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虫潮(宋公子晏)

先出来的严烽朝他看过来，确认情况。
“是进水了，不过小问题，能修……”罗摩出言安慰，话还没说完，船体发生了倾斜，倾斜的角度越来越严重，回正的过程很慢。五级避难船排水量已经达到了近两万吨，要发生这样角度的倾斜十分不容易，除非是特别大的风浪，然而外面天气显然是风平浪静的。
他已经点击了[确认]，正在花费大量的金币和万能材料修复船身受损的部位，然而光幕上显示，受损的比例降了不到两三个百分点之后，又在节节攀升，现在竟然已经突破了20%。
这就表明船身正在持续不断地被破坏，且破坏速度远远大于修复速度。
罗摩彻底惊觉，他通过技能[振频感知]探知到了船底的情况：严重扭曲变形，正在被不知名物体吞噬。
要先摆脱才行，罗摩连忙在通讯机大声喊：“发动机启动，给我把马力开到最大！”
讯息传到，驾驶舱的工具人船员立即启动，发动机发出嗡鸣，开始做功，船尾和两侧的同轴双向螺旋桨疯狂转动，通过与海水摩擦，在一瞬间制造出巨大的推力。
然而，庞大的船身被牢牢吸附住，就像小猫小狗被拎起了命运的后脖子，哪怕扑棱得再厉害无无济于事。
船体的倾斜角度超过了40度，理论上来说，这个倾斜角度船身不可能再回正了。
紧接着，他探知到了吸力，巨大的吸力，来自海水之下，这是造成避难船形变的原因。
海水以及修复的船身被平等地吸入引力的中心，因为一个区域内的海水被瞬间抽开，在水压的作用下，周围的海水挤过来，形成了愈演愈烈的大漩涡。船身因为漩涡的转动开始了转动。
身在漩涡的中心，如果想冲出去，必须要达到漩涡的逃逸速度。而显然，这艘马力全力螺旋桨转速达到极限值的避难船已经失去了初速度，绝无逃脱的可能。
“弃船！”罗摩咆哮。
“快跑！”恩佐和罗密欧也从安全屋狼狈逃了出来，边跑边穿衣服。
“草！老子的五级船！”
罗摩怒骂一声，一阵肉疼，这是他精心的装配的战舰，甚至在船身上都加装了坚固无比的合金装甲。
却也只能无奈地选择抛弃避难船，在严烽的技能[位置置换]的帮助下，撤去安全位置。
就在罗摩等人撤去一海里外的冰山后的一分钟，庞大的避难船以极快的速度沉没，随即全部被水下的黑洞吞没，剩下的漩涡产生的波纹甚至扰动到半径两三海里的冰山。
这个过程中，陶赛在海底深处密切地关注着坍缩运动与避难船之间实力悬殊的扳手腕，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果她被发现，就立即开空间虫洞开溜，以防暴露自己的存在。因为她要继续当隐形人，潜伏在草丛里。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坍缩]实力，它在水下造成的影响力太过猛烈，以致于对方疲于奔命，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并对她展开反击。
就在陶赛准备关停[坍缩]的奇点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了声音。声音通过水这一介质传播，入耳有一种异样感。
“你也有[坍缩]？”
声音响起的同时，陶赛正前方出现了一道投影，她很确定是投影，虽然光线无法穿透且会在投影身上产生反射，但投影随着水流晃动。跟刘赫之前使用的投影技能很相似。
这道人影是标准的北欧日耳曼人种，花白的络腮胡，脸部皱纹明显，眼袋很重，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
陶赛立刻警觉，做好了战斗准备，因为对方是敌是友无法辨认。
“孩子，我没有恶意。我是谢伊·西蒙。”
他没有说中文，通过口型判断，说的应该是拉丁语系的某种语言，但陶赛能听懂他的含义。她猜测可能是某种类似于翻译机的技能。
陶赛第一次走进了第五区玩家创造的小世界。
小世界内部模拟的是北冰洋的海洋环境，温度严寒，冰山漂浮，大雪飘落。
在这十平方公里的海域上停满了避难船，数量大概有好几百艘，而这些避难船的规模等级至少都是四级船。五级船也不少，大约有十来艘。而处于旗舰位置的，是一艘如同高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即使是五级避难船在它面前都显得娇小，它仍然拥有避难船的特点。
陶赛预估这艘船的排水量可能超过了十万吨，甚至二十万吨，这至少是一艘六级避难船。
由此，陶赛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如果第五区的玩家都被封锁在这小世界中，那么他们是怎样升级的。
小世界虽然能模拟实现世界，但虫子不能生成。玩家如果想正常发育，几乎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击杀虫子。当然像天堂岛一样通过击杀玩家攫取资源的情况除外。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指示着陶赛前行，她利用[重力自适应]和[钢化]制造的重力弹弓飞越，直到踏上了这艘旗舰的甲板。
走进船舱，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朴装修风格的房间，阳光斜射，壁炉燃烧着炭火，散发着淡淡的果木的清香，温馨而静谧的氛围铺面而来。
刚才投影中的中年男人就坐在正中央的一把沙发椅上，现在的光线比海水中要好得多，陶赛进一步看清了他的形容。
棕色的呢子大衣放在旁边，他只穿了一件西装的马甲。他眼睛是海蓝色的，眸光深邃，面容严肃，但却没有太足的攻击性。
“孩子，欢迎你。”他伸出手，示意陶赛再走近些入座。
陶赛点点头，举步向前。
“我是一名游戏制作者。”
听见这话，陶赛脚步停住，眼神微动，“这款游戏是你创造的？”
西蒙眉头一皱，领悟了她的意思，摇头轻轻一笑，“那怎么可能，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游戏制作者，是我之前的职业。”
陶赛了然，坐了下来。
这时候，从房间的另一侧走来了另一个中年男人，端着两杯热咖啡，一杯放在了陶赛面前。陶赛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瞥到了她发亮的地中海头皮。
西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冯·莱德曼，他是一名优秀的天体物理学家。”
陶赛礼貌点头微笑。看来脱发严重是科学家大拿的标配。
“我感受得到你的善意，你对我是无害的。你拥有S级神技[坍缩]，且把它培育得这样好，我想你有资格了。”谢伊·西蒙嗓音低沉，神情肃然，“孩子，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我发现的真相。”
陶赛凝神细听。
“从我的少年时代起，我就开始玩游戏，后来组建自己的游戏公司和团队，开发和制作过无数游戏， rpg ， fps ， moba ，我拥有丰富的游戏经验，无论什么游戏都能很快上手。包括《虫潮》和我们现在正在亲历的这款游戏。迄今为止，有你们的话说，这款游戏，我已经毕业了。”西蒙平静地叙述。
“就在大约一个月前，海底发生剧烈地震，我带领第五区玩家深入地下。我们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我们尝试寻觅虫子，不管什么游戏，总是有大boss的存在的。规律和经验告诉我们，距离地面越深，虫穴等级越高，虫后再生能力越强。我们一直下潜，几乎到了古登堡界面。再往深处，就是地核的外核层，这里覆盖着一层致密的黑色晶体，虫后便是从这里分裂出来，虫潮由此形成，并往上蔓延。我一度以为触碰到了游戏的边界，我们只要再下潜就能彻底阻隔虫后和虫子的再生。然而就在这时候，我们发现装配的技能全部失效了，包括S级神技，猛烈的地热涌出来，我们狼狈地退了回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西蒙的问题将陶赛从思考拉回了现实，她想说是不是有人开启了类似[漫雾]的技能，但他提到了t同时失效的还有S级神技，要知道[漫雾]是屏蔽不了S级神技的。
陶赛费解地摇摇头。
“我们真的触碰到了游戏的边界，但虫子的生成是在边界之外。”
陶赛心震了一瞬，哑然失语。
“我们的世界被游戏数据化了，我们抵达不了游戏之外的区域，同时这也表明一个事实，游戏和虫子是两个东西，虫子不是游戏数据，因为它不在游戏世界内生成，我们永远无法把虫子消灭干净，至少在这个维度上，虫子无法战胜。”西蒙的语气很平和了，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
陶赛震撼在他的话语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在她以往的想法中，游戏总会有通关的那一天，就算是网络游戏也会关服，《虫潮online》只要通关，所有玩家都发育起来，先保证生存，然后再一起发力，早晚有一天，就能清理掉最后一只虫后，破碎的文明一定还有再上岸的那一天。
但西蒙却告诉她，虫子无法被战胜，他们永远无法抵达虫子生成的源头。这是何等可怕的事实。
凭借人类的科技，最深往地面以下钻探区区一万两千米，也就是12公里，而西蒙等人利用技能下降的古登堡界面平均深度达到了2900公里左右，技能在这里失效，如果不使用技能，那么人类或者人类的造物需要克服3500度的高温以及100万个大气压，而这仅仅是前往虫子源头的门槛。
“如果虫子和游戏无关，那虫子究竟是什么？”陶赛问。
陶赛将目光投向西蒙，而西蒙则将目光投给了坐在另一侧的冯·莱德曼。
“我认为，虫子应该就是宇宙的过滤器。”莱德曼说，“你听说过'过滤器'理论吗？文明进化到一定的阶段就必须要迎来过滤器的筛选，未通过过滤器筛选的文明将永远消失，这就是为什么930亿光年的可观测宇宙空间中文明如此稀少的原因。虫子藏在行星的地核中，每到一定时间喷发一次，虫子不是生物，至少不是我们能理解的生物形式，可能是宇宙这台计算机制定的底层程序，以阻止任何文明去探秘它的终极奥秘。”
这是科学家的想象、推论、思想实验，没有实验，或许永远不会有实验去证明。人类个体沧海一粟，对地质纪年而言，不过是一个睡得昏天黑地的大觉中做了一次短暂的呼吸。
但陶赛反复思考着这番话。虫子外观虽然和其他昆虫有相似之处，但无论是繁殖速度还是破坏力都远超想象。如果这位地中海科学家的推论成立的话，地球生物衍化到现在，虫潮可能已经爆发过很多次，毁灭过很多文明，每一轮毁灭，只有海洋生物能够存活下来，这就是为什么生物进化来源于远古的海洋环境。
慢慢地消化，理解，西蒙和莱德曼都没有打扰陶赛的思考。大约半个小时后，陶赛的思考又回到了原点，问：“那游戏又是怎么一回事？”
西蒙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精光，“宇宙学是莱德曼擅长的学科，而游戏则是我的领域。”
“我认为这款游戏是另一个维度的生物制造的用来拯救人类的工具，以帮助人类脱离虫潮的苦海，不至于覆灭。”
“也可能是未来的人类通过时间机来救赎过去的自己。”莱德曼补充道。
陶赛不解道：“那为什么偏偏是游戏？其他形式的，明示的，不是更有用吗？”
西蒙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猜想可能是另一个维度无法直接作用到我们这里，只能通过游戏这一形式，甄选承接帮助的人员，也就是玩家。”
“游戏商场里的那款单机《虫潮》就是媒介？”
西蒙点点头，“是这样的。我正在尝试与游戏的制作者取得联系。”
“有结果了吗？”
“暂时还没有。”
“我觉得不合理的地方。”陶赛说出她一直怀疑的地方，“如果游戏的目的是拯救人类，为什么冥冥之中，游戏在鼓励玩家自相残杀。游戏里出现了大量的伤害性技能，也没有免疫玩家之间的伤害。如果是天灾类游戏，以末日生存为主旋律，技能的作用是给玩家提供便利，应该只有温和的技能才对，或者技能对其他人免伤，就像【商场】出售的电光类武器一样，只对虫子有效。”
“我以我做游戏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你，一定是有人在刻意破坏游戏。”西蒙分析到，“游戏最开始，包括单机版的《虫潮》都是温和的，它有强有力的惩戒机制。即便玩家不可避免地爆发矛盾，也有看不见的、如同法律一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玩家头顶，其中一个就是罪恶值。在游戏最开始的阶段，玩家只要击杀一个普通npc ，罪恶值就会直接满格，暴露坐标，且技能失效，成为众矢之的。这就导致没有玩家敢做非正义的事情。但罪恶值触发的条件被修改了，破坏游戏的人无法将罪恶值这一机制删除，只能修改数值。”
陶赛有印象。游戏太早的时候，她还处于摸索期，当玩家“惟爱曲无忆”在第三区因为击杀玩家制造恐慌之后出现了【围猎】的任务，那时候他的罪恶值才达到了触发任务的阈值，而他已经杀害了多名玩家和角色了。原来这个数值被人为的修改过，修改之后，游戏的惩戒机制几乎成了摆设。
“是天堂岛修改了游戏？”陶赛试探着问。
惩戒机制被修改之后，对谁最有利？答案不言而喻。
“应该不是，他们没这个能力，但我认为天堂岛可能与游戏制作者取得了联系。”说到天堂岛时，西蒙眼神如刀，多了几分锐利。
“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的话，游戏机制可能还会被继续篡改，到那时候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们要阻止。”陶赛没有思考，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游戏是超脱于世界的东西，游戏就是规则，规则一旦制定，游戏里的人物就再也没有打破规则的可能性。
“越快越好。”西蒙点点头，给陶赛以肯定的目光。
陶赛在西蒙的六级避难船休息了一夜，对速战天堂岛，他们不谋而合。她也在谈话中了解到，小世界只是第五区留给天堂岛的诱饵，以迷惑对方。他们的玩家都在海底世界昼夜不停的爆肝发育，到现在反攻的时间到了。
至于天堂岛的全部实力，还是个未知数，陶赛最多只和一个对手教过手，而堵住第五区小世界门口的也仅仅是那四名玩家而已。天堂岛的爪牙鹰犬遍布全世界所有区服，攫取了无数资源，奴役被剥离灵魂的工具人为他们服务、爆肝，俨然已是最恐怖的存在，甚于虫子。
但陶赛很清楚，他们没有退路了，现在就是最好最好的时机。
第二日，陶赛睡醒之后便离开了第五区的小世界。
西蒙在她身上放置了无线距离的声音标记，以便他们可以实现实时语音交流。
陶赛利用自己被游戏系统删除的便利，再次利用[空间折跃]往来穿梭于世界各地。
她径直地去往各大分区的光点，西蒙告诉了她光点的其中一个作用，那就是握住光点，就可以在当地分区的世界频道发言。这是唯一可以跨频道跨服务器发言的方法。
她在每个分区光点发言的内容都是统一的一段话，为西蒙带的话：
“亲爱的玩家们，我是谢伊·西蒙，这个名字对你可能不太熟悉，不过热爱游戏玩家应该知道《 0 》《 2121 》和《渗透》这几款游戏，它们来自于我和我的团队。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虫潮》选中的玩家，我们经历了最惊心动魄的几个月。在此期间，凭借我的游戏经验，我判断《虫潮》是高等位面的文明拯救人类的方式，但这款游戏被人为的破坏了，使它往邪恶的方向发展，我们在谋杀的阴影之下发抖。造成这种局面，我们有一个统一的敌人，天堂岛，它的坐标是（ 3°14 ′ 45 ″ N ； 179°42 ′ 2 ″）。敌人空前强大，正如每个游戏的终极Boss ，所以亲爱的玩家们，我真诚地希望我们联合起来，勇敢地面对并战胜我们敌人。就像游戏的结局一样，一往无前，奔赴使命，这就是玩家的使命。”
当出现在世界频道时，无数伸出困顿中的玩家惊醒。这时候t，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游戏水平的玩家，脑海里闪动了无数的念头，念头开始汇聚，直到汇聚成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对玩家而言，世界上没有比与BOSS决一死战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了。
公告发送完毕后，陶赛先一步去了天堂岛，她现在仍然是边缘人，行踪即使暴露也不会引起怀疑，可以作为前哨和侦察兵。
微型的空间漩涡开启，陶赛落在了一座距离天堂岛精确坐标二十海里外的一块礁石上。
就在这时，系统边框突然闪动了一下，她打开面板，一行光幕出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