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总在她面前弯下身子,低下头颅,告诉她要怎么做都可以,只要别离开。
这分明是个最艰难的条件,可她怎么好像真的一直在配合。
外衣很暖,姜醉眠觉得心头乱呼呼的。
她从石块上站起身,那块石头果然不稳当,随着她重心的偏移朝着溪边晃了晃。
姜醉眠脚下一个不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裹着那件外衣飞速朝着溪水边跌落。
身侧之人动作迅疾,先一步迈入温泉溪水中,将她身子接了个满怀,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姜醉眠两手紧紧揪住他衣领,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便见陆昭珩站在袅袅雾气中,正神色凝重地垂眸看她,而她被人稳稳抱在怀中,没有摔着,只沾湿了一点裙角。
“没事吧?”陆昭珩忧心忡忡,“有没有哪里摔着?”
姜醉眠心跳如擂鼓,缓缓摇头。
陆昭珩这才安心了些,趟着溪水将她抱到了岸上,担心自己身上的水会弄湿她的衣衫,便不着痕迹朝后退了退。
姜醉眠见他下半身的袍子全被溪水打湿了,还在滴答滴答向下滴着水。
虽然水是温热的,但是上岸之后被夜风一吹,还是有些冷。
她将外衣解下来,递给陆昭珩:“你先披上。”
陆昭珩拧了把脸上被溅的水,没接:“你披着,我不冷。”
“马上就会冷了。”姜醉眠走近一步,将外衣直接强行搭在了他身上,谁知道他太高,翘着脚也够不到他后背。
“低一点。”姜醉眠道。
面前之人便垂了垂眸,身子放低了点,任由她把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姜醉眠察觉到近在咫尺的眼神和呼吸,有点慌乱的又退了回来,解释道:“明日还要赶路,你要是受了风寒会影响回程。”
陆昭珩敛下眸色,拉了拉外衣的领口,低低“嗯”了声。
不远处的众人也被这边的动静惊扰到,白更生和青彤从马车上跳下来,蔺风带着几个侍卫也一起跑了过来。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蔺风焦急问道。
“姐姐,你被人推水里了?”青彤瞪着陆昭珩问道。
“看起来像是她把人推水里了。”白更生捋着胡须,不急不慌陈述道。
青彤上前检查了番姜醉眠的衣衫,确认她身上没湿多少地方,反而是陆昭珩看起来快湿透了,她这才放心下来,看来姐姐是不会被欺负了。
蔺风让人准备了新的衣袍,陆昭珩去了马车换上,好在他没感风寒,也没耽搁回京进程。
两日后,一行车马便抵达了京城。
先找了个客栈住下,姜醉眠凭着圣旨进了宫。
皇后娘娘亲自召见了她,只是没想到这位来自西北的神医,竟然会是一个大着肚子貌美年轻的女子。
皇后对姜醉眠救治西北军的功绩大加赞赏,见她现在行动并不方便,免了她跪拜行礼,还允诺她可以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去太医院任职当差。
姜醉眠叩谢过后,又为皇后诊了诊脉,开了几个修养身心的方子。
皇后对她像是极有眼缘的,询问了她夫君之事,只是姜醉眠磕磕巴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皇后见她脸都红了,以为是小女儿家羞赧,也就没再追问。
姜醉眠的身世宫中也早就摸清了,但是只查到她是南陲来的民女,身世清白,更多的也就查不到了。
向皇后谢完礼,姜醉眠是由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引着走出皇后寝宫的。
旁人或许不知,但大太监一眼就认出来了姜醉眠,他遣散了身边太监侍卫,在御花园前停住了脚步。
“神医姑娘,别来无恙。”
姜醉眠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直,她是记得这位大太监的,在狩猎场围猎之时,她带着面纱跟在陆昭珩身侧,这位大太监给两人牵过马。
她故作镇定,笑着反问道:“公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见过吗?”
大太监也笑了:“姑娘有了身孕怎得记性也不太好了,自然是见过的,不过不在宫中。”
姜醉眠有些分辨不出他是敌是友,往御花园内退了两步。
“公公应该不是想找我叙旧的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大太监笑得脸上褶子都挤出不少,看着极尽谄媚之色。
“姑娘别害怕,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咱家已经让来接姑娘的马车先回去了,姑娘今夜可以直接在宫中留宿。”
姜醉眠脸色微变:“我为何要在这里留宿?”
大太监笑眯眯道:“想在宫中留宿的人可不在少数呢,不过天底下人都没有资格,唯独姑娘有这个资格,以后您想在这宫里横着走自然也是行的,一切都看您的意思。”
姜醉眠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又往后退了步,后背却忽然撞上个温热硬挺的胸膛。
她有些慌张的回头望,看见来人后,心下当即安定下来。
陆昭珩一手在她腰后虚虚搂了把,托着她朝前带了步。
刚才他要是晚来一步,她能直接撞到假山石上那块坚硬的棱角上去。
“怎么不看着她点。”
大太监连忙跪地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恕罪啊,奴才刚才想提醒太子妃来着,但是太子妃躲奴才像躲蛇蝎一般,奴才不敢啊……”
听见他对于自己的称呼,姜醉眠脸色顿时僵硬,扭头望向站在身侧的人。
他今日穿得很是矜冷华贵,回京之后,他整个人身上那股阴鸷冷沉的气息像是弥漫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叫人见了抬不起头来。
除了她。
这宫里的奴才惯会见风使舵,见了她居然敢喊太子妃,要是没有太子的授意,谁敢这么叫?
她很想开口质问,但是现在大太监还在两人面前跪着,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开口。
“你先下去。”姜醉眠对地上的人道。
“啊……?”
大太监有些惊异,太子殿下还没说话呢,太子妃先下了命令,那他是能走还是不能走?
陆昭珩道:“还不滚。”
大太监如蒙大赦,连忙退了下去。
人走后,姜醉眠左右张望了下,确信附近没人经过后,便揪住了陆昭珩的袖口,将他拉进了御花园内。
御花园中依旧雾气蒸腾,温泉环绕,百花妖娆,香气扑鼻。
姜醉眠拉着他走到一处熟悉的假山石后,这才松开他袖口,不说话,仰着脸神色不悦的盯着他看。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被袅袅热气也熏热了般,像是莹润着点点红晕,连眼睑处都泛着漂亮的红色,勾人的厉害。
许久未曾这样近距离地与她对视过,陆昭珩不舍得开口扰乱这场宁静,被她盯得眼热,也只是沉沉吸气,舌尖抵了抵脸颊内侧。
姜醉眠最终打破沉寂,问道:“太子妃?”
陆昭珩知道刚才那个狗奴才惹得她不快了,他没让底下人这样叫过,是那个人精自己看出来的。
这也要怪到他头上吗?
况且,这也是迟早的事。
姜醉眠又道:“今夜我要留宿宫中?”
陆昭珩的委屈劲没了,这确实是他的私心。
“说话。”姜醉眠冷声道。
陆昭珩将话在心头念了好几遍,才轻声道:“今夜父皇在召见朝中重臣,要我同去商议政事,预计要一整夜,天色已晚,客栈鱼龙混杂,你可留宿在我殿中好好休息,明日我会让人送你出宫。”
末了,他看着她眼睛,问道:“好不好?”
姜醉眠道:“不好。”
陆昭珩知道她会回绝,挽留道:“京城只会比外面更加危险,把你留在客栈我不放心,你就当这里只是守备森严些,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也是为了孩子,等明日找到个好住处,我不会拦着你离开。”
姜醉眠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垂着眼眸,长睫震颤了两下。
陆昭珩能看见她脖颈间雪白细腻的皮肤,薄薄的肌肤下覆盖着隐隐的筋络,看着那样美丽,却也异常脆弱。
生怕她还会拒绝,他语气轻的不可思议:“客栈那边会有人去知会,就只是去睡一夜而已,我不回去,行吗?”
最终姜醉眠点了点头。
只是在东宫留宿一夜,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刚回京谨慎些是没错的。
御花园外面的宫道上已经有个软轿在候着,陆昭珩上前掀开帘子,扶着姜醉眠坐了进去。
软轿内部并不小,坐两人也绰绰有余,且坐下被垫了厚厚一层软褥。
但东宫距离御花园有些远,走到一半时,姜醉眠撩开旁边的帘子深深吸了口气。
陆昭珩以为她是坐得不舒服了,一手替她掀着帘子,朝她靠近过来。
“硬么?”他似乎是准备将她抱起来,“坐我身上。”
姜醉眠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朝侧边猛地一缩,拍开他扶在她肚子上的手。
“不用了,”她再次望向轿外,耳根隐隐泛着红,“快要到了。”
陆昭珩知道她仍旧排斥自己的触碰,可这事也急不得,先前他留给她的回忆应该都是不怎么好的。
肯定是不怎么好的。
她总是哭得那样可怜,在他身下崩溃求饶,可他充耳不闻,只会更加兴奋忘我,变本加厉。
若是知道往后还有这样一天,当初为什么又要对她那般残酷无情。
轿内的两人都心事重重,到了殿门外,陆昭珩先下了轿,再将上面的人扶下来。
殿内下人已经都被遣散下去,只留下了几个心腹伺候着。
几人在殿内跪做一团,给陆昭珩行完礼,又想给姜醉眠行,但是太子妃三个字像是剌嗓子,话到嘴边又统统都咽了回去。
他们刚被警告过,以后不准乱喊。
陆昭珩将她送回来后便离去了,殿内几个下人伺候着姜醉眠用了晚膳,又在睡前为她清洗沐浴,最后才将她引到内殿去休息。
踏进内殿后,姜醉眠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寝殿,以及不远处雕刻着飞龙祥云的软榻,双眼都瞪圆了些。
她问身旁的小宫女:“这里是殿下休憩的寝殿吧?”
小宫女点点头:“是的,姑娘。”
“你带我去偏殿休息就好,”姜醉眠转身要走,“我在这里睡不合规矩的。”
这里一看就是陆昭珩睡觉的床榻,以后定然也是要和真正的太子妃同榻而眠的,她才不要睡在他的榻上。
小宫女吓坏了,连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姜醉眠面前。
“姑娘,殿下吩咐过了,您今夜就是要在这里歇息的,奴婢不敢违抗殿下旨意,求姑娘不要为难奴婢了……”
小宫女听起来都快哭了,姜醉眠于心不忍。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歇息就是了,”姜醉眠道,“你快起来呀,我没办法扶你。”
小宫女惶恐地从地上爬起来:“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姜醉眠折身回来,随她在榻边坐下。
这小宫女看起来跟青彤差不多的年纪,但是谨小慎微,畏畏缩缩,一看就是平日里被吓怕了。
“你们殿下很可怕吗?”姜醉眠问道。
小宫女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没有啊姑娘,殿下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最是体恤下人了。”
姜醉眠:“……”
姜醉眠:“你说的是他吗?”
“是啊姑娘。”小宫女道。
“好,那我换个问法,你们殿下都是怎么惩治不听话的下人的?”
小宫女慌忙又想下跪,这次被姜醉眠制止了。
“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小宫女这才说道:“各种刑法,都有的,比慎刑司要严厉许多,一般只要有人敢犯一次,下次必不会再出现相同的错。”
姜醉眠点了点头,即便从陆昭珩以前的举动来看,她也能猜到些大概。
慎刑司有一百三十六种刑法,而东宫竟然比慎刑司还要可怕。
陆昭珩驯服人的手段向来是靠着施压和威严,这样确实能让手底下人听话办事,可是却很难获得真心。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小宫女行了礼,转身朝着殿门外走。
“对了,”姜醉眠叫住她,小宫女回头,便看见唇红齿白的美人儿在冲她眉眼弯弯的笑,“我真的不会告诉别人,发誓。”
她说着,三指冲天,希望能让小宫女安心些。
小宫女像是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眼眶微湿,用力点了点头,出了殿门。
姜醉眠一个人躺在龙榻上,殿内燃着那股异常熟悉的松竹香,四周静谧,极适合睡觉。
这偌大的宫殿虽奢靡华美,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生气。
姜醉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陆昭珩确实一整夜没回来,小宫女服侍着姜醉眠起身,又留她在宫内用了早膳。
光是围在身边伺候早膳的太监宫女就有七八个,姜醉眠被他们晃得眼晕,就把人都遣散下去,自己一个人吃得自在。
陆昭珩踏进殿内的时候,没看见姜醉眠身边有人伺候,脸色一冷,让人把今早应该侍奉左右的几个下人全都拉下去严惩。
蔺风得了命令,正准备走出殿门,却被姜醉眠喊住:“等等。”
蔺风赶紧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等待姜醉眠下一步指令。
陆昭珩对于蔺风如此听从姜醉眠的话像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姜醉眠放下手中碗筷,起身走到陆昭珩面前。
“是我让他们不要伺候的,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陆昭珩只是伸手,替她擦了擦唇角:“他们没照顾好你是错,有错就该罚。”
姜醉眠将自己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吃饭的,难道我不可以让他们退下吗?我不可以跟他们说话吗?”
陆昭珩顿了片刻,眸色松动:“可以,你想如何都可以。”
姜醉眠这才松懈下来,对蔺风道:“这里没什么事情了,那些宫女太监们也没错,不准惩治他们。”
蔺风看了眼陆昭珩,见他视线一直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心中便了然。
“是。”
蔺风退下后,姜醉眠折身走回桌前坐下,刚才的粥她还没喝完,不能浪费。
陆昭珩也在她身侧坐下,盛了碗粥,陪着她慢慢喝着,十分自然松散的神情,仿佛这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上午。
姜醉眠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汤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陆昭珩望向她,像在等候她给点提示。
姜醉眠道:“不是说好了不再滥杀无辜。”
陆昭珩并不辩解什么,他是一下没收敛住性子,若是没有她拦着,刚才那几个下人小命堪忧。
姜醉眠又道:“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先在心中问自己三个问题,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吗?真的让你无法容忍吗?必须得有人死吗?如果问完自己之后还是很生气,那再考虑如何行事不迟。”
她语气郑重,像是希望他能真的记在心里。
“我知道昨夜你已经很辛苦了,但是也不能冲着别人乱发脾气。”
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扉倾洒进来,投照在她细腻柔美的侧脸上,使得她整个人被金光牢牢笼罩在其中,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慈悲佛性。
“难道你先前答应我的事情,都是假的吗?”她在询问他。
陆昭珩在楠木桌上用了按了按,强行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随后才沉而缓地答道:“不是。”
“不是假的,”他靠近了些许,“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都会做到,但是你能不能也再给一点。”
姜醉眠往后缩了缩,目光有点飘乎。
灼热的气息快要喷洒在她唇上,一只手在她腰后虚虚拢着,怕她仰倒过去。
陆昭珩目光沉着地望着她,凤眸中像是一片漆黑的汪洋海。
给一点什么?
给一点希望,还是给一点爱。
面前的呼吸还在朝着跟前靠近,姜醉眠心中顿时异常恐慌起来,她几乎是猛地朝侧边躲去,手上不慎将一旁的热汤打翻,滴了一点在她手背上。
汤碗“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伴随着一声轻缓痛呼。
陆昭珩眉色一凛,牵着她的手放在眼前一看,虽然并没有怎么烫到,但是她手背本来就细白柔嫩,这会儿已经微微红了一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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