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秋歪头看她迷茫的神色,“吓着了?”
陶溪闭闭眼,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的灵魂,“这次真吓到了,我以为要从这里滚下去了。”
“宋老师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她偏头看一眼,距离地面还有十几阶台阶,这种情况如果滚下去得摔成什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她感激地看向宋言秋,更激昂地夸赞脱口而出,“一身正气,无所畏惧。”
宋言秋方才的心惊胆战被冲散,随之而来的是轻笑,“天神降临吗?”
“没错!”陶溪声音铿锵有力。
说罢,她低头看一眼踩着的台阶,心有余悸,恳求看着他,“我们还是快下去吧。”
宋言秋笑着应声,拉着她手腕的手没松开,“我扶着你。”
他沉了一下,“以防万一。”
“嗯嗯嗯。”陶溪觉得非常有道理。
慢吞吞地下了楼梯,眼前就是综合楼的大门。
门外夜幕降临,深蓝色的天空笼罩校园,柔和的春风穿过枝桠,细细簌簌的树叶碰撞阵阵入耳。
“穿上。”宋言秋递来他的外套。
陶溪笑眯眯地摇头,“不冷。”
宋言秋不为所动,仍旧抬着手等着她接衣服。
她偏头对他莞尔一笑,突然挣脱手的桎梏,一溜烟小跑出了综合楼。
“陶溪。”宋言秋沉下脸。
她站定在门口,回身喊他,“快来,好凉快!”
她伸开手臂,仰头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是春天的味道。”
宋言秋微怔,他眸中印着她的身影,鲜活灵动,穿着礼服配拖鞋,在他们初相识的校园里。
他立即跟上,“凉快还往外跑。”
抬手把外套搭在她肩上。
陶溪瞥一眼身上的衣服,又看向只穿着衬衣的他,“你不冷吗?”
“不冷。”
她狐疑地打量着他,似乎不太信他的话。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要不我们去操场吧,先去车上拿我的大衣。”
他轻轻应声,他其实也没想到什么好地方,只是看她不想在大礼堂了,或许她饿了也可以去吃饭。
两人从综合楼走到停车场,陶溪穿上大衣,两人又往操场走。绕过教学楼,穿过一条石子路走到操场外。
操场上有不少逃出校庆晚会的学生,席地而坐,聚在一块闲聊。
两人顺着跑道在校园漫步,陶溪感慨万千,“现在想来高中时代是最幸福的时候,虽然学业繁重,但心境单纯,就一门心思想着长大,上大学,工作,独立。”
宋言秋垂眸静静听着。
“今晚校庆晚会让我想起好多事,高一那会儿我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在舞台上翩翩起舞,一回想都隔了多少年了,记忆都变模糊了。”陶溪怀念感叹。
“我知道。”
“嗯?”陶溪疑惑,歪头看他,“什么?”
“我看过你在元旦晚会舞台上跳舞。”
陶溪诧异,“真的吗?你还记得。”
“嗯。”他温声应下,当然记得,他记得她很多事情。
“我高中都是听你的传闻,那会儿她们都说高三有个特别帅的学长,成绩还好。”陶溪笑眯眯地回忆。
宋言秋欲言又止,他想问她还记不记得,她给过他一把伞。
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说出口。
在操场绕了一圈,陶溪穿着大衣微微发汗,肚子饿得咕咕叫起。
“我们去吃饭吧。”
“刚才想问你要不要去吃饭呢。”
陶溪抿唇轻笑,“但我要来操场,是吧?”
“没。”宋言秋认真摇头,“去哪里都行。”
陶溪:“那现在去吃饭,我带你去吃个超级好吃的。”
从操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陶溪打开手机导航,输入目的地——宁安街蟹黄面。
“你对海鲜不过敏吧?”陶溪试探问道。
宋言秋启动车子,平静回道:“不过敏。”
“那我带你去吃蟹黄面。”陶溪把手机立在中控处,“跟着导航,我有点迷糊。”
吃过面,宋言秋把她送到楼下。
“我回家了,你注意安全。”陶溪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宋言秋点点头,“今天轮到我了,看你上楼。”
“好。”陶溪温声应下,提着手提袋推门下车。
走到单元门口,她又回身对着他挥挥手,“拜拜。”
陶溪推门进家,屋里已经亮着灯光,她换下居家拖鞋,走进客厅,陶妈陶妈正喝茶看电视呢。
“你们这么早就回来啦?”陶溪好奇问道。
陶妈随意应了声,“结束没事就回来了,你俩去哪儿了?”
“去吃饭了,刁校长光校庆,不请人吃饭,饿得肚子咕咕叫。”陶溪埋怨道。
“你是一顿都不能落。”陶妈佯装嫌弃地笑她。
陶溪轻哼一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今天可不少人夸你。”陶妈转言道,“都夸你跟言秋般配呢。”
陶爸点头附和道:“确实,老陈也跟我说。”
陶妈看向她,忽地问道:“你俩什么打算?”
她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打算?”
“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啊?什么时候让两家父母见见面?”陶妈一连串的催促蹦出来。
“妈妈。”陶溪听得太阳穴直突突,“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没打算。总要通过时间相处才能知道合不合适,你别催了。”
“这哪儿是催。”陶妈板起脸,有些不高兴,“结婚也是很繁琐的,不是你俩想好了说结就能立刻结的。双方父母见了面,商定一下时间,先订婚,你们相处着,慢慢再定结婚的日子,都要提前打算,现在酒店什么的都很难预约。”
陶溪有些烦躁,语气不好,“妈妈,你当初说只想我恋爱,恋爱以后催见面,见了以后立刻又催结婚,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你这孩子!”陶妈横眉怒目。
“行了行了。”陶爸现身和稀泥,拍着陶妈的背给她顺气,目光看向陶溪挤眉弄眼,“不能跟你妈妈吵,有什么事好好说。”
陶溪无奈,虽心中有气,但也怕给陶妈气病了,不情不愿道:“妈妈,对不起。”
陶妈冷哼一声,“知道错就把我的话放到心上。”
“好好好,是是是。”陶溪应下,转身钻进卧室。
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了,再多听一句催促就要爆炸了。
可是陶妈没打算放过她,根本就不想放过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陶妈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她提双方父母见面的事,陶溪再三推脱应付,没想到直接把陶妈逼急了,甩下最后通牒,“我去找言秋谈谈。”
好好好。
陶溪怕了,“我来说,我来说,OK?”
“两天时间,商量好告诉我。”陶妈气势汹汹而去。
陶溪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怎么办?愁死了,破不了局了,给自己玩进去了。
她思索了一晚上,必是不能让陶妈去找宋言秋的,可她又能怎么处理呢?
黔驴技穷,实在穷途末路了。加之市优秀教师评选迫在眉睫,她只好被迫找到宋言秋。
这天下班,宋言秋一如往常来接她。
她上了车,思索很久才犹豫开口,“宋老师,我想跟你说点事情。”
她语气严肃,宋言秋也不敢马虎,“怎么了?有话直说就好。”
陶溪偏头瞧了眼后座的秦予鸣,他沉在游戏机里,似乎听不到他们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没办法继续跟你协议恋爱了。”
宋言秋心口一颤,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片刻才哑声开口:“为什么?”
“我妈开始催婚了,校庆结束后不知道是谁跟她八卦,她一直提这个事。”陶溪说出来终于如释重负。
其实她纠结的原因很多,她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那种,宋言秋帮了她不少,最起码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挺身而出,她很感谢他。
她却没帮他什么,就突然要提出结束合作,有些愧疚。
“安老师想让你结婚?”宋言秋问道。
陶溪默默点头,“她就是传统思想,认为我快三十了。”
宋言秋没讲话。
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停下,他缓缓踩下刹车,下一秒,清淡的声线透出,“我可以结婚。”
陶溪身子一僵,机械地转头看他,愣了半晌才找到自己声音,“不是这个意思。”
宋言秋定定看着她,眉眼深邃,语气沉静,“我认真的。”
“不用不用不用。”陶溪忙摆手,“我不想结婚的,你别误会,我没有强迫你帮助我,你别多想。”
“我是自愿的。”宋言秋眼神坚定,一点犹豫都没有。
车外响起鸣笛声,亮着绿灯,前方车子已然通过路口。
“绿灯了。”陶溪提醒他。
宋言秋默默转头启动车子。
一路车内寂静无比,只能听到发动机隐隐的轰鸣声。
到了陶溪家楼下,车子停稳,她才沉重开口,“真的很抱歉,宋老师。我不能拖累你跟我结婚,恋爱可以是合约,但婚姻不能是。我虽然不想结婚,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爱情引领的婚姻是十分神圣的。很感谢你帮助我,对于没能倾尽所有的帮你,我很愧疚。”
宋言秋垂着眸,视线落在方向盘上,不知在想什么。
陶溪叹息一声,“我先回家了。往后就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如果被我妈看到就不好了。”
宋言秋仍是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十指相交搭在腿上。
陶溪不知道他怎么了?或许他的家庭真的很难应付吧?
大约是这样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有难对付的老妈,他也有难对付的家里人。
陶溪侧过身子看向车后座的秦予鸣,温声道:“予鸣,我回家啦,拜拜。”
秦予鸣一无所知,开心地扬起头,对她挥了挥手,“舅妈再见,明天见。”
舅妈……
陶溪抿唇,垂眸转开视线,“明天见。”
她解开安全带,还是看向宋言秋,他仍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隔着镜片无法窥见他的情绪,但能感知到他的气场很颓靡,周身莫名的笼罩着一股寒气,她隐隐觉得冷意。
她不再多想,轻声道:“我回家了,宋老师。”
隔了片刻,宋言秋缓缓转过目光,表情无异,声线清淡,“回家吧。”
陶溪应了声,缓慢推开车门,俯身下车。
下了车,她后退几步,对着车窗挥挥手,示意他先走。
嗯,今天轮到她看着他走了。
副驾驶车窗徐徐落下,宋言秋偏头轻声道:“我看你上去。”
“该……”陶溪欲言又止,点点头,“那我上去了,注意安全。”
“嗯。”
陶溪顿了顿,转身走进单元门。
楼道光线暗,她视线落在地上,缓慢朝电梯走。
只是协议结束,为什么心口闷闷的。
或许人就是这样的,任何一段关系突如其来的结束都会带来刺痛的后遗症。
暮春时节, 绿荫冉冉,万紫千红。
市优秀教师评选进入倒计时, 陶溪变得忙碌起来,每天试课,调整课件,忙起来晚饭都顾不得吃,就是埋头做教具。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她的思绪,抬头望向门口, 陶妈探进身子。
“溪溪,吃点东西吧。”
陶溪摇头,“我不饿,妈妈。”
陶妈叹口气,眸中升起一阵怜惜,“你都好几天不吃晚饭了。”
“我不饿就不想吃了,正好还能瘦两斤。”陶溪笑眯眯回应。
陶妈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陶溪立刻赶她走,“我在忙, 你去吃。”
陶妈无奈, 只能应了声出门。
关上卧室门,她朝厨房去, “老陶, 老陶。”
陶爸得空应声,“还不吃?”
陶妈愁眉不展,“哎!你说怎么就突然分手了呢。”
“不合适吧。”陶爸沉声道, “不合适就得分手,强迫走下去也会出问题的。”
“嗯, 你说得对。”陶妈赞同,“可是溪溪应该难过吧,都好几天了,饭也不吃,就窝在屋里干活,我心里是真心疼。”
陶爸放下锅铲,擦了把手,“我去喊她。”
敲开陶溪门,她正蹲在地上裁纸板。
“溪溪,吃点饭吧,不吃晚上该饿了。”陶爸柔声劝慰。
陶溪头也不抬地挥着刻刀:“我不饿爸爸,你们吃,我饿了我就吃。”
“一会儿菜凉了。”陶爸又道。
陶溪无奈,只能抬头看他,“我下午在幼儿园吃了水果跟蛋糕,真不饿。”
陶爸劝不动,只能应了声,“那你别太累了,需要帮忙就跟我说。”
“嗯嗯嗯。”陶溪继续跟纸板斗智斗勇。
关上门,陶妈期待地看向陶爸,“吃吗?”
陶爸缓缓摇头,“她说下午在幼儿园吃东西了。”
“哎!那以前也吃啊,回来不也是照常吃饭,怎么这段时间就不吃了呢?”陶妈千愁万绪。
“别着急,晚点我们再问问她。”陶爸顺着她的后背,“小兰,我也得多说一句,你不要太给溪溪压力,现在年轻人也很焦虑。”
陶妈垂眸掩鼻,喃喃道:“我也有些后悔了,我总想着她也不小了,总得考虑终身大事吧。”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我们也不知道两人相处如何,或许不是很合适,你只是看到别人说他们般配,就着急忙慌的催着结婚,可能这就是迫使两人分手的因素。”陶爸认真为她分析着。
陶妈闻言更是心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想那么多呀!都是你,你怎么不拦着我点,现在马后炮。”
“是,怨我,我没帮你出谋划策。”陶爸揽着她的肩膀,“吃饭,吃了饭我想办法。”
陶溪把围栏教具裁好已经接近凌晨,起身喝了口水,伸个懒腰,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她看眼书桌上的钟表,太晚了,吃了直接睡觉伤胃,她狠狠心,算了,不吃了。
洗了把脸,躺到床上,关上灯,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隐隐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她侧躺着,怀里抱着小狗玩偶,思绪开始乱飞。
似乎很久没见宋言秋了,她最近忙着备课,下午放学的活儿都被王婉婷揽了下来,蒋凝也将她的放学岗、晨检岗匀给了其他老师。
没了这些事儿,她轻易见不到家长,自然也遇不到宋言秋来接秦予鸣。
他在忙什么呢?她有点好奇。
那天户外活动,秦予鸣偷偷跑到她面前,悄无声息地邀请她周末去他家玩儿,她以工作忙的理由婉拒了,不知道秦予鸣有没有告诉宋言秋。
她叹口气,闭上眼睛。
这次评选给她的压力挺大的,身上担负着幼儿园的荣誉,蒋凝总是暗示她要好好准备,她也焦虑了,怕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算了,她翻个身,还是睡觉吧。
摒弃掉没用的想法,没一会儿就沉沉进入梦乡。
周五,陶溪一大早起床,洗漱后化了个淡妆,又刻意把长发梳成高马尾,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暗暗打气,今天的比赛一定要加油!
踏出卧室,陶妈端着牛奶杯子走过来,“溪溪,喝牛奶。”
陶溪接过杯子,甜甜道:“谢谢妈妈。”
“一会儿再吃个鸡蛋。”陶妈柔声道。
陶溪将牛奶一饮而尽,“我想吃包子。”
“好,有包子,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晚上想吃什么给你爸发微信,让他去超市买菜。”陶妈宽慰不少,总算这两天开始正常吃饭,许是从失恋中慢慢走出来了。
一个包子下肚,陶溪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陶爸帮她拿着教具,陶妈不放心的嘱咐道:“老陶,慢点开车。”
陶爸点头,“行,放心。”
陶妈又看向她,“别紧张,尽全力就好。我就不去了,我今天上午还有课,让你爸陪你。”
她搂住陶妈的脖子,“放心吧妈妈,我给你拿奖回来。”
“好,好,有奖没奖都是我的好女儿。”
两人刚要出门,陶妈忽地大喊一声,“等等,等等。”
陶溪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