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公子大为震惊。
用叶大富的话来说“闵公子就如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天天在本地四处寻访奇石。”原本他三百两银子买到的奇石,在那里只需要三两都不到,不疯才怪呢。
叶大富则继续跟踪自己的腰带,他从古董商人打听到的是隔壁县,因此告别了闵公子去隔壁县城办事,终于在一家旧杂货铺找到了那条空荡荡的腰带。
叶大富立刻将自己腰带扯断,拉扯着裤腰进了杂货铺:“掌柜的,可有腰带?我这条旧的磨坏了。”
掌柜的便拿了几条腰带出来供他挑捡,叶大富假意挑选,这个太贵那个太细,挑来挑去,忽然指着那条腰带说:“这条看着旧,便宜卖了我就要。”
掌柜的见他一直挑剔价钱,以为是个穷人,便将腰带给了他“十文钱,一分都不能少。”
叶大富拿了腰带啧啧挑剔两回,两人讨价还价以八文钱成交。
两人都很满意,掌柜的看叶大富断了裤腰带不得不买所以抬了个高价,叶大富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古董。
拿了腰带和闵公子汇齐,叶大富也不急着先行回家,索性在本地四处闲逛,收购了几样古董,还从人家看门狗嘴里买来一个狗食盆,据说是五代时候一样器具。
家人也跟叶大富描述了家里情形,这个年代家人出了远门,不捎信就无法得知对方近况。
叶大富得知小女儿执意要做时妖的消息后长叹一口气,倒比宓凤娘要洒脱:“当初做爹娘的对不住孩子,让她小小年纪就去给人当徒弟混口饭吃,如今既然她喜欢,我们也不拦着。”
又问宓凤娘:“回头咱们商量一个议程出来,得谢谢姜师傅。”
“那个我早就准备过了。”
拜师束脩有六样,宓凤娘就认真去集市上买了许多,自家晾晒的肉干挑捡了其中干净最大的两条,农民刚担到集市上的水灵灵的芹菜、又大又圆大小相同的龙眼干、白白胖胖没有黑心的莲子、饱满光滑的红枣、挑干净沙土的上等红豆等六种礼物。
叶大富听完后点点头:“以后你我不免辛苦些为孩子们铺路,以后便是璃儿改主意了也有家里托底。”
等到叙完衷肠红烧肉笋干也好了。
小火慢炖后再出锅,笋干经过炖煮后浸泡了汤汁,从原本的皱巴巴干瘪重新变得丰腴,吃一口柔韧可口,格外有嚼劲,里头含着的红烧汁几乎在嘴里迸发出来,中和红烧肉吃多了的肥腻,让人忍不住吃更多口。
叶大富一口气下去三五块红烧肉并半碗米饭才喘口气:“可算吃到了盏儿做的饭菜。”
这红烧肉笋干拿来拌饭很香,红旺旺的汤汁沾染到了雪白的米饭粒,看着就喷香,一口连米饭笋干带红烧肉咀嚼起来,各种滋味齐全,让人忍不住大呼过瘾。
吃了红烧肉笋干不算,叶大富又最后将盘子里的汤汁拿出来倒进米饭,用筷子拌得匀匀的,确保每一粒米饭都沾染上了汤汁,这才用勺认真将剩下的米饭一勺一勺全部吃进嘴里。
吃完后满足呼了口气:“舒服。”
叶大富回来,除了带来要古董生意利好的消息,还特意跟宓凤娘私下商量:
“这闵公子似乎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两人多年夫妻,叶大富一开口宓凤娘就知道他的想法,觑他一眼问:“你莫不是想让我与他做媒?”
“不对啊,人家是官家子弟,往来有官媒操心,哪里就需要我了?”宓凤娘纳闷,忽然反应过来,盯着丈夫,“他向你打听哪个女儿了?”
“打听倒是没打听。”叶大富憨憨摸摸后脑勺,“只不过我看他一路上搜罗吃食,每每有什么特产都会赶紧寄给汴京,一开始我还当他孝顺是给父母寄送,后来发现他给汴京寄送两份,有一份还是给咱家食肆,这就不大对劲。”
叶大富可不是什么粗人,心细如发,自然发觉不对劲。
“可咱家食肆有两个呢,他看重谁?”宓凤娘纳闷。
“那还用问?”叶大富自信回答,“必然是玉姐儿,倘若他寄送做菜的原料那多半是盏儿,可他总寄送直接能吃的点心特产,那必然是给玉姐儿那个贪嘴的。”
“玉姐儿?莫不会看错了……”宓凤娘看看两个女儿,叶盏正在外面做饭,玉姐儿则在旁边学习,手里还不时抽空拿份玉片糕尝尝,这么看来,就算有人开窍也应当是更沉稳的叶盏吧……
“怎么会看错。”叶大富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我若是没有点眼力见如何能做古董生意?”
“都说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闵家可是官宦人家。”宓凤娘担忧起来,“结交这样人家是为了求财,可不是为了结亲,我们玉姐儿也不是那等能受得了委屈的性子。”
“且等着。”叶大富很笃定,“我来出手。”
第二日闵公子就上门了,他早已经洗去了风尘仆仆,一身白衣摇着檀香扇,仍旧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叶盏有心先开口:“闵公子回来了?”
闵穆则是狠狠行了个大礼:“多谢叶二姐指点迷津才让我多赚了这许多钱。”
“还是你自己有魄力,看得懂奇石才能赚钱,要不我们寻常人就是知道这法子赚钱也挑捡不出来奇石。”叶盏不打算居功。
“还是要谢谢,我带了些特产过来。”闵穆翘首打量,“大姐呢?”
玉姐儿从远远看见他就躲了出去,自然见不到。
叶盏便道“不知道去哪里了,闵公子是来用餐的么?那今日这顿我来请,算是谢过您回礼。”
闵公子也不客气,应了一声就坐在椅子上等着,也不知道在等谁。
先等来的却是叶大富。他笑眯眯进门,跟闵公子打招呼。
两人这些天同船格外熟稔,因此闵公子也很热络,聊了两句。
叶大富却忽然转变话题,问叶盏“锅灶可有空着的,昨晚玉姐儿嚷嚷着脑壳被夜风吹了痛,我给她做一道苍耳饭。”
叶盏虽然不知道亲爹为何这么说,但是应了很快:“有呢,爹尽管用。”
宓凤娘厨艺不佳,家里的饭菜便都是叶大富做,因此他技艺不错。
还是宓凤娘提起,叶盏才知道门口的苍耳嫩叶居然也能吃,摘下嫩绿如鼠耳的嫩叶,用刀切得细细碎碎,加上生姜和苦酒搅拌最后略微撒一把粗盐。民间认为这个苍耳饭可以治风疾。
闵穆眼看叶大富做了一道饭,简直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在床舱上事事筹谋的野大富会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叶大富做了菜却不急着端上去,而是先把叶盏支开:“你去寻你姐姐,叫她来吃饭。”
等叶盏出去后,叶大富才叹口气:“做儿女的真让父母操心啊。”
宓凤娘也跟着唱双簧:“大姐儿一说头痛你就给她做饭,自然有操不完的心。”
“我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求几位姐儿都能遇到知冷知热的,这我做爹的才放心。”叶大富开口。
又朝着闵穆做的方向声音更大些:“便如今天,哪位姐儿说是出风头痛那做良人的立刻做一顿苍耳饭便是上选。”
两人对视一眼,自觉很是默契。
等叶盏和玉姐儿一起回来时,就觉店里氛围怪怪的,像是有人背着自己偷吃了东西一样。不过看看屋内几人的神情,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盏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爹娘倒起身走了,闵家公子坐在原地若有所思,还没顾上问就见江家小少爷走了进来。
江家小孩自打找回来后身边的侍从就增加了一倍,饶是如此他过来店里吃饭时候他娘亲还要跟着。
他这次是来目的是感谢叶盏所送蛋糕。上次江家送礼,叶盏回礼了蛋糕,没想到江家小少爷一下就喜欢上了。
对付爱吃甜的小孩当然要用甜品,叶盏想做一道clafoutis,克拉夫提,这是一道法式甜点。
需要将鸡蛋白糖牛奶面粉一起搅拌均匀,撒上李子碎,放入烤炉。
说起李子,玉姐儿纳闷:“怎么妹妹每回说起嘉庆子都叫李子啊?”
因为后世出了一位皇帝,为了避名讳将所有嘉庆子改了名字,叶盏在心底默默说。
这款甜点极其好做,但是卖相很好看,所以属于哄小孩神器。
果然江小看见后眼睛都直了:“什么?我要。”这句我要是他扭头对母亲说的,他还未曾见过这么好看的美食呢。
闵穆也跟着看:“我也要一份。”又看了看玉姐儿:“头还疼吗?吃点甜食可好?”
等甜点上来,他自己没吃,推到玉姐儿跟前“吃完苍耳饭再吃这个?”苍耳饭有点微苦,玉姐儿应该不喜欢吃,加点甜食更好入口。
蛋糕绵软,但是这份点心却很顺滑,里头的馅料是成泥的,烤制后多了外表焦脆,吃起来更加可口。
江家小少爷越吃越爱吃,自己还不吃独食,一口气定了七八份,分别要送给两边的翁翁婆婆,亲戚朋友,最后还不忘玉姐儿:“给我娘子也送一份。”
闵穆:?
玉姐儿赶紧纠正他:“先前你惊慌失措便没有纠正你,你太小了,大人跟小孩不能成婚。那是占小孩便宜。若是有人告诉你能成婚你可以将他骂一顿告诉大人。”
江家夫人和气:“他最近刚明白成婚的意思,每日里成婚对象形形色色。”昨天是吃饭的饭碗今天是跟屋檐下的燕子,做不得数。
既然只是小孩子特殊时期的口癖,玉姐儿便也不再如临大敌,反而笑嘻嘻去逗江家小公子:“我以后可是很能吃的,要家里足够有银山供我吃喝才好。你还是找别人吧。”
“我供得起,我房里那些珍玩都给你,我爹娘给我的压岁钱都给你,以后都交给你。”江家小公子掷地有声。
闵穆坐在一旁脸都绿了。
他的确对玉姐儿一见钟情,初相见时就看中了她松弛的气质,等熟悉后发现玉姐儿属于心宽体胖却又处处透着着调。
一面吃着零食大喊吃不够吃不够宛如几岁孩童,一面却能将满汴京城那么多娘子们提篮叫卖的账册盘得清清楚楚。这种反差感太让人着迷了。
于是闵穆开始不由自主往食肆里跑,今天吃点饭明天吃点点心,甚至吃什么都变得不甚在意,只想多见见玉姐儿,看看她傻笑自己一天都有劲。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等去了湖广才发觉不对劲。
每天他觉得吃也吃不惯穿也穿不舒服,跟班还当他是水土不服,给他特意买了汴京的土兑了冲水喝,想用这样的民间偏方治疗自家少爷。
闵穆便当自己也是病了,索性给家里写信提起,家里很贴心,寄送了家里的灶心土,还因为叶家食肆做饭好吃的缘故还跟叶盏讨要了一包灶心土。
灶心土加水兑服,闵穆留下了那包灶心土的纸张,他跟来送东西的人东拉西扯,套出了这灶心土是玉姐儿撕了一张写废了的菜谱残页包好的。
从此闵穆的水土不服彻底好转,别人都惊叹灶心土加水服用果然有效,只有闵穆知道是因为那半张她笔迹的纸张。
被他叠在书页里叠放得整整齐齐。
可如今叶大富这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闵穆坐在一旁,只觉得好好的饭菜越吃越无味,简直要噎在嗓子里吃不下去。
江家吃了点心也有回礼,回礼便是绿荷包子,汴京伏天有吃绿荷包子的习俗。
荷叶性寒,在里面加了姜丝等物,正好怯寒。
宓凤娘便念叨两位女儿:“你们自己也多吃点,去去寒气。”
“娘——您好生啰嗦,这三伏天热得我脑门晕,哪里就有寒了。”姐俩压根儿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娘嘴里说的寒气看不见摸不着,对年轻人来说格外遥远。
宓凤娘摇摇头“小孩儿家家,不听劝,以后老了你就知道吃亏了”
却没想到这一幕再次被闵穆看见,晚上回家时吃到家里做的绿荷花包子。
因为是节日礼互送,闵家自然也做了许多,都预备着分赠各种亲戚。
闵穆吃完绿荷包子,想起这一遭,吩咐厨子:“有份多加点生姜。”
好吃的吃食送到家里,玉姐儿想着这是个好人,一边咬了一口绿荷包子。随后爆发出一声惊呼。
“啊!”
好多姜!好辣!
闵公子没有局限于绿荷包子,第二天居然又送了一份獐子肉过来。
让叶盏有点意外,这份食材的稀罕度也比绿荷包子高多了,虽然如今野味到处是,獐子肉的价钱也比羊肉低,但毕竟也是肉食,可比猪肉价钱贵多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宓凤娘的态度。
娘居然说:“这礼太贵重了些,送回去罢。”
要是往常她定然会喜滋滋收下这贵重的馈赠。
叶盏看了宓凤娘一眼,狐疑:娘这不是被什么附体了么?
宓凤娘瞪她一眼:“别乱想。单独送回去恐怕得罪人,不如我们用獐子肉做个什么菜送回去。”
不愧是叶家的情商王者,叶盏点点头,应了下来。
宓凤娘见女儿上道,便又吩咐:“动静小点,莫要被你姐姐听见。”
闵家、厚礼、拒绝、不许玉姐儿知道。
叶盏将这个元素联系到一起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娘,您是说闵公子对姐……”
她刚起了个头,就被宓凤娘拍了一下头:“可别告诉玉姐儿。”
叶盏嗯了一声。
闵家家境优渥地位超群,叶家是下九流,别说在古代了就算在已经破了四旧的现代,民间嫁娶依旧很势利。对玉姐儿来说并非良配。
从上次玉姐儿劝她不要太过分分析裴昭的举动就看出玉姐儿的爱情观与宓凤娘一样,不打算追逐门第不同的爱情。
所以这件事不让她知道倒是上策,免得扰乱了心神平白伤心。
她决定这獐子肉就按照宋人的方法做个炙烤獐子肉①。
大块的獐子肉用调料和酒腌制,随后用羊油包裹外层放在大火上炙烤。
羊油被烤得滋滋冒油,慢慢流出透明的液体,在铁鏊上慢慢流淌,
里头的獐子肉也渐渐变色,由原本的新鲜粉红色肉质渐渐变得带白,肉质也肉眼可见得变得紧实。
整个炙烤獐子肉散发着特有的香气,那种香气是脂肪和炭火碰撞的独有滋味,一闻见那个味道脑海里就自然而然浮现出许多与烧烤、炭烤、肉串的记忆。
闻着特殊的香气,慢条斯理给獐子肉翻面,是一副很治愈的场景。
叶盏不由得佩服宋人,能想出用羊油包裹獐子肉烧烤,真的是天才。
因为獐子肉肉质比较粗,如果直接炙烤,要等到它熟了用很久时间,这期间难免影响獐子肉的口感,所以要加羊油烹饪。
这跟西餐烹饪时用黄油煎制是类似道理。
或许是古代资源匮乏每一种资源都要极尽充分利用,宋人很擅长利用动物油脂,许多菜肴都用猪的网格油来烹饪。
“好香!”玉姐儿进门,就闻见了好一股浓烈的香气,“是什么好吃的?”
叶盏摇摇头:“给闵家的回礼。”
闵家不是才送了绿荷包子嘛,前端时间也常送来闵公子四处游历时送来的特产,所以回礼算是合情合理,玉姐儿便没有怀疑。只是看着羊油开玩笑:“别让娘看见,又该心疼了。”
闵穆收到回礼时很高兴,可打开食盒后发现是炙烤獐子肉时又觉得很纳闷。
“少爷,那边捎话说要加热吃。”小厮不明白自家少爷为何在发呆,却还是尽职提醒。
闵穆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挥挥手:“拿下去热了再上来吧。”
炙獐子肉很快就上桌了。
大火烤熟的獐子肉,剥开脂肪,只吃里面的獐子肉。
因为羊油的保护,所以入口并不粗糙,反而口感很细腻。
滑润的獐子肉带着浓郁的香气,让人想起漫步山野的快感,而且加了羊油包裹的缘故,这獐子肉吃起来还沾染了羊油的香气,很是滋润。
几口肉下去,闵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吃是好吃,可是为什么退回来了呢?
肯定不是嫌礼物价格低,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饶是对人情世故不大精通的闵公子也隐约猜到了,他叹口气,格外沮丧:难道这是玉姐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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