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天地间，自在一闲人。
她转着转着就跳了起来，边跳边低吟浅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1）……”
红莲忽的顿了顿，镜子忍不住转了过来，清晰地倒映出明南洒脱柔美的身影。
似是察觉到它在看，明南蓦然回首，莞尔一笑。
霎时间莲开千朵，镜生华光。
——题外话——
（1）引自《诗经·陈风·月出》
第472章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32
明南没看见，她又唱又跳，没一会儿就累了，转到矮几前被软垫绊了一下，直接跌坐在了矮几上，眼看酒壶要倒，她赶紧拎起来。
晃一晃，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她又呆呆地笑了下，拎起来仰头就灌。
清透的酒液化作一线落入她口中，映着月光折射出令人目眩的色彩，那两片红唇也染上了一层迷离的水光。
轮回镜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过来了，悬在明南身边。
明南放下酒壶，睁开眼，就看到了镜中的红莲。
她竖起一根手指，醉的厉害，目光好半晌都是虚的，说话声音也轻飘飘，慢悠悠，“怎么变出这……这么多的花啊？”
“唔……好像不是你花，是我眼花，哈哈哈哈——”
轮回镜：“……”
205：【……】
205瞄了眼那空空如也倒在地上的酒壶，十分好奇，【这什么酒啊，劲这么大？好好一个人都喝成傻子了。】
话音刚落，明南就直接从矮几上翻了下去，“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205：【……】
倒也不必如此配合。
轮回镜也吓了一跳，正准备飞过去看看情况，就见明南调整了下姿势，直接就这么躺着睡了。
镜子顿时愣在原地。
205：【……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轮回镜里的红莲逐渐汇聚成一朵，缓慢旋转。
明南毫无所觉，翻了个身，侧卧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人事不省。
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还低低地笑了两声。
有风吹来，撩动她轻薄的衣袖和裙摆，轻轻飞起又落下，刚好拂过镜子边缘。
凉凉的，滑滑的。
轮回镜晃了晃，缓缓落在她脸侧。
下一刻，数道金光从镜中飘出于半空中汇聚成红莲底座，飞旋之间花瓣绽放，露出了里面盘膝而坐的虚影。
虚影披散着长发，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红袍。
红袍之下的皮肤润泽如玉，又冷白如月霜。
他赤足从莲座上走下，袍角摇曳，步步生莲。
红莲一路开到明南身边又次第消散，虚影垂眸盯着她看了片刻，单膝跪地俯下身来，伸手想戳戳她的脸。
可他不过是刚修炼出来的一抹灵识，没有实体，手直接从明南脸上穿了过去。
虚影：“！”
那张精致到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忙缩回了手。
他又试着戳了下自己的脸，十分困惑。
为什么明南可以戳到他，反过来他却不行？
明明他也可以戳自己啊。
他不信邪，抿着唇又试了一次，还是从明南脸上穿过去了。
在空间里目睹一切的205：【……】
大哥要不你收手吧，这画面看着太吓人了。
虚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悻悻地缩回手，盘膝在明南身边坐下，单手托着下巴，就这么偏头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那专注的目光如有实质，从她光洁的额头开始，细细描过眉眼，再勾勒出琼鼻朱唇。
明南的唇形生的好看又饱满，瞧着就很柔软。
虚影摸了下自己的唇，感觉不太一样，又忍不住想去摸明南的。
毫不意外摸了个空。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点点气音。
下一刻他的身影也变得黯淡起来，风一吹就散了，化作丝丝缕缕的光飞入轮回镜中。
消失之前，他深深地看了明南一眼。
丝带微扬，恰好遮住了他的视线。
当最后一缕光没入镜中，红莲合拢，静静沉入底部，轮回镜落下，发出一声闷响，正好落在明南手边。
一人一镜就这么枕风醉月，直到天际泛白，才堪堪醒来。
醒来之后明南看着歪七扭八的矮几和滚到一边的酒壶，有些心虚。
她师父最是讲规矩，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偷偷跑到望星楼喝酒，肯定要揍她。
于是她赶紧爬起来把东西都收拾了，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便溜之大吉。
走之前她还不忘把轮回镜一起抄走。
下山的时候她摸着镜子嘀咕，“怎么感觉你今天没什么精神呢？不会也喝醉了吧？”
轮回镜在她掌心翻了个身，用背面对着她。
“真蔫了？”明南戳戳花纹。
轮回镜：。
“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不闹你了。”她把镜子收回袖袋，迎着晨曦伸了个懒腰，步伐轻快蹦蹦跶跶地下了山。
放纵了一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明南都没再出门，就专心在房间里打坐修炼。
直到实在控制不住吃东西的欲望，她才溜达到膳房吃饭，吃饱了去祸祸一下师兄师姐，被追着混合双打一顿，再心满意足地回来继续打坐。
而她修炼的时候，轮回镜也没闲着，就飘在她身侧，镜面朝天，静静吸收天地灵气。
一晃一个月过去，夏去秋来，青山处处披红妆黄，一片绚烂之景。
明南早晨起来推开窗，就见天蓝云淡，万山烁金。
她一时间被震撼到失语，看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旁边正安静睡觉的轮回镜被她一把抄起来，“走，咱们出去晒晒太阳。”
轮回镜：“……”
205：【轮回镜说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你看我像不像太阳？】
反正不管它愿不愿意，这个门都出定了。
明南带着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下山去广场上看新入门的弟子们练剑。
结果她刚走过来，就听有人在后面喊：“师姐——师姐请留步——师姐！”
明南一开始没当一回事，心想又不是叫她。
可等了一会儿那人还在喊，声音越来越近。
她忍不住想是哪个师姐耳朵这么不灵光，倒是吱一声啊，就算有矛盾当面说开也好过自己生闷气不是？
想着她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这附近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明南：“？”
205：【哦，原来耳聋师姐竟是你自己。】
身后脚步声渐近。
她迟疑着转过头，就见来人是个身量颀长精壮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
“你是在叫——我么？”明南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少年腼腆地点点头，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205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明南眨眨眼，茫然地问：“你找我有事？”
少年舔了下唇，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轻声说：“嗯，我想问问明南师姐有没有道侣，没有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明南：“啊？”
原本装死不想动的镜子瞬间立了起来，合拢许久的莲花也开了，露出里头面色不虞的小人儿。
明南没察觉到镜子的动向，她满脑子都是“道侣”两个字。
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又“啊”了一声。
少年见状，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了一颗极品灵玉说：“这是我上次出去做任务时拿到的，觉得和师姐很配，还请师姐笑纳。”
说着他就要拉明南的手。
明南下意识退后一步，双手背到身后。
下一瞬两人只见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少年就感觉指尖一痛，“咚”的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
“嘶——”少年立刻缩回手，低头一看，正对上自己扭曲的脸。
他愣了下。
明南也吃了一惊，“小莲？”
205：【噗——】
205：【你这个时候叫小莲真的很出戏啊！你能不能给他换个名，你瞧瞧挽月，多好听多大气，到轮回镜就成了小莲，你礼貌么？好歹一个神兵一个神器，你得一碗水端平啊！】
明南不知道它叭叭叭的在说什么，她一把抓住还试图攻击人家的轮回镜，低声说：“不可以随便攻击人的。”
轮回镜不断地颤动，甚至发出了嗡鸣声，像在骂人似的。
红莲抖得花瓣都掉了。
明南忙安抚，“没有说你错的意思，乖，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轮回镜挣开她的手，转过去盯着少年，明明没有脸，却硬让人感觉出了一股凶神恶煞的劲。
少年吓得连退两步，生怕它忽然又发疯往自己脸上撞。
轮回镜微微抬起一点，像人抬下巴似的，嘲讽意味十足。
好像在说：就你这小胆，还道侣，吃土去吧！
嘚瑟完他嗖的一下就钻回了明南的袖子里。
明南哭笑不得，看了眼少年的手，不好意思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少年握着自己的手腕甩了甩，苦笑道：“很疼，现在还有点麻。”
“不好意思，我家这面镜子就是脾气大，他可能以为你离我这么近是想攻击我。”
少年讪讪道：“那他还挺护主的。”
明南疏离客气道：“灵玉难得，我无功不受禄。”
“师姐，我是真的——”
明南抬手打断他，“承蒙厚爱，可我暂时没有结道侣的打算，抱歉。”
少年犹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师姐是真的不想，还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明南看着他期待的眼，摇摇头，“不想，也没有人选，我只一心问道，无心情爱。”
说完她转身便走，没再给少年纠缠的机会。
少爷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很是落寞，良久长叹一声，收起灵玉，转头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出了这样的意外，明南也没心思看师弟师妹们练剑了，她从广场边缘穿过，漫无目的地乱走，走着走着发现走到了藏书阁附近，干脆进去看看。
藏书阁是承天宗最早的一批建筑。
它见证了承天宗的起起落落，维修翻新过多次，最后成了如今这样庄严肃穆的模样。
里面藏了不少秘籍和古典，所以守卫十分森严，乍一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实则藏书阁最高层就有两名登天境高手坐镇。
而每一层也都布着阵法，如果有人试图偷窃或者攻击，阵法当即就会启动把人困住，情况严重还会触发杀阵。
所以弟子们进去都很小心翼翼，不敢高声语。
明南去的时候一楼已经来了不少人，或站在书架旁翻找，或坐在一侧的矮几前默读，还有的已经进入顿悟状态，原地打坐。
她不喜欢凑热闹，便直奔楼上而去。
藏书阁对外开放的一共五层，对应的便是修仙的五大境界。
虽然没有严格的等级限制，但每一层的威压都不一样，境界低的扛不住，自然就上不了楼。
所以越往上人越少。
以明南现在的境界，可以去四楼，五楼她尝试了一下，还是有点吃力，刚迈上楼梯就感觉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力，让她举步维艰。
她这人向来是知难而退。
上不去她也没硬试，掉头就往四楼深处走。
四楼秘籍和功法要比楼下少得多，所以放眼望去，显得十分宽敞空旷。
明南走了一圈发现整个四楼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到了她这个境界的，要么是在外面历练，要么是在闭关冲击，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动，更不用说来藏书阁。
于是她就大摇大摆地开始挑秘籍了。
术业有专攻，这里的大部分秘籍和功法她都不能用，转了一圈下来，只找到了一本和她的光灵根有点关系的，她有些失望，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看，余光忽然瞥到一个散发着淡淡蓝光的盒子。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却发现盒子上什么都没写。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盒子上没有禁制，她直接就打开了。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看着其貌不扬的蓝皮书，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乾坤诀。
“乾坤诀？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明南眼睛一亮，立刻拿着书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搓搓手一拂袖，忽然想起了躲在里面的轮回镜，面色一肃，先把镜子拿了出来。
轮回镜甫一见光，立刻飞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两圈。
“咳——”
明南瞪他一眼，镜子立刻飞到了她面前和她对视。
“刚才为什么要攻击人？”
红莲合起花瓣，左右晃了晃。
攻击就攻击了，管他是不是人。
“这样是不对的知道么？刚才当着外人的面，我不好不给你面子让你下不来台，但眼下这儿就我们俩，我很认真地和你说，出门在外，不要随便攻击人，记住了么？”
明南戳了戳花苞，沉声说：“再有下次，我就不理你了。”
红莲花瓣推了推她的手，转了个个。
“你这脾气怎么就这么大呢？”明南无可奈何地掐了掐眉心，拿起书说：“我要看会儿书，你要觉得无聊可以四处转转，但不能随便碰书架上的东西。”
她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轮回镜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见她低头，就飞到了她身侧，和她一起看书。
明南十分期待地翻开了乾坤诀第一页，猝不及防僵在原地。
她本以为这是很正经很厉害的功法，没想到第一页画的竟然是两个赤条条的人紧紧抱在一起。
那一瞬间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她愣了足有三四息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什么，“啪”地一声合上了书。
轮回镜一顿，缓缓转过来看着明南。
205：【这……啊？？？】
你这内容到底和这三个字哪个沾边？
察觉到轮回镜在看自己，她一把抄过镜子倒扣在桌面上，幽幽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轮回镜抗议地颤了下。
不，他看见了！
不止看见，还看得特别清楚！
明南手上加重了力气，强行镇压，微笑道：“你没看见。”
轮回镜：“……”
他试着挣扎，挣不动。
行吧，他就假装自己没看见。
见他不动了，明南这才欣慰地收回手，夸道：“乖。”
她把视线移向乾坤诀，沉吟须臾，自我安慰道：“我觉得还是不能这么轻易给一本功法下定论，它既然能被收在藏书阁四层，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或许第一页只是个意外。”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深呼吸，笃定道：“对，一定是意外。”
说完她再次翻开了第一页，看都没看就直接往后翻。
幸好，第二页没再出现那么大尺度的画面。
她稍稍松了口气，拍着心口说：“我就知道是意——”
话音在她看清上面写的东西后戛然而止。
205也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这……不就是避火图么？哦不对，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解释，应该叫乾坤阴阳互补互生大法。】
它恍然大悟：【难怪叫乾坤诀！乾为天，坤为地，又可指代阴阳、男女，那乾坤诀可不就是双*功法。】
明南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翻回书封页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又翻回来。
轮回镜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悄悄掀起一角往这边看，就见明南用力攥着书页一角，脸红成了石榴。
怎么一会儿不见就熟了？
他趁明南没注意，悄悄飞起来凑近一些，低头一看——
只见书上写着：“乾坤诀，所谓乾坤者，阴阳也。阴阳分而成天地，合而成混沌。混沌生灵，灵生万物。是以阴阳相克相生，密不可分，窥得一二真诀，便可与天地同修。修道之人更应顺应阴阳之道，取长补短，互通有无。”
“修道之人结为道侣，以阴阳调和为主，故男女为先，若灵根互补，双子双女亦无不可。”
“修乾坤诀者，入门第一步，必要心意相通，身心互融……”
轮回镜里的莲花绽放，里面打坐的小人儿挠了挠头，他是天地孕育的灵识，聪慧非常，学什么都特别快。
跟在明南身边的这段时间，他学会了人的文字，能听能看，唯独还不太会说。
直白点说就是还没发育完全。
除此之外，明南每天除了修炼看书，就是吃喝玩乐，逗师兄逗师姐气师父，然后被追着打。
所以轮回镜也只接触到了这些东西，对什么男啊女的，云雨之情，缔结道侣，都一窍不通。
以至于这些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怎么都看不懂。
道侣他倒是知道一点，全拜刚才那人所赐，应该是想霸占明南的意思。
那阴阳之道又是什么？
什么叫男女为先？
男是什么？女又是什么？
正思忖着，明南又抖着手翻过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