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子的青云路(大河东流)

贾琏面无表情，“你也说过这些人是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有这个能耐被你看中放到身边的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人，有本事就不缺前途，没有特殊情况，怎么甘心被鼠辈驱使？”
“就算有那么几个被收买的，也没空做什么。”
表弟用人是真的狠啊，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一旦休息，就要眼睁睁看着别人窜到前面去，这哪里还能安心休息？
“你知道有人私底下抱怨吗？”说着，贾琏突然笑出声。
林烨:“？”
贾琏哈哈哈大笑:“有人说，你没有暖玉温香在怀，也见不得别人有暖玉温香的机会，才会让大家忙的团团转，还有人怀疑你身有隐疾，才会拒绝这么多的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烨:“……”
这种小话看来都避开他了，林烨还是第一回听，他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好怎么安置这女子了吗？”
贾琏:“给她放到针线房如何？”
既然有怀疑，厨房是万万不能让她靠近的，既然她说擅长针线，就让她去针线房，以后她做出来的衣服仔细检查或者直接放到一边就是了。
林烨不由挑眉:“我还以为这是你的贴身大丫鬟。”也就是暖床的通房丫鬟。
贾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色中饿鬼，不用试探我。”
虽然这唐氏长得确实可以，性格看起来也不错，但他堂堂琏二爷，难道会缺女人不成。
“接下来就靠你了。”把人放在林府，自然要林府人手帮忙盯着，他的人手不够充裕。
林烨点头。
他随后打开贾敏的信，信里一个字没提王二太太“养病”的事，看得出来，她在为娘家的事烦忧，不过贾家大房二房会走到如今这情况是早就有了隔阂，她作为妹妹，就算想要改善两个兄长的关系，他们会听吗？
这个道理她未必不明白，只是兄妹间有感情，她轻易无法看开。
过了一个多月，贾敏又来信了，这回她好似想通了，在信上轻描淡写的说了王二太太“久病不愈”，然后老太太给二哥纳了一个良妾的事。
这个良妾姓叶，祖父是举人，父亲是秀才，不过都已经去世了，家中只留下寡母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家中还有些资财，惹人觊觎，这位叶大小姐本来打算靠嫁人后仰仗夫家保住娘家，如今荣国府找上门来问，犹豫了两日，就同意了。
虽然进荣国府是妾，但宰相门前七品官，足以在其他族人的虎视眈眈中保住娘家了。
这也是经过王家同意的，甚至这人还跟王家旁支族人有些姻亲关系。
正是因为王子腾同意了，所以王二太太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不管她再怎么愤怒，都没法阻止。
贾琏也收到了王熙凤的来信，她的信里把这事写的更加详细。
这是纳妾，所以挑了个吉日，一顶轿子就把叶氏抬入了门，她一进门，就很得二老爷的喜爱，连着半个月都宿在她院中，说她蕙质兰心，为此赵姨娘还闹了一场，成了小丑，让大家取乐。
老太太也夸叶氏知进退，没多久就把二房的内务交给了她，并且还给二房在账上定了支取银子的额度，只要不超过这个数，二老爷都能提走。
贾赦知道后，那一天喝酒喝得特别凶。
之前王氏管家的时候二老爷去账上提钱随心所欲，大老爷知道二老爷去账上提钱了，随后也要去提一笔差不多的，就是不愿吃亏，不过他提钱的时候就没有这么丝滑了，账房用各种理由借口推迟，要不是贾赦混不吝，根本不听这些借口，很大可能推迟着推迟着，钱就提不出来了，如今换成二老爷提钱的时候慢了点，才过去多久，老太太就出头了。
对比之下，大老爷像是捡来的。
作为儿子，贾赦不能指责母亲，只能借酒消愁。
贾琏看了王熙凤的信，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老太太……”他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又不是第一回知道老太太偏心了，他能说什么？
只是看到大老爷这样，心里到底不舒服，憋着一股气，他读书更认真了，甚至熬大夜用功。
林烨看着他的黑眼圈：“看来这信不单单是坏消息，还有鞭策作用，以后还有这种事可以让二嫂子多写点。”
贾琏：“……这是人话吗？”他被气笑了。
看他笑了，林烨又道：“别着急，放平心态，天还没到塌下来的时候。”
再用功，也不至于透支自己的身体。
乡试要考九日，没有一个好身体很难熬完全程。
贾琏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他确实要保重身体，珠大哥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在去世之前，他邀请了林烨过府一叙。
大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钱知府去世办完丧礼, 一家人就收拾行囊回了老家，他们留在霖海府的宅子、田地都卖了。
这也是常见的，为什么官员会被叫做流官？就是因为他们只在异地为官，任期不定, 基本上都不会一直扎根在那里，所以他们上任之后有很多人会置办产业，到离开的时候就会反手卖掉。
之所以这样一个是人走茶凉，另一个就是异地管理方面的问题, 像钱知府他们家就是全都卖了个干净, 不会再回霖海府了。
而且他们家是典型的后继乏力。钱知府的儿子都没有多少能干, 加上没有考取功名, 没法做官, 而下一代的孙子年纪还小, 看他们的表现也是平平，要是把这些东西都还留着，前期还好, 到后期, 这边别说赚钱，不亏损就不错了, 还不如卖了拿钱回老家。
他这一去世说起来是大事, 但也可以说是小事, 因为格局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只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 原本就塌了的天, 现在是彻底压到自己身上了, 就比如白家。
之前知府大人虽然没有对他们伸以援手，但看在知府大人的面上，不会有那么多人落井下石，他这一走就不一定了，所以他们主动关掉了一部分家业，退回了老家。
贾琏对此很感慨，“现在霖海府的书籍便宜。”书籍便宜跟纸张便宜脱不开关系。
有许多外地商人过来买纸，买书，再贩卖到其他的地方赚个差价。
这是好事，代表着学子们读书识字的成本下降了，供养一个读书人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不用像之前那样，稍微有点家底的百姓必须要砸锅卖铁、勒起裤腰带才行。
感叹完，贾琏有些唏嘘。
一转眼，秋闱在即，他就快离开霖海府了。
他不打算回京城，在路上来回太耽误时间，他直接从霖海府去金陵，参加完乡试，等结果出来了再回去。
用功读书的时候，感觉时间特别难熬，但到了这个时候回头再看，又十分难忘，有些不舍。
当然，他不舍得的并不是读书，他读得够够的，他不舍得的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
他用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没有白费。
在知道主考官是谁之后，表弟提前给他压了几套题，要是侥幸押中了，就稳了，要是没有押中，他中举的几率也有五六成了。
这几率已经不小了，比起来霖海府之前提高了两三倍，充分表示了他这两年的努力，他没有虚度光阴。
表弟也没有，他在这段时间改变了一个府。
现在六个县的主干道通向府城的官道都变成了水泥路，原先因为道路不畅，有近路大家都不愿意走，宁愿走远一点的、更好走的路，现在这种水泥路修好了，路上每天车马不息。
更别提修整水利后开通了一个停船的港口之后了，原先不起眼的小镇，眨眼间就繁华了起来。
这些繁华不仅给官府增加了税收，百姓的兜里也有了更多的钱，大家兜里一有钱，就更舍得消费，有些东西之前不是不想买，是没有条件买，比如看病，比如盐，比如更好的农具……
而且丰收的红薯也让大家不用饿肚子，今年很少有听到养不起孩子溺毙的事了。
大家有了养活他们的希望。
送孩子去学堂学手艺的人也更多的，条件困难的孤寡可以免费，其他人是要掏钱的，现在他们愿意掏这个钱，也能掏这个钱了。
只要能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这个学费不贵，而且平时他们要是送孩子去拜师学艺，不仅要花钱，还要给师傅做几年免费劳力，还不一定会教真本事，比较起来，这个学堂太划算了……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表弟的任命很快就会下来了。
正在准备出行事宜，贾琏把身边的人都查了一个遍，针线房的唐氏是重点。
从她来开始就有人盯着她，看她和谁交好，有没有跟外面的人传递消息，从前期来看她并没有什么破绽，来到之后就安安分分的在针线房里面待着，贾琏的通房丫鬟觉得她是个威胁故意针对她，她也忍了，有空了就绣东西，还跟人换了布和针线，做好了让人帮忙拿出去换钱。
如果她想自己出去也行，林府并不会把人严格拘禁在府里，每个月都有出去一日的机会，不过她自己不想出去，只托了其他人帮忙。
或许是有心理阴影了，针线活卖了钱之后，她出手比较大方，在针线房里她人缘不错，甚至还认了一个干娘。
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就在贾琏准备回金陵的关口，安分了一年多的唐氏主动出现在了贾琏的面前。
她用的理由相当正当，“少爷，小的是来还银子的，现在还不够，不过我还能继续挣钱，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还清的！”
她拿出了三两银子。
这对于贫苦百姓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唐氏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要不是她针线活出众，根本攒不下这么多。
贾琏眉毛一跳，还银子？
还什么银子？
她的卖身契还在贾琏手里。
再看她含羞带怯的面孔，这不过是她故意接近的理由罢了。
前脚才说她安分，后脚就出现了，贾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装作之前忘记了她，现在才想起来的样子，“是你啊，这一年来可有遇到什么困难？”
唐氏摇了摇头：“大家都对我很好，这一切都多亏了少爷。”
贾琏没有收她的钱，还给了她五两银子，“不用还，看你穿的这么素净，去买些脂粉好好装扮装扮。”
这话说的轻挑，听到的人不会误会他的意思，如果没有这个意愿，拒绝就是了，他贾琏在这方面的名声还是不错的，没有强迫人的。
但她红了脸，低着头羞答答的收下了，嘴中低声喃喃：“我一直以为少爷早就忘了我了，没想到……”一副感动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贾琏的心里哇凉哇凉的，虽然看起来是暗慕已久的样子，但他没法单纯这么看啊。
他下个月就要南下去金陵参加乡试了，结果她在这个关口出现了，太巧了。
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贾琏和林烨商议了一番，决定按兵不动，然后贾琏又给了她故意接近的机会，他在一日吃完饭后去园子里转转，消食，然后又遇到了她。
接二连三的，双方关系迅速升温，贾琏在一次拥人入怀的时候，“不经意”地说起了他出行的时间，还有路上的安排。
之后果真在她托人卖掉的绣品里藏着的纸条。
这就是板上钉钉了，这确实是个探子，她之前只是隐藏的好。
贾琏苦中作乐：“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抓住幕后人，我牺牲一下也是应该的。”
只是心里着实有些心酸，这招数不对着表弟使，就盯着他，挑软柿子捏是吧？
林烨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这是你立功的机会。”
贾琏：“……这种立功的机会不大想要。”
他们装作没有发觉，让人让消息传了出去，放长线钓大鱼。
出门的日期确实是那一天，但是一出城，贾琏就在郊外换装易容，走了另一条路，而顶替他们的，就是由青石带队易容成贾琏一行人的诱饵。
“贾琏”坐在马车里，时不时露个面，一行人按照透露出去的行程慢悠悠的赶路，在走到某个驿站的时候，走火了。
有人故意纵火。
不过被发现的早，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纵火的人被记住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难，而是留着这个人，看他接下来去找谁，揪出他的关系网。
一计不成又来，“贾琏”的马在途径城里突然发疯，模样十分熟悉，要是一个不好，他就要从马上摔下来，轻则擦伤扭伤，重则断手断腿，一旦伤了手脚，还怎么能参加今年的秋闱？
但这一回有心算无心，“贾琏”顺利从马上下来了，这露出来的功夫不是“贾琏”会的，下手的人当即知道事情不对，“贾琏”可没有听说他会武艺。
他想要逃，但没能彻底逃脱，逃了好几条街，还是被青石等人逮住了。
经过也弄清楚了，他得到消息，就躲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看到符合条件的一行人过来，就用哨筒一吹，银针射到了马上，过一段时间，马儿就发疯了。
抓到这人，青石差点喜极而泣。
这么多年，终于有线索了！
纵火的那人是被收买的，还不知道收买自己的人是谁，这回可不一样了，他知道要动手的是“贾琏”！是直接听幕后人吩咐的自己人！
不愿意说？
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让他开口。
而另一头，贾琏到了金陵外，他没有贸然进城，而是在表弟在这里的庄子上隐姓埋名的住了下来，等到装扮成他的青石等人到了，才恢复自己的真容，出现在金陵。
唐氏还要留着继续传递消息，这边他的出现就要符合行程，至于他怎么顺利来到金陵，这是他福大命大，途中怎么有人失踪了，那他就不清楚了，世界这么大，出现点什么意外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贾琏没有问青石他们这一路具体经历了什么，他怕影响自己的心态。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秋闱，等考完了，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而且来到金陵不代表就能放心了，表弟怀疑他们在这里有据点，他还要小心。
他的到来，贾史王薛四大家中另外三家都表达了自己的关心，最关心的就是王家。
贾琏亲岳父岳母就在这里，其次就是薛家了。
薛家家主去世之后，薛家就大不如前，要不是薛家姨妈出身王家，背靠王子腾，薛家这个皇商的身份就要保不住了，如今虽然是保住了这个名头，但收益减少了很多，如今见到贾家外甥来，还是来参加秋闱的，这又是她的靠山之一，薛姨妈送了重礼。
贾琏看到礼单的时候也被她的大手笔惊了一下，不过见面的事还是被他推了。
薛家也没说什么，当前自然是秋闱重要。
贾琏闭门谢客，直到秋闱才出了大门，全程不给别人下手的机会。
等到考完全程，贾琏靠自己的毅力慢慢挪到考院门口，一见到自己人，勉强点了点头，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吓了他们一跳，他们一边抱住他往后倒的身体，一边大声呼叫：“快！大夫快来，我们二爷晕过去了！”

第68章 倒数第十
大夫是早就请好了的, 就在马车上侯着，他给贾琏把脉：“没事，就是耗神太过, 劳累过度，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再开个药方补补，吃两天就好了。”
贾琏被送回去后, 有人为他洗漱他都无知无觉，他醒来是被饿醒的，要不是太饿，他还能继续睡。
他这一觉睡足了八个时辰。
狼吞虎咽一顿, 又自己洗漱一番, 就进了书房, 把最后一场考的内容写下来, 再让人抄录, 一份要寄给表弟, 一份要寄回京城，其他的留着和其他人交流使用。
比如说，表姐潘玲芙的夫君宋益, 他们一起参加了乡试。
之前他们没有交流, 现在考完了，迅速活跃起来。
就算老太太之前不喜欢这个庶女和她的孩子, 但当贾敏正式走动起来, 荣国府也不好再忽视她, 而且潘玲芙嫁到了金陵, 这是贾家的大本营。
荣国府要是把这个外孙女忽略, 就要有人私底下说道了。
她在这边日子过得还不错, 嫁到宋家先生下一子，如今又生下一女，膝下儿女双全，大家都说她是个有福的。
她嫁过去后，不仅迅速添丁，她丈夫宋益也考取了秀才，今年还参加了秋闱，她弟弟潘常胜今年也赶回了西北，他老师认为他火候到了，让他回去参加童试，他考中秀才的几率不小。
聊到这个表哥的时候，贾琏有些奇异的满足感。
和林家表弟比，自己被完完全全比下去了，但要是和潘家这个表哥比，自己遥遥领先。
所以他是优秀的，只要找对参照物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