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指挥官(青山披雪)

束夕影侧对着靶子，歪头，眼睛怼在高倍镜上。
远处的靶子在高倍镜中只是个模糊的小点，但在她的眼中却变成连细节都可见的巨物。
束夕影缓缓调整瞄准镜的焦距，直到十字准星与靶子中心重合。
“砰！”
一声枪响，脱膛而出的子弹穿过空气，跑过2500米的距离。如果这个时候有特殊镜头，一定能够捕捉到子弹周围的空气波动。
明雨看光板上的反馈。
正中靶心。
明雨盯着光板看了半天，也沉默了半天。

第74章 谈话
明雨预估束夕影最多射出2200米的距离，结果好家伙，束夕影直接来个2500米，还成功了。
束夕影从地上站起来，把狙击枪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明雨：“你……练过？”
“没有。”
明雨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
说不信吧，束夕影来自战后星，又常年流浪，确实没什么学习机会。说信吧，明雨想象不出来未经训练的人能完成这种射程的射击。
这可是2500米啊。
什么概念？
做个最简单的对比。有的人跑800米都觉得好远好远，看不到尽头，束夕影却轻轻松松完成2500米的射程。
就离谱。
“那你怎么做到的？”明雨不由问。
明雨学生时代打主攻手位置，她的最远射程不到1000米，束夕影是她的两倍多。
她太好奇了。
短距离还有巧合，2500米绝不可能有。
束夕影：“打多了就习惯了。”
这是实话。
束夕影从八岁时就开始跟虫族打交道，起初她连枪都拿不稳、连扳机都不敢扣，后来她随手一击就能命中虫族致命点。
明雨不问了。总感觉再问下去会触及对方的过去。她不是调查组的人，没必要知道太多人家的私事。
明雨：“你要试试更远的射程吗？”
“暂时不用。”把分拿到手就行，其他的不是很重要。
“好的。”明雨收起光板，说，“那我们来谈谈第二件事吧。”
教师休息室。
“不必紧张，就当来喝茶了。”明雨亲自端来三杯茶，放在桌面上。
束夕影和明雨对坐，旁边还有蓝雾。
蓝雾是联盟派来考察和调查束夕影的，虽说现在联盟那边还没确定是否需要束夕影，不过蓝雾不介意多了解了解这个学生。
束夕影在路上遇到了姬夏，姬夏也让她不用紧张。
其实她没什么紧张的，倒是有不少人觉得她紧张。
明雨和蓝雾正式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直奔主题。
明雨道：“是这样的，我们在直播中听闻你说了一个结论。”
她拿出光脑，播放束夕影的那句话。
“虫族会分泌激素，只有虫族才可以闻到。一种虫分泌的激素有可能让另一种虫暴躁。你们听过吗？”
明雨：“我想知道，这句话，你是听谁说的？”
束夕影就知道，联盟的少校找她，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测试她的射程。
看来她那句话的影响确实不小啊。
也是了，联盟都不知道的信息，被她一个战后星的人说出口，没人感到奇怪才奇怪。
“陌生人。”束夕影是真的不认识对方，甚至逐渐忘了对方的名字和模样，“星历2848年，V星，我见到她的时间和地点。”
那年束夕影14岁，随难民流浪到V星。
V星是个全年极寒的地方，地表被冰川覆盖，灰蒙蒙的天空动不动就飘大雪。
居民们住在抗寒基地中，出门裹再厚的衣服都没用，必须打抗寒药剂。
束夕影刚来的第一天就发烧了，39℃的高烧，断断续续烧了四天。她那时候就不喜欢跟人交流了，加上她外表看着正常，所以谁也没发现她生病了。
一群流浪者挤在一堆，束夕影缩在最角落，把自己保护起来。
发现她不对劲的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红大衣，胸口别着一个铭牌，上面有她的名字。
彼时的束夕影烧得厉害，全身瘫软如烂泥，她慢慢地从墙上往下缩，生命力随之消逝，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死掉。
突然，她滚烫的手被人拍了一下。
然后，那人轻声喊她的名字。
“夕影。”
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是束夕影的第一反应。
她想反抗，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
“夕影。”对方又喊。
好温柔的声音，应该不是坏人吧。
这是束夕影的第二反应。
她努力地睁开眼，想知道喊自己的人是谁，但她太难受了，眼前仿佛都是雾，看什么都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红大衣靠近自己。
“你烧得很厉害，”她的脸贴在束夕影的额头上，说，“不过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束夕影不信，她都睡了好几天了。
可是她实在没力气开口，没力气说话。
没多久，女人从医药箱中拿出一剂愈合剂，熟练地打在她的胳膊上。
束夕影不怕痛，所以没把这个举动当回事，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在那之前，她看见女人再次靠向自己，说了声“晚安”。
上一次跟她说晚安的还是家人。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束夕影下意识去看女人衣服上的铭牌，然后模模糊糊看见两个大字。
哦，对，她知道为什么对方知晓自己的名字了。
每个难民的胸前都挂了铭牌，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她，束夕影。
而红衣服女人……
“徐念。”束夕影想起来了，对方的名字，“她叫徐念。”
徐念，很普通的名字，束夕影差点忘记的名字，如果不是明雨询问，这个两个字恐怕会在束夕影的脑海里逐渐消失。
老实说，束夕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的真名。
对于徐念来说，束夕影只是个一般的病人。
对束夕影来说，徐念也只是个一般的路人，只是对方救过自己，才显得有点不同。
“徐念？”明雨闻言，一时沉默，似乎在回想自己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蓝雾问束夕影：“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不记得了。”
在如今的束夕影的脑海中，徐念的形象是一团红色，脸部被水彩般的马赛克挡住。
太久了，她连父母兄妹的模样都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蓝雾又问：“她有说过她来自哪颗星球吗？”
“没有。”
她们的关系是医生和病人，没必要聊太多私事。
反正束夕影是一点没说，除了年龄和姓名。
徐念倒是提过一些，不过太久了，束夕影早忘了。
蓝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你的意思，你们不会分享秘密，那她为什么会告诉你虫族激素的事情？”
不愧是调查组的副组长，蓝雾对细节非常敏锐。
虫族会分泌只有虫族才能闻到的激素，这是连联盟都不知道的事情，且不说真假，单是这么一句话就足够让人震惊，徐念就不怕当时的小毛孩随便乱说，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束夕影：“不知道。”
说那些话的时候，徐念正给束夕影打第二剂药剂，恰巧虫族出现，于是徐念随口说了一句类似的话。
具体的束夕影记不清了，大概是“草虫分泌的激素引来了同类，要是人类也能闻到，是不是可以规避很多风险呢”。
束夕影现在知道了徐念不是个简单的人，那徐念当初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原因呢？
还有，如果那是徐念肯定的结论，她为什么不告诉联盟？
束夕影第一次有这么多疑问，短时间内或许无法得出答案。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蓝雾拿出自己的光脑，翻找前几天存的视频。
“能。”
束夕影和明雨一起等待蓝雾。
明明是明雨要调查束夕影，现在主导者却成了蓝雾，该说不说，调查组对真相的剖析简直成了习惯。
蓝雾属于是职业病犯了。
蓝雾找到视频，播放给二人看。
是束夕影独自在梨花溪眺望酷拉大峡谷的画面。
那时候，金塔战队的人刚一起吃完晚饭，然后束夕影一个人走到梨花溪边，看着远方。
很不起眼的画面，很没亮点的视频，丢到全是高光场面的视频网站里，它很快就会被淹没。
蓝雾却觉得不对劲。
“我根据你看的方向走了一遍，”桌上有一张地图，蓝雾的手指顺着图上的梨花溪移动，最后停在另一条河流的尽头，“金河。”她说完，抬头看束夕影。
明雨眉头一皱，也看向束夕影。
金河是地炉飞虫出现的地方，联系后来的赛事，大家都知道束夕影提前得知地炉飞虫会出现。
难道说，她从这个时候就知道了？
这不可能吧。
这能怎么知道啊？
束夕影是三人中最平静的，仿佛自己不是当事人。
“你这个时候就知道地炉飞虫在金河尽头吗？”蓝雾想求证。
“嗯。”束夕影爽快承认。
蓝雾和明雨对视一眼。
蓝雾追问：“怎么知道的？”
束夕影：“闻到的。”
她总是轻飘飘地抛出一句令人诧异的话，蓝雾和明雨惊讶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这种话都老老实实说，这个学生是真不怕给自己惹麻烦啊。
束夕影当然怕麻烦，但她更想知道她能闻到虫族味道的原因。
是的，这是连她本人也困惑的地方。
“不是说只有虫族才能闻到虫族的激素吗？”蓝雾有一种要发现惊天秘密的感觉，“你为什么可以闻到？”
束夕影看了蓝雾一眼。
她居然相信自己的话。
束夕影本来以为蓝雾会觉得自己在开玩笑。
她说：“我不知道。”
不然她只会隐藏这些内容，免得时不时被调查人员烦。
归根结底，都因为她自己也想弄清楚真相而已。
她觉得联盟的人能协助她找到答案。
蓝雾思考片刻，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找到真相。”
束夕影看着她，认真地说：“是真的。”
她不骗人。
蓝雾：“好。”她对明雨道，“我要问的就是这些了。”
于是明雨接着说：“回到洛卡洛星之后，可能需要你跟我们去一趟联盟总部。”
束夕影问：“干什么？”
“别紧张，”明雨解释，“我们只是想给你做一次全面体检。”
束夕影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这绝对是基因方面的因素，只能通过血液等样本做进一步检查。
束夕影倒没有紧张，她只是单纯地问对方想干什么而已。
体检啊……
前段时间她刚从姬夏那儿逃掉，没想到还是得做。
“好。”束夕影同意。
明雨和蓝雾拉着束夕影谈了三个多小时，束夕影才打完为期十五天的比赛，是时候放人家回去休息了。
在那之前，明雨重复一遍重要内容：“徐念，星历2848年到过V星，喜欢穿红衣服，职业医生但存疑。”跟束夕影确定没问题后，她朝对方伸出手，“如果又想起了与她相关的事情，请随时告诉我。”
束夕影回握：“嗯。”
她加上二人的联系方式，接着由蓝雾的助理送出大楼。
明雨看着自己记在光脑上的内容，觉得头疼。
光靠这些信息可不好找人啊，而且束夕影的记忆那么模糊，万一说错了什么，找人工作只会更难。
明雨不由问：“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蓝雾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调查组的副组长，她对人的观察、对一句话是真是假的判断，绝对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蓝雾有点哭笑不得：“说实话，我看不太出来。”
束夕影全程面无表情，语气无波无澜，她没法通过察言观色判断束夕影是否在撒谎。
明雨叹口气：“也是。”
蓝雾：“对了，你怎么会亲自来蒂亚星？”
不光是因为要见束夕影吧？
“本来是想活捉地炉飞虫的。”结果晚了一步。明雨无奈地将自己的经历说出。
蓝雾大笑两声，尔后归于平静，道：“真是个又厉害又有意思的学生。”
束夕影，真是个又厉害又有意思的学生。

第75章 吃饭
束夕影的光脑没被没收，不过谈话期间她关了网络，什么信息也收不到。她走出休息室，重新连上网络。
信息轰炸而来，光脑震个不停，束夕影差点没拿稳。
梅泽伯格之魂：【你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被压迫了啊，要不要我找我老妈捞你。】
蒙特阿尔第一副攻手：【老大老大老大，快回来，不然我们没饭吃！】
颜璃：【出来后发个信息。】
原野：【夕影，你那边情况如何？】
孟：【回来了吗？】
人就该自由自在：【学妹！】
人就该自由自在：【听说你被明少校和蓝副组长喊走了？】
人就该自由自在：【没事吧？】
人就该自由自在：【我刚刚问姬夏老师，她说不用担心，那应该没啥事。】
人就该自由自在：【怎么还没出来？】
人就该自由自在：【出来了吗？】
人就该自由自在：【要不要我去接你？】
人就该自由自在：【我来了。】
束夕影刚回复完前面的信息，光脑就跳出任自在发的那条最新消息。
束夕影：“……”
倒也不用这么担心她，她只是去喝个茶而已。
任自在果然来接束夕影了，他租了辆飞车，刚到就冲束夕影招手。
束夕影和以前一样坐副驾，系好安全带。
“明少校和蓝副组长没为难你吧？”任自在一拉操作杆一踩油门，飞车升空，“嗖”一声飞出去。
“没有。”都是些基础问题。
“我看了你的视频，”他是说，他看了以束夕影视角为主的视频，“学妹，你在梨花溪就发现地炉飞虫了，对吗？”
束夕影微微抬眼。
他也发现了？
任自在原本很严肃，但严肃不过三秒，又笑了：“不重要不重要，反正都比完了。哦对，忘了说，联盟安排人把相关视频删除了，之后应该不会有人继续发现。”
这在很大程度上给束夕影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调查由联盟官方来做就好，其他乱七八糟的组织无需插手。简单来说，在这件事上，她不用担心太多。
任自在特意提那一嘴，是想让她放心吗？
“好。”束夕影觉得这个消息很有用。
她给联盟的礼物是虫族激素相关信息，联盟保护她是回礼。
“夕影，”任自在换了称呼，他喊她的名字，转头看她，认真地说，“下个赛场，我们一定会反超你们，重新拿回第一。”
出于礼貌，束夕影也转头看他。
飞车飞过山边，两座山之间沉没的夕阳逆光照他的轮廓，让他看起来自信又张扬。
束夕影没像最初那样“嗯”“哦”“好”，她转回头，正视前方，说：“别想。”
“那你就等着吧！”他得意地笑。
“不等。”
“你狙地炉飞虫的样子真酷，”他改夸她了，“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好看。”
束夕影下意识地想说“不”，一听在夸自己，点头：“对。”
“就是笑容看着坏坏的。”
“我是好人。”大好人束夕影提醒他，“看路。”
任自在呲着一口大白牙转过去看路，一看见前方高大的石柱突出一颗松树，登时变脸，“啊啊啊”叫着踩刹车、打方向盘。
他光顾着调整车速车向，没听到束夕影念叨了一个字。
“笨。”
回到别墅，束夕影和任自在在电梯口道别，分别上了二三楼。
束夕影推开门，进入客厅。
“砰！”
五彩斑斓的小纸片如雪花一样洋洋洒洒飘下，落在束夕影的头发和肩膀上。
“老大！”祝岸丢掉手里的道具，一个滑跪，顺手从兜里掏出折纸，递给束夕影，“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指挥MVP！”
束夕影低头看。
金黄色的折纸呈奖杯状，明明只有掌心大小，祝岸却用双手递出。
阿尔瑞克抖开一张海报，居然是束夕影正在笑的画面。他欠欠地说：“束夕影原来你会笑啊！”
束夕影还没来得及回应，祝岸先开口了。
“对啊老大！”祝岸特别惊奇，比发现新大陆还惊奇，“要不是在网上看到那张截图，我们还不知道你笑了呢！”
束夕影总是耷拉着眼皮，加上她那困顿的眼神和浓浓的黑眼圈，一整个没睡醒的模样。
和她相处过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冷脸，就是天生有种颓丧感。
束夕影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大家都以为她真的不会笑。
结果她笑了，还笑得那么明显，就是看着坏坏的，跟阴谋得逞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