说他帅,明南:【嗯,是挺帅。】
别人说他闷骚,明南:【其实明着也挺骚。】
别人说他转班,明南:【想不到吧,人家是转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央:“……”
还挺皮。
指尖转着的笔倏地落下,沈央的视线从书上移开,透过镜片幽幽地看了明南一眼。
明南背后蓦地一凉,下意识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余光略过沈央,就见他拿着书看得一脸认真。
明南轻轻挠头,“错觉么?”
她没看见她转回去后沈央抿了下唇。
她的同桌也是个老实文静的女生,听明南说话,好奇地问:“什么?”
“没什么。”
明南回神,刚想说什么,耳尖地听到了一阵高跟鞋声,她忙对同桌比了个“嘘”的手势。
同桌眨眨眼,下一刻就听班级的前门被“砰”地一声敲响。
紧接着她们班主任那清亮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我从走廊过来就听咱们班最吵,大清早的不学习都叭叭叭叭叭什么呢?你们看看全年级有几个班像咱班似的这么不上进?你们都高三了,有没有点紧张意识?”
这一嗓门下来,全班霎时安静如鸡。
“哼。”班主任这才满意踩着她的高跟凉鞋哒哒哒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摞卷子。
高三一班班主任叫安静,安静的安,安静的静,据说她们班主任年轻的时候还是个腼腆内向的大美女,直到她当班主任开始,不过短短半年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可见老师这个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虽然人还是美的,但镜片后的眼神十分犀利,紧抿的唇不怒自威。
她抱着手臂环视一周,冷冷地问:“说够了?”
没人敢应声。
她“啪”的一声把卷子摔讲台上,“那我说。”
“两件事,第一,上周周测的成绩出来了,咱班考得非常差,一会儿卷子发下去你们自己看,看看你们这一个假期都在家干什么了!就这样还想高考,考个锤子!”
安老师情绪真是收放自如,上一刻还气势汹汹,下一刻语气又温和下来,把视线投向了最后面的沈央身上。
“沈央,你过来。”
明南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沈央施施然顶着各色视线走到了讲台上。
安老师往边上站了站,说:“第二件事,沈央同学因为家长工作变动的关系,转到了我们学校,因为是文科,所以转到了我们班,大家要好好和他相处。”
“来,沈央,你给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有直白的就问:“是哪个央啊?”
沈央就拿了粉笔在黑板一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一看就是练过的,非常大气漂亮。
“我是沈央,未央的央,会弹一点钢琴,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特长。”
然后他就看向了安静。
安静:“???”
“没了?”
沈央点点头。
明南忍俊不禁,【这就是酷boy么?】
酷boy瞥了她一眼。
明南:“。”
“行吧,现在班里没有别的空位,下次换座位的时候再给你调调,你先坐在后面,能看清么?看不清的话干脆搬到讲台边坐吧。”安老师说。
沈央摇摇头,“能看清,谢谢老师。”
“行,那回去吧。”
沈央便从讲台下来了。
下来的时候正好从明南那边走过,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
明南眸光微微一动。
“好了,来两个把试卷发下去。”安老师把试卷分成了三份,坐在前面的人刚起来,就有人敲了敲门。
“不好意思老师,我们迟到了。”
明南抬头,就见陆雪婷和两个女生站在门口。
三人一见明南就顿了下,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剩下那俩不是这个班的,所以这会儿不在。
明南转着笔,轻轻弯了弯唇,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果然,下一刻安静就火了,转身抱臂看着她们三个,沉声问:“陆雪婷,第几次了?早自习你要是不能来就向学校申请,在家待着别来,要是申请不下来,你就给我按时到班!次次迟到是几个意思?”
陆雪婷委屈道:“老师,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我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让家长打电话请假?”
“我……我浑身都疼。”
“我们也是。”
安静:“……”
全班同学看着她们,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明南没忍住弯了弯唇。
安静气笑了,“你们觉得我像傻子是吧?全身疼,怎么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去了,但是没检查出来。”陆雪婷提起这件事就觉得邪门。
周末她妈带着她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愣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她不信,还和医生辩解,最后那医生委婉地对她妈说:“要不,还是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压力太大有时候确实会让人产生一些奇怪的反应。”
虽然很委婉,但她直觉对方想说她精神病!
“我们也是。”
后面那俩讷讷的说,说完都不敢看安静的脸色。
别说安静了,她们自己都很难相信。
安静:“呵呵。”
其他人也很想笑,但怕被陆雪婷记恨,没人敢出声。
明南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里的笔,【能检查出来才是闹鬼了。】
205:【宿主,你悠着点玩。】
明南:【安啦,我心里有数,嘻嘻~】
205:【……】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现在轮到它说“不嘻嘻”了。
沈央正在解题,忽然抬头往明南这边看了一眼。
又看了看陆雪婷三人,若有所思。
因为陆雪婷拿不出证据,安静把人叫到教室外狠狠训了一顿。
她知道陆雪婷有背景,但她向来看不起仗着家世背景就为所欲为的人,所以对陆雪婷之流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她还是给陆雪婷留了点面子,训完就把人放了进来,没罚站。
陆雪婷拎着书包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位置,察觉到明南在看自己,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用口型说:你给我等着。
她还真没让明南等太久。
大课间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敲门,“明南在么?教导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教室霎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