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恽走出来,先向荀彧行了一礼,接着,转向陈群、刘晔两人,分别作揖。
陈群见过荀恽多次,知道荀家家风素来如此,对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习以为常,正坐着,受了他的礼。
倒是刘晔因此对荀恽心生喜爱之情,向他招招手,拉近前问道:“贤侄目前学些什么?”
荀恽多少知道一点最近父亲为他寻找先生的事情。可在荀恽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伯父学问最好,虽然父亲为他选的人一定不会差,但心里难免有几分别扭。碍着礼仪,他不敢怠慢父亲请来的客人,便规规矩矩地回道:“前一阵子跟着叔父在学《诗经》。近来,《尚书》与《春秋》也看了一点。”
“尚书与春秋也看了?”刘晔有些诧异,转头看了眼陈群,见陈群神色讶异,便知他也没有料到荀恽年纪这么小,就看了这样艰深的书籍。
两人不由拿怪异的眼神看荀彧。可荀彧不觉有异,反倒一脸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心内暗暗吃惊。
荀恽歪着脑袋,看着两人道:“仲豫伯父一直都是教一天诗经,再教一天春秋的。尚书是以前祖父念给我听的。”
直到听见儿子的解释,荀彧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因为唐贺之前说过的早期教育,所以他的儿子从来没有真正的“启蒙”过。毕竟,常人不会拿四书五经每日念给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听。而回到颍川之后,又与曹昂一起上课。曹昂年纪大了,荀悦当然不能为了迁就荀恽,给曹昂上幼童启蒙课。轮到曹丕三个小的,荀悦讲课的重点又因曹植偏到诗词歌赋的指导上,所以荀恽的学习竟然从没正常过。
想到这里,荀彧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解释道:“恽儿幼时启蒙与他人不同。这几部经典,他是会背的。只是因为当时年幼,还不解其意,故而不曾对他解释过。”这样算来,荀恽的起点比普通的孩子要高了许多。在那几本书之外的典籍,就不适合拿来教荀恽了。浅了没用,深了他也不懂。又因为小孩子知道的事情不太多,很多经典上的东西不容易解释,这下教起来恐怕会更困难。麻烦大了。
荀彧的担心没什么用。陈群、刘晔反倒因此觉得有挑战性,欣喜非常。一人一句,轮番提问荀恽,探探深浅,方便日后教学。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几乎要吐血身亡了。因为觉得这个好,那个好,这些强人又都很忙,所以瓦心很大地全都给小包子备下了。不知道小包子会不会吃得太撑,不适应。捂脸遁逃……
曹氏兄弟
曹昂在战事结束前被送回来。回到许昌时,曹昂身上的伤早就好了,曹操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自己把曹昂送回来的原因,所以这事看在卞氏眼里,有着一种莫名的快意。她暗想,这是不是大公子失宠的迹象呢?要叫曹丕他们努力学习,在夫君回来时,给他一个好印象。
丁氏冷眼看着卞氏近日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多往公公曹嵩跟前凑,没什么反应,继续按步就班地管家理事,完全没把卞氏的小动作放在眼里。儿子被送回来的原因,她当天晚上就听曹昂自己说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她能理解曹操把曹昂送回来反思的原因,同样对儿子的冒险行为感到了愤怒。因此,丁氏没有站在儿子的角度安慰他,而是和曹操一样让曹昂自己想清楚。
曹昂不明白。他明明是立了功,为什么父亲与母亲都生他的气?
没人告诉他答案,想不通的曹昂很烦躁,跑到唐贺跟前抱怨来了。
唐贺听着曹昂叙述那一战的经过,额角直抽搐。曹操怎么想,另外说,丁氏的想法,她倒是很清楚。要是自己儿子去冒这个险,她肯定是要抽死他这不懂事的孩子的。人家几千兵马来追你,你身边总共就十几人,就算张辽、高顺勇武,双拳难敌四手,没给人抓了真是万幸。
“姑姑,你怎么也不说话?”曹昂皱着眉,用手指勾着摇篮中的小婴儿的小爪子,“娘这几天都在生气,没有理我。”
“你自己就没想过原因?”唐贺拍掉他的手,不让他碰孩子。
曹昂缩回手,郁闷地瞟了眼唐贺:“我知道不该冒险让父亲担心,可是……我这样也是因为不忍看到父亲烦恼,不希望刚刚与袁军对阵,就因为袁术手下一员大将挡住我军这样的理由,而后退转攻其他地方。”
“嗯,就这样?”唐贺挑挑眉。
“当然!这很重要啊!”曹昂跳起来,“如果第一战就后退,对全军士气是一大影响。而且转道他处,心里也会想着这边还有着敌人,会不会在背后打过来。或者是,下一次遇到那个纪灵的时候,就会有人想上次我们打不过他才后退的。军心就会动摇,后面的战还怎么打?难道每次遇到那个家伙都要撤退吗?”
唐贺皱了皱眉,眯眼看了下摇篮中的两个孩子,幸好没有被一下子激动起来的曹昂吓到。两个宝宝只是睁着小眼睛好奇地看着曹昂。
“小点声。”唐贺抬头瞪了他一眼。
曹昂低头看了下两个婴儿,有些泄气地坐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嗯,这样说吧。”唐贺想了下,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你会下厨吗?”
“当然不会!君子远庖厨……但是这与打仗有什么关系?”曹昂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唐贺。
黑线|||,唐贺抬手拍拍脑门,继续提问:“你想吃东西的时候,会自己去做吗?”
“不会!”曹昂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为什么?”
“有厨子做啊!我干嘛要……唉?”曹昂眨了眨眼,看着唐贺。
唐贺摊摊手,笑着问:“懂了?”
“嗯。各司其职,那不是我该考虑,该管的事,各位将军与军师们自有办法应对。”曹昂搔搔脸颊,“可是,这次确实需要……”
“昂儿,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唐贺打断他的话,“你所考虑的那些问题,你父亲一定都有想过。但他为什么还是决定退守彭城?”
曹昂低头不语。
“并非只有你能作诱饵的。”
“父亲万金之躯怎么可以涉险!”曹昂反驳道,“当然是我比较合适。”
“昂儿,在众将眼中,你的重要性仅次于你的父亲。你们俩人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没有谁比谁更适合去冒险的说法。”唐贺叹了口气,“你要记得,身为主将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冷静,不可以想着以身犯险。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这次的冒险,是大功一件?觉得你父亲生你的气,很是奇怪?”
“嗯。”曹昂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父亲怕的就是你这种想法。因为你今次会这么想,这么做,日后你可以独挡一面,带兵作战时,就有可能也这么做。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有这样的将领不是福,而是祸!因为他们的主帅随时处在危险中,军中人心不定,作战时,没有战意,容易失败。”唐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最重要的是,你该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只看到眼前的战场。要把眼界放开,看得更远些。”
“至于,你娘生气的原因……”唐贺指了指摇篮里的两个孩子,“要是我辛辛苦苦把他们养大,他们却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到处冒险。我想,我会在他们学会走路之前,就打断他们的腿,省得成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他们将来因为冒险而丢了性命。”
“啊——”曹昂不置信地张大了嘴。
“嘛,只是打个比方。正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该想想你受伤了,你娘会不会伤心?”唐贺摆摆手,“我的话重了些,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不该不计后果地就拿自己去冒险。”
曹昂低头想着这几日丁氏的神色,脸上露出几分羞愧之色。
“不独你娘担心你。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的心情应该也是一样的。”唐贺微笑着望着曹昂,“诸位叔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也是担心你的。所以啊,你这次冒险虽然立了功,但从私心上说,没有人会高兴。”
抿着唇,曹昂为自己的鲁莽,红了脸。
“还有一件事。”唐贺凑近他,低声道,“兵者,诡道也。你也太过老实了点,诱饵本来就是骗人的,所以再进一步作假的话,只要让对方相信诱饵是真的就可以了。你完全不必自己上阵啊!”
……
曹昂瞪大了眼,望着她。
唐贺站起身,笑了下,复又说道:“还有那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去问问你祖父,他对这话怎么看。”唐贺点到为止,把其他的原因说了个遍,就是没有告诉曹昂,曹操把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对待的事。因为这种事,不方便由她说。只能推给曹嵩了。要知道,曹嵩是最能理解他那儿子的心思的,而作为父亲,每个人的心思也都差不离。他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就都是为了曹操,所以让曹昂去问曹嵩,再适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