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情绪已经先一步被安抚,现在是无奈接受“离开”的落寞状态。
霍至昭被她喊到一旁,说着悄悄话。
他俩还算得体,没有凑上来倾听。
于是,鹿盈迅速地拉了他的手,眨了眨,甜蜜地诱哄,“到我房间一下。”
霍至昭眼泪半含,他本能地绷紧了脊背,而后,松懈下来,做贼心虚般地垂下浓密的眼睫,“……好。”
她给了他离别后最后的吻。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来。
鹿盈餍足地亲了亲霍至昭湿漉漉的嘴唇,他气喘吁吁,眼神迷蒙,她很不愧疚地想:没办法,要是兰逍、霍清羚看到,肯定会闹。
她对霍至昭到底有点超出其他年轻人的偏爱——只有一点点,高于标准线。是霍至昭的性格、教养让她多了几分优待——兰逍抢了几次他的取暖伙伴资格,他表达过愤怒,用词翩翩,克制容忍,降低了别墅内发生巨大争执的可能性。
一个稳定的成年人。
有这个资格拿到鹿盈的特权。
霍至昭从她的神情、举措中看出了他令她满意。
离别前最后的一次。
他把握机会,将她伺候得很好。
她温柔地哼声:“宝贝。”
一个可以放在所有男人身上的甜蜜昵称。
每一次,霍至昭都会为她的甜言蜜语面红耳赤。
他定了定神,应:“我在。”
“好好工作,”鹿盈在欢愉尾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揉他被折腾乱的额发,“我联系上我的经理人了,等你要投资好项目时,我让她联系你。”
霍至昭更想她亲自来找他。
不过,他知道,鹿盈不会这样做——末世前,她和霍氏有过几次项目合作,从没出面,只有经理人负责她的投资。
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鹿盈向来贯彻的理念。
她是个眼光很好的投资人,心仪的项目主要由经理人出面负责,其余时候,做舒舒服服的甩手掌柜。
末世改变了社会的资金体系,许多靠房产、金融、虚拟币等持资的富豪们一夜之间,资产缩水,囊空如洗。
鹿盈手头的资产亦是如此。
好在,她提前有所准备,末世前购入了足够多的贵金属、珠宝等。加上储备的物资,她仍能过上末世前的优渥生活。
霍至昭低声承诺:“我会尽力。”
鹿盈怜爱地看着他。
她从他的身上看到无形中的沉沉压力,家族重担压在他身上,让他眼眸微黯。
鹿盈用额头贴了贴他的。
如此亲密、让人失神的动作。
霍至昭愣住,而后,他听到鹿盈柔声说,说出极寒两年里从没当面夸过,现今将要离别,吐出口的赞许。
“霍至昭,你的性格,我很喜欢。”
轻柔的额贴额。柔软的夸赞。
激起了霍至昭内心无限汹涌的爱意,这无处安放的爱让他又痛又痴迷。
他从没想过,还没正式离开,他就已经这样想念近在咫尺的人。
霍至昭怔怔地,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吻掉了他眼角的泪,一如既往地温柔耐心。温软的唇瓣落在肌肤上,门外有人吵嚷:“哥呢?和姐姐在一起吗?”
是霍清羚。
非常吃醋的口吻。
鹿盈笑了。
她起身,开门,提示他赶紧收拾好自己。霍至昭匆忙擦掉潮湿的泪痕,目视着鹿盈挡住他的身影,笑眯眯地与霍清羚说话,逗他玩:“会想姐姐吗?”
霍清羚好委屈:“会的。我一点也不想走。”
鹿盈大笑。
他出神看她,一个闪烁的、明亮的、带着痛意的感觉掠过大脑,霍至昭后知后觉。
极寒两年,时间匆匆。
他就像是短暂地抓住了一把流沙。
从不曾正式拥有。
霍至昭想,他已经彻彻底底变为多愁善感的男人。
从头到脚,都是鹿盈驯养出的痕迹。
他为此痛苦,又甘之如饴。如此反复,如此难捱,如此古怪。
别墅送走了六人, 剩下的只有涂佑安。
他有点像是家中老猫全部离开后,略有些忘形得意的新猫,昂首挺胸,非常快活。苍白俊秀的脸上盈着笑意, 时不时就看着鹿盈发一会呆, 然后更深地笑起来——出乎意料, 有着冷白色肌肤, 略显病弱的漂亮男人, 笑起来格外的甜, 和已经离开这里的几个男人不一样。
他的单眼皮是很有性魅力, 薄薄的眼皮微微上挑, 笑容绽开,单眼皮弯起, 像斜斜挂在浩瀚冷空中的皎月。
总之,好看。
鹿盈回望, 心中赞许地想。
白潇祎、程盛易正在隔壁别墅收拾清点东西, 处于很忙碌且没空搭理人的状态。涂佑安想去帮忙搭把手,被哥嫂两人婉拒, 而后, 鹿盈唤他,“你要不要陪我玩一会?”
涂佑安陪着鹿盈搓了一盘游戏。
他看着鹿盈打开游戏存档, 从几个眼熟的名字滑动,然后, 她思考了一会, 新开了一档。
涂佑安忍不住开口:“是他们陪你玩的吗?”
鹿盈点了点头。
收集了五人的存档后,霍至昭、乔翟驰等人对这款游戏的热衷度不高——年长的本就没那么擅长,笨手笨脚, 陪鹿盈玩只是为了让她开心;年轻的,如霍清羚、乔灵湛,确实是比较喜欢玩这款游戏,但他们还有更多选择,特别是在他们的存档早就打通关得高分后。
兰逍更不用多说,他的心思不怎么放在打游戏上。一般只起到参与的作用。
鹿盈在完成几个存档后,将游戏封存了很久。
后来,涂佑安来了。
她忙着其他娱乐项目,忘记收集、记录这茬事了。
好在不迟。
涂佑安恰好是预计中最后一个离开别墅的,她有几天时间和他独处——离别时,霍家人、乔家人望着涂佑安的眼神艳羡且嫉妒,无非就是羡慕这个。
涂佑安跟着她的口述教程,进入新存档,陪她玩了两小时。
饭点到了。
“我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涂佑安有着独立生活的能力,做得一手好菜——在其他五个男人同住的情况下,这项手艺展露的机会不多。没办法,人数太多,分配不均。
现在,他们都不在。
涂佑安跃跃欲试。
鹿盈忍俊不禁。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厨房露一手给她看。
她继续玩,涂佑安钻进厨房,勤勤恳恳地开始做饭。
与此同时,收音机广播放出今日消息。
鹿盈竖起耳朵,听到景市官方的人口登记数据——以安全基地为中心,向外扩散式地搜寻记录,已有十几万人登记在册。
一个忧喜交集的消息。
极寒来临前,景市是国内的一线城市,常住人口足足有九百多万。
撇去还没被找到的存活人类……其余的,都被掩埋在厚厚的冰雪世界里,寂静无声地死去。
极寒天灾,唯一能庆幸的,恐怕只有极限低温抑制了尸体腐烂的进度,让尸体冰冻得栩栩如生,犹如在世。
还没清场的道路上,埋着许多人类尸体。
官方委派的清道夫团队们只能尽力在“尊重遗体”的基础上,将他们铲离道路,覆盖厚厚的塑料布,掩盖遗容……
鹿盈拉开过别墅窗帘,匆匆瞥见过这样的画面。
她没有多看,不想给自己强加压力,迅速地拉回窗帘。
这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但也情有可原,鹿盈对极寒天灾世界的归属感不深,她不需要为了“别人的世界”而给自己强加压力。
不内耗的人,有种强行割裂外界的尖锐感。鹿盈就是这样。
她只在乎自己、白潇祎、程盛易。
喔,还有将来会降临的可爱宝宝。
鹿盈轻轻叹了口气,她嗅着厨房里的食物香味,半心半意地想,这么大的别墅骤然空落落,还有点不适应。虽说,腻歪了他们……但,不管怎样,他们存在的痕迹,到底充盈了她的生活日常。
如今,只剩下涂佑安。
涂佑安确实是高兴,他预定的离开行程是后天,迫在眉睫。
离别的日子在即,他略有失落,好在,涂佑安擅长调整自己,他和“其他男人”的身份都不太一样,哥嫂两人对他有着更深的友好情感,足够他占点先机。
饭熟了。
涂佑安精致摆盘了一番,非常满意,掏手机拍照,做个纪念。
很有末世前,小情侣做了什么很值得纪念的好事情,于是,高高兴兴地拍照、录视频。
他拍完,抬头,看到鹿盈莞尔一笑。
美丽女人托着腮,用那双风情四射的眼眸紧盯着他的动作,她看他,不忘调侃:“你真可爱。”
涂佑安脸红了。
鹿盈从不主动做这种事。
不过,她很能理解涂佑安。
穿书前,她的前任们大都如涂佑安,是恋爱中更小心翼翼、珍惜一切的角色。
他们英俊漂亮,诚惶诚恐,了解她的过往情史,总是希望自己会是她的最后一个。
鹿盈从不在恋爱时泼凉水,那很不好,显得她太坏了。那可不行,她是个冠冕堂皇的美丽好人。
她投入地经营每一段感情,只在厌倦时,好声好气、和和平平地提出分手。
每一任都对她恋恋不舍。
鹿盈稍作回忆,而后,在涂佑安殷切的招呼中,走到餐桌前,她尝了尝食物,不吝赞许:“好吃。”
出乎意料,做得相当不错。餐桌上的美食,原始材料都是冻品。现在根本找不到
什么新鲜蔬果肉类,随着新型材料研发生产,人类终于能走出地下防空洞、室内,与极寒低温共存,可惜,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力在短期内找到种植极寒农作物的办法——一切都要等待研发。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两年时光,鹿盈吃腻了速食。
涂佑安的手艺将冻品食材的品质进一步提升,让她眼前一亮。
涂佑安不易察觉地翘起嘴角。
他并没有刻意,只是稀疏平常道:“你喜欢吗?”
鹿盈:“喜欢!”
口腹之欲和性·`欲一样,都是需要满足的东西。
她在两年里,尝尽了漂亮男人的滋味——他们不敢向她要明确的身份,霍弋的存在加剧了霍家人、乔家人内心某种奇异、古怪,令人兴致勃发的“背德感”,除此之外,他们的技术很不错,舔得很好。
这方面,鹿盈得到了充盈饱满的体验。
唯一缺少的,就是食物了。
最开始,吃点速食还觉得新鲜有趣;再后来,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无需撕开包装袋就晓得是什么滋味……
乏善可陈的末世生活。
不怪许多人难以忍受,精神出现大问题。
鹿盈还算自洽,她总是能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让自己有滋有味地活下去。
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涂佑安:“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一直做给你吃。”
鹿盈久久凝视他。
她看出他的真实目的,是想要留下——留在她的身边。
涂佑安难以避免地开始羞耻。
他知道自己很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在霍家人、乔家人离开后,在鹿盈最需要满足美食需求的现在,提出堪称无耻的说法。
鹿盈若有所思。
他煎熬地等待。
然后,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之前呢,为什么没有露出这么好的手艺?”
她问得很突兀。
足够涂佑安暴露出最真实的想法。
他直觉,咕哝道:“他们总是和我抢做饭的工作,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抢得到的。”
“后来,我又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涂佑安有自己的小小心机。
他不是傻白甜。
明知霍家人、乔家人对他感官不好的前提下,他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虽说,这么久的相处,彼此都算熟人,不至于争执吵闹……但,他记仇,深刻记得刚来别墅时,兰逍的冷言冷语,刻薄得要死。
还有,其他人的熟视无睹。
某种意义上,也算孤立吧。
涂佑安将自己所有心思剖开,他坦诚,清澈道:“我想过偷偷开小灶,做一些你会喜欢吃的东西。”
鹿盈恍然。
她知道他的下一句话了。
涂佑安沮丧:“没能找到机会。”
“况且,他们虎视眈眈,我……”
好委屈。
涂佑安皱着鼻子,“还有,你不太爱吃夜宵,我也怕正常三餐外的食物让你的肠胃有压力。”
还算有理有据。
鹿盈想得更深,她知道这算是涂佑安的“大招”,可以比拟霍至昭想要重振霍家光辉、乔翟驰获取社会价值的选择。
他的招数,目的直白到让人无奈。
涂佑安压根不想着让自己获取到在末世里更高的社会价值、社会身份……他就想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做好一顿饭,哄得鹿盈高兴。
是“性愛”之外,更温情、柔软的选择。
他需要的只是鹿盈的认可,鹿盈的喜欢,喂饱她的胃,做个洗手作羹汤的好男人。
他期待地看着她。
鹿盈微笑起来,她摇着头,亲昵地说了一句:“你知道的,你这样的行为放在过去,那叫做——”
“绿茶,白莲花,心机男。”
他眨了眨眼,狡猾、甜蜜地补充。
鹿盈失笑。
涂佑安从容接受,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如果让鹿盈快乐,是犯错,那他已罪无可恕。
他小心翼翼,挤到她的身边。
“可以吗?”
他得到鹿盈轻哼,含着纵容的回应:“如果不行呢?”
涂佑安将脸凑近,他的单眼皮重重一耷,故作可怜,一声不吭。
鹿盈:“好吧。”
她亲了亲他的脸颊,继续吃饭。
“留下来,给我做好吃的饭。”
涂佑安得到应允,他幸福到乐不可支,眼神灿灿,“当然!”
霍至昭终于能和父母见上一面。
父母感慨万千, 深知存活不易,他们低声询问着兄弟俩这么长时间是如何度过的——
霍清羚口直心快,他说,“我们没吃过苦。”
霍至昭不语, 静静听着弟弟陈述。
“姐姐把我们照顾的很好, ”霍清羚说起鹿盈, 眼神明亮, 情绪缱绻。两年时光, 足不出户, 没有合适的成长空间让他的心性得到历练, 因此, 他还是像刚成年时那般,藏不住心事。
漂亮秀气的脸上, 浮起对“姐姐”的爱意。如此明显。
父母诧然,面面相觑。很快, 他们试探着用眼神询问霍至昭:‘清羚喜欢那个姐姐?’
霍至昭定了定神, 他暂时不作回答。
父母将疑惑按捺下来。
其实,无需霍清羚多说什么, 只要看他们的面貌状况, 就能知道他们的生活质量如何。
与饱受极寒低温带来的负面影响的人们相比,哪怕是身体状况最糟糕的霍弋, 瞧着都还算不错。
他们的体态健康,没有明显的伤病。
兰逍漠然地听着大伯、伯母说话, 他一声不吭, 低头看着手机里留存的照片。
摄像头记录下了他和鹿盈的时刻。她对着镜头微笑,露出让他心动的美好瞬间。
那一双迷人深邃的眼眸,在笑意的氤氲下, 泛着朦朦胧胧的光彩,犹如皓月当空。
她在答应他,拍一张合照作以纪念时,提前亲了亲他。
很可惜,兰逍当时太痴迷于她的吻,愣是没能记得按动拍摄键。
于是,镜头下,他神情恍惚,痴迷而快乐;鹿盈坦然淡定,神态温柔。
完全不像是刚给了他一个亲吻的热情美人。
他才回到霍家几天,就已经疯狂地想念她了。
兰逍闭了闭眼。
回忆翩跹。他的鼻尖恍惚萦绕着鹿盈的香味。
霍清羚:“我们被她照顾得很好。”
父母沉默片刻:“这要好好感谢一下。救命之恩,理应相报。”
还是四条人命。
霍至昭终于开口:“我知道,我们欠她很多。”
霍弋在角落里沉默得像块石头。他戴着个厚帽子,眼皮子耷拉,瞧不出太多活力,和兰逍站在一块,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病态。
霍雍看着霍至昭、霍清羚,他用眼神打量,确保两个儿子毫发无损。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个孩子身上。
他先看到了兰逍,看到他面色苍白,毫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甚至有点爱答不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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