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骞默了默,算是默认了。
“为何?”
叶惜儿脸颊鼓了鼓,她还没提呢,他倒先提了。
“这桩婚事,你我都无意。”
他常年混迹风月场,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在百花镇碰见的那个男子和她定有不寻常的关系。
既是如此,更要放人离开。
魏子骞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和离,毕竟她心里另有他人。
哪知叶惜儿手一甩,把那一纸和离书拍在魏子骞胸前,理直气壮又傲然拒绝道:“我不和离。”
魏子骞狭长凤目眯了眯,黑眸盯着在金色光线下熠熠生辉的女子,诧异问道:“为何?”
“不为何,不离就是不离。”
叶惜儿不欲与他多说,丢下一句:“你就把我当空气就成。”
转身就往回走。
刚转过身,公主般骄傲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若不是需要这已婚人士的身份,她才懒得搭理这男人。
有什么了不起?
她叶惜儿何时被这样嫌弃过?
简直就不知趣!
她这么优秀,又这般貌美,那是多少人排着队的想约她。
这人不仅眼瞎,还不可理喻!
她也会把他成空气的!
叶惜儿走着走着,发现已经过了那片芦苇荡,她也不打算等他,沿着河道继续走。
她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已经决定了要发展媒婆事业。
尽管有些不可思议和抵触。
但她挣扎、抗争过后,发现自己在古代没有任何技能可以让她发挥优势。
这里又没有父母给的银行卡养活她。
媒婆虽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但她好歹有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媒婆系统,有了这东西,想必做起来也便捷许多。
既然要做媒婆,那就不能和离。
她的年纪本身就没有威信力,再加上和离的身份,那还有谁能信任她?
去拉媒牵线时还有什么说服力?
一个自身婚姻都保不住的媒婆,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能力。
叶惜儿也没想到,有一日她会为了一份职业而去屈就于一桩婚姻。
她有些难过的扁了扁嘴。
才穿过来不到几日,她就学会隐忍了。
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有些骄傲自豪,她觉得自己这是成长了。
从前的她,追求的是极致的浪漫,别说踏进婚姻了,就连恋爱都不肯轻易谈一个。
在她幻想中,自己的爱情,一定是像韩剧中那样轰轰烈烈,荡气回肠。
比如吹灭火柴就能出现的男主,再比如拥有英俊外表和超天才能力的男主。
这些都是让她们系里女生为之向往尖叫的理想中的另一半。
叶惜儿也想要这种惊天动地的浪漫爱情。
她认为,如果爱她,该有的仪式感一个都不能少。
首先,表白就得隆重。
什么宿舍楼下摆蜡烛弹吉他的都太没有诚意了。
至少也得在最繁华的地段,用第一高楼亮灯表白吧。
还得挂上三日!
不然别想让她答应交往!
当时她老弟叶尘飞听了她的畅想,嘲笑声在典雅大气的豪华别墅里回荡了三日。
气得她一个星期都没回家。
现在好了,别说滚动亮灯表白楼了,她连被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惜儿正郁闷间,忽听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她本打算不予理会。
可身后那人一直用不紧不慢的步调跟着她。
她回身,洁白的脸蛋面无表情,故作随意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魏子骞往右边点了点下巴,尾音像是勾着一点笑意:“你走错了,这边。”
“哦,你带路。”叶惜儿丝毫不窘迫,理所当然吩咐道。
魏子骞忍住胸腔中的闷笑转了个方向。
这姑娘方才怒发冲冠,气鼓鼓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模样,与他的黑狗子白雪一般无二。
两人回到魏家时,天边的光彩已经消退。
推开院子的门,小院一片静默无声,一股压抑沉闷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魏子骞原本荡着水波纹的眸色猛地浅淡下来。
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神态在一瞬间如潮水般涌退。
原本有些舒展的眉目又收拢了回来,整个人都沉郁了许多。
叶惜儿跟在他身后进门,以为家里没人,但见上房的两间卧房分别都亮着一星半点的烛火。
那点微弱的光从窗户纸中透出来,拉出老长老长的阴影。
叶惜儿不确定道:“他们应该还没睡吧?要不要去说一声我们回来了?”
“你回屋吧,我去就行了。”
魏子骞把叶家的回礼放进厨屋。
站在正房的西屋窗边,轻咳一声,低声道:“娘,我们回来了。”
“嗯。”
“叶家给了回礼,我放在厨下了。”
“嗯。”
魏子骞也没话说了。
他和娘之间那种游刃有余、愉快轻松的相处方式好似再也找不到了。
就像是经历过一场劫难,他们彼此都生疏、沉默了。
以前的相处方式已经不适合用在现下的情况了。
而新的相处模式还没精力琢磨出来,就渐渐变成了生硬、别扭的样子。
可他们明明是母子啊?
就算是爹没了,难道连他们之间的关心爱护也没了?
还是说,娘其实在心里怨怪父亲,怨怪他,怨怪魏家人?
魏子骞不愿再去深想,他洗漱好进了西厢房。
这一次,西厢房的灯总算是亮着的了,一眼看过去,明晃晃的,不再是一片黑漆漆的。
这人,点个烛火都比别人的亮堂。
他推开门进屋,就见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左照右照。
他本想径直去床上躺下。
就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女子音吩咐道:“魏子骞,我饿了。我想吃牛肉馅的饺子。”
魏子骞以前的脾气不太好,现在自认为改变了许多。
可也被这毫不客气吩咐人的语气气得不轻。
他恍若未闻,脱掉外衫就躺倒在了床上。
叶惜儿悄咪咪地从铜镜里观察,瞄到男人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顿时有些不高兴,想要发脾气,又察觉到这里不是那个处处有人包容她的现代。
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她都没吃晚饭!
她软了软音调,嗓音娇媚绵软:“相公,我好饿。”
魏子骞被这一声相公叫得浑身一激灵,脖颈后的汗毛悚然而立。
叶惜儿还不消停,继续嘴甜道:“相公,我不会弄那个柴火,你帮我煮点东西?”
嘴上抹了蜜,说着求人的话,但屁股却是一动未动,稳稳当当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没有要挪动一下的意思。
不过那双眼睛却在铜镜里暗搓搓地打量着床那边的动静。
然后她就看到,床帐动了。
床帐晃动了两下,随后被撩起,穿着白色里衣的男人坐了起来,低着头穿鞋,看不清神色。
叶惜儿心中暗喜,憋住唇角快溢出来的笑意。
待男人出了门,门嘎吱一声合上了,眼里的得意之色才飞了出来。
还好还好,在柳媒婆那里受了挫之后,总算是找补一些回来了。
她的魅力依旧光芒四射!
叶惜儿在屋里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等待,那人会做什么好吃的?
半晌,就在她呵欠连天的时候,房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她眨着湿润的眼睫望过去,就见魏子骞手里端着一个陶瓷碗。
叶惜儿起身相迎,直接忽略那张在热气氤氲下更显精致俊俏的脸,低头往粗糙的碗里瞧去。
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唔,总算不是稀粥了。
叶惜儿虽还是有些不大满意,这卖相一看就没有什么好味道。
但她绝不是那种不干活还挑刺的人,她弯了弯湿润水雾的桃花眼,扯出一张大笑脸,对着男人送了好几句彩虹屁。
与魏子骞那张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惜儿本想象征性地问问他吃不吃,结果那人理都不理她,直接去床上躺着了。
她自个儿捧着这碗简陋的清汤面吃了起来。
先试探性地夹了一根放入口中。
然后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
这不会只是放了一些盐吧?
除了咸味,什么也没有。
也不香,也不可口。
叶惜儿伸了伸舌头,啊,这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面!
她有些纠结,吃,还是不吃?
“魏子骞,你不饿吗?我分你一半?”
叶惜儿果断为这碗面找下家。
静默几息,床帐里才传来幽幽的声音:“不吃。”
“吃点吧,你不是也没吃晚饭吗?这面还挺好吃的。”
这一次,直接没人回她了。
叶惜儿有些可惜,让这人尝一尝他自己的手艺,知道有多么难吃之后,下一次说不定还有些改进。
她盯着碗里漂浮的面条,闭着眼睛,像是喝苦药汁子那般,一鼓作气,连汤带面一起往嘴里送。
放下碗,艰难地往喉咙里咽时,差点反胃地吐出来。
叶惜儿痛苦地抚着胸脯,这辈子都没这么为难过自己。
突然觉得自己好善良。
这么难吃都没有浪费别人的心意。
魏子骞还不得感动死?
叶惜儿抱着碗去厨房洗。
小院此时一片昏黑,魏母和魏香巧都已经熄灯睡了。
等她洗漱完回来吹了灯摸黑爬上床时,魏子骞安安静静的,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他爬到床里侧。
轻轻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被子里已经被捂得有些暖和了,她还有些不适应。
之前都是她先上床入睡的,感受不强烈。
今日她后上床来,像是主动钻进了一个男人的被窝,颇有些不自在。
总觉得旁边躺着的人存在感太强。
叶惜儿摸了摸鼻尖,有人暖被窝是种什么体验?
她一个还未有过男朋友的菜鸡想象不出来。
以前倒是听有对象的舍友谈论过。
说她男朋友的体温比她高许多,在冬天,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型大火炉。
可在夏天时,打完篮球却又汗气熏天的。
总之,就是冬天宜食用,夏天宜远离。
叶惜儿当时听完这番言论,当即就决定,一定不要找体育系的人当男朋友。
想着这些乱七糟八的东西,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她慢悠悠地下床洗漱。
破天荒地扬声与房间里的魏母杨氏打了一声招呼:“娘,我出门了。”
叶惜儿出了石榴巷,先是去了先前吃米线的小摊前吃了热乎乎的早饭。
然后一路问着路往城北的槐树巷而去。
锦宁县被几条主街划分得泾渭分明。
城东最为富庶繁华,基本上是富贵人家住的地区。
城西稍次,虽比不上城东,但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
要么做着小买卖,要么是店铺里的管事,账房,或者是读书人。
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普通百姓,不会为吃穿发愁。
以前魏家就住在繁华富裕的城东,且宅子占地面积大,位置好。
现下却无奈搬到了城西,租了一间小院安家。
而城北,就是典型的贫民区。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不管是游手好闲的混子,还是挣扎在温饱线的穷苦之家,都聚集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人,也许生活条件还比不上乡下的庄户人家。
庄户人家好歹有土地,只要风调雨顺,人勤奋肯干,地里就有收成,一年的温饱就有保障。
还能种种应季蔬菜瓜果到城里来卖。
而城北的人,没有地,没有粮,吃喝拉撒样样都要银子。
就连烧火的木柴都要出银子买。
可他们却没有稳定的收入,大多数人只能出去找一点零活来干,干一天才有一天工钱。
叶惜儿今日的目的地就是城北。
她从城西走到城北,明显感觉到这边的街道秩序和面貌有着差异。
人多且杂,穿着也不那么光鲜亮丽,来往的多是挑着担子的农户和小商小贩。
叶惜儿捡着人少的地方走,尽量避开人群,正想找个店铺问一下槐树巷往哪边走。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嘴里还喊着:“小姑奶奶......”
她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街上的流氓,转头一看,见是一个长着四方脸的魁梧男子。
这人,好似有些眼熟?
“小姑奶奶,您还记得我不?我叫马铁。”声音依旧粗犷难听。
凭借这个辣耳朵的声音和这张难以直视的脸。
叶惜儿总算想起这人是谁了。
这不就是那日来魏家讨债的打手吗?
她还用了他的生辰八字吓唬他。
人走到了近前,马铁身高马大,长得凶神恶煞,脸上却挤出笑容。
赔笑道:“小姑奶奶,您来城北做什么?”
叶惜儿抬眼扫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你站远些。”
熏到她了。
马铁笑呵呵地退后几步。
“小姑奶奶....”
“小什么姑奶奶?多难听。”
“那叫您叶姑娘...?”
叶惜儿想着这次来城北的目的,不自觉挺了挺背脊,清了清嗓子,故作轻飘飘道:“你可以叫我叶媒婆。”
马铁睁大了双眼,看着她自信满满的脸庞,毫不掩饰惊讶道:“你是媒婆?你才多大?”
他们县里的媒婆都是一些老菜梆子。
“怎么?我就不能是媒婆了?”叶惜儿不屑搭理他,拐了个弯往前走。
马铁几步跟上,谄媚道:“能,能!小叶媒婆,您还真厉害,我还以为您是会算命的神婆。没想到还是拉姻缘促好事的月老。”
“月老可不敢当,那是咱们祖师爷。”叶惜儿略微不悦,纠正他道。
“好,好,祖师爷。”
“小叶媒婆,您帮我看看,我这命格...上次您说我会何时闭眼?”
马铁紧跟在前方女子的身后,语气小心翼翼。
“你别跟着我那么近!”叶惜儿侧头嫌弃道。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步子,抱着手臂,慢悠悠道:“你真想知道?”
“真想,真想!”马铁使劲点着大脑袋。
“那你先与我说说,这锦宁县,有多少个媒婆?”
从小耳濡目染,她也多少知道一点。
要想踏进一个新的领域,得先了解了解里面的行情。
马铁游走在三教九流,市井小巷,这些东西自然不在话下,信手拈来道:“锦宁县大大小小的媒婆具体有多少个不清楚,但最有名的那几个我知道。”
“城西的周徐二人,城东的余元二人,还有城北的钱冯二人。”
叶惜儿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个人分别只在东西北城活动?少有跨城区的?”
“跨是能跨,但她们行内好似自有规矩,都有主要的说媒范围。谁会把城西的富裕人家说到城北这清灰冷灶的地界来?”马铁对这方面不是很懂,有些懊恼。
怎么不问他赌坊收债的问题,那他铁定最在行。
“槐树巷怎么走?”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马铁机灵地笑道:“我知道,我给您带路?”
“不用,我自己去。”
马铁老实地指了路,又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
整个大块头看起来颇为滑稽。
叶惜儿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笑得高深莫测,仿佛真是个能掐会算的高人,指点道:“你的命格显示你会死于一场血光之灾。”
最后她给出建议道:“你还是辞去你那份打手的行当吧。”
说完,不理会他呆鹅般的表情,转身走了。
发现这里比魏家住的石榴巷要破旧繁杂许多。
巷子狭窄幽长,东西堆放杂乱,地面垃圾乱扔,还有坑坑洼洼的污水泥坑,好多人家都不关门闭户。
房屋的砖瓦也很陈旧,长满了青苔。
叶惜儿闭了闭眼,啧啧两声。
这要她如何下脚?
叶惜儿徘徊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试探着迈步了一小步。
被前面的脏污泥垢生生拖慢了脚步。
她走得小心翼翼,死死盯着脚下的路,完美避开所有的坑洼与垃圾。
叶惜儿心里一松,站定左右看看。
锁定了前面的一户人家。
巷子里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闻,她捏着鼻尖继续往前走。
好容易走到了目的地,站在了那家人的门前。
她打量了几眼,发现这户人家的门前这片区域要干净许多,好似特意打扫过。
木门也不似其他人家那样敞开着。
叶惜儿上前敲了敲门。
叩叩叩。
木板门又冷又硬,她曲起指节轻轻地敲了三下。
声音不大,里面却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条细缝。
大概看到她是个女子,门缝才开得大了些。
叶惜儿笑着看向门里的人,首先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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