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骞很想立即翻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心里有气,语气生硬道:“他怎么不安好心了?欺负你了?”
叶惜儿感觉有点不对劲,见他冷着个脸,声音也沉了下来。
以为是他误认为她被欺负了,所以生气了。
见他这么紧张自己,心里有些开心, 悄悄地抿着唇想笑, 摇头道:“没有,没有欺负我。”
就是发疯而已。
“那他怎的刚好会去那?又碰巧救了你。”
“我也不知道。”
“你们......”他想说些什么, 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从何问起,心里像是塞了团棉絮堵得难受。
“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看见他要小心些,他若是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可千万别信。”
叶惜儿认真地盯着他,煞有其事地嘱咐道。
魏子骞被她这番话说得怔了怔,这转折来的猝不及防,让人有些听不懂。
“他会跟我说什么?”
“哎呀,你别管,我和他之间,你得相信我,别信他就行。”
魏子骞敛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晦暗不明。
两人在山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惜儿见他不理她,刚想说什么,就听他说道:“是他救了你,按照礼数,魏家应当登门致谢。”
“不用,真的不用。”叶惜儿像是受了惊吓般,连忙摆手。
“他才不是为了救我而救我呢,是为了......”
“为了什么?”
魏子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距离很近,能看见他一动不动的黑色长睫。
这样的目光让叶惜儿有些紧张,又有些心虚。
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和陆今安争执的那些话,不能说出来。
魏子骞见女人抿唇不语,心下失望,瞳色渐渐暗沉下去。
这两人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狼狈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她。
“魏子骞......”
叶惜儿小心地喊了他一声,觑着他的神情,想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魏子骞没理她,她又凑近了些,小声软语唤他,带着点上扬的尾音。
男人干脆翻了个身,转过去背对着她了。
看着他的后脑勺,叶惜儿有些束手无措。
第一次觉得她的嘴巴不利索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哄人的本事发挥不到实处了。
“唉,你生气了?....”
叶惜儿坐起来,去扒拉他的手臂,侧着身子,脑袋凑过去看他。
“你还生病呢,不能生闷气。”
她看见他双眼半阖,长长的睫羽遮盖住了他的情绪,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叶惜儿思绪一转,哎呀一声,举着手痛呼起来。
“魏子骞,我的手...好痛......”
她在他耳边哼哼唧唧,男人却不为所动,长睫掀动了一下,而后敛目隔绝了一切视线。
叶惜儿眼角余光一直偷偷瞄着他,见他不仅没半点恻隐之心,反而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样。
心底的无名火窜了起来,还伴随着隐隐的沮丧。
这狗男人,果然对自己没有一点意思!
叶惜儿耷拉着脑袋,怏怏然把身子缩了回来。
她爸早就说了,男人都是很实际的生物,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时,那心就跟石头似的,不会有半分的心软和怜惜。
她鼓了鼓脸,这人不会冷血到在她还没养好病时就要跟她和离,赶她出去吧?
叶惜儿垂头丧气,想她在现代也是被人追捧的系花,怎么到了古代,这些人就瞎了?
她幽怨又同情地瞥了一眼男人的背影,年纪轻轻就瞎了,可怜呐!
过了半晌,魏子骞察觉到背后没了动静,心下疑惑,这女人为何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挺能闹腾的吗?
魏子骞眉峰凝起,眸底鸦影浮动,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五脏六腑仿佛被雪山间漫山野蛮尖锐的荆棘条缠绕裹挟。
他回想起在昏暗的山洞里寻到她时那一刻汹涌的后怕,和那晚在夜色中她应下和离之事痛痛快快地声音。
脑海中不断交织着这两个画面,好似要把他撕裂分割成两半碎片。
如果说第一次拿出和离书是顺心而为,那上次他开口的和离就是违心之语。
孤注一掷的试探,结果显而易见的不尽人意。
虽没抱多大希望,但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还是被女人毫不犹豫的回应给生生掐断了。
心底那簇孱弱微薄的火苗被一瓢冷水毫不留情的浇灭,徒留下狼狈窜逃的青烟。
可魏子骞在悬崖底一日一夜寻她的煎熬中,寸寸在湖里搜寻,步步踏在冰冷厚实的积雪上,在昼夜流逝的时辰里,越发清晰明了了自己内心深处隐秘的情愫。
一份平日里被他藏匿起来,不敢承认的情愫。
这份悸动不知从何时起,不知在哪个瞬间。
却偏偏,是在他最落魄最难堪的境遇里。
他有时也在想,若遇到她的是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魏家少爷,事情会不会变得简单许多?
魏子骞咬破唇齿间的软肉,喉间蓦地尝到一丝腥甜。
他垂着眼帘,鸦羽长睫投落暗影,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声音艰涩沙哑开口,像是河滩边飘摇的芦苇,一吹就散。
“你....与陆今安,你们......”
他不知道要如何问出口,但似下定决心般想要一个答案。
“你心悦他?”
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攥紧,憋闷难受,却不得不控制呼吸,凝神细听身后的动静。
一息,两息......
时间在等待宣判中显得十分漫长难熬。
心跳快得如密集的鼓点,折磨地人宛若放在油锅里煎炸。
就在魏子骞的心一点点沸腾又一点点冷却时,那边终于有了响动。
“啊?你说什么?”
女子似乎一骨碌坐了起来,语气不可置信,又像是含着被人冒犯的不悦。
叶惜儿惊呆了,愕然地瞪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喜欢陆今安?!
喜欢那个表面谦谦君子,内里心机腹黑的疯子?
“我喜欢陆今安?你没事吧?可别污蔑我!”
是她疯了,还是这男人病得不轻?
竟然说出这么惊悚的话。
不喜欢她就算了,也没要泼她脏水吧!
“魏子骞,你什么意思?”她气得双眼泛出水雾,面色薄红,嗓音都带着一丝轻颤。
不会是这男人为了赶她出去,故意给她安个红杏出墙的名头吧?
这狗男人,是不是以为她好欺负?!
叶惜儿伸腿一踹,踢到他小腿,扑过去掰过他的肩膀让他翻过身来面向自己,凶神恶煞地看着他的脸就要开骂。
“魏子骞,你——”
柳眉扬起,准备骂他个狗血淋头的一箩筐话,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就硬生生给止住了。
那妖孽男人竟然在笑,笑起来眸光熠熠,眼尾微弯,宛如星河掠过天幕,耀眼生辉。
看他眉梢眼角都潋滟着璀璨笑意,不由让叶惜儿怔愣在当场。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魏母口中那个热烈又张扬,潇洒又恣意的魏家公子。
那样的魏子骞,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叶惜儿一时间都看呆了,她很少看见他笑,更是没见过他这般笑起来魅惑众生的妖精样。
反应过来时,才疑惑又恼怒道:“你笑什么?”
骂了她又笑话她?
“魏子骞,你污蔑我,还在这里笑话我,谁给你的胆子?”
叶惜儿抱起枕头砸他,心中愤愤然腹诽,让你笑,任凭你笑得再好看也消灭不了我的怒火!
然而那男人像是变态一般,她越是气愤,越是生气,他好似越发开心。
“你再笑,我叫大夫了,让他来给你看看脑子。”顺便再看看眼疾。
魏子骞抓住砸在他脸上的枕头,弯着水亮的眼眸看着她。
她似乎很是气恼,秀眉轻蹙,气鼓鼓的白净小脸上浮现出一层樱粉,桃花眼里蓄着晶莹水光,眼尾氤氲着胭脂色,不满地瞪着他。
魏子骞见女子的眼里逐渐喷出小火苗,似真的要发火了,赶紧敛了敛笑意。
心里松快,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当真不喜他?”
他以为她会更加恼怒,可谁知女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睫宛若雨幕中振翅欲飞的蝴蝶,快速扇动了几下,颗颗珍珠就那么滚落了出来。
漂亮的眸子犹如一汪清透的蓄水池,泪水越积越多,断线的珠子般滑过脸颊,神情委屈地像淋了雨的小狗。
红唇一张一合,抽抽噎噎控诉着:“魏子骞,你.....你欺负我!”
“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就是故意的!”
“你故意诬陷我喜欢那什么陆今安,想给我安个罪名,将我赶出门去,呜呜呜......”
叶惜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全然没有美人落泪的我见犹怜和凄美感。
她哭得扎扎实实,不管不顾,发丝散乱,只觉自己这些天受的罪太多了。
先是经历一场死劫,还没脱离危险,陆今安就趁她身体虚弱,心里防线薄弱的时候审犯人似的盘问她。
回来还没安心养上两天病,又被魏子骞这样无缘无故的冤枉。
叶惜儿一想到这,更加悲从中来,心酸心塞,哭得越发汹涌。
浓密卷翘的睫毛被扑簌簌的泪珠全部浸湿,双眸水雾迷蒙,眼圈四周染着红晕,像是被雨水沾湿的三月桃花,色泽鲜润,娇媚灼灼。
魏子骞没料到她突然间就哭了起来,见她这幅伤心地不能自已的模样,顿时有些心慌。
忍着胸口隐隐的闷痛撑起身子坐起来,想去拉她的手,手伸出去又迟疑地收了回来,语调紧张地不连贯:“叶惜儿,你...这...你...哭什么?”
他见她泪眼婆娑哭兮兮的可怜样,还不忘拿红彤彤的眼睛瞪着他,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
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动了动唇瓣,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心虚,声音低低的,透着小心:“我不笑,不笑了......”
“我没笑你,你别哭......”
他掏出怀里的手帕,伸手想去擦拭她滚落的眼泪,还没碰到脸颊,就被她‘啪’的一声打掉了。
“那你为什么那样问我,是不是想泼我脏水,好快点赶我出去!”
叶惜儿停住哽咽,绷着小脸,嗓音沙哑地控诉,带着一点软软糯糯的鼻音。
“没有,怎会赶你走?”
“那你之前不是说要与我和离,什么时候和离?”
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也要等过完了这个年吧,不然也太没人性了。
她拿起掉落在被子上的素色帕子,擦了擦朦胧的泪眼,双眼湿漉漉地瞧着他。
“不和离,我不会和离。”
魏子骞也看着她,两人的视线相碰,男人的眸子似含着某种情绪,说出来的话认真又笃定。
“魏子骞,你耍着我好玩是不是?!”
刚要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的趋势,叶惜儿气愤异常,胸口上下起伏,粉若海棠的脸颊气得开成了火红的凤凰花。
“你说和离就和离,你说不和离就不和离!你把我当猴子耍吗?”
她叶惜儿何时被这样戏耍过!
魏子骞抿紧薄唇,眼波轻颤,任由女人红着眼睛拿枕头砸他。
“咳咳....咳咳咳......”
被砸到喉咙,刺疼发紧,他偏过头咳嗽两声,唇色艳红。
缓了缓才又看向她,狭长风流的凤眸染着星星点点的水汽,如云如雾,漂亮又不真切。
被这样的眼睛凝视着,叶惜儿指尖攥了攥半湿的手帕,心跳乱了半拍,别扭道:“怎...怎么?你干嘛不说话了?”
“除了回门那次给你和离书,我没想过要和离。”
“说和离,不过是......”
见女人桃花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神情专注,仿佛听得极其认真。
默了默,轻启薄唇继续道:“不过是原以为你心有所属。”
叶惜儿闻言,怔愣几秒,总算是听明白了,睁圆了桃花眼错愕道:“你误以为我喜欢陆今安?”
魏子骞微微撇开脸,躲开她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幅度点点头,用鼻音轻嗯了一声。
“我怎会喜欢陆今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了?”
“你与他之前......”
他想问在她成亲之前他们是什么关系,又怕得到的答案是自讨苦吃,就闭紧了嘴巴消了声音。
说到这,叶惜儿也尴尬,她本人是跟陆今安没关系,可原身之前可能的确跟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和朦胧情意。
可即便是这样,那都是结婚之前的事了。
结婚后,原身去了,她穿了过来,可都是清清白白的。
这些往事就只能当做过眼云烟,没必要再提及。
叶惜儿原本想揭过此事, 视线落在男人的侧颜和蝶翼般轻轻扇动的眼睫上。
他虽侧过脸没看她,但那紧绷的下颚和不安颤动的黑睫,显然是在意的。
思忖片刻, 她斟酌用词开口道:“之前我和他是住在一个巷子的邻里,小时候自然是见过的, 算是半个玩伴吧。”
“不过我和他可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他娘不喜欢我, 我娘也不喜他家,不让我有过多来往, 两家好像还吵过架。”
“而且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 他每日都要去学堂, 回家来也要整日里读书,可没什么闲暇时间出来玩。”
“反正就是这样,我对他也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
说完便等着他的回应,那边却只慢吞吞地从喉间应了一声‘嗯’。
声线平平,单单调调一个字, 什么信息也没有, 让人摸不准头脑。
她拿眼睛去寻他的眼睛, 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他却躲避着她,在光线不明的床帐间,只瞧见男人唇畔一抹不甚明显上扬的弧度。
叶惜儿撇撇嘴,小声嘟囔:“什么嘛,还不让人看。”
接着又觉不服气,毫无形象躺下来, 被子拉过头顶, 嘀嘀咕咕:“以为我有喜欢的人就可以提和离,那你也喜欢前未婚妻, 我怎么没有提出离婚?”
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为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她承受了太多。
哭了一阵,心绪又起伏动荡,这会感觉气血都虚弱了,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被子动了动,听见旁边的人也躺了下来,她也没去理会,自顾自蒙头睡觉。
不料脸上的被子被人揭开,呼吸一轻,她半睁开眼睨了他一眼,看见他就来气,也不管他是不是病患,踢了踢他道:“我渴了。”
魏子骞又只得坐起来,伸手穿过帐幔,从床边的小几上摸到白瓷茶壶,探了探温度,已然没了热气。
收回手,掀开被子,脚还没挪动半分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他回眸去看,女子玉肤桃腮,乌发红唇,哭过之后的脸颊娇艳欲滴,少了一分娇蛮,多了一分娇憨。
“你干嘛去?”
“水凉了。”
“你不能下床,再着凉了。”
“你不是渴了?”
“我喝凉水也行。”
魏子骞抿唇不语,显然是不赞同。
叶惜儿知道他是不想事事麻烦巧儿,叹了一口气,两个病患也是无奈。
“你躺着,我拿去炭盆上温温。”
叶惜儿离开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她容易嘛?
这么体谅一个人,如此贤惠。还是那个没心没肺,俗事不沾,只知道吃喝玩乐穿衣打扮看韩剧的大小姐吗?
她都想为自己的成长点个蛋糕插上蜡烛庆祝一下。
想着香甜软糯,一抿就化的奶油大蛋糕,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完全忽略了这是她自己口渴,自己要喝的水。
披上外衣,草草把茶壶里的水温热,倒了半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润喉。
“你要喝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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