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听了也不禁摇头:“这心思!你与我说,是个孩子,还是女孩,是件异事。想老夫六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耍呢!”
“是啊!我想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将来给她寻个好人家,得个好女婿也是件易事。届时,也得个可靠的半子。”
曹嵩摸摸小胡子,略一沉思:“这却有些不易。那些个世家大族……”话只说一半,大家各自心底明白,世家大族对他们这些宦官以及宦官之后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两眼一眯,唐衡拍拍曹嵩的肩膀笑了两声:“多谢曹公提醒!”
“哪里!你我之间何来谢字!”
“呵呵呵……阿瞒那小子近来可有在家读书?要好好用功才是。”唐衡伸出一根手指向天比了比,又搭手在曹嵩的臂间轻拍了两下,“某家要回宫去了。待来日再去你处拜访!告辞。”
曹嵩颔首,目送唐衡离去。待不见了唐衡的身影,立即转身往家里赶去。唐衡的话透出的意思就是,最近上头正在整治世家纨绔子弟的劣行。有消息说,新来的县尉执法严酷,专门盯着京城里的高官世家子弟。不能再让阿瞒出去和世家的少爷们一起玩闹,做些混事了,如今还是暂且拘他一段时间为妙。就算被抓了能够用金银来疏通关节,把人放出来,但是这事既然可以避免,能够不花钱,又何必多费财帛?嗯,一定要把阿瞒关起来!权当磨磨他的性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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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唐贺在新家里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对新环境颇为满意。只是逛过宅子后,她愣是没有见到传说中装满竹简的房间。
于是,她转身问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跟了半天的管事何谊:“嗯,那什么,书房在哪里?”
何谊一听,有些不屑地看着她:“回小姐的话,府里没有书房。”乡下来的小丫头还想要什么书房?装什么学问呢!
唐贺看出他的鄙视,顿时神色一冷,显然自己这个主人并没有被认可,还被人小瞧了啊。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们母女算什么?给他点颜色看看好了。唐贺嘴角噙着冷笑,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中带着恶意地扫了眼管事的脸。
“没有书房?真是的!原来阿爹连装有钱人的本事都没有啊!”唐贺拉长了声说道,“还说什么不会让我们母女俩受苦了咧!没有钱怎么可能不受苦啊!”
何谊嘴角抽搐了下。他一个小小的管事也许懂得不多,但多少字还是认得一些的。他觉得这丫头的话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心里的不屑更深了些。能有很多书简的多是世家大族,虽然有听说过一些暴发户是籍由购买大量的书简装饰书房充门面,可是,这两者间的本质是不一样的,绝不是有钱就能堆砌出学问来的,也不是买些书简放在那里,人就会变得有涵养的。
“嗯,没钱还是该勤俭持家才是!”阿贺自顾自地点头,右手握拳轻轻敲打在左手掌心,“要这么多仆人作甚?明天待阿爹回来,就让娘和他说。咱们不要什么管家仆人的,这些事情,咱们自己能干,就不要浪费钱了!全部的人都辞了吧,能省很多钱。”说着,她一蹦一跳地转过拐角跑了。
被留下的何谊管事,站在原地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全部的人都辞了,能省很多钱”这句在他脑子里不断回响,放大……
竟然,竟然因为没有书房的缘故,就被主人家辞退,而不是能力不济,这个理由令他无法接受。况且,这还关系到以后另寻人家做工的事,如果新东家问前次为什么被辞退的原因,怎么办?这么丢人的理由,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不行!绝对不行!
何谊握紧了拳头,急急忙忙去找大管家。
大管家王坚正在和陈氏讲着府里的事,像是府里的日常开支,各个管事负责做些什么这类的事情。陈氏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头,插上两句话,都恰恰说在点子上,使得原本以为能瞒着不常回家的主人从这个乡下来的夫人这里得些好处的管家放下了轻慢之心,收起不敬,认真地汇报起日常事务来。
作为管家,王坚日常得到的工钱是绝对丰厚的,只但凡是人都想着能多得些好处罢了。对于主人的忠诚也看人下菜,倘若遇到个笨拙不明世事的主人,他自然就会借机多捞些油水,但若是遇上个精明的主人,不能糊弄欺瞒,那么他便会踏踏实实地认真做事,让主人打赏了。这样得来的钱或许不如私扣下的钱多,却也未必就少了,且不用担心日后被主人发现送官究办。这是大部分当管家的人的通病。曾在官宦之家的别庄上当过几年管家的王坚,也是个人精,在见识了陈氏的处事能力之后,当下决定好好干。
“王管家,王管家!”某个被吓到的管事匆匆忙忙跑了来。
王坚两眼一瞪,斥道:“何谊身为管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何体统!”
“不好了,小姐说……”正要说出口,何谊看到陈氏端坐在垫子上正用冷静淡然的目光打量他,不由心底一毛,闭了嘴,低下头行礼:“夫人。”
“小姐说什么了?”陈氏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真冷清……有来的筒子们留个言呀~~泪……
徐州陈氏
“小姐说……说,府里连装门面的书房都没有。”何谊吞吞吐吐地瞟了眼管家,低下了头。
陈氏冷眼看着他和王坚的互动,抬手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还有什么?”
“……小姐还说,要辞了我们所有的人。”
王坚脸色顿时一变,看向陈氏,却见陈氏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心底一寒。看来不仅这个夫人不简单,就连那个小丫头也一样。王坚不傻,他自然比何谊清楚,小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看出他们的轻视,想要借此发作,把所有看轻他们的人换掉。只是……他倒没想到,何谊竟然会被一个孩子给耍了,还不懂得自己哪里做错,没有一点察言观色的能耐,又想贪便宜,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娘。”唐贺走进来,先瞥了眼俯首不敢抬头的何谊,再看向盯着何谊,脸色不太好看的管家,笑着跑到陈氏身边。
“阿贺,想要书房?”陈氏摸摸她的头,笑望着女儿。看来女儿还是聪明的,虽然看着没以前那么机灵,但至少不用怕她被下人欺负了去。
唐贺扑到陈氏身上,伸手搂住她:“娘,阿爹是不是很穷?如果是,我们就不要什么仆人了吧。多省些钱,阿贺想读书习字。”
孩子愿意上进,作父母的哪有不高兴,不应允的?于是,陈氏高兴地逗女儿:“阿贺为什么想读书呢?你还小呢。”
“那天我们不是在城外遇上一户人家么?那个长得很美的小哥哥很厉害,他看得懂春秋。阿贺不知道什么是春秋,但是阿贺觉得他好厉害的。”唐贺想起荀彧就很无奈。她不是有意要以他为例的,不过是因为她还没见过其他小孩子读书的,而且是大半夜还在苦读的更是没见过,只能以荀彧为例了。不管她怎么傻,还是很清楚这世上不到十岁的孩子,学问能比得上荀彧的一只手就能数得清。
“阿贺也想要像小哥哥一样厉害。小哥哥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文若:胡说,我从没说过这种话。)唐贺继续瞎掰,“咱们不是没有钱吗?等到阿贺读了书,有了学问,就会有黄金做成的屋子,那样就很有钱了。到时候,阿贺再给娘买很多好东西,咱们也能像那个小哥哥家一样有很多钱,有很多仆人了。”
唐贺说着,还举起手画了个大圈,表示很多,笑得很天真。
听着她的话,虽然感觉内容很傻,但管家王坚的汗已经冒出来,沾湿了里衣。他愈发确定这个小姐是故意的。
陈氏正高兴着,就没去纠正孩子说的“黄金屋”,心里只有对孩子愿意学习做学问感到欣慰。以前夫君去世了,家里就穷下去,没有钱,无法让阿贺真正去读书习字,她最多给孩子讲一些简单的东西,算不得启蒙。如今有条件了,她自然会尽力给女儿最好的。
“好好,阿贺愿意学。娘就让你爹给你请个教席先生。启蒙先学些日子,学好了,待到你年纪大些,娘再去拜托你舅舅,让他好好教你学问。”
舅舅?这亲戚又是哪里来的?之前,她们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这舅舅怎么没有冒出来。唐贺一头雾水地望着陈氏。
唐贺不晓得,在古代嫁出去的女儿家就不算原来家里的人了。再者,陈氏自幼也读过书,有着读书人的犟脾气,受《女诫》的毒害颇深。她没有生个儿子,但却有个女儿,所以丈夫死了之后,陈氏从未打算回到娘家,更没有动过再嫁的念头。须知回娘家的结果,必然是会被家里的亲戚轻视,逼迫改嫁的。与其受辱,不如自己辛苦一点过日子。此番若不是阿贺出了事,她是宁死不愿再嫁的。现今,她也看开了。她自己一个人受苦不要紧,但她却不能让自己女儿受半点的委屈,更舍不得孩子再因她受苦。好好的一个聪明孩子,就被人砸了脑袋,差点没命,都是她太倔强,认死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