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主人,刚才这个刀装是错觉。”“我失忆了,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加州慌慌忙忙地把刀装塞到身后,骨喰则板着一张脸说着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然而在这同时,审神者微微探身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刀装。
“别弄丢了你刚刚做的刀装啊,骨喰。”将刀装塞进全身僵硬的骨喰手里,审神者依然微笑着。“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我没有听清。”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那我再做最后一次吧。”看了看剩余的材料,审神者决定最后尝试一次。“你们也不用紧张,我习惯了,没事的。”双手分别摸了摸骨喰和加州的头,审神者的话语听起来平和得不得了。
……等一下,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主殿,你一定可以的。”骨喰面无表情地对着审神者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主人一定会有最棒的结果的啦!绝对!”加州则更为活泼一些,他那染着鲜红凤仙花汁的葱白手指在胸脯前轻轻拍着,向审神者做着保证。
审神者浅笑着,将材料摆放好,而后输入灵力——
刀装的模样开始显现,骨喰和加州都紧盯着那个小圆球,甚至连眼睛都忘记了眨,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刀装。
绿色的光芒闪过,在一片白雾中,刀装被成功地制作了出来——一个中级的轻步兵。
审神者还没说话,小小的刀装室内已经响起了加州的欢呼声,仿佛审神者不是用重骑兵的材料搓出中级轻步兵,而是一发十连制作各个金色刀装一样。
骨喰也淡淡地笑了起来,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
“主殿,果然是最棒的。”
审神者看了一眼他们身后被尽力掩藏但还是露出了些许边角的金色刀装,唇畔噙起无奈而又带着淡淡欢喜的笑。
这样的时光真是太好不过了。
……不是吗?
第30章 花的真名
“小夜左文字,以及宗三左文字。”在唤醒两把出征队伍带回来的刀后,审神者一如惯例般地在房间里与他们做第一次接触。
“虽然已经知道你们的名字了,不过还是好好做一次自我介绍吧。”
两位付丧神都不是多话的类型,听见审神者这么说也只是点头,然后寡淡地依言开始正式自我介绍,按照长幼有序的规则,作为兄长的宗三率先开口了。
“……我是宗三左文字,是坐拥天下之人的刀……”粉发的青年身材削瘦,说着话的时候微微垂着眼,语气听起来也十分消沉。“不过是一只笼中鸟罢了……您也想要我来陪侍吗?”
他这样的语气让坐在他边上的小男孩有些担心,他轻轻拉了拉宗三层层叠叠厚重华丽的僧袍。“宗三哥哥……”
注意到小夜透露出些许不安的表情,宗三消沉厌世的神情立刻变化了,缀上了一层薄薄的温柔,他摸了摸小夜的头。“别担心,小夜……哥哥在这里呢。”
宗三的介绍结束之后,就轮到小夜了。
“我是小夜左文字……你,想要我为你对谁复仇呢?”小夜平静地问着审神者,稚嫩的面容和他说出的话完全不相符。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审神者稍稍考虑了一下,然后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遗憾的是,我未曾怨恨过谁。”她说着的话听上去非常不可思议,但是他们却奇异地能够感受到,她的一字一句都是实话。“所以也不存在我想要复仇的对象。”
“……这样啊。”小夜应了一声,然后有些失落地垂下头。“那么,我在这里也没有用吧……”
头顶上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小夜下意识地抬头,看见的是正在缓缓下落的审神者的手,以及她唇畔噙着的,似有若无的笑容。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审神者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驱使刀被挥动的方式不止一种。”她低柔而缓慢地说着,她的声音没有那么清亮透澈,更像是被时间打磨了之后的柔和。“怨恨能驱使刀斩断一切,但是,想要去保护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感受着审神者冰凉的手的触感,小夜的脸倒是微微发烫起来,不知为何,他从审神者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有一点点,像江雪哥哥。“小夜,有想要保护的人吧?”
小夜认真地思考起审神者给出的问题,然后小声而坚定地回答着审神者。
“有的。”
“我……想要保护宗三哥哥和江雪哥哥。”无关强大与否,他只是想保护自己亲近的兄长而已。坐在一旁的沉默不语的宗三在听到小夜的回答和看到他仰着小脸认真的神情时,也忍不住露出怜爱温和的笑容。
小夜又犹豫地看了一眼审神者浅浅笑着的脸,低头嗫嚅着。“……也,想要保护你。”正因为低着头,他错过了审神者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他所知道的,只有审神者温和的“好”。
和小夜的对话告一段落,审神者将注意力转向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宗三身上。
“恕我直言……”她清清淡淡地开口。“宗三左文字,在我看来,还不是一只合格的笼中鸟。”
宗三并不为审神者的话所动,他只是平静地问着。“何以见得?”
“因为你的心,”她的手虚虚地指向付丧神人类身躯的心脏位置。“还有着对‘飞翔’的憧憬。你的心,还没有死。”
宗三的表情终于变了,妖异的蓝绿异色瞳一瞬间变得锋利起来,直直地看向审神者,而后,那张苍白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苦笑。“诚如您所说……”
“那就飞吧,宗三左文字。”审神者称呼着宗三的全名。“飞吧。”
宗三脸上的苦笑并没有散去,他低声说着。
“即使如此……我也不过是只家雀,始终不是自由的鹰隼。”然而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笑颜却倏然明朗柔和起来。“但由您作为我唯一的归处,不知为何,竟也相当愉快。”
审神者依然扬着慈悲的笑容,柔声叹着。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午夜,小狐丸是在三条房间内若隐若现的大喘气声中醒来的,朦胧地睁开眼睛,他慢慢坐起身,正想转头问问今剑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的时候,流转的艳红色眼瞳倏然怔住。
今剑身上的被子几乎没有遮住他穿着薄薄寝衣的幼小身躯,而且他的四肢不正常地摆开了大字型,整个身体都显出了不自然的僵硬,他的嘴巴大大地张着,像是有什么卡住了喉咙一样,艰难而痛苦地竭力呼吸着,眼睛紧闭着,无论小狐丸如何摇晃呼唤他,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正在小狐丸一筹莫展有些慌乱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推门走进来的,正是审神者。
“主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小狐丸的心重新安了下来。
“小狐丸,背过身去,我来唤醒今剑。”审神者一走进,小狐丸就嗅见了她身上浓重的沉香气息,审神者素来不在身上熏香,今日倒是难得不同。
顺从审神者的话转了过去,即使不能看到她在做什么,但是发出的声响还是能够让小狐丸略略了解一点的。
首先,是什么东西被轻轻摆放在了地上的声音,结合来的时候审神者手上并没有拿东西,小狐丸首先能想到的,就是审神者取下了她的面具。
接下来的声音他却分辨不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一堆东西中摸索着什么一样。
而后,审神者似乎俯下了身,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传了过来,大概是在今剑的耳畔低语着。
“醒来吧,今剑。”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极为飘渺,像是一吹就会被揉成无数的碎片。“你向我承诺过,只要在此地呼唤你的名字,你就会醒来。”
她又呼唤了今剑好几声。
就像是努力回应着自己所做过的承诺,原本只有痛苦神色的稚嫩面庞上出现了挣扎的神情,审神者更加柔和地持续呼唤着。
好可怕啊。
好可怕啊。
好可怕。
从手腕到肩膀,从脚腕到大腿,从喉咙到背脊,全部都被由细针捆缚起来的针柱所贯穿,无法呼吸,无法动弹,无法哭泣,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闪着银光的尖针穿透身体,带出薄薄的一层血雾。眼前的景象时明时暗,有时候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却又硬生生被拉回来,仍然被固定在针柱上,除了继续承受痛苦,什么也做不到。
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知道一直有人在旁边低语着,就像是在祈祷,一开始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又变成了女人,然后又是老人,再是孩童……人的声音一直在变,他的痛苦却一直在持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让人能够落下泪的慈悲温柔的声音穿透了那些模糊的祈祷,真实而清晰地传入了今剑的耳朵。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我一定要……回到,主公大人那里!”被针柱贯穿的喉咙本该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硬是挣扎着呼喊出了声音,无法流下的泪水也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