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家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好记性,不然怎么办案?”大斧更加自豪了,“这回拐子的事就是他发觉的。”
那拐子只想赚点快钱,哪里经得住恐吓,先是被路人揍个半死,后又是被拎着参观了众多刑具,所以很老实,很快就倒豆子一般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原来他们全是同乡,彼此臭味相投好逸恶劳,从今年起就开始拐卖妇女幼童,一开始不好得手,便想了个好主意,故意在金明池、庙会这样人多的地方制造混乱和踩踏,趁着大家混乱人头攒动之际,赶紧偷了孩子就跑。
因为人人自危,一时难免松懈手里的孩子,等发觉时又赶上熙熙攘攘,想追也追不上,喊了又容易被市井喧哗遮掩,所以最好得手。
这次也是故技重施,瞧着江家的孩童粉雕玉琢,想起最近有瓜州一名富商的订单想要一个好看的娈童,便起了心思。
先是在人群中造谣说有人挤人,一时人人自危,趁这时候偷了孩子,那孩子已经被剃了一半头披上了脏外袍,眼看只要出了寺庙附近就能逃脱。
还好宓凤娘机灵,救下了孩子又拦住了拐子,不然不远处汴河上已经有开往瓜州的船只等着发船了。
这回裴大人抓住了拐子,又要审讯出了他的同伙,一下就带兵抓了等候在暗处的好几个同伙,说不定今晚就能审讯出更多受害者,眼看着从前一些被拐卖的女子孩童也能早些回去。
几人听得入神,不住询问问题,大斧更加得意,将自家少爷吹得天花乱坠,如何神勇如何料事如神,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这件事过于轰动,等他走之后食肆里的百姓还议论个不停。
叶盏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边做五丁蛋饺,一边小声问玉姐儿:“姐姐,我问你个事。”
“问就是了。”玉姐儿眼睛盯着蛋饺,嘴里随口应了一句。
铁勺在火上烤热,随后舀一勺金黄的蛋液到铁勺上,转一圈就凝固成了饺子皮,再将猪肉馅、笋丁、青豆、胡萝卜、菜心等五种丁剁成的馅料放进蛋饺里。
用筷子轻巧夹起来,就成了一个黄澄澄的蛋饺。
“就是……”叶盏努力组织着语言,“裴大人送东西过来,是不是有些……出格啊?”
“他摔掉的,他来赔偿,很合理啊?”神经大条的玉姐儿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满不在乎,“再说大斧不是夸自家大人爱民如子嘛,原先还自掏腰包给外地来汴京告状的老百姓付住店钱呢。”
裴大人看着就很有家国情怀,是个正直人,从这个角度来也有几分合理性。
“可……”叶盏想想,“那些东西是他为了救我才扔到地上的,又不是他故意弄坏的。”
“那……礼多人不怪吧。”玉姐儿盯着铁锅内将要沸腾的热水,“等水开后就能煮蛋饺了吧。”
也许他就是这么周到的性子。
叶盏看了看那包跌打膏药:“那,那个跌打膏药……”
玉姐儿叹口气,将目光从锅里移过来:“妹妹啊,你是不是想问,裴大人是不是在献殷勤?”
叶盏不提防她忽然这么正经,瞪大了眼睛看玉姐儿。
玉姐儿倒没有半点闺阁女儿家的矜持,嘿嘿一笑:“我瞧着不像,他自来店里对所有人都很好,再说了,他今日与娘告别时候不是说叫我们买些跌打膏药和压惊汤药吗?可能想到就顺手吩咐了。”
“他这种富家公子哥,长得好仕途有成,顺风顺水,随手对个把小娘子表示好感很正常,送几件东西药品也不痛不痒。”玉姐儿忽然有了几分做姐姐的样子,"只是我们毕竟是平民女子,行错踏错容易误了自己一生,倒不如装傻。"
她说着,目光移到案几上放着的瓷罐上,坦荡荡叹了口气。
叶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瓷罐里装着闵穆送来的半罐子干梅花:“姐……?”
玉姐儿潇洒一笑:“大哥教导我们读的《诗》里头不是说了嘛,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别看我整天就惦记着吃,毕竟多比你早出生,那些富家公子哥一时对哪家小娘子殷勤些,时过境迁也不过是潇洒写一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可穷人家女儿就是苦等痴等,白白等着人家消息,殊不知自己无论如何都踏不进人家平日里出入的门户,就算要上门讨要说法都只能到门子小厮接待。”
“姐。”叶盏被玉姐儿忽如其来一番话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姐儿却嘿嘿一笑:“水开了,下蛋饺。”
金黄的蛋饺被小心滑进了锅里,随着锅内的开水浮浮沉沉。
叶盏盖上锅盖,坐下给灶膛里添把火,呆呆看着灶膛里起伏跳跃的火苗,问:“姐姐,你是不是在生闵公子的气?”
她看出了玉姐儿待闵公子有点特别,但鉴于玉姐儿一直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当回事。
可仔细回想,闵公子第一回 送特产来玉姐儿还挺高兴,可后面几回虽然还送湖广特产来但玉姐儿每次都闷闷的,不大高兴。
“谁生他的气了。”玉姐儿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在外面游山玩水吧,连个口信都不捎。”
原来是因为闵公子没有送口信过来,一直在外面没有消息,所以玉姐儿生气了吗?叶盏抿嘴笑,姐姐还挺傲娇。
按道理两人并没有送口信的关系,可是处于懵懂心动的小娘子总是有许多悸动的小心思。
一开始是盼望,盼一个奇迹。若是盼望达不成,就变成了淡淡的幽怨,自己千还百折,怀里藏着只有自己知晓的小秘密,为了这个小秘密又不断折磨。
怪不得要说青苹果滋味呢,叶盏两世都是爱情绝缘体,这时候忽然感觉到了有点少女的感觉。
她便郑重点点头:“姐姐说的是,我们好好经营店铺,不多想。”
以后不管裴大人怎么示好,他不提,我装傻,他挑明,我惊讶,没看懂,没留意,一问三不知。
姐俩你挤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对视一眼,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蛋饺出锅,叶盏给玉姐儿先盛了一份:“尝尝如何。”
金黄色的蛋饺肥肥胖胖,乖乖躺在汤碗里沉浮,看着就很可爱。
玉姐儿满怀期待咬开了蛋饺,先是软糯的外皮,带着鸡蛋的香气,里头笋丁清新,肉馅饱满,咔嚓一口就很是满足。
“好吃!”她眼前一亮,又问叶盏,“这汤若是加上鸡汤会不会更香?”
叶盏点点头:“对,蛋饺经常放在高汤里煲煮。”只是今天她心不在焉,明显分神,居然没留意到这件事。
“我猜也是,蛋饺在汤里煮肯定能吸饱鸡汤精华,肯定更肥腻好吃。”玉姐儿憧憬着,“下回我们煮鸡汤的好不好?”
姐妹俩正在商议做菜,就听得食肆门外有人喊:“老板在吗?”
是闵家小丫鬟。
玉姐儿腾一下就站起来:“在。”迎了上去。
“我家少爷又送了东西过来,夫人说还有你爹的家信,一并送过来。”丫鬟很热心,又给玉姐儿看自己带来的吃食,“瞧着如何?你爹还要去隔壁州府,我家少爷让我捎话给你,让你不要担心,他派了家丁跟随。”
玉姐儿看着挺镇定,可只有叶盏这个角度才能看见玉姐儿藏在身后的手早就拧成了麻花了。
“哦。”玉姐儿波澜不惊,“是给我家捎的口信啊。多谢。”
“不是,是单给你捎的信。”丫鬟清点东西没抬头,“反正你们不是一家嘛,都一样,少爷还让我劝你不要笑你爹异想天开,他觉得那腰带挺真……”
叶盏走上前去,瞥见玉姐儿笑得一朵花似得。
她摇摇头。
所以这就是电话一响军师白讲吗?还是军师不上战场?
不过被玉姐儿一分析,叶盏倒平静了许多,不管是不是她想多了,总之以静制动便好。
果然之后裴昭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仍旧像往常一般来食肆里吃饭,言谈举止都很和气,没有半点暗示或者非分之处,很是坦荡荡。
叶盏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也还好姐姐劝导,不然自作多情引起了内心波澜反而出丑。
她便以平常心对待裴昭。
裴昭这几天很忙,他捉出了拐子团伙,里面居然还有何兰翠的一个儿子!
大仇得报,宓凤娘乐得在巷口嘎嘎乐。
鉴于强大的审讯能力,叶盏才知道当日里卖蛋糕时探头探脑的人就是何兰翠小儿子派来的同伙。
何兰翠嫉恨叶盏店里生意好,叫小儿子捣乱,小儿子便寻了自己的同伙潜伏在食客中煽动众人,谁知遇上沈娥识破了他的诡计,只能灰溜溜走了。
他们这些人在京城中流窜,有钱就去吃喝玩乐,没钱了就四处偷鸡摸狗,最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拐卖女眷孩童。
没想到遇到裴昭和宓凤娘两位,一人眼尖识破了拐子,一人思维缜密看透了他们背后的预谋。
江夫人从裴昭那里听说自家儿子差点被送到瓜州富商家里做玩物,后怕到当场晕厥了过去,等清醒过来再次敲锣打鼓来叶家道谢。
这回说什么都要宓凤娘收下礼物,有茶糖烟酒这样的四色礼盒,还有两只烧鹅、一大副蹄膀、两罐子腐乳、两盒果馅饼。
宓凤娘这礼物不算贵重,便点点头收下了。
这些礼盒都算是硬通货,能换钱,有了这笔钱,宓凤娘倒生了旁的心思。
她先前乐归乐,可一想到何兰翠居然盯着自家女儿店铺,顿时心里甚为不悦:这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因此这回得了钱宓凤娘就跟家人商量:“眼看着地里这一季的庄稼收割,家里也能有些进项,再加上如今有江家的钱,不若我们另外租个清静点的去处,大家亲近住在一起。”
家人坐在一起算钱,金哥儿如今有了个小商铺,虽然赚得不多,但生意蒸蒸日上,比往常赚得多。
玉姐儿既有叶盏店里一半的分红,还有居住焌糟娘子们的分成。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叶盏自不用提。
“璃儿还小,不收她的钱,原先你们没钱时银哥儿给家里给钱都是大头,是以这回赁新房子就不收他们的钱,由我做父母的代付如何?”宓凤娘开口。
家人自然同意。
叶盏自打理解了父母两人的成长经历后,对于热衷于端水的父母就很理解。
银哥儿也开口:“正好,我们哥俩住的房本就是为穷人准备的,如今家里情况好转,是应当将房子让给旁人,等赁到房子我就去开封左厢店宅务,将房子还给掠钱亲事官。”
宓凤娘哭笑不得:“我的儿,多少人家瞒着抢着都要多占一间便宜的公家房,你倒先还回去。”
可是见儿女们都很赞同银哥儿的说法,便也悻悻然点头:“也罢,还回去。”
“万一有人跟我们家当初一样穷,眼巴巴等着住这房子呢。”叶盏笑眯眯劝解她老人家。
宓凤娘这才松了口:“也罢,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一家人商定了要赁房子,便去寻中人。
那中人帮着叶盏赁商铺、帮金哥儿赁商铺,还帮叶盏买了塌房,因此这回先恭喜:“可见您家里如今正是兴旺了,净日的买房置地。”
“哪里哪里。”宓凤娘笑着摆摆手,很是谦虚,但上扬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得意。
不过得意归得意,这人还是要敲打的:“我家既是常客,你可不能欺熟,我听说有中人很喜欢杀熟。”
“不敢不敢。”中人赶紧摆摆手,换上恭敬些的面容,“我在本坊做了许多年中人,有口皆碑。”
"那就好。"宓凤娘倨傲摇摇扇子,“你若是做得好,我家这么多孩子以后开铺买房少不了找你,再者我如今也是本坊有声望的媒婆,不是那等低等媒婆,往来认识不少人,遇上他们要买房置业,自然会给人家荐你。”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一番话说完,中人最后说定了比寻常的中人费用再少两成。
正在角落抓蜘蛛网的叶璃:!
风度翩翩摇扇子的金哥儿:!
叶盏:!
捧着甜瓜啃的玉姐儿:!
兄妹几个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对亲娘的佩服。
叶盏心里更是多了一丝丝心痛:原来中人费用还能砍价?那前几次岂不是……感觉损失了一个亿。
宓凤娘的话像是在中人前面吊了根胡萝卜,不多久他就找到了一间合适的房子:汴河南岸角门子有三间房舍出租。
这三间房舍连在一起,窗户打开就是河流,再对面就是城墙。门前很是清静,正好满足叶家人的需求。
叶家去看了一眼都很满意:价钱合适,环境清静,周围没什么吵闹的瓦子、酒楼什么的,附近有城门,治安有保障。
内里相通,还盘好了土炕,不用他们自己动手。屋外有用废旧木头搭成的简易灶房,方便做饭。
于是叶家上下很快就决定赁这座房子。
要搬家时宓凤娘却舍不得了:“毕竟在炭场巷住了这许多年,骤然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再说了,赵夫人是个难得的好房东,不乱涨价,还时不时给我们送她的笋肉馒头。”
便是往常与宓凤娘吵架拌嘴的邻居此时都变得可爱起来,宓凤娘心里是既心酸又高兴。
玉姐儿给她提醒:“娘,您往常总说等我家有钱搬离炭场巷时定要冲到何兰翠跟前去好好炫耀一番,您还去吗?”
“算了。”宓凤娘想了想,摇摇头。
何兰翠小儿子被抓住判刑,只怕秋后就会问斩,何兰翠往常最喜欢跟宓凤娘炫耀她有三个儿子,如今两人儿子倒是一般多了。
何兰翠失去了一个儿子,两口子整日里闭门不出,没脸见人。
她家门前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扔了粪便污泥,也是在这时候叶盏才知道古代人表达愤怒的方式不是臭鸡蛋和烂菜叶。原来古代的食物匮乏,鸡蛋作为能吃的补品和能换钱的硬通货,是绝对等不到防臭的那一天的。
何兰翠往日里那些客户知道后也不许她再出入内宅梳头:万一被她拐走了自家孩子或女眷,那该如何是好?
因此何兰翠生意一时冷清,听说如今在筹谋着再另寻一个生计。
他丈夫那些天日子也不好过,看妻子没了生计,又要回到从前跟他伸手要钱的日子,便恢复了往日嘴脸,想要再揍何兰翠一顿泄愤,谁知被何兰翠两个儿子合力反揍了一顿,直揍得断了一条腿,这才老实下来。
“她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只盼着她如今能改邪归正,管束好另外两个儿子,再寻个营生好好生活。”宓凤娘如今幸福了,说起何兰翠也变得心平气和。
“横竖我们以后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宓凤娘嘴上还是不饶人,"再说了她若是放不下攀比心,我过得越好她就越难受,这就是最刺她心的报复了。"
这回赁房花了钱,玉姐儿第一次操心起了银钱。
“我们店铺里的生意毕竟有限,不如再让那些焌糟娘子们更加卖力兜售。”
玉姐儿数来数去,店里也就那些椅子桌子,便是一直有客人络绎不绝增加的数量也有限。
她先是对着发呆苦恼。
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店里的椅子桌子有限,可旁人家店里的桌椅板凳却多得是啊。”
“原先那些焌糟娘子们每卖出我们店里一份小菜就能得到一文钱的奖励,不如再将奖励做得再细致些。”
“同一个焌糟娘子一天内卖掉我们店里的五份小菜以下延续原有的奖励。”
"可是若她卖了五份到十份,就额外再奖励她一文。"
“十份到二十份,便可以再奖励五文。”
“二十份以上,那么她明天再来提货时可免去一成的成本。”
蓬蕊在旁边算账:“这么一来,如果一位焌糟娘子卖掉了二十份,原本算下来她总共能得到二十文提成,这下还要再加六文,就是二十六文。”
一般店里专供外面的小菜都是十文左右一份,假如她第二天再提二十份,就能免去二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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