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娥不躺平(零点十一)

“奴婢谢郡主恩典，”柳叶自然听出了纤沐郡主的意思，但这个她可不能轻易接受“奴婢身份低微，自知不配劳郡主费心，若能找个侍卫当教习，奴婢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仙界虽然比较闭塞，知识不流通，但有些法术和功夫还是相对容易学的，比如御风飞行、控水、催生，一类的基础法术，会的人还是不少的。
侍卫和仙娥差不多，基本由天赋好的平民和一些小世家的边缘子弟组成，都是没有太多修行资源的人，学的也就是一些大路货。
宁家作为仙界的老牌世家，又以刀剑闻名，常年驻守边境，纤沐郡主能教她的，自然是极好的。
可惜她不能接。
知识是珍贵的，尤其是这种家传秘术，通常是父传子，师传徒，绝不会让外人学了去。
纤沐郡主若是教了她宁家的功夫，便是把她绑到了自己的船上。
柳叶不想站队，至少现在，局势一片混沌，大多剧情都没来得及展开，站队和白送没区别。
“我教你宁家的功夫，自然不是没代价的。”纤沐郡主知道柳叶会想到这一层，但她还真不是这个意思“我要你一个承诺。”
“宁家的功夫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会用了，宁家主家虽全部战死，但分家仍有一些人。”
“我要你立誓，若日后有宁家血脉的人上门，你要把从我这里学会的宁家功夫教给他们。”
纤沐郡主知道，她能在宁家全部覆灭的情况下依旧占着准太子妃的位置，固然有退婚会有碍皇家名誉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她宁家的传承和万万年累计的财富。
她被接入仙宫，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也被封存，她现在根本接触不到，等她一嫁给太子，宁家的所有东西便是她的嫁妆，自然也就会一并归于皇室。
之所以不直接收归皇室，是怕寒了所有人的心，毕竟宁家功绩有目共睹，在宁家为仙界战死的时候，皇室却堂而皇之的将宁家抄家，有这个先例在前，谁还敢再为天帝卖命？
所以，只能采用迂回的手段，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吃绝户。
纤沐郡主当然知道皇室贪图的是她的钱和功法而不是她这个人，如果她主动上交这些东西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甚至都不用被囚禁在仙宫里了。
可她做不到，她就是不服。
凭什么？凭什么她父母亲人用命挣来的家产她要主动双手奉上，凭什么她宁家世代总结改进的功法她要给一个根本看不起她的人。
她的亲人守住了边境，她竟是连宁家的东西的守不住，她对不起宁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拼尽全力把她送出来，保了她一命的亲人。
想到这儿，纤沐郡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满是坚定。
她知道，当太子妃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对她而言，她根本没有好路可走，毕竟如果她当上太子妃，剩余价值被榨干了，等着她的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把宁家的家传功夫教给柳叶，一方面是她的选择不多，柳叶算是她能选的范围中最可靠的，另一方面是她不确定自己能活到几时，如果她真的死了的话，教给一个可靠的人，让她再传给宁家人，也算是没断了传承。
她能为宁家做的事不多，如果这件事成了，她死了以后也算是对父母、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多谢郡主，柳叶定不负所托。”
柳叶没想到对方是存了这种托孤一般的心思教她，原著中纤沐郡主这个女配死的就很仓促，或许，一切早有预兆。
这次确实是柳叶捡了个大便宜，毕竟四舍五入相当于白嫖了人家的功法，付出的只是一点点时间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今日亥时去暮雪殿找我，每三日同一时间，我会亲自教你。”纤沐郡主其实很忙，但现在会宁家刀剑之术的人只有她，这件事她必须亲力亲为。
“多谢。”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这个时候九成九的人都已经休息了，也能更好的避人耳目。
“别谢我，”纤沐郡主摆摆手“我教你，只是因为你最合适罢了，若你真的想谢我，就好好学，每一招每一式都要记住，你要是记错了，这以后传的可就是错的招式了。”
许是这话有些沉重，纤沐郡主自己都觉得不妥，说完之后便摆摆手让柳叶离开了，毕竟现在可是白天，周围的人多的很，她也有不少事要做。
“兰芝最近换了套打扮，”柳叶差点忘了她还有后招没说“云芙倒是很喜欢，二人总是共同选衣服，远远一看，跟对姐妹花儿似的。”
上次的生日宴因为天帝天后到场，兰芝根本没有靠近太子的机会，勾引计划自然也就失败了。
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若说谁能创造机会，那就莫过于眼前的纤沐郡主了。
“兰芝倒是巧思，”纤沐郡主眸光微微动了动“我知道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只要稍稍提一嘴，对方就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虽说兰芝的事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偶遇这种事只要把握好度，多试几次也无妨。
“溪溪！”
柳叶刚说完云芙和兰芝打扮的像对姐妹花，她还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真·姐妹花，钟离舒和钟离溪。
“你在这儿做什么？”钟离舒明显是压着火气，她伸手想要去拉钟离溪“时间不早了，跟我回去找母亲，我们要回府了。”
“……长姐。”意味在穆轲身边的钟离溪嗫喏的开口，身体却很诚实的避开了钟离舒。
“穆小将军看够了吗？”钟离舒几乎要气笑了，她过去想要强行拉住钟离溪的手臂“这是我钟离家的家事，还请穆小将军退避。”
“钟离小姐，”穆轲拦着钟离溪的肩膀，半抱着她退后了一步“溪儿不愿同你走，还望钟离小姐不要强人所难。”
“我强人所难？”要不是在仙宫中，钟离舒高低得给穆轲两拳，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她面前凑“穆小将军家住海边？管的这么宽！怎么，我叫我妹妹回家，你还要管个一二？”
“钟离小姐，溪儿虽是养女，但也是钟离家的女儿。”穆轲皱起眉，将钟离溪护的更严实了“钟离小姐虽为长女，但也不可欺凌幼妹。”
钟离溪听到穆轲的话，身子颤了颤，却没有动弹的意思，反而一言不发的躲在穆轲怀里。
但到底还是钟离舒这个长姐更名正言顺一些，毕竟在仙宫也不好闹大，最终钟离舒还是拉着钟离溪离开了。
柳叶沉默，钟离舒作为作为局内
人，或许没注意到，但她作为局外人，看的倒是清楚。
这件事表面上是钟离舒和穆轲大吵一架，钟离溪沉默不语，实际上却是钟离溪在无声的反抗，钟离溪并不愿和钟离舒离开，所以才放任穆轲说这些话。
而且有些话，可不像是穆轲凭空想象出来的。
柳叶这两天在明珠公主生日宴上也听到了不少消息，外界并无钟离舒与钟离溪不和的传闻，相反，这两姐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却很好，经常同进同出。
在这种前提下，穆轲不仅对钟离舒毫无尊重，而且还直接说钟离舒欺负钟离溪的话，这可真是怪哉。
毕竟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女朋友的姐姐，还是关系不错的姐姐，怎么也要多两分殷勤，哪有一上来就质问人家是不是欺负他女朋友了，这简直就是不想混了吧？
不过最不同寻常的不是他，而是钟离溪。
在穆轲堂而皇之的诋毁钟离舒的时候，钟离溪毫无反应，就像没听到一样，就连最终钟离舒强行把钟离溪带走的时候，钟离溪都不见得有多情愿。
这不是恋不恋爱脑的问题，毕竟顺着这个逻辑思考下去，会得出一个令人十分惊讶的结论。
穆轲对钟离舒有不小的敌意，在他看来钟离舒会欺负钟离溪，这里面或许有钟离溪本人的原因。
虽然钟离舒和钟离溪二人关系看上去不错，但之前钟离溪其实对钟离舒没那么亲近，甚至还有排斥。
这种排斥被穆轲发现，又或者是她说过什么，至少，她是不反对，甚至是认同穆轲的言论的。
这下子可好玩了，到底是钟离家在暗中虐待钟离溪这个小可怜，还是钟离溪不喜欢钟离舒这个养姐，所以在穆轲面前抱怨过？
不过不管怎么说，钟离溪的眼光也太差了些，她如今已经由一个镶边孤女秦溪变为正式上了钟离家族谱的养女，可还是选中了穆轲这个渣男。
抛开两人的灭爸之仇不谈，穆轲本人的人品也有很多值得诟病的地方，大男子主义到但凡是个人都接受不了的程度，丝毫没有尊重过钟离溪的意愿。
就这么说吧，和穆轲比起来，在渣这一点上，之前位居榜首的太子都得连夜掉到榜二。

“不错，”纤沐郡主满意的点点头“不枉我花这么多时间教你。”
虽然之前她就觉得像柳叶这样的聪明人悟性定然是不差的，再加之有练拳的基础，学起来刀来也会很快，但对方学习的速度还是让她惊讶了一瞬。
不过比悟性更重要的是勤奋和坚持，这两点不用她说，柳叶显然也做得很好。
“多谢郡主赐教。”柳叶把长刀当在刀架上，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已经早上五点多，天都快亮了，她该离开了。
“别叫我郡主了，”纤沐郡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多这个嘴“我叫宁千暮，以后你再来的时候，就叫我一声宁小姐吧。”
纤沐郡主这个称呼，不是她的荣耀，而是她的耻辱。
纤，纤细柔弱。沐，受人恩泽。
虽然与她真实的名字千暮同音，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好的，宁小姐。”柳叶点点头，她不知其中原因，但能猜出大概。
宁家为仙界战死，所有的封赏也不过是这么个只有虚名的郡主封号，想来，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是这三个字，”纤沐郡主有些愉悦的用剑气在地上写下了她的名字“记得，别叫错了。”
“千山暮雪海棠依旧，不为岁月惊扰平添忧愁。【注1】”柳叶认真的看了看，“是好名字。”
这首诗借景喻人，指人无论再何等情况下都应该保持坚定从容，不轻易改变，用这句诗给子女取名，确实是个好名字。
“哈哈哈哈，”宁千暮听到这话却大笑起来，笑的眼角有些湿润才停下“我爹那个莽汉哪有这个细腻的心思，因为我出生在千山界，暮雪峰，所以就各取一字，得名宁千暮。”
原来是这么简单粗暴的理由吗？
“你呢？”宁千暮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问道“你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我？”柳叶也笑了一下“因为我是棵柳树，可若直接叫柳树就太直接了点，且天下那么多柳树，焉知叫的是哪一棵，于是便改一字，唤做柳叶。”
“柳叶开银镝，桃花照玉鞍。【注2】”宁千暮笑了笑“既你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含义，这句话便送给你。”
这是一首描写侠客的诗，这句写的是侠客技艺高超，英姿飒爽的形象。
“那柳叶便在这里谢过宁小姐了。”柳叶笑了笑，转身离开，她走的时候看到正沐浴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下暮雪殿的牌匾，心下有些感慨。
暮雪峰、暮雪殿，哪怕起了一样的名字，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柳叶回明瑟殿的时候周围还是静悄悄的，因为她上次那句话，兰芝被安排去了离太子更近的地方，现在明瑟殿仅有她和云芙两人，云芙没有早起的习惯，自然也就没什么动静。
柳叶洗漱了一番过后并没有去扫地，今天是她休假的日子，她还要赶去清泽书院学习。
“柳叶姑娘，”书洛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她对柳叶打过招呼以后说道“今日不巧，那教空间术法的掌教有事没来，姑娘是休息一会儿，还是看看别的课程？”
“看看别的吧，”柳叶难得出来一次，也不愿意白来“多学些总归是没错的。”
“姑娘说的是。”书洛笑着点点头，看似不经意的说道“说起来，我们书院也有炼丹炼器一类的课程，授课的掌教虽算不得宗师，却也是不错的，学的好了，也能赚些银钱。”
柳叶手指一顿，不得不说，书洛的话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仙宫和古代的皇宫差不多，明面上的俸禄只能说是不多不少，很多仙娥的主要收入都是上面主子的赏赐。
可柳叶所在的明瑟殿一共就两个人，柳叶没钱，云芙比她更甚，那叫一个口袋比脸还干净。
“有炼丹的课程吗？”柳叶想了一下，作为一棵柳树，她对草木一类的有着天然的感知，还是炼丹更适合她一些。
“有是有，”书洛眼神有些歉意“只是有些不巧，这门课程已经开了不短的时间，姑娘现在恐怕很难再学了。”
“那炼器呢？”
“炼器是刚刚开设的，比较适合姑娘。”书洛表情很自然，即使是面对柳叶打量的目光也没有任何不适，好像这就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那就这个吧，”柳叶轻飘飘的看了书洛一眼“有缘分，不是吗？”
从以前起，柳叶就觉得清泽书院不简单，尤其是总是站在这里，负责接待众学子的书洛。
“清泽书院？”
甘遂的声音在柳叶耳边响起“你在这里读书？”
这位前辈最近似乎恢复了一些，醒过来的次数也比以前更多，两人偶尔会聊几句，虽然还不算太熟悉，但也算是能说的上话的人。
“是啊，”柳叶回答道“前辈也知道清泽书院吗？听书这间书院已经创立很久了。”
她那个奇怪的瞬移法术也是在这里学的。
虽说法术本身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所有人中只有她用会移到奇怪的地方，但柳叶总觉得不对劲。
毕竟瞬移这个课程，与其说是她选的，比如说是书洛一步一步引导她选的。
或许，书洛早就知道她的情况，也知道甘遂的存在，这样想的话，也就不奇怪了。
“没见过，”甘遂回答道“在我被封印的时候，还没有这个书院，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罢了。”
“您的故人和这个书院的名字一样？”柳叶知道，现在还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只得打趣道“听说这间书院是一位有能耐的上仙所创立，说不定真的是前辈认识的人呢。”
柳叶虽然这样说着，但她心里并不觉得清泽书院有这么厉害的来路。
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院而已，若说古老，可能有个几百年几千年，开了十万年显然是不可能的。
别说开了十万年了，就单说活了十万年的，又有多少？
说话间，柳叶走进了教室，和空间术法课上幽默话多的老者不同，教授炼器课程的是一个蓄须的中年人，对方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大胡子把脸都遮住一半，看上去不像是掌教，倒
像是个上战场的将军。
不过这个将军掌教的声音倒是很好听，低沉磁性，一点儿都不像他外表的粗野。
大概是因为课程刚开，听课的人也大多没什么基础，掌教讲课的速度不快，也很细致。
写文章要先识字，炼器要识别炼器材料，由于矿石、灵兽皮毛，还有一些更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用来炼器，所以这个环节很是漫长枯燥，有不少人听的昏昏欲睡。
柳叶在现代的记忆力就很不错，她有一套自己的背诵方法，加之掌教讲的不快，一堂课下来她就能把课上的内容记的差不多。
到了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周围的人神色更加萎靡，柳叶也转了转脖子，没办法，虽然她背的快，但精力高度集中的代价就是累的也特别快，幸好到了课末尾的时候掌教也没再讲新的东西，只是又复习了一下刚才讲过的。
在一众走神，昏昏欲睡的人群中，一个少年显得格外显眼。
他身量不高，面容清秀白皙，从背影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衣，脊背挺的笔直，虽然用的都是些最普通的东西，但气质却像是某个世家出来的小少爷，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这位小少爷不仅不傲慢，反而学的最是认真，那双眼明亮的紧盯着台上的掌教，手上不断书写着一行行小字。
柳叶离的近，能看到他写的都是有关炼器的知识，他的字迹清秀漂亮，看上去像是专门练过的。
这可就奇怪了，一个气质好，字也写的漂亮的小少爷，专门来这偏远的书院学习，不仅如此，他面对如此基础的课程，也是这般如获至宝的模样。
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柳叶觉得对方更像是无奈辍学，但又忽然得到好心人资助的贫困生，就连学习的时候也是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