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系着绳子的木桶砸进井里,姜宝珠拉紧绳子往上提,一开始觉得不是很重,越往上拉越觉得重,就在她坚持不住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提着绳子,“唰”一下,装满水的木桶被彻底拉上来。
宋明鸿顺手把水倒进空水桶,睨着姜宝珠:“王大夫说你身体壮,我看他说错了。”
姜宝珠揉揉红通通的手心:“身体好又不代表我力气大。”有求于人,她说话都不够硬气。
毒舌归毒舌,宋明鸿有他善良的一面,不然之前他也不会跳下河救原主。
在好人宋明鸿的帮助下,姜宝珠两只水桶都装了半桶水,这样的重量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在路上也不用担心桶里的水洒出去,就是她没能将扁担扛到肩膀上,还不小心将两桶水摔倒,只能眼睁睁看着水迅速渗入地里。
姜宝珠嘴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
宋明鸿的嘲笑立即来了:“哈!”
姜宝珠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被紧盯不放的宋明鸿慢慢收起笑。
“笑啊,你继续笑啊,来,我看着你笑,这一片都是你的舞台,随便你怎么笑。”姜宝珠呵呵一笑,大大方方道。
宋明鸿觉得好没意思,看了她一眼,把倒在地上的两个水桶摆正,又把他的一桶水分成两半倒进去,之后又去井边装满空水桶,挑着两桶水,轻轻松松走人。
姜宝珠朝他背影哼哼两声,撇嘴,记好这笔账,到时候连之前他救原主的一起还。
一路走走停停,姜宝珠总算把两个半满的水桶挑回知青院,省着用,总算把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一遍,拎着衣服到河边洗干净,又回到知青院晾晒,这么一圈折腾下来,又渴又饿。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只能拿钥匙开箱子锁,吃桃酥这样子。
姜宝珠吃香香甜甜的桃酥,看着几乎占据四分一箱子的各类吃食,这都是姜家父母和原主上头三个兄姐给她寄的,她还从角落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钱包,里面有九十多块和一些票证,粮票最多,七零年原主一个小姑娘随身揣着这么多钱,足见她在姜家有多受宠。
要不是姜家父母怕她手里捏太多钱一下子花完,说好每月给原主寄一回钱,不然原主钱包会更鼓,姜家三兄姐也补贴原主,如果不下乡,原主在父母兄姐的保护下,肯定会过得很幸福,就算下乡了,日子也会比大多数人过得舒服,可惜原主是倒霉催的恋爱脑炮灰。
原本钱包里有一百五十多块,一个多月时间,原主大手大脚花去五十多,添置生活物品,去供销社看到想买的大手一挥买下,根本不看价格和票证,给姜春桃做工的钱,另外还要花钱买大白兔等零嘴讨好宋俊伟三个孩子。
姜宝珠为原主花钱的豪爽姿势“嘶”一声,她前世工资不低,但手里有钱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都攒着当首付,想想就痛心,她省吃俭用,不舍得吃大餐不舍得买漂亮的小裙子,结果买到房子也没享受几天,攒钱攒了个寂寞。
她真傻,真的。
姜宝珠狠狠干完大半包桃酥,摸着鼓鼓的肚子伤心地去梦她的房子。
就在姜宝珠呼呼大睡时,田野上,被生产队大队长分配知青负责收割的一片水稻田里。
“姜宝珠今天又请假,大队长竟然能同意,她在知青院睡大觉,我们却要苦哈哈在这抢收。”有个借着站起来伸伸腰的知青忽然抱怨了句。
每逢生产队抢收,无论男女老少,能干活的都被动员来上工,所有人争分夺秒干活,不是特殊情况,请假是不被批准的,当地社员习惯了繁重的农活,老知青也已经适应,新来的知青干了一个多月,撞上抢收有点扛不住。
新一批下乡到大河村生产大队的知青除了姜宝珠和姜春桃,还有一男一女,出声抱怨的就是同一批的男知青刘正凯。
没人吭声,知青们累得半死,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姜春桃,姜宝珠不是你妹妹吗?你也不管管她,到时候我们分粮食,她赚那点少得可怜的工分,能分多少?万一她饿肚子找我们要粮怎么办?”刘正凯不满,活干得拖拖拉拉的。
姜春桃卖力割水稻,头也不抬:“我管不了她。”
刘正凯继续抱怨:“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吃懒做的女同志,反正我之后肯定不同意分她粮食的……”
“行了,刘正凯,每个人赚的工分是自己的,分粮的时候也是自己领自己的,知青院大家一起煮饭一起吃,大家粮食都有数,每顿大家分的都一样,姜宝珠给了粮票,她没吃任何人的口粮,倒是你,大家凑着借你的粮食,秋收之后你记得还。”开口的是知青院大姐柳夏梅。
刘正凯面色一变。
“姜宝珠昨天上工中暑晕倒,大队长能批准她的假,是怕她今天又晕在地里,怕她出个什么事说不清,刘正凯,你要是身体也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大队长请假。”知青院大哥孙洪亮跟着出声道。
大河村生产大队大队长性格手段都很强硬,但人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对下乡知青虽然嫌弃但会照顾一下,知青真遇到难事,大队长也会帮忙,当地社员不排外,所以知青们在大河村日子过得还成,这也是原姜宝珠能经常请到假的原因,不过上工做多少活就是几个工分,这点不通融。
柳夏梅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刘正凯:“你想清楚了,不干活没工分没粮食,姜宝珠有家人经常补贴,不用我们担心,但我们不像她。”
刘正凯闷不吭声弯下腰割水稻,见状,柳夏梅和孙洪亮不由摇摇头。
“对了,姜春桃,你刚才请假回去照顾姜宝珠,她身体没有不舒服了吧?”柳夏梅身为知青院大姐关心了句。
姜春桃一愣,想起她的请假理由,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低着头:“她挺好的。”
柳夏梅:“那就成。”
恰在此时,下工喇叭声响起,所有人狠狠松了口气,每个人动作迅速地拿起草帽镰刀从水稻田里出来,在烈日下干活有多辛苦,谁做谁知道。
姜宝珠美美梦了她的房子,醒来发现自己仍在知青院这个破旧的泥砖房,顿时悲从心来。
于是,皱着一张脸的姜宝珠从房里出来,跟下工回来浑身被汗水腌了一遍的众知青面对面。
看着知青们能拧出水来的衣服,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的一张张脸蛋,姜宝珠更伤心了。
她想穿回去,她好不容易买的房子还没住够啊!
“姜宝珠,姜春桃说你好了,你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柳夏梅问。
姜宝珠一愣,看着立刻转身躲开的姜春桃,撇嘴:“柳大姐,姜春桃怎么说我的?”
柳夏梅奇怪:“她特地请假回来看你,说你情况挺好。”
姜宝珠都要气笑了:“她请假回来看我?我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好心?她看的另有其人,还拉我当挡箭牌?”
“姜春桃好心请假回来照顾你,你不说一声谢谢,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刘正凯一肚子火气,对着姜宝珠喷道。
“哼,用不着她假好心,”姜宝珠给了刘正凯一个眼风,都不带正眼看人,“一个男同志不要这么多嘴多舌,你的嘴脸很丑。”
“你!”刘正凯憋得脸更黑更红。
“好了好了,我们同住在知青院,大家别伤了和气,我们该换衣服的换衣服,该做饭的去做饭,刘正凯,今天轮到你跟我去挑水,别磨蹭,不然等会要排长队。”孙洪亮打圆场。
刘正凯恶狠狠瞪一眼姜宝珠,不情不愿去挑水。
姜宝珠呵呵,谁要惯着臭男人?
刘正凯针对姜宝珠是有缘由的,当初四人同一批下乡,原主是个长得跟天仙般的大美人,身上有一股娇蛮劲儿,脾气大得很,一看就是家里宠着长大的人儿,即使长相惹眼,一般人也不敢做什么,刘正凯就看上原主长相好家庭条件好,各种示好,结果回回都被原主毫不留情拒绝,原主却胆大地追逐宋俊伟,被狠狠打脸的刘正凯彻底恨上原主,觉得看不上他的原主罪大恶极,处处搞针对打击。
不过姜宝珠表示问题不大,对付普信男只要打脸,再狠狠打脸,绝对不要留面子。
“姜宝珠,你说的另有其人是宋俊伟吧?你看到他和姜春桃在一起了?”有女知青八卦问。
姜宝珠眼皮一跳,不想回答,关于宋俊伟,那是原主的事,认真说起来,宋俊伟没对原主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是拒绝了原主的喜欢,反而是姜春桃不厚道,不仅忽悠原主下乡,还放任外人对原主的恶言恶语,这两人不知道原主会冲动到跳河,即使这两人在原著中在原主死后第二天领证结婚,但这是两个人缺德,原主不是他们推下河的。
那知青一看她不说话,自顾自说:“你不说话那肯定就是了,原来姜春桃请假不是为了回来看你,是去看情郎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宝珠,就算我以后不愿意帮你干活,你也不用在外人面前诋毁我。”姜春桃忙跳出来争道。
“哎哟,你们两姐妹这回真闹翻了?姜春桃你以后不给姜宝珠干活了?奇事啊。”女知青一双眼里满是看好戏的精光。
“黄珊珊,以后别把我和姜宝珠扯在一起,我是再也忍受不了她的娇气做作。”姜春桃说着,好像出了一口恶气一样。
黄珊珊就是姜宝珠他们这一批四个知青的其中一人,她特别喜欢说八卦也特别喜欢听八卦,姜宝珠四个知青各有各的个性,曾有大队社员开玩笑说,新来的四个知青让生产队热闹了不少。
“你受不了?那你坚持不懈忍我十九年,你可真是忍功了得,不会憋得要变态了吧?”姜宝珠微微一笑,突然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春桃,“姜春桃,你以后给人家干活那都是无偿的了,哈~”
姜春桃嫁给宋俊伟后,从头到尾在家里当全职主妇,不仅要操持所有家务,还要照顾宋俊伟和前妻生的三个孩子,要照顾宋俊伟这个巨婴,要应付宋俊伟前岳家一大家子和婆家一大家子,呃,娘家也是极品一大堆,甚至家外头还有一个接一个的优秀女人出现……
姜宝珠恶寒了下,姜春桃是女主角,但作者似乎对姜春桃充满恶意,不,不如说是对小说里所有女性都是这样,唯有宋俊伟这个男主角得到了亲儿子的待遇,可能也只有姜春桃这个女主角能完成 嫁给宋俊伟后的艰巨任务而不变态。
“胡说!”姜春桃毫不犹豫反驳,“我知道你是嫉妒,但宝珠,你来不及了,俊伟哥不会喜欢你。”
“行行行,知道你喜欢把垃圾当宝贝了。”姜宝珠嫌弃地摆摆手。
姜春桃气得脸色通红,最后只得说:“你吃不着葡萄,才说葡萄酸!”
姜宝珠懒散地:“哦。”
姜春桃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姜春桃自愿跳进火坑,姜宝珠才不会好心伸手,真伸手说不定还要被姜春桃恨上,因为宋俊伟是香饽饽,谁跟她抢,她肯定要拼命。
在姜宝珠这里,姜春桃就是个同住一屋檐下有点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她不是圣母,没那么多好心照耀别人。
“咳,水挑回来了,你们谁有空过来帮忙洗菜烧火。”柳夏梅大声说。
竖起耳朵偷听的众人立刻听话地忙碌成一片。
姜宝珠想着原主以前的做法,搬着一张小板凳加入择菜洗菜小分队,捏着一小把青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去掉烂叶子,等她弄干净,其他人已经手脚麻利收拾好剩下青菜,而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了,反正姜宝珠就是不爱干活,干活也干不好,还总是帮倒忙,只能择菜洗菜,没人指望她。
这对姜宝珠来说正好,前世卷学业卷工作,穿越后,她佛了,不想卷了,卷到最后不说应有尽有,她这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一句话,她要继续原主懒惰娇气的人设,勤奋?那是不可能的,谁也别想让她埋头苦干,她要理直气壮地懒下去。
在一群人的合力下,一顿大锅饭很快做好,一碗粗米饭,每人一大勺水煮青菜,每人的碗都堆得冒尖,个个埋头苦吃,看起来吃得香喷喷。
唯有姜宝珠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的午饭,她上下左右翻了水煮菜,真一点油星子都没看见,就是用水煮熟的青菜,干巴巴咽下一根青菜,她从不浪费粮食,只能苦着脸一口一口吃饭。
“姜宝珠,你今天咋不吃你的酱菜?”黄珊珊端着碗凑过来问。
姜宝珠眼睛唰一下亮了,对哦,她有五香萝卜干!
姜宝珠蹭蹭蹭跑回房间,开锁拿酱菜,又蹭蹭蹭跑出去,没滋没味的饭菜加上五香萝卜干,这下总算吃上有滋有味的第一顿。
五香萝卜干是姜妈的手艺,吃着别有一番滋味,也是姜妈舍得放料,姜宝珠才吃得喷香。
“哎,姜宝珠,等会儿我帮你刷碗。”黄珊珊眼馋地咂咂嘴,凑过来小声说了句。
姜宝珠抬头看了看她,然后把酱菜递过去:“谢了,请你吃萝卜干。”
黄珊珊嘿嘿一笑,说她上道,她没主动伸筷子,让姜宝珠给她夹,姜宝珠拿干净筷子给她夹了两筷子。
“我早就想尝尝你的五香萝卜干了,真香!”黄珊珊满足道,“我等会儿用点草木灰,保准把你的碗刷得干干净净。”
其他知青羡慕地看着黄珊珊碗里油亮的五香萝卜干,一边闻着香味,一边流着口水吃饭,恨不得自己代替黄珊珊上,帮忙刷个碗就有好吃的,他们也行啊,顺手的事,多简单。
姜宝珠发现姜春桃在盯她,扫了一眼,懒得理她,只要姜春桃不舞到她面前,管她看不看。
饭后不用刷锅刷碗,姜宝珠很满意,懒人就不应该干活儿。
黄珊珊果然把她的碗刷得干干净净,还摆放好位置,服务非常周到,她还说:“姜宝珠,你以后有什么不想干的活,找我,我帮你。”
姜宝珠没有立刻定下,只含糊说:“再说。”
请人帮忙干活有讲究,比如原主和姜春桃,两人交易不仅有物还有钱,物品没关系,涉及到钱,那就是资本主义做派,所以不管是原主还是姜春桃都没对外说过半个字,原主不在乎自己的坏名声,姜宝珠更没想过为自己正名的事。
懒惰娇气是好人设,非常适合她当条咸鱼躺平。
姜宝珠以后请人帮忙绝对不会再给钱,用物品当谢礼,让人挑不出错处,谁家请人帮忙干活不给点东西?像生产队请人帮忙盖房子都要包饭的。
柳夏梅走过来问:“姜宝珠,明天轮到你挑水,你要不要找人帮忙?”
挑水?!
姜宝珠想到那口井,发誓再也不要去挑水,她干不来那活。
知青院所有知青都被安排挑水,无论男女都得排,但有些同志确实没办法挑水,所以排到他的时候,可以跟其他人商量请帮忙,这中间自然需要付出点东西,之前姜春桃把原主的活全部包揽下来,原主省了很多功夫。
现在轮到姜宝珠,她要重新找人。
“你要是找不到其他人,找我也可以。”柳夏梅主动推荐。
“还有我,我力气大。”黄珊珊毛遂自荐。
紧跟着,还有几个知青举手,男女都有,这些人都是家里没法帮衬,反是他们每月要寄东西回家的,手头紧,平时干活都很麻利。
姜宝珠笑了:“好,有需要我会请你们帮忙的。”
知青院的人都知道姜宝珠是个手松的,大方不抠门,忽略她的脾气,不少人很愿意给她帮忙。
“咦?姜春桃怎么不见了,她不用午睡?”黄珊珊一句话吸引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
姜宝珠见大家又转头看她:“别看我,我现在跟她不熟。”
女知青们以为是因为姜宝珠与姜春桃闹翻,姜宝珠才会这么说。
柳夏梅皱眉:“她去哪了?下午还要上工的。”
“柳大姐,除了咱知青院,姜春桃能去的也就那个宋俊伟家吧?”
柳夏梅叹气,没有继续说姜春桃,催着大家快睡,免得下午没精神上工,抢收累得很,哪来那么多精力关注姜春桃去做什么?
除了嫁人和找关系回城的,知青院现在有八名女知青,所有女知青都睡在一间房的坑上,火坑大,即使睡八个女同志也还算宽裕,姜宝珠占据着右边最边缘处,不用左右都挤着人。
姜宝珠从小过的就是集体生活,念初高中和大学也有舍友,她大学毕业后自己租房才独自生活,这会儿跟几个女同志睡在一张坑上,不免有点出神。
直到此起彼伏的打呼声响起——
姜宝珠眼神瞬间死了,没错,就是这种熟悉的打呼声,集体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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