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戏志才学了几年,曹昂多少明白先生的想法,心里的弯弯道道也变多了。戏志才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意识到父亲的人才收集癖又起,应该是想要这个谋士降曹,连忙转向父亲,为沮授求情。
曹操在黄河边上休整几日后,等到后方运来的粮草,解除了后顾之忧,下令攻打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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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绩欣喜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时忘了礼仪,冲上前抱住对方。
龙井低头看着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陆绩,露出温和的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没有推开他。
“叔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陆绩松开手,抹着眼角的泪花,又哭又笑。
龙井抬头看了眼上方,自我安慰:这孩子是太担心,才一时失言的。
荀恽站在门边,眨了眨眼,认出陆绩面前站着的人是他们家失踪已久的账房先生龙井,疑惑地看向坐在上方悠闲喝茶的母亲:龙井什么时候变成陆绩的叔父了?
唐贺微微笑了笑,继续看着这对叔侄。
龙井发觉荀恽的视线,转身拱手施礼:“多谢少爷照顾我的侄儿。”
“呃……没,没什么。”荀恽不自在地看向母亲求救。
唐贺见儿子尴尬,只得开口对龙井说道:“别谢了,坐下说话吧。”
陆绩看了眼唐贺,依稀记起陆逊曾经提到过,以前叔父曾在唐夫人手下做事,眼神微暗。纵使孙策已亡,大仇得报,可是陆家却……
像是感受到侄儿的想法一般,龙井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而不语。
“恽儿,你且和公纪去把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课做了再来。”
荀恽赶紧答应,上来拉陆绩。
陆绩看着叔父不动。
龙井笑着点头:“功课要紧。如今我不走了,你可放心。”
得了龙井的承诺,陆绩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荀恽去书房做功课。
等到陆绩离开,龙井复又起身对唐贺行跪拜大礼。因为确实帮了人家大忙,唐贺受了他的礼。
之后,龙井大致讲了下这几年在江东的事。
原来许贡门客行刺孙策,是他安排的。这几年,龙井依旧是做他的老本行,账房加间谍,改名换姓混入孙家当账房,暗中与江东其他世家联手反抗孙氏的统治。只是因为周瑜、张昭的缘故,一直收效不大。年初,碰巧孙策有攻曹之心,派周瑜去巴丘准备。龙井见周瑜离开孙策身边,知道有机可趁,就着手准备暗杀孙策一事。然,孙策也不是日日得闲,出门打猎的。因此,虽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却是直到几个月前才得到孙策落单的机会,刺杀成功。随后,又花了不短的时日脱身,所以才拖到这时候回许昌。
“回来就好。”唐贺淡淡地说了一句,就让龙井去与陆绩团聚。人已经回来了,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龙井感激地伏地一拜,起身去寻侄儿陆绩。
世家利益
前线大胜,本是件高兴的事。偏偏刘备又冒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绕过唐贺在兖州、豫州的耳目,跑到汝南的,还很好运地与失散多年的、落草为寇的张飞相遇了。
张飞一直都知道关羽在曹操那里作威风凛凛的将军,可是,他却没办法贸贸然找上门去。因为就算是他这样的鲁莽之徒,也知道当初是他与大哥刘备以关羽为质才逃出来的。他与刘备在乱军中失散,怨不得关羽。只是他这几年,贼匪首领当得也不太顺当。因为在荀彧的治理下,曹操手中的四州治安稳定,百姓有田地耕作,缺粮时还可向官府借贷,日子并不难过。比起以往的战乱灾荒之年来,更是天差地别。生活安稳过得去,谁愿意落草为寇呢?是以张飞的山寨一直扩张不起来,官府盯得又紧,活动范围更是小到只有几座山头,生意很少,发展不起来。张飞生活艰难,见到刘备之时,那就是个野人。
与刘备说起关羽这几年的风光,张飞有些心酸。
刘备安慰他说,没关系,现在曹操不在许昌,许昌由关羽守卫,他们大可趁机,里应外合夺了许昌。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于是,刘备大胆地带着张飞与其手下的乌合之众,又向他的“亲戚”荆州刘表借了两千步卒,直奔许昌。
当唐贺得到消息时,也顾不得曹操对关羽有多重视,为了避免这三兄弟汇合,发生恐怖的事情。比如:抢走傀儡天子这样的事情来。她让潜入关羽府中的人手直接给关羽下药,令关羽与他的家人一起生病卧床不起,并要医馆的几位名医在关羽府邸大门前,装神弄鬼一番,说关将军府上不干净,全家得了会传染的病。不几日,就清空了关羽府邸周围的居民。
陈群一开始还想以“妖言惑众,扰乱人心”为由,封了医馆。幸而,荀彧及时阻止了他,告诉他原因。这么做是为了能轻易地发现“外来者”。只有不知道“关将军府上”出了疫病的外人才会靠近,或者是,有“重大的事情”值得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冒生命危险靠近。
荀彧这么一说,陈群立时就明白了,当即着手布置。早已清空的街区上出现了官兵假冒的居民,众人来来往往,与往日无异。
龙井玩味地看着那些“居民”,问唐贺,就算关羽卧床不起,不能和刘备里应外合,但许昌守备空虚,要怎么应对那两千兵马。
“在刘备来之前,那不是还有孙策要偷袭许昌的消息?”唐贺鄙视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颇有几年不见,你退步了的意味。
依旧一身账房先生打扮的龙井,摸着小胡子,乐呵呵地笑着:“姑爷,真乃国士!”
“反话少说。”国士什么的,应该指那些胸怀汉室天下的大才。她家文若没有那么迂腐,并不死忠于刘姓天子。
唐贺抬手指向关羽家对面的大宅:“今天是给你买房子来着。你看,那座宅院怎么样?原先是个大官的宅子,内部构造不差。给你和伯言他们一起住,应该够吧?”
“哧——”龙井低头偷笑。
唐贺有些恼怒地放下手:“有什么好笑的!”
“没……”龙井强忍着笑意,摆手说道。
“好吧。我确实是存了这个心思,才用这个理由,把周围的居民赶走的。”唐贺挑眉,看着他,“只有这么做,才能以最低的价格买到这种豪宅。”越是高官,越是怕死。对门的关羽一家子病得不轻,全家都起不来了,几位名医又说那病会传染,他们自然是急着搬走。临走前,能赚一笔是一笔,谁知道出了这“疫病”的事后,这房子日后还值不值钱。趁着现在有人愿意买,那些人当然巴不得卖掉。
笑了很久,龙井才停住,他背对着唐贺,说道:“主人,您的好意龙井心领了。龙井还是您的账房,小祁也没想过离开您。我们不需要搬出来住。”
“那不成!”唐贺虽然很想留人,但却不想让陆逊和陆绩这两个孩子感到不自在,“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那两孩子想想。”
龙井转过身,难得严肃地与唐贺对视片刻,沉声道:“陆家没有那么没用的孩子。”
“这跟你们搬出来住没关系吧?”唐贺黑线,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吧。
“我知道您的好意。您是怕两个孩子会因为我的事,心中抵触,生出自卑来吧?”龙井微微笑了下,“可是,您知道在我命伯言带着公纪离开吴郡时,伯言说过什么话吗?”
“那孩子说,如果我没有回到吴郡。他打算以一己之力支撑起陆家,必要时,他不会介意投向仇人,以求保住如今势弱的陆家。”龙井说这话时,脸上显出几分骄傲来,“正是他说了这话,我才想起,我还能有这方法潜到孙策府上行事。”
“所以?”
“所以现在的他们不需要独立出来住。我要他们记住,他们现在的处境,陆家现在的处境。要摆脱这样的境况,只有靠他们自己,而不是别人的援助。没有人可以帮他们重振陆家,他们必须自己努力。是要重回江东,还是怎么样,他们自己的人生,由他们自己选择。”
这种说法,颇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意思。唐贺眯着眼,想了一会儿,突然奇怪地问道:“你自己呢?”
“陆瑾在二十几年前已经死了啊。”龙井有些悲凉地笑了笑,停顿片刻,弯下腰,恭敬地说道,“龙井是唐家的账房先生。老爷过世之后,龙井便是您的账房先生。此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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