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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红(多梨)


比起那个刺耳聒噪的声音,叶洗砚更注意需要他扶住的千岱兰。
千岱兰已经骑不动俯在他胸口,长长的亚麻棕卷发落在他被扯掉一颗纽扣的白衬衫上,染发剂的味道混合着茉莉汁的香气,对气味敏感的叶洗砚本该不喜染发剂的刺鼻味道,此刻,他却觉得这种刺激性的气味能让虚幻的茉莉汁香气更加真实,被不合适橡胶所箍的不适也是真实。
她是真实的。
体温真实,气味真实,所触真实,紧切的联系是真实。
太过理想化的美好总显得虚幻,如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夹杂其中的一点酸苦辣咸,才能让人有切实落地感。
苦楚衬托了甜美,恶魔映衬了神仙。
此刻沉沦于痛楚的绝不止叶洗砚一人。
千岱兰将脸埋在他脖颈间,下巴抵着叶洗砚的衬衫,在这个心跳相贴的拥抱中,忽然无声落泪。
叶洗砚双手收紧,下巴抵着千岱兰的额头,轻轻地蹭一蹭,如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以手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叶洗砚说,“别哭了,我们慢慢来,好吗?别弄伤自己。”
“……It's like an explosion everytime I hold you wasn't joking when I told
(爱会爆发,每当我抱紧你;真的,我要告诉你
You take my breathe away
(你带走了我的呼吸)
叶熙京的电话打到杨全手机上,问为什么叶洗砚不接电话。
躲在车里避雨的杨全,聪明地说叶洗砚晚上很忙,可能是没时间。
全程没提千岱兰。
叶熙京喔一声,又问。
“对了,前段时间岱兰请我帮她代购一条裙子,但我感觉转运到深圳更方便,”叶熙京说,“全哥,我准备把裙子寄到哥那里,到时候你帮我转寄给岱兰,好不好?”
杨全右眼皮一直跳,总觉今晚出了点事,车外,淅淅沥沥细细密密雨水落下,同方才的电闪雷鸣不同,大约是那场凌烈的闪电让雨神也觉察到云朵的脆弱易散,才会如此均匀有韵律地布下雨水。
风轻抚,雨柔缓。
“行啊,”杨全一口答应,“我到时候转交就行,对了,熙京,今晚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找你哥?”
“没什么,”叶熙京说,“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杨全笑着调侃他,都多大人了,怎么做噩梦还打给哥哥呢。
叶熙京沉默一阵,才慢吞吞说。
“我先给岱兰打的电话,她没接,”他说,“我担心她出什么事了。”
千岱兰没出事。
缓过来的她在和叶洗砚边吵边架。
那件昂贵的羊绒西装外套已经彻底被摊平,衣袖被压实在衣襟下,压出无数扭曲艰难的褶皱,千岱兰手肘压在那外套内里的loro piana标上,手肘顶端被标签边角摩擦发红,她也顾不得了,提醒叶洗砚。
“错了,”她说,“好像位置错了。”
叶洗砚从善如流,俯身,同时精准无误地去贴她的唇。
千岱兰睁大眼,手将他的西装外套揪紧,握成拳,看头顶那只飞蛾坚持不懈地去扑撞摇摇晃晃的吊绳电灯。那脆弱的吊绳不过是两根紧紧缠绕的线,密不可分地扭曲纠缠。
绳子什么时候会断呢?
还是灯先碎、飞蛾先死?
她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
叶洗砚注意到她攥住西装外套攥紧的手,伸手去摸她瘦瘦的、挣到发白的拳头和骨头,同样地轻柔安抚:“别紧张。”
他垂眼,声音温柔到像是一颗心脏都被熬成了整碗金黄热蜜糖:“我——”
千岱兰似乎预料到他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热,但也很冷漠。
“别说这些话,”千岱兰说,“过去今天,咱俩就当没认识过。”
她清楚地看到叶洗砚的酒窝、笑容、温柔又满怀爱怜的眼神,都因她这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糊涂了,”叶洗砚用鼻尖去蹭她鼻尖,若无其事地哑声,“疼糊涂了。”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千岱兰清楚地看着他眼睛,“你以为,今晚吵架后,我们还能继续像之前那样相处吗?”
叶洗砚的表情因为她一句话就凝固了。
“不可能的,你年龄大,阅历深,我知道你可以继续装下去,假装从未发生过;但我不行,我不可能一错再错,不想继续装下去了;在喜欢人上,我总是狠狠地栽大跟头;无论是殷慎言,叶熙京,还有——”
叶洗砚一手捂住千岱兰的嘴唇,另一只手关上灯。
黑暗顷刻笼罩,乌云遮月,雨雷蔽天,只有轰轰隆隆的火车毫不留情地冲向隧道底,低低鸣笛,倾轧铁轨,碾碎小石子。
“我知道,”黑暗里,千岱兰听到叶洗砚骤然间冷淡的声音,“不用反复提醒我,岱兰,谢谢。”
千岱兰睁大眼睛,只看到漆黑一团。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听到你提到其他男人,”叶洗砚缓缓用力握住她的手,把她攥成拳的手密不透风地全部握在掌中,他礼貌地问,“需要我提醒,现在正抱你的人是谁吗?”
“Drop to my knees and I'm pleading
(我屈膝祈求)
I'm trying to stop you from leaving
(试着去求你不要离开我)
You won't even listen so f*ck it
(而你听都不听,**)
杨全坐在车里,被这瓢泼大雨浇得心凉了一截一截又一截。
这么大的雨,等会儿怎么开车啊?
他愁眉苦脸。
雨像疯了,风也疯了。
雷闪电鸣,天动地摇,海震城倾。
两侧灿烂的簇簇黄钟花被雨水击打得东倒西歪,雨点又狠又辣,砸到一地凋零落液的小黄花。
隔着被雨水打到噼里啪啦作响的车玻璃望去,杨全只能看到外面被吹到变了形的树木,像无法抵抗,彻底成为无形的风那有形的状。
唯独满载货物的火车一趟又一趟,风雨无阻地穿过这混乱的夜。
坐立难安的杨全将整个CD听了一遍,第二遍也要到尾声了,还看不到人出来。
他真不敢想象俩人这次闹了多大的矛盾。
这都几个小时了啊。
可真够能吵的二位,精力充沛啊。
“I'm tryin to stop you from breathing
(我想现在就不让你呼吸)
I put both hands on your throat
(双手掐住你喉咙)
漆黑的争吵,清晰的交谈,双双红膝,抓破脖背。
“我在气什么?你问我气什么?我气你骗我,我气你对旁人讲真话,我气你偏偏对我隐瞒,我气你……”
我气你——
并不爱我。
骄傲的孔雀难以低下头颅,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也难以在被言语深深刺伤后再去哄。
不是不愿意哄,是叶洗砚察觉到她今天冷硬的决心,意识到即使再哄,她也未必能回心转意。
但叶洗砚再次打破自己原则。
他再次退让。
“……只要你收回那句话,”叶洗砚的衬衫贴着千岱兰的背,他一手抚摸她脖颈,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几乎要垂到她膝下羊绒西装的T恤,他第一次用跪姿说出求人的话,非常艰难,“收回那句以后不认识的话,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但我什么都不想要,”千岱兰哆嗦,“除了现在这木艮。”
叶洗砚从不怕她的索求。
他并未预料,有朝一日,他会害怕她的别无所求。
她拒绝沟通,拒绝了他的一切暗示,拒绝了他的示好,拒绝他的一切求和,拒绝他。
她愿意接受其他男人的资助,唯独拒绝他。
叶洗砚第一次不想要她的这种特殊对待,第一次不想要她的这种“唯独”。
现在,只要她稍稍回转,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成?
偏偏她就是不肯低头。
如此倔。
偏偏他也如此中意她的执拗。
叶洗砚捂住千岱兰的嘴,不想让她再说出更多伤人的话了,她今天说的话太多太多了,除去那些无意识且断断续续的声音外,其他都是他不爱听的,非常不爱听。
在此之前,叶洗砚最喜欢听她嘴里冒出一串又一串有趣的语言,而现在,它们都变成生动的刀,万箭齐发,将他扎得透心穿。
叶洗砚的唇贴着她耳朵,他想很恨地咬她一口,让她也尝尝被伤害的滋味;可她耳朵那么红,那么烫,此刻也因为窗外突然而落的骤雨而燃。
他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耐心等待雨停。
但雨停后的第一时间,千岱兰就推叶洗砚,想将他推出去。
“And I would do anything for you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To show you how much I adored you
(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
“可以,”叶洗砚对着这她那温度渐渐消退的耳朵说,“我答应你。”
黑暗中,许久,叶洗砚被千岱兰的手用力地又推了一下。
那力气像鲤鱼跳出鱼缸、尾巴在地板上的最后一重拍打。
“太好了,”千岱兰说,“再见吧……不。”
叶洗砚听到她以可怕的冷静说:“我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再见面了。”
“250,000 miles on a clear night in June
(在六月的静澈的夜晚,25000英尺的高空)
And I'm so lost without you
(没有你我会迷失方向)
叩、叩、叩。
车内正休息的杨全,被敲击车玻璃声惊醒,循声望,错愕极了。
他那尊贵无比、洁癖又严谨的骄傲老板,现如今,被一场大雨淋成了寒凛凛、阴森森的男鬼。
吓得杨全立刻下车。
叶洗砚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雨水湿透一身,手臂上仍搭着那件羊绒西装外套,衬衫看起来像是被水洗过。
他那睫毛甚至都在滴水。
杨全担忧:“洗砚哥?”
“没事,”叶洗砚说,“上车吧,她不肯跟我回去。”
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甚至没有吵架后的迹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杨全更害怕了,慌忙打开后车车门。
被雨淋透的叶洗砚沉默上车。
后者表情正常得让杨全心发颤。
车内音乐还在继续,杨全知道叶洗砚不喜欢听这类歌,想关,但叶洗砚阻止了他。
“没事,”叶洗砚说,“挺好听的,开着吧。”
杨全想。
完蛋了。
我老板疯了。
音乐继续,叶洗砚侧脸,看外面乱糟糟的街道。阴郁视线中,车窗中破旧旅馆慢慢后退,雨刷器不停冲刷,雨水一层又一层地贴满玻璃。
“And I'm so lost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深圳这场混乱的雨终于停了。
沈阳仍旧是入了秋的冷晴天。
飞机稳稳停止。
穿高跟鞋的空姐走入头等舱内,微微屈膝,在千岱兰那平放的舱位前,温柔地告诉她,飞机已经平稳落地沈阳,她会带千岱兰离开。
头等舱安安静静,躺着千岱兰说好,揭下身上盖着的柔软毛毯。
空姐帮她拿着双肩包,慢声细语,温柔指引她离开飞机,询问她对今天服务是否满意。
千岱兰点头说非常满意。
她第一次在飞机上躺着看电影,国产电影,《剑雨》,看着看着,疲倦睡了。
故事具体在讲什么,醒来的千岱兰基本忘了。
她只记得那个和尚,对杀她的女主角说。
「禅机已到,愿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走出这条道,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千岱兰慢慢走出机场,发现自己错过了大巴。
这本是一件小事,错过就错过了,再等下一辆就好,这很正常。
可她不知怎么,却很想哭泣。
用力地、大声哭泣。
“……说不定刚才走的那辆大巴非常非常挤,下一辆会宽松,可以第一个上车,”千岱兰低声说,“下一辆会更好,下一辆会更好,没关系,别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她深吸一口气。
“我坚信,我就是天选之女。目前为止,我所经历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是我成功之前必须经历的考验;”
“只要是我选择的,就是正确的;只要我认为正确的,就是对的。”
用手背擦干眼泪。
千岱兰重重松口气,她自言自语:“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恭喜你又经过一段美好又有点心酸的考验。
她先给物流公司打电话,确认订购的那批衣服发出时间;确认完毕,又打开微信,给赵雅涵发消息。
千岱兰:「hi,涵妹,明后天有时间来店里吗?我订的货明天到,缺人手,还是老规矩,节假日加班费双倍。」
“别想了,”她穿外套,把拉链拉到最顶端,边走边对自己说,“想多了只会焦虑,脚踏实地,还是先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设计在这里,是打破叶洗砚和千岱兰“常规”的一场戏,有岱兰自己付钱的考量,也有“打破”的考虑在。
(当然,现实中肯定不提倡,这里是因为激烈的冲突爆发;而且岱兰自己带了干净的被单)
起初设定叶洗砚的洁癖也是为了这个(与他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甚至意想不到的场合)。
爱不是百依百顺,是甘愿破例。
所以都是“从未想到”“并未预料”“想象不到”“始料未及”。
爱是规则和意料之外。
越破越深,感情浓度也越来越高。
爱就要失去理智!!!!!就是要明知不可而为之!!!(撕心裂肺地喊)
Ps::
“其实在你心生绮念嘅时候,我就入嚟咗叻…唉,相公,你既怕又何必想,既想又何必怕呢……”出自粤剧《牡丹亭》。
文中提到的任白指的是任剑辉和白雪仙,粤剧牡丹亭的作词是唐涤生。
《帝女花》就是唐涤生的作品,粤语区的宝贝们一定听过,就是那个“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21和22年我特喜欢粤剧,去佛山和广州玩,听了不少,如果有喜欢的宝,可以尝试一下曾小敏曾院长的《待你归来》《趁好天时》和《揽水见月圆》——前两首歌都是粤剧电影《白蛇传》的歌曲!
杨全听的歌曲,包括本章内全部的歌词引用,都是Eminem《Space Bound》(深陷苍穹)(2010年6月发行)
也是写本章循环次数最多的一首歌,歌词和歌名、旋律都很贴现在的情绪,喜欢的宝贝们可以去听听。
(Ps::歌词标E了,含有脏话,建议成年后的宝宝再听(不过这本文建议阅读年龄是21岁以上,所以大家应该都够年龄去听了))
电影《剑雨》也挺好看的,武侠电影,兰妹看睡了,是因为她太累(。不是因为电影不好。

第36章 贵重礼品
十月中旬的沈阳,七点钟,阳光是微冷的清爽,晨起时,千岱兰开始遇到穿薄羽绒服的路人,银杏树的叶渐渐转为灿灿的金黄。
冷冽干净的风一激,千岱兰意识到厚围巾要补货了;沿平整的路慢慢地走,路边的环卫阿姨戴着灰黑色的劳保手套,用一个大扫帚将地上掉落的叶子呼啦呼啦地扫在一起。
千岱兰踩过酥酥碎碎的叶子,双腿还是有些疼痛。
距离吵架已经过去近一周,情绪上头时的话犹如覆水难收;千岱兰并没有和对方谈拢嘴,也难以合拢月退,多处肌肉还留有过度拉伸后的酸月长,过度锻炼后将韧带拉伤的不适。
她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再晨跑。
五点半,天还不亮,朦朦胧胧的穹边悬着零零碎碎的星。走读的学生已经骑着电动车或自行车往中学里赶,千岱兰喜欢跟在一些走读的学生身后,听她们叽叽喳喳、快快乐乐地讨论学校里的苦恼。
“当班主任进教室的时候因为抬头看他而被批评扣分啊。”
“物理要黑门了怎么办呀。”
“老师是不是对每一届学生都说过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是啊……啊上学好烦好烦啊好想赶紧毕业早点上班赚钱,上班就自由了。”
烦恼都那么轻盈可爱。
千岱兰坐在商场前方广场的小长椅上,默背过几篇古诗词和文言文,眼看着路上行人和车渐渐地多了,才往服装店的位置走。
周芸早就已经准备好热水热饭,拌了脆生生的白菜丝,千岱兰胃口不佳,只吃了俩包子一碗粥一根油条,吃完后,开始照常接货,理货,熨衣服,研究怎么去淘宝上开店。
开网店有点麻烦,还需要认证,淘宝方先打一分到千岱兰的银行账户中验证身份,千岱兰再跑到银行营业厅中去办理确认手续。店铺开起来了,和实体店一个名字,也叫“红”。
这几天,千岱兰也没闲着,浏览了淘宝首页上主推的那些店铺,看她们的拍照风格,森女系,民族风,小清新风,复古女神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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