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南宫护便迈着鬼鬼祟祟的步子来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破败的房门刚吱呀一声推开,飞扬的尘土便陡然飘散,呛人满脸。
同样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潮湿的透着苦涩气息的霉味儿,害得娇弱贵气的南宫少爷狠狠咳了好几下,脸都咳红了。
他晃着满身的富贵肉,一脚踢开跟前的杂物,很是积极地扭头:“沈逐哥哥小心脚下!”
沈逐神情不明,僵立的身形在门内投落下一道清瘦的影子,像是一抹幽魂,开口沙哑问:“这是……哪里?”
南宫少爷勾起嘴角,眼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傻气:“这是放置杂物和废弃东西的地方啊,阿姐说了,宝贝藏在这里绝不会有人发现,因为这里压根就不会有人来!啊,你先让我给你找一找……”
说着,宛若三岁孩童一样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一边捏着鼻子一边一通翻找。
而身后的沈逐却始终僵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他扫视着眼前破旧的房间,因为年久失修,门板和窗户都已经腐朽了,绿色的苔藓爬满墙壁,白色的蛛网占据着各个角落,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爬……
不远处,小山一样的废铜烂铁百般杂物全都堆在那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唯一光鲜亮丽的南宫护在趴在地上不久后,也立刻变得灰头土脸了。
没过一会儿,他猛地喘了口气,憋红着脸从中拽出了一条泛着淡淡光芒的华美羽衣:“沈逐哥哥!我找到了!你快看!”
沈逐闻言,抬起微微颤抖的眼,而后便呼吸窒住——
只见根根分明的璀璨赤羽缀在早已磨损到看不清纹路的布料上,唯有那熟悉而炽烈的颜色,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陡然映在他的眼底,漫成一片血光。
“我梦到一只年幼的玄鸟为了报恩被骗到人界,她们把它绑在树上,笑着拔光了它的羽毛,然后用羽毛织成了一件绝无仅有的衣裳……”
“就那么一根一根,血淋淋,它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却还忘不了那个救过它的小公子……你说,它是不是蠢?”
昔日玩笑般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如今却仿佛变成一根根扎进心里的刺。
沈逐再也绷不住,他捂着挤紧作痛的胸口,一时哽咽,难以喘息。
这竟然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一滴眼泪沿着震惊的眼角滑落,只有三岁智力的南宫护赶忙凑过来,很是笨拙地给他擦眼泪,忙手忙脚道:“沈逐哥哥,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逐僵直地扭过头,用从未有过的凉薄眼神冷冷看着他:“不知者不怪,我本不欲惩戒你,可你不该把它随意扔在这里!”
白衣翩翩的年轻剑君,此时脸上蒙上浓重的阴影。
南宫护傻眼了:“沈逐哥哥,你在说什么?你干嘛凶我?亏我还带你来看宝物呢!”
他格外愤愤地瘪嘴,本想把衣裳重新扔回去,谁知下一刻整个人被一阵风给掀翻在地,手里的那件羽衣更是摸了个空。
意识到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南宫护当即爬起来,面红耳赤地喊道:“沈逐!你敢打我!你不怕我爹爹回来我告你的状吗?”
沈逐没有理会他委屈的模样,而是凭空升起一道结界将他困住,接着冷声开口:“此物我拿去物归原主,你便留在这里,好好为你的愚蠢反省吧。”
“你说什么?你说谁蠢?!”
南宫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撕心裂肺地冲着他的背影叫喊:“你赶紧放我出去!沈逐你忘恩负义!你欺负人!”
忘恩负义?欺负人?到底是谁忘恩负义,是谁欺负谁?
身负神性以拯救苍生为念的神女,他的道侣他的妻子,当年竟是遭受过这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不是魔族,不是妖族,而是她所守护的人族。
所以她才夜夜噩梦,神魂大乱,险些生出了心魔……
不,或许她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只是他没有发现,那么现在,还来得及吗?
想到生辰宴上突然出现的师妹的尸体,招魂阵上的异动,还有一系列的反常,一股莫名的恐慌便在心里蔓延。
不行,他必须赶紧回去。
回去找到她,将东西奉还,然后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沈逐御剑疾驰,几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神宫。
而此时,重重鳞甲包围下的南宫问却是面色僵硬,陡然惨白。
身后众人则纷纷猜测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南宫长老年事已高,已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当年之仇我已报还,唯有一物我辗转反侧,命人寻觅良久,至今未曾寻到。”
洛音缓步踱于众人身前,微微含笑的面容下眼眸混沌,好似体内有什么东西即将崩坏。
南宫问脸色阴沉地装糊涂:“哦,神女扣押我等在此就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只是,您身为神女都未能找到,我们怕是更帮不上忙了。”
洛音狭长的眼眸微眯:“南宫长老还是想好再回答,令爱不识抬举,七年的剥魂之苦都不能让她悔过,长老难道忍心看她继续游离在这世上吗?”
此言一出,南宫问脸色顿时青白交加:“你、你知道她在哪?小女的魂魄到底在何处?”
洛音微微一笑,拨拢唇瓣轻声开口:“她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吗?”
毛骨悚然的话,听得默默缩在后面的虞绵绵直接激灵了一下,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看女主现在这模样,分明就是已经黑化了呀!
原著里说神女为情所困,而后生出心魔,她便先入为主觉得她是和沈逐逐渐生出嫌隙,以致因爱生恨,这才堕魔。
可谁说为情所困的“情”字指的就是男女之情呢?
她在结为道侣之前,首先是神女,是受人供奉的玄鸟一族,生来就背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的信徒背叛了她,她要保护的人族反而是伤她最深的呢?
想到这儿,她忽然心口一阵窒息,赶忙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袖子:“谢妄,你在洛风的记忆里有没有捕捉到关于南宫芷的信息?还有神女,她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谢妄垂下眼眸,抬手的瞬间,一片华丽的青色翅羽便出现在他的手心,接着像是回忆起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玄鸟族的神力几乎都在那双翅膀上,尤其是天生赤羽,被人看作是凤凰的后裔,用玄鸟的翅羽织成的仙衣,邪魔不侵,世间罕有。你猜,会不会有人心生贪婪,铤而走险呢?”
“你是说他们被人族修士觊觎了?可他们天赋神力,怎么会落入人族手中?更何况还是神女呢?”
谢妄轻轻抿唇:“因此,才是十六年前,从未出过焰明谷的幼鸟,因信任人族落进陷阱,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是第一次发生?绵绵听得有些呆,因为如果换成她的身上这种事,是绝不会心无芥蒂地当这个众生的守护者的。
还当什么神女哪,早尥蹶子不干啦。
这就好比是农夫与蛇,仙女与柴夫,为了将仙女留在凡间,恶劣的柴夫便趁着仙女洗澡的时候偷偷把放在湖边的仙衣给拿走了,使她再也回不到天上。
而遭受过血淋淋背叛的神女俨然比这个故事里的仙女还要惨。
虞绵绵愤愤不平,恨不能当即挽起袖子给在那儿躺尸的南宫芷一顿鞭尸,问问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干这种人神共愤的蠢事!
她在心底无情怒骂,仙盟众人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比起事情的真相,他们宁愿蒙起眼睛,把出现裂痕的神女拉下神坛。
“哼!不是说神女普渡众生的吗?就算师妹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该就这么杀了她!”
“没错!我们都是你的信徒!日日焚香叩拜,听候差遣,就算有错,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们!”
“你是神女!神女要拯救世人,不该像你这样!”
“没错,你可是堂堂神女!是众生供奉且敬仰的神女呐!”
嘁嘁喳喳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咒枷,尽数落在那道早就快要分崩离析的人影身上。
洛音混沌的双目逐渐凝聚出痛苦,冷白的面容亦隐隐闪现出黑色的魔纹,如同承载过多的容器,终于到了要崩裂的一天。
而随着头顶的黑压压的云层爆出第一簇电光,她也终于抬起了手,缓缓拨唇:“神女爱世人,可是……你们是人吗?”
手心的灵流牵动着半空的云雷,发出滋啦啦的电光,映得那张脸惨白得仿若失去了温度。
狂风鼓动,衬托出她萧索的身形,连声音都是低沉的。
“凡妖魔鬼怪,在雷劫之下都无所遁形,诸位既是我的信徒,应当有接受考验的胆量吧?”
仙盟众人闻言, 一瞬间纷纷变了脸色:“什么?雷劫?”
“她是疯了吗?她要置我们于死地?”
众人一时惊惧,还要试图争辩什么,可惜下一刻, “轰隆”一声,惨白的电光猛地从头顶劈落。
察觉到那股恐怖的力量,笼罩在威压下的仙盟弟子立刻升起结界去挡。
可他们的力量跟天上的雷劫比起来, 无异于蜉蝣撼树。
只见那撑起的屏障瞬间被劈出恐怖的裂痕, 好几个灵力低微的弟子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巨大惊雷劈得胸口发颤, 口吐鲜血。
而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没多久, 站在那里的修士已经倒了一大片, 原本洁白的修士服被劈成了焦黑色,空气中散发出皮肉烧焦的味道。
一行人七零八落歪在那儿, 有的昏迷不醒, 有的血肉模糊, 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虞绵绵因为靠得近,差点被那一连串的雷点子给劈了脚, 赶紧白着脸往后缩了缩。
她心有余悸,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阻止一下呀?”
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感觉马上天就要塌了。
而谢妄却只是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不用怕,绵绵忘了这里是幻境了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没有办法改变, 但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定定望着她, 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安抚人的话。
奇怪,明明这厮也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 可单单被那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就让人奇异地感到安心,连周围的惨叫和骇人的雷声都听不到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情窦初开的少女眸光闪烁,原本没心没肺的小脸溢出些许感动,而后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嗯!我也会保护你的!等我们一起从幻境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自己的秘密!”
只见少女灿灿温柔的脸庞,花蝴蝶一样天真灵动,仿佛真的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只肯告诉他一个人。
谢妄冰冻三尺的眸子瞬间化作一团柔柔的水,轻声道:“……好。”
两人迷迷糊糊地对望,好似末世电影中危险来临时彼此吐露心声的小情侣。
只是再怎么你侬我侬,绵绵也没忘了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神女生出心魔,仙盟的人脱不了干系,可也不能真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对了,还有南宫芷的魂魄……
“她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吗?”冷不丁的,脑海中冒出这句话。
想到神女似乎意有所指,绵绵立刻踮起脚张望。
南宫芷的魂魄就在他们面前……可他们面前什么都没有啊!
等等,那是什么?
她仰着被风吹乱的小脸,目光越过人群和杂乱的祭台,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你快看!那边的神像好像不对劲!”
谢妄被她抓了个趔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同样面色一变。
只见不远处,高高屹立的神女雕像被头顶的电光映得明明灭灭,原本慈悲的眉目被昏暗的阴影笼罩,透出不同寻常的气息,好似有某种极为阴邪的力量正欲破笼而出。
待看到神像后逐渐酝酿出的浓稠鬼影时,她骇得立马叫出了声:“鬼呀!有鬼!”
下一秒,“轰”的一声,围绕在神像周围的四方石柱陡然被落下的电光给劈中。
其上雕刻的咒术一瞬间爆出璀璨的火花,而后眨眼间便灼烧成乌黑的痕迹,彻底失效。
随着阵法被破坏,那股禁锢的力量一下子被打破,地面发出震颤的响声,接着,一道压抑已久的,宛若蜂鸣般尖锐的笑声从神像的嘴里发出:“洛音,你害得我好苦啊——”
撕心裂肺的嗡鸣下,牵动阵法的四根石柱轰然倒塌,神像前那团盘踞的阴影也逐渐凝聚出她真实的模样:披头散发,眼神愤恨,熟悉的眉眼轮廓让在场的仙盟子弟无不惊诧。
“这是……南宫师妹?”
洛音混沌的眼眸亦微微抬起,惊讶之中竟溢出了一丝笑意。
而下面,被劈得险些去了半条命的仙盟弟子回过神:“是南宫师妹!南宫师妹的魂魄回来了!”
“芷儿……”
众人惊喜之余,接着重新开始了愤怒和讨伐:“洛音!你枉为神女!居然用这么狠毒的招式对我们仙盟的人!你就不怕被世人唾骂吗?”
“唾骂?”洛音垂眸,面上的神情多了三分凛冽,“拿不回我要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轻飘飘的话音说完,头顶的雷云再次狠狠劈了下来。
意外恢复自由的南宫芷化成恶鬼的模样龇牙咧嘴地扑了上去。
可惜,这里到底是神宫,神女也终究是神女。
只一个挥手,便再次将她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南宫芷魂魄飘在那里,几近残破,可怨毒的眼神却有如实质。
“洛音,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哈哈哈,你就算杀了我也不会知道那件羽衣在哪儿!你们玄鸟一族,死后不是要举行魂祭吗,找不到那件羽衣,就算死也得不到安宁,这就是我对你的诅咒!”
羽衣?好啊,果真是她干的!
绵绵立刻义愤填膺地瞪起了眼眼珠子。
十六年前,她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呢,便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如今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肯把羽衣的下落说出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洛音的眼神也冷了,她幽幽道:“我本不想让你魂飞魄散,可你实在冥顽不灵。”
话音落,布满杀气的一掌落下,猎猎的风声瞬间裹挟了人的眼,半空的惊雷仿佛被惹怒的嗔兽,獠牙怒张着瞬间砸下。
只是那些恐怖的攻击还未落到南宫芷的身上,就被疾驰而来的一道身影堪堪地挡下。
白衣翩翩,略显狼狈,明明嘴角已经溢出了血,却还挂着温柔的笑意:“阿音,我来晚了……”
被钉在后面的南宫芷目露激动:“师兄!”
沈逐纹丝未动挺在身前,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反应,反而将怀里那件羽衣小心地奉到动作微顿的女子面前。
华光璀璨,淡淡金芒,似有若无的神力充盈其中,是玄鸟一族的独有的气息不假。
“你从何处得来?”像是被他手中的羽衣吸引,洛音满含杀气的眼眸缓缓流淌出异样的光芒。
玄鸟的翅羽,从出生起便被赋予神力的所在,几乎和她们的神魂同样重要。
一旦失去,便会终日惶惶不得安宁,死后亦不能回归焰明谷,获得最终的圆满。
而这些年,她一直铭记始祖鸟的告诫,努力不被仇恨所蒙蔽,不让自己陷入痛苦与错乱中,端坐高台,成为被世人供奉和敬仰的神女。
如今却是功亏一篑,落得这副局面。
她拿起那件久久不得觅的羽衣,轻轻地嗅了嗅,神魂被灼烧的痛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她低头,隐隐闪动魔纹的眼底些许感慨:“你若是早来一些就好了,你若早来一些,事情便不至于此。如今,怕是晚了。”
沈逐仰头看着她:“不晚的,你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你放心,那不是你的错,没有谁会怪你!”
急切说完,换来一声低低的呢喃:“可我杀了你的师妹,还将她困于此处……”
“她铸下大错,受些惩处是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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