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宴小心翼翼地看了陆行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朝苏不语走过去,又偷偷看了陆行一眼,才敢坐下来将新靴子换上。
比起他登基时敷衍做出来的靴子,苏不语的这双靴子下足了功夫,萧清宴一穿上便感觉出了不同,曾经的步履艰难一下子变成了健步如飞。
他走了几步,朝着苏不语灿烂笑开,脸上的梨涡明显,“谢谢母后。”
苏不语回以他温柔一笑,伸手点了点他脸上的梨涡,“皇帝喜欢便好。”
“嗯!”萧清宴重重点着头,“儿臣很喜欢!”
陆行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眸色微暗,喉咙里似乎又起了痒意,他轻咳了两声,见他们都看向自己,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想来还要回御书房,臣送陛下过去。”
萧清宴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晚膳还没用,可对上陆行那张冷冰冰的脸,他终究是不敢,只可怜兮兮地看向苏不语,“那儿臣……先告退了。”
苏不语看了看萧清宴,又抬眸看向陆行,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有意外的惊喜,忍不住捂嘴轻笑,“皇帝去吧……”
她又靠近了陆行两步,眉眼弯弯似勾月,“有劳掌印了。”
小太后身上的香味清晰入鼻,陆行弯了弯手指,淡淡应了一句:“臣分内之事。”
一旁的萧清宴眼睛眯了一下眼,等陆行目光转向他时,他又立刻便将一双眼眸睁得硕大,努力挤出笑容。
陆行没有戳破萧清宴的伪装,能在这宫里生存下去的、谁没几张皮,他又难免多看了苏不语一眼,即便用脂粉遮住原貌,她的眼睛依旧干净,与这皇宫格格不入——
他不禁想起了她流着泪却又满怀希冀的模样,如不经意间开在黑夜里的白花,他是该将这朵白花摘下染上与自己一样的黑,还是……
陆行再望向苏不语,她真以为自己是应下了那个护小皇帝周全的请求,这会儿回看他的眼眸如映着晨光的湖水波光粼粼,写满了纯粹的感激——
他且再看看吧,免得过早没了乐子。
没过几天,萧景桓在宫里的探子又传出了消息,陆行不仅仅杀了素兰换了慈宁宫的人,还将萧清宴身边的人也全都换了,与之前放任他布局的态度截然不同。
萧景桓忍不住皱紧眉头,不确定陆行到底想要干什么,只是他好不容易挣来的权力绝对不会轻易松手。
他不禁冷笑了一下,陆行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阉人罢了,且再忍一段时间,总能找到机会……
时光匆匆,转眼便到了万国使臣来朝见的日子。
大齐周围有不少小国,皆依附于大齐,每年皆会派使臣前来进贡。
在原主的记忆里,有一国上贡了一只白虎。
然而在大殿之上,白虎突然撞开牢笼向原主和萧清宴袭来,眼见着白虎就要咬断原主的脖子,是萧景桓一箭射杀了老虎。受尽惊吓的原主看向英武的萧景桓,彻彻底底对萧景桓交付一颗真心,对他言听计从。
“老虎呀……”苏不语沉吟了几许,主动去找了陆行。
“太后想在大殿里多放些鲜花?”陆行看向眼前这位突然来求自己的小太后,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不语犹豫了好一会儿,方道:“万物有灵,把花折下来太可惜了,不若摆放鲜花,让这些花也能多活几日……”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陆行,软软地问道:“陆掌印,可以么?”
那口吻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撒娇,足叫任何人心软。
她自身难保,倒是爱悲天悯人,不仅想要救小皇帝,就连无关紧要的花草也想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陆行想着,不冷不热地反问:“不如直接将宴席摆在御花园,少了这些麻烦,岂不是更妙?”
“还是陆掌印考虑周到!”苏不语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陆行,眼里尽是崇拜之情,似乎真的觉得他是在为她解决问题。
陆行对上她的眼眸,并不想咳嗦,却觉得喉咙里又起了几分痒意,只觉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罢了,随她一次也无妨。
萧景桓在进宫的时候,才知道宴席临时从大殿换到了御花园,他的眸色又忍不住暗沉下来,是陆行发现了什么吗?
比起小皇帝,陆行才是最大的麻烦,他应该尽早除掉陆行才是。
“母后……”萧清宴特意在半路等着苏不语, 为显对她的重视。
今日的苏不语画了一个不同平常的妆,她将自己的眉毛画得些许上扬,不突兀, 反多出了几分气势, 是不同平常的美。
萧清宴看得有些发愣, 却见她上前握了一下他的掌心, 对着他安抚地笑了一下,又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
许是被她渲染的,萧清宴不知不觉也多出了气势来。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陆行与萧景桓皆抬眸看过来, 只是他们的视线都略过小皇帝落在了苏不语身上——
万花丛中, 苏不语依旧是最醒目的那一个, 她如同皓洁的月, 光华柔和,只是再璀璨的星在她身边亦无了颜色。
苏不语从萧景桓面前走过, 却是目不斜视, 未曾多看他一眼,就仿佛他与旁人没有区别,而晚春的风拂起她额角的青丝,将她身上独特的香送来,萧景桓想起了她在杏林中的回眸, 耳边犹能听到她那一声无奈的叹息。
萧景桓猛地低下头,无色的酒杯里却似倒映着苏不语那双动人的眼,他紧了紧手中的酒杯——
他只是不想苏不语这颗棋子脱离掌控罢了, 纵风月多情, 又怎能与万里山河相比?
大齐的太后与皇帝入了席, 各国使臣纷纷上前敬酒献上贡品, 而轮到一个来自西方的小国使臣时,便见他拍了拍手,几个大汉抬上了一个铁笼,笼里关着的就是原主记忆中的白虎。
“这只难得一见的白虎是我们的王特意抓来,献给大齐最尊贵的皇帝与太后。”使臣说得恭敬。
被关在铁笼里的白虎一直暴躁不安,不断地在铁笼里打转,似乎在寻找出口,周围一些胆小的贵女已经惊呼出声。
苏不语也皱起了眉头,眼底有些惧意,萧清宴拉了拉她,才发现她整个人都紧绷在那里。她僵硬地看了萧清宴一眼,反安慰着他:“莫怕,它被关在笼子里呢……”
萧清宴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必然不知道她现在颤抖得厉害,那句“莫怕”丝毫没有说服力。
而笼中的老虎尾巴尖一直翘在那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叫。
本有些漫不经心的陆行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站起身,挥了挥手,周围的禁卫军立刻警戒了起来。
萧景桓眯了眯眼,想要去扶腰间的剑,只是进宫前他的剑已经解了,这会儿腰上空荡荡的。
“哈哈哈,各位不用怕,这个铁笼十分坚固……”使臣的话还未说完,那白虎忽地发出一声狂啸,它的头猛地一拱,那铁笼竟被撞开。
白虎从笼中一跃而出,周围是一片尖叫。白虎又狂啸了一声,并不理周围的人,直接朝着上座的方向冲去,在这个方向上恰是大齐最重要的三个人——苏不语、萧清宴,以及陆行。
萧景桓站起身,一把从旁边的禁军手中抢过弓箭,对准了白虎,亦或是陆行……
萧清宴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迅速将桌上的酒壶打翻,大片的酒水洒在了离他最近的苏不语身上,空气里立刻弥漫出一股奇特的酒香。
他又迅速看了陆行一眼,陆行已经抽出了一直藏在腰带间的软剑,那把软剑看似轻飘飘的,却是杀人无数。
约莫是在五年前,萧清宴曾经见过一次陆行拔剑,剑到之处皆是鲜血,无人生还——他明明躲在暗处,然而陆行却像是发现了他一般,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彼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知道陆行是没发现他还是看不上他,只淡淡收回了眼神与软剑,转身离去。
时至今日,见到这柄软剑,萧清宴还是微微颤栗了一下,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对强者的羡慕。
“母后……”萧清宴的目光很快从软剑转到苏不语身上,声音里似乎满是惧怕。
苏不语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满是酒味的长裙,怪不得当初白虎会攻向原主……她无声地勾了一下唇,再抬眸却是满脸坚决,用尽了力气,将萧清宴拉到了身后。
萧清宴猛地怔住,他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弱小身影,忽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从小到大,没有人可以在危险的时刻护在他面前,他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她却要把他护在身后,分明她也是怕的,不是吗?
陆行和萧景桓也俱是一愣,他们没有想到苏不语能为萧清宴舍弃性命,陆行握紧手中的剑,分不清这一刻心底泛出的是什么滋味。
也由不得他去辨别,萧景桓的利箭已经趁乱朝他射来,软剑本能地朝利箭一挥,打下了利箭的同时,亦错过了对付白虎的最佳时机。
陆行来不及找萧景桓算账,就朝苏不语冲过去。
只是令众人惊愕的是,狂暴的白虎朝天吼了一声,下一刻却像狸奴一般乖巧地窝在了苏不语的脚边。
无人敢动。
苏不语停顿了一下,慢慢朝它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大脑袋,它立刻乖巧地舔了舔苏不语的掌心,“回去吧,回笼子里去吧。”
白虎似乎听懂了苏不语的话,竟当真重新回到了铁笼里,一旁的禁卫军立刻冲上去将铁笼锁死。
众人虚惊一场,进贡白虎的使臣最先回过神大叫着:“娘娘当真是天人下凡,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余人跟着喊了一起。
萧景桓手中还拿着弓,目光却定在了苏不语身上,眉眼柔美的女子缓缓回看了他一眼,这一刻,他愈发恍惚,眼前的女子柔弱如水,却又让猛虎臣服,仿佛当真不是凡人一般。
陆行面无表情地挡住了萧景恒的视线,先是让禁卫军直接绑了使臣,又对苏不语说道:“娘娘受惊了,请先回去休息。”
“朕送母后回去休息,这里便有劳陆掌印了。”萧清宴上前扶住苏不语,目光里多出了几分真挚。
苏不语悄悄看了陆行一眼,点点头,先行离去了。
陆行手中依旧握着软剑,慢悠悠地走到萧景桓的面前,“平王殿下的这一箭射得很准。”
萧景桓对上陆行冰冷的眼神,立刻抛下弓,双手行礼道歉:“方才心慌意乱,只想射杀那白虎保护太后娘娘,一时忘礼夺了这弓箭,还请掌印见谅。”
“是心慌意乱,还是早有预谋?”陆行毫不客气地问道。
萧景桓脸色未变:“陆掌印,如今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上贡的老虎突然冲出铁笼,这事还是好好查一查。”
想了一下,他又道:“只是皇上登基不久,不宜动干戈……”
陆行只看了他一眼,没应他,让人直接抓了将弓箭给他的禁卫军,“连自己的弓箭都看不住,也不必做禁卫军了,平王你说是吗?”
萧景桓连看都没有看那禁卫军一眼,点点头,“掌印说的是。”
仿佛陆行抓的不是他好不容易安插进禁卫军中的细作一样。
陆行还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体内的毒不断翻滚,熟悉的血腥味涌上喉头。
他淡定地将血咽了回去,也将手中的软剑收回腰带里,冷眼扫了一圈四周,“今日宴席就到此,都散了。”
陆行挥了挥手,没让任何人跟着自己,直到他将自己藏到一间不起眼的偏殿,一大口黑血自他口中吐了出来,铺在地上,如寒冬的墨梅。
“谁!”陆行警觉地抽出软剑,便看到脱去朝服,只穿着内里白裙的苏不语静静站在他的身后。
他想,他该杀了她灭口才是。
只是他终究还是将软剑收了回来。
陆行倚靠在一旁的墙上,慢条斯理地抽出怀中的锦帕擦掉嘴角的血渍,仿佛他刚刚并不是吐血,只是喝了一口茶一般,“太后娘娘怎会在这里?”
苏不语凝视着陆行,面无血色的男子如果不是眼神过于犀利,单看皮囊是叫人心软的病美人。
“哀家的朝服湿了,穿着不舒服,便在此处等素心拿更换的衣服过来。”苏不语解释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见陆行没有出声,又大胆地靠近了一些。
她与他相隔不过一臂,只要他伸出手便能掐住她的脖子。
陆行看了一眼苏不语纤细而脆弱的脖子,又将视线落在了她的眼眸上,“臣竟不知太后娘娘如此了得,连猛虎都能驯服。”
苏不语眨了眨眼睛,目光坦然:“自小那些猫狗便喜欢亲近我,只是我没有遇到过猛兽,不知道老虎也会这般……”
陆行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手中的锦帕一下子便被黑血染尽,苏不语面色一变,顾不得男女之别,上前扶住陆行,“陆掌印,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没吃我给你的药丸?”
她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混着她本身的体香,叫陆行怔了怔。
他的喉咙里又生出了些许痒意,可刺入骨髓里的剧痛却有了些许缓解。
陆行垂眸便能对上苏不语明亮的眼睛,而她眼中映着的却是将死的他,他难得轻笑了一声:“太后娘娘说自己只擅长两样技艺,当真是过谦了,你有这些技艺何须来求臣?”
苏不语垂眸,并没有应陆行,只是等到陆行缓过身上的痛,站直了身子时,她突地拉住他的衣袖,委屈而小声地说道:“我是学过不少东西,是因为我也曾欢喜待嫁,也曾想着夫妻锦瑟和鸣……”
她顿了一下,瓮着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没有用,我学的东西再多也看不穿人心,也躲不过命……”
陆行看到地上溅了两滴泪水,是她落下的。
她身上的香味确实叫人缓了心神,陆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眼中的泪,好心地为她出主意:“如太后所见,臣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臣护不住你也护不住皇帝。倒不如,你去平王那讨个好,只要你告诉平王,我快死了,兴许他能护你周全。”
陆行天生清冷的仙人貌,这会儿带上浅浅的笑更是郎艳独绝,只是他的眼眸如漆,如寒冬的夜,只等着苏不语放开他……
苏不语怔怔地盯住陆行, 抓住他衣袖的手也慢慢松开。
陆行的眼眸更着愈发深沉,那只抬起她下巴的手也一点一点移到了他的腰带上,而腰带内藏着的是他杀人的剑……
苏不语却忽地举起手, 陆行本能地就抓住她的手腕, 他微微侧目便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肌肤底下青色的脉络, 只要他稍一用力, 她的手连着筋便会被尽数折断。
“陆掌印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说过我的血可以压制百毒。”因为手腕被他抓着,苏不语只得踮起脚丫,身子摇摇晃晃的,不自觉朝前走了一步。
陆行稍稍低下头, 便发现两人离得很近, 近到他能看清她眼中的真, 近到彼此呼出的气交融在一起……
他松开她的手腕, 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太后娘娘当真不怕, 我吸干你的血?毕竟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苏不语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眸光清澈,仿佛笃定了自己不会取她性命一般。
陆行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小太后为何会对他有天然的信任,而他也确实没有打算要她的命。
他的喉间又有了些许痒意,将目光错开,淡淡说道:“臣说过臣没有饮人血的嗜好, 太后娘娘若想在这深宫里活得长久,有些话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可是我只同掌印说呢……掌印会再与旁人说吗?”苏不语侧着头轻问,语气里带了几分亲昵的娇憨, 让陆行难得恍惚了一下——
他有些排斥这份亲昵, 总觉得不能任由苏不语这样下去……
“娘娘, 奴婢把衣服拿来了——”素心在外面敲了敲门, 见里面没有人回应,又叫了几声。
门被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苏不语,而是陆行。
素心的眼睛猛然瞪大,几近本能地匍匐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声响。
陆行居高临下地看了她手中木槿色的衣服一眼,苏不语肤色白皙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只是这样的颜色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终究是过于沉闷了。
“你进去伺候太后吧。”他冷淡地说了一句,朝前走了两步,没等素心起身又折回来,“将太后那件湿了的朝服拿去给陈丙查看。”
宴席上那么多人,然而白虎却直接朝苏不语扑过来,其中必定有问题。
“是。”素心本就是陆行的人,对他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也绝不会说出他与苏不语独处一室的事——
只是她本以为陆行将她派到苏不语身边是为了监视苏不语,如今看来好像不单纯是这样……
陆行走了几步,只觉得毒血又在翻滚,他微微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上次苏不语给他的锦盒,取出了一颗药丸,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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