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往克莱德面前凑，克莱德想起她变成猫之后用脑袋拱他的长袍，把自己埋进他的领口里，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按照她的指示，抬起手扯下面具的系带，将她覆盖在脸上的面具缓缓取下。
林芙抬眸望着克莱德，像是计谋得逞般，眼里闪过狡黠的笑意，说：“佩利斯帝国的传统，夏夜舞会中，取下面具的人若对舞伴有意，就会在取下面具之后，给予她一个吻。”
克莱德原以为她看到过去，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但她好像将过去和现在分得很清楚，也不太在乎与她无关的人和事。
林芙等待了一会儿，没套路到克莱德，但也不觉得失望，毕竟教授也不是什么好套路的人。
“好吧，我刚刚见您的心情好像被过去影响了，才跟您开玩笑的。”林芙怕克莱德觉得她不着调，便解释了两句，“正如您所说，过去无法改变，倒不如活好现在这一刻。有一刻钟能高兴，就活好这一刻钟。”
林芙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她不想误会任何一个人，也希望能和克莱德好好的，但经过这个魔法，她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秘密。
克莱德确实被过去影响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释怀自己轮回了这么多世以来受到的痛苦。
他抬起手，捏着林芙的下巴，吻上她的红唇。
林芙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离开了。
“谢谢。”克莱德这一句谢谢说得意味深长，比起谢谢她的安慰，更像是谢谢她的款待。
林芙脸颊涨得通红，她其实没想过真能套路到他，毕竟上次她喝醉之后索吻，他都不吃她这套。
“我、我先回去了。”林芙抱着盒子，转身就跑，像是落荒而逃。
克莱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逃跑的背影，等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他的眼前突然恍惚，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克莱德皱起眉，抬眼看向云雾散开后的月亮。视线重新恢复清明，他清楚地看到了圆月边缘的那圈血色。
这意味着红月之夜，快到了。
克莱德捡起林芙忘记带走的占卜牌，凝视着牌面上的词语，收敛了笑意。
它的意思是“礼物”，还是“现在”？
林芙回来的时候，舞会正到高潮。
但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参加舞会了，她只想回家，安安静静地思考刚刚所看到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占卜魔法会让她看到神后和黑暗神？这和克莱德又有什么关系？
“林芙！这边这边！”她正抱着木盒思考的时候，听到了师兄喊她的名字。
林芙转身看去，发现师兄和安格尔站在柱子后面，朝她挥了挥手。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热闹的舞池，然后才抬起步子，走向他们。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个角落不会有人关注他们，倒是挺适合说话的。
师兄朝着林芙摊开掌心，“赌注。”
林芙白了他一眼，“我还没输呢。”
她抬眼去寻光明圣女，发现此时的苏琳娜正站在国王的身旁，不知道与他说了些什么，而站在她另外一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取下面具，不做伪装的爱德华，他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现在站在苏琳娜的身旁，满心满眼的高兴，根本掩盖不住。
“刚刚发生了什么？”林芙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好戏。
师兄看了一眼安格尔，才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五皇子和光明圣女共舞，大家都猜测是皇室对光明神殿的示好，但是五皇子在光明圣女面前摘下面具了，明眼人都猜到了五皇子对苏琳娜有意思。”
安格尔看向和爱德华站在一起的苏琳娜，他的心情确实因为她出现而有了起伏，在看到苏琳娜和爱德华共舞的时候，他没来由地感到生气，这样陌生的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实在反常。
“那……苏琳娜是光明神的神后吗？”林芙向安格尔寻求答案。
安格尔望着苏琳娜的眼神，和爱德华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但是他的眼睛里却浸着一种淡淡的悲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芙刚刚从占卜魔法里面看到了艾莱娅还没有成为神后时的经历，拍了拍安格尔的肩膀，说：“其实你也不用替你的老板难过。爱情这种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转世的神后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
她不好对安格尔说，其实艾莱娅可能恨透了光明神，只能委婉地提示他。
安格尔的视线从苏琳娜的身上收回来，落到了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上。
林芙收回手，双手环抱着木盒，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哎，你就少说两句吧。”师兄一想到神后已经在人世结婚生子这个可能，就觉得自己这些年的魔法史都白学了。
明明历史记载里面，光明神如此宠爱祂的神后，甚至与她共享神格，这对于人类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即便神后诅咒了某神明，光明神也没有收回自己的神格，这才让艾莱娅有了转世的机会。
安格尔说：“我不知道她是否是艾莱娅的转世。或许是因为，我还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按着自己的心脏，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到苏琳娜和别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也并不觉得生气了，仿佛刚刚的情绪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林芙抱着木盒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又抬起头看向站在上首的苏琳娜，她周身的圣光温和夺目，完全无法把她和过往经历悲惨的神后联系在一起。
迷幻的光笼罩在林芙的身上，她环视了一圈，仿佛周围的人声都离她很远很远，她的灵魂像是飞到了上空，让她能够站在所有人之外，冷静地旁观一切。
这就是命运的力量吗？
林芙的脑子沉沉的，有很多她不愿意去想的问题全都一个个涌了上来。一般情况下，林芙不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她不想无凭无据就去对一个人下判断。
可现在当她成为一个旁观者，不带任何情感去分析，她似乎看清了什么。
舞会结束后，林芙如同游魂一般跟着父母上了马车，一路回到诺德公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怎么洗漱换衣，躺在床上。
贴身女佣帮她熄灭了烛光，轻轻掩上了她的房门。
月光从未拉严实的窗帘透进来，林芙才缓慢地回过身。
她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占卜魔法让她看到了艾莱娅过往的经历，无端端的，为什么会让她看到这些？
史书上记载艾莱娅诅咒了神明，怎么这么巧，克莱德的诅咒刻入他的灵魂，看起来也不像是容易解咒的样子？
舞会里，安格尔看着苏琳娜的眼神与他看别人的眼神完全不同。他说，他来寻找光明神的神后。
克莱德也说过，苏琳娜的前世与他有渊源。
林芙的脑海里有着无数信息，还有许多人对她曾经说过的话。
结合这么多繁杂纷乱的信息来看，其实很多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只不过是她不愿意去想，更不希望自己信任的人欺骗了她。
她闭上眼睛，在睡梦中回忆起了她和苏琳娜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她刚刚入学佩利斯皇家学院的日子。
“诺德家的，听说魔法亲和力很低。”
“那她岂不是当不了魔法师了？”
“我才不要和她当朋友。”
“谁要和小废物当同桌啊。略略略。”
只不过才五六岁的孩子就已经变得如此势利。
小林芙坐在窗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那本魔法书，对旁人的话语置若罔闻。
她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伙伴，反正这些伙伴都不及她的哥哥姐姐们优秀。况且，父亲说过，学习的道路向来是孤独的，能跟上天才脚步的普通人，都是少数。
周围的声音突然一静，阴影落在了小林芙的书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林芙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她桌前的女孩。
女孩第一眼看的便是她的眼睛，小林芙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怎么了，还抬起手摸了摸，却只能碰到自己圆圆的眼镜。
“林芙·诺德，我终于等到你了。”女孩说。
林芙从梦里醒来，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把刚刚端着水盆进来的女佣吓了一跳。
“小姐？您今天不是要休息吗？”女佣见林芙不像从前还要赖一会儿床，而是急匆匆地下床洗漱。
林芙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窗外光明学院和光明神殿所在的方向，哼笑了一声。
“不休息了。我被别人耍得团团转，得把场子找回来。不然我就不姓诺德！”
可恶！是人是神都在秀，只有芙芙在挨揍！
林芙：我一定是被情感蒙蔽了双眼！蓝颜祸水！
克莱德：阿嚏。（占卜结果：今日可能不宜见人。
林芙回到学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自己之前整理好的开题报告，然后开始奋笔疾书。
昨晚很晚回家休息的师兄打着哈欠走进教研室，看到林芙跟打了鸡血似的翻书学习，还将她那本宝贝得让人碰一下都不行的禁.书摆在桌上，写一会儿就翻两页。
“不会吧不会吧？昨天才刚刚在众人面前亮相的诺德小姐，这么早就回学校学习了吗？”师兄可是听说了，昨晚林芙惊艳众人，今天就有好几家贵族给诺德公馆发去了请帖，有示好的意向。
爱德华一看就知道是靠不住的，昨晚两只眼睛都跟粘在苏琳娜身上似的，诺德公爵也察觉到了，恐怕会重新考虑林芙和皇室的婚约。
所以皇城的贵族打算试探一下林芙的态度。
师兄还以为林芙这段时间都会周旋于贵族的聚会，不会这么快回学校，结果今天一来，就看到林芙坐在教研室里疯狂翻书学习。
怪不得人家能成为最年轻的博士，不是没有原因的。师兄被激励到了，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研究起古籍里的魔法药水。
沉浸在学海里的林芙压根没听到师兄的调侃，她边啃着面包，边翻看着奥兰特的自传，还有从黑市里搜刮来奥兰特的著作，自己分析记录，写下那些文字的时候，也觉得离谱至极，但是越离谱，就越能吓到人。
她之前就想过这个研究方向，但这个方向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无论是哪位导师都不可能同意她进行研究。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
林芙大掌一拍，将书合上，把旁边正在倒药水的师兄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刚刚调配的药水又废了。
师兄欲哭无泪地看着林芙。
林芙收拾好桌面，把所有书籍锁进自己的柜子里，怀抱着自己的开题报告，雄赳赳气昂昂，如同上战场一般，离开教研室。
留下一个满头雾水的师兄：……？
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林芙踏在被窗户分割成数块的方块阳光上，魔法长袍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又落下。
原本来到学校的时候还是早上，修改了大半天，太阳都要下山了。
林芙刚刚吃了点面包，垫了垫肚子，决定先小小地报复他一下，然后再去填肚子。
她站在克莱德办公室门前，咳嗽了一声，调整自己的状态，“咳咳。”
和往常不一样，直到林芙敲门，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
咦？难道他猜到自己要做什么，所以闭门不见？林芙都已经拿出了自己毕生的演技了，竟没有想到人家根本不在。
林芙失望地垂着脑袋，正要离开，门就被打开了。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棕色皮鞋，林芙惊喜地抬起头，对上了镜片背后的墨绿色双眸，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克莱德教授戴上眼镜了？
戴着眼镜的克莱德少了几分清冷，更加儒雅，衣服扣子永远系到最上面那颗，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专注，禁欲的气质让人更加心动。
克莱德被她用这样灼热的眼神盯着，有些不习惯地扶了扶眼镜。
林芙踮着脚尖，凑到他面前，“老师，您的眼睛怎么了？”
隔着镜片，那双眼睛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雾。
克莱德伸出食指，推开她的脑袋。
太近了。他的心跳又要不正常了。
“看东西有点累。”克莱德说。
林芙奇怪，“用【清目魔法】就好了啊。”
克莱德抿了抿唇，转移话题，“所以你不喜欢我戴眼镜吗？”
林芙左右瞧了瞧，走廊没有别人，但她也不好意思在这里表白，抱着怀里的报告，走进办公室里，这才转过身，与他相隔几步远的距离，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克莱德把门关上，任由她打量，走到会客的茶几前给她倒茶。
林芙追上去，站在他的身旁，弯下腰，凑近克莱德的耳边，小声道：“教授戴不戴眼镜，我都喜欢。”
明明这里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别人，她偏偏要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情，惹得克莱德心慌意乱。
克莱德靠近她那边的耳朵像是被她的气息烫到，红了一片。
“你……”
他转头就对上林芙狡黠的笑容，拿她没办法，只得不争气地低头，专心给她倒茶。
林芙坐在克莱德的对面，整理自己手里的报告。
“老师，关于毕业论文的题目，我已经想好了。这是我的开题报告。”林芙收敛了自己的笑意，一脸严肃，将报告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
克莱德把茶杯放到她面前，拿起桌上的报告。
他瞥了一眼林芙，她在对待自己学业的时候，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这应该是第一次，他们这样严肃地讨论学业上的问题。
克莱德也拿出了自己专业的态度对待她，低头看向这份工整的报告，目光凝在论文题目上，表情越发古怪。
“基于奥兰特理论的消灭黑暗神研究？”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眼看向林芙，目光晦暗不明。
林芙挺直了胸膛，丝毫不害怕他的目光，甚至还敢直视回去。
她林芙·诺德，胆子超大的！
“你应该知道，神明是无法被消灭的吧？”克莱德倒也不生气，他垂下眼眸，翻看这份详细的报告，余光里看到了林芙攥着裙摆的动作，像是在给她自己壮胆鼓气。
林芙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
理直气壮。
克莱德原以为林芙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才故意来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但当他翻到报告的正文，内容详尽，不像是一天两天能写完的样子，也就是说，她早就开始研究这个课题了？
林芙原先的研究方向是深入了解奥兰特的理论，但是现在她得到了启发，可以将理论应用于实践，比如……消灭黑暗神。
“史料记载，曾有数位勇者企图弑神，但是都没有成功，我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发现光是物理攻击，是无法对神明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的。所以，我结合了奥兰特的理论，他曾经提出过一个假设，神明的力量来自于信徒的信仰力量，如果我可以证实这个假设，就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
林芙简单地总结说明了自己的研究方法。
克莱德放下手里的报告，他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这个假设，并非对所有神明都适用。至少对黑暗神不适用。”
林芙皱起眉头，看来她研究得还不够透彻。
“况且……”克莱德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俯身靠近，“你难道不知道，我信仰黑暗神吗？”
逐渐靠近的克莱德让林芙心跳不自觉地加速，甚至呼吸都乱了节奏，她别过脸，不看他。
“我知道啊。可是您昨天和我一起，也看到了，黑暗神不管不顾，任由祂治下的黑暗生物犯下错误，这样的神明，您为什么还要继续信仰祂呢？”
林芙故意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存了一点捉弄他的心思，就等他憋不住，让她抓住他的马脚。
克莱德早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向来知道，小姑娘有多聪明，他能瞒她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原以为她猜到自己的身份，或许会憎恶他、害怕他，但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是捉弄回他。
像个淘气的孩子。
克莱德正想着要怎么哄好她，眼前的视线再次模糊。
他直起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缓了一会儿。
“老师？”林芙看出了克莱德的疲惫，站起身，紧张地望着他。
他该不会被自己气得头疼了吧？林芙又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这样气他了。
“你真的要写这个题目？”克莱德缓过劲，又问了她一遍。
林芙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不，岂不是认输了？
于是克莱德便见他的小姑娘拍胸口保证：“您放心！我从本科开始研究奥兰特理论，他是最了解黑暗神的光明教徒。我书柜上有他出版的全部著作，包括他的绝版自传，而且我的硕士论文也与他相关，没有人比我更懂奥兰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