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子的青云路(大河东流)

她的珠儿十四岁考取功名，现在林烨十二岁就下场了，要是一切顺利，他岂不是十三岁考取秀才功名？
这不就把珠儿给比下去了？
那可不行！
所以佛祖啊，让他落榜吧。
不过事情的走向跟她祈求的截然相反，一封封报喜的信陆续从扬州送来——

第21章 小三元/文曲星下凡
考秀才要考三关, 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荣国府先是收到了贾敏的信，说林烨他中了县试的第一名, 然后府试的第一名，翻过了年三月，又收到信说他院试也是第一名，连得三个第一, 得了小三元！
这可是姑苏的小三元！
文风鼎盛的江南！
林烨这小三元充分彰显了他的实力。
他才多大？
十三岁而已！
并且信上还说他一举成名，名气大燥，有人不服来“请教”，结果不管是十几岁的少年秀才, 还是二三十岁的“老秀才”都心服口服的离开了, 这让林烨的名气更盛, 夸他是文曲星下凡, 许多人都说他去参加秋闱是必中的……这些内容王二太太哪里高兴的起来？
没有一句是她爱听的。
甚至好像是在嘲笑她, 嘲笑她未出阁时比不上贾敏, 如今她的儿子也比不上贾敏的儿子！
除去这些“坏消息”，还有让王氏不快的——贾珠快要娶亲了，林烨这个碍眼的人到时候会来参加喜宴。
等他来了, 势必会抢走儿子的一些风头！
本来她就对李氏这个儿媳妇不满意, 又有她看不顺眼的人要来，她房间里的瓷器快速的换了一批。
但不管她私底下怎么发泄, 事情还得要做好。
不管是史氏, 还是贾赦贾政, 都对林烨得小三元这事十分开怀, 每一次收到报喜的信就要在门口放一挂长鞭炮, 知道他要来, 更是喜不自胜，急急的让王氏准备好院子，里面也要布置的尽善尽美，哪里不满意了，史氏立刻让王氏改。
王氏只能压抑着心里的不快做好，她要是撂挑子了，史氏就会抬邢氏出来，这是王氏不愿意的，她不会给这个小门小户的大嫂机会！而且除了她，贾府上上下下都是高兴的，就连她的宝玉，都因为这个未曾谋面的表哥给他送了一些玩具对他有好感，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她只能关了门，和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抱怨：“也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的，自小就会笼络人心，跟他娘一个样！”当初贾敏也是这样，早早就传出了美名和才名，把她们这些人比了下去，如今她儿子也要重复她的命运，王氏怎么甘心？
“他小小年纪，哪有这么高的才华？肯定是他爹为他铺路，他得了小三元，也不知道背后清不清白，要是被人抓住马脚，那就好玩了。”
周瑞家的知道自己这时候只需要附和就行：“对，多半是林老爷背地里帮忙了，他当初是文采斐然的探花郎，有他出手，一个小小的秀才算什么……”
王氏在这边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另一头的贾敏就满是骄傲和不舍了，看着比她还高，宛若大人的儿子，眼眶都红了，恨不得跟儿子说别去了，这一去，路途遥远，还没有大人看顾，她是哪哪都不放心，但儿子这一回去京城，不单单为了参加珠儿的婚事，还有别的缘故，这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只能一再叮嘱：“你去京城就去你外祖家住下，你外祖母早就给你准备好院子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那是你亲外祖家，在外行走也要小心，别让人算计了去。”
贾敏说这话是有缘故的，因着儿子得了小三元，有些人脸都不要了，青天白日的恨不得直接扑上儿子的身，定下名分，要不是儿子闪得快，就要被算计了。
林烨自然明白：“母亲，儿子心中有数，不适合早娶。”
他心理上是个成年人，对十几岁的少女没有任何歪心思，别人他管不了，反正生在红旗下的他没有。
贾敏频频点头：“对，不着急，等过几年再说。”
夫君说儿子现在去考举人都是有把握的，三年后那就更有把握了，而三年后，儿子也不过才十六岁，到那时候定下婚事也不迟，若是能在十七岁参加春闱考中进士，贾敏敢说，京中那些贵女就没有他们家配不上的。
“对了，虽然你有分寸，母亲还是要说一下，你去到京城，别跟你表姐太过亲近，你们都大了。”
说到这个，贾敏语气沉了下来，她已经知道了娘家的打算，写过好几封信回去劝说，但那些信全都没有回复，她就知道娘家主意已定，不会因为她的话改变。
林烨点了点头：“表姐如今十五了吧。”
贾敏：“嗯，十五了。”
说着，她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她就会送进宫了。
侄女会有什么结果？
贾敏心中是不看好的，而且娘家这个举动也说明了一个她不愿提及，却不能不提的事——娘家没落了，如果家中男丁能撑得起来，怎么会让女眷这么不明不白的入宫？
在出发之前，林烨到了林海的书房，林海不放心，跟他再说了一遍京城的情况，让他到京城一切小心。
尤其是那些要拉拢他的皇子，在他这里没有得到回应，保不准就会从林烨哪里下手。
林烨肃容：“父亲，我知道。”
今年皇上病了一场，三日没有上朝，虽然之后皇上照常出现，但人心已经浮动——皇上老了，但太子还悬而未决。
之后陆陆续续有大臣上书，请皇上定下太子，皇子之间也是刀光剑影，到处拉帮结派，如今的京城是风暴中心，这股风暴也陆续蔓延到了其他地方。
扬州去年的盐税交了三百多万两，而去年一整年的税收是一千八百多万两白银，扬州上交的盐税占比近两成，这是因为发达的水系，扬州是盐运和漕运的中心，所以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之前还好，他们的拉拢是隐晦的，但随着皇上那一病，皇子们有些急了，动作越来越迫切，有那性子急躁的，递出来的信息已经隐隐有了威胁之意。
要是最后是他登上了皇位，保皇党的林如海极大可能会被清算。
所以林海也迫切需要了解京城的情况，尤其是那些参与夺嫡的皇子们的情况。
林海是当今皇上的心腹，但他远在扬州，没法第一时间把握皇上的意思，也没法第一时间把握京城的风向，这一点也仰仗不了荣国府，贾政连朝都上不了，他也不够敏感，林海信不过他的判断，之前倒是有位二师兄在京城，但他看京城的风向不对，为保全自身，调任到外地任职了。
虽然林海也有别的渠道知道一些京城的情况，但那些人不够可信。
有谁比儿子可信？
如今儿子有了功名，也该出去走走了。
他到了京城，就是林海在京城的眼睛，可以帮他复核收到信息的真假。
况且林海知道儿子的能耐，这两年他还给自己提了些建议，着实让人耳目一新，帮了他不少忙。
“你在京城不要出头，不要张扬，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别一味忍让。”
“京城水混，你要保持清醒。”
“父亲，若是时机到了呢？”
他这一问，让林海沉默了好一会儿，时机到了，要定下新君人选的时候吗？林海深吸了一口气：“见机行事！”儿子就算下注了，也不能代表林家，在这个时候，儿子的年纪是最好的护身符。
就算他失败了，林家也不至于万劫不复。
林烨保证：“父亲，我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不会乱来。”
他有原著可以参考，可以最大概率的推断出最后上位的新君人选，虽然如今有了他这只蝴蝶翅膀煽动，很多事情有了改变，但这种大事多半不会发生偏差，他目前还影响不到皇室。
而且他还知道，虽然皇上今年病了一场，身体好似衰弱了许多，看似命不久矣，但他不是短命的，未来当了年限不短的太上皇，他们就算知道新君是谁，投靠过去也不能张扬。
所以林海这个保皇派是坚决不能改弦易辙的，新皇刚上位能斗得过太上皇吗？
他在位已经几十年了，而现在留下来的这些皇子，都是斗剩下的，最凶残的那一批已经在十几年前的谋逆案中没了，只要太上皇没死，新皇就不可能随心所欲，要是权柄还被太上皇牢牢把控的时候，他手下的心腹敢大肆转投新皇，新皇能保住他们吗？
林烨对此持谨慎态度。
他们家不在京城，好处是避开台风中心，坏处就是消息相对闭塞，没有一定的信任，谁敢把这些要命的事写在纸上？
如今他得了功名，本来也没打算继续在家中闭门造车，打算行万里路，京城，是他的第一站。
在林海、贾敏的依依不舍，黛玉的眼泪中，林烨坐船北上了。
跟他随行的，除了经验老到的杨管家外，还有六个护卫、两个随从，以及他如今的左膀右臂之一，青竹两口子。
挂了旗子，他们这一行没有发生什么波折，顺顺利利的在贾珠正日子前到了京城。
他先回了林府一趟，这里日常有仆人打理维护，他们收到信知道大少爷要回来，早就兴奋的把府中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随时等待他入住。
林烨在家里休整了一天，才去了荣国府。
贾家对林烨的到来相当重视，林烨一进荣庆堂，贾府上下，除了去当值的贾政，主子都在。
看到贾赦也在这里，林烨心中不由挑眉，他居然没有醉生梦死，这是有事找？
史氏就站在门前，林烨一踏进来，她就拉着林烨的手不放，跟着抹眼泪：“你娘是狠心的，一去数年不回，我知道她要照顾你们，我也不忍再怪她，烨哥儿，你长大了，你不知道我们收到你母亲报喜的信有多高兴。”
她看着林烨的目光十分慈爱，林烨忙劝慰：“外祖母别伤心，我们都好，母亲也时常跟我们说起家里，这次回来，母亲准备了许多礼物。”林烨知道史氏的慈爱夹杂着太多东西，并不纯粹，所以感动，却也不十分感动。
听到他这么说，史氏擦了擦泪，破涕为笑：“你母亲是个孝顺的。”
等她停了泪，林烨才分别给各位长辈见礼，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这时候林烨才能好好的打量他们，几年过去，史氏头上的银色更多了，彰显了岁月的痕迹，不过她脸色红润，眼睛有神，看起来她的日子一如既往的不错。
大舅舅贾赦脸上浮肿，眼袋明显，他当初的俊秀模样已经消失，酒色害人。
旁边的大舅妈邢氏衣服款式华丽却老气，脸上木木的，但看着自己的目光又有些和蔼，或许是因为每回送礼物，他都不会忘了她的缘故？
爱财名声越来越盛的她对林烨有好感不出奇。
相比她的暗淡，王二太太就容光焕发了。
虽然对着林烨的时候笑容僵硬，但她身上整体是喜上眉梢的状态，还有股意气风发的味道。
也是，如今贾家在走下坡路，她娘家哥哥王子腾在走上坡路，是贾史王薛中官最大的，儿子又有出息，她当然意气风发。
然后就是贾珠，看到这个表哥，林烨在心中不由叹了一声，或许他改变不了贾珠早逝的命运。
现在的贾珠仍旧是一根瘦竹竿。
显然，他没有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不放在心上，别人怎么劝得动？
贾元春站在他旁边，亭亭玉立，气质沉稳，加上她端庄的面容，一看就知道这是长辈们会喜欢的类型。
看起来她更适合当正妻，而她进宫当正妻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只是无限趋向于零，这样合适吗？
林烨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她注意到了林烨的眼神，微微一笑，然后就垂下了眼帘。
林烨没有在她眼里看到野心，也没有在她眼里看到怨怼，她进宫，是自己愿意的吗？
林烨知道她一贯聪慧，她是知道自己的命运，选择了安然接受吧。
然后就是贾琏，他和林烨同龄，如今已经开始抽条，他有着贾家人一贯的好样貌，像个粉面小郎君，他注意到了林烨的视线，特意冲他眨了眨眼睛，林烨回了他一个笑容。
然后就是更小的表妹表弟了，迎春、宝玉两人林烨还没见过。
如今迎春六岁，宝玉四岁，这时候已经很明显看出宝玉的得宠程度，他等史氏坐下就依偎到了史氏膝上，动作十分自然，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相比较之下，迎春只是乖乖站在一旁，不越线一步。
贾宝玉好奇的打量林烨这个陌生哥哥，等林烨视线和他对上了，立刻露出笑容，主动凑了过来，态度十分亲近，“林哥哥，我们是不是曾见过。”
这话有点耳熟啊，他笑了：“我们是亲戚，长得有些像不出奇，我妹妹跟我长的也有几分相似，等日后你们见面了，你也会觉得眼熟。”
林烨在给他打预防针。
宝玉听的似懂非懂，恍惚的点点头，他这一点头，脸上的肉也跟着晃荡了下。
他还小，肉嘟嘟的，今日还全身红色，活像个大红包，长得像年画上的福娃娃，很讨喜，看到他这样子，林烨对原著中的他有意见，现在也不禁露出笑来，实在是太喜感了。
林烨这话听的史氏点头，她一手摸着宝玉的脸，一手拉着林烨的手：“这话很是，都是亲戚，宝玉，你可知你烨哥哥最近的喜事儿？”
贾宝玉眼睛一亮：“我知道，烨哥哥得了小三元！”
他还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什么，只知道这是喜事，祖母夸了许多次，哥哥姐姐也夸了几次，就连两个老爷都赞不绝口。
史氏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对啊，他得了小三元，你日后多向他学习，也考个小三元，再考个状元。”
听到这话，贾宝玉脸皱成了一团，把脸埋进了她膝里，显然这是知道要读书，不愿意了。
王氏看了暗暗皱眉，儿子四岁了，该读书了，但小儿子因着长相跟老国公相似，老太太宠溺的厉害，儿子撒娇说不想读书，老太太就真应了。
贾赦一直耐着性子在等，看差不多了，就提出带林烨去他书房。
贾母没有拦着，她看着外孙离开的背影，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他们家适龄的只有元春一个，可惜元春前程已定，不然亲上加亲最好不过。
林烨跟着贾赦来了东大院，本来贾琏也是跟着的，但要进书房的时候，他被贾赦赶走了，“你去读书，晚点你们兄弟再聊。”
贾琏这才知道他有话要和表弟说，肩膀一缩，飞快窜走了。
进了书房，贾赦把小厮丫鬟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他先拍了拍林烨的肩膀，夸奖：“好样的，小三元，你们给下面的弟弟们做了榜样。”
他这个你们指的是他和贾珠。
夸了几句之后，贾赦迅速进入正题，他有些急躁，“你父亲有没有信给我？”
当然是有的。
他们距离京城遥远，都承受到了那么多压力，贾家在京城，想躲都没法躲。
贾家如今大不如前，但四王八公，贾家占了两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如今虽然没有人在要紧位置上，但姻亲王子腾受重用，任京营节度使，贾史王薛四家关系紧密，女婿林海也受重用，任扬州巡盐御史，所以盯上他们的人不少。
贾赦是经历过一次夺嫡的人，他上次被吓掉了半条命，所以这一回他很谨慎，上次他是有亲爹保住了他们，这一回要是下注失败，他们家就真的要一落千丈了，焦虑的他这阵子酒都喝不下去了。
“你父亲是什么意思？”
林烨没有回答，反问：“舅舅，家里打算送表姐进宫，走的是谁的路子？”
贾赦眉头皱的更紧了，嘴巴里有些苦涩：“甄贵妃。”
荣国府现在并没有统一，史氏和二房都倾向甄贵妃及她生的九皇子，贾赦还没拿定主意。
虽然和甄家是老亲了，九皇子还很受皇上宠爱，但他最后能登上皇位吗？贾赦不敢肯定。
林烨继续问：“王家的意思是？”
贾赦：“他们家也倾向九皇子。” 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也有可能是义忠郡王，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他拿不准。
义忠郡王是先太子唯一幸存的庶子，后来被皇上封为义忠郡王，皇上他对先太子的爱重众所周知，爱屋及乌下，义忠郡王也有一大批支持者。
贾家之前是皇上划给先太子的人，现在义忠郡王也把贾家当做囊中之物。
林烨：“贾家送女入宫，王家做了什么？”
贾赦再度沉默，脸也沉了下来。
元春一入宫，到了甄贵妃身边，他们贾家的立场暴露无遗，王家呢？虽然这也是王家的外甥女，到底隔了一层，给了他们左右逢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