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忙得腰酸背痛,懒怠再做,不如我们买些东西来吃。”叶盏提议。
玉姐儿当然立刻赞同:“刚巧今日提到了胡饼,想想还怪馋的,不如就买皇建院前郑家的胡饼。”
她解下围裙,一溜烟就跑去外面买胡饼。
一会功夫就拎了三五个油纸包回来了:“这里是郑家胡饼,有菊花、髓饼、新样满麻①好几种花样,上面还印着花呢。”
又很遗憾:“可惜没了宽焦、侧厚、油碢几种,听说也好吃呢,只不过人家每日只做五十炉,多了不做,只能下回再吃旁的口味了。”
叶盏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古代的饥饿营销?
她想了想:“不如我们的蛋糕也限量,每日里只卖六个,多了不售出。”别看六个蛋糕少,真做起来也要耗费半天。
“好。”玉姐儿满口答应,又招呼大家吃饼子,“我还顺手买了糖霜饼,里面加了松子胡桃粉末和酥蜜一起活匀的,闻着好香的。”
叶盏笑:“这糖霜饼在东边,郑家胡饼在西边,你是如何做到顺路的?”
玉姐儿嘿嘿一笑,赶紧递给蓬蕊一个饼遮掩窘迫:“快吃。”
“还有我的吗?”蓬蕊抬起头。
“当然啊。”玉姐儿笑眯眯,“我家才不在吃食上苛待旁人呢。你放心,尽管吃。”
新出炉的胡饼很好吃,髓饼里头加了骨髓和面,吃上去时咸香口的,一口就掉了许多饼渣下来,酥得人一碰就碎。外面能看见一圈圈的面饼分层,显然做饭的人下了功夫,当初在擀饼环节还加了油酥和五香粉。
所以才能这么酥软。
而且加的五香粉和肉髓正好让饼子多了许多咸香,满口肉香,吃起来很够味。
糖霜饼也好吃,只不过这个更像是饭后点心,小小半个指尖大小,拈起来小小一点,可别看它小,稍微一用力就碎了,只能赶快塞进嘴里。
满口蜜的甜味,伴随着松子胡桃这种坚果杜特的香气,入口即化,嘴巴里到处都是这种清淡的香气。
吃了这几张饼,蓬蕊迟疑一下,将自己的境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也不怕大姐和二姐笑话,我被爹妈认亲后,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地方狭窄,手足们也不习惯我乍然出现,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只能挤到家里的灶房角落。”
若这也就罢了,偏偏今日哥哥在饭桌上发火,说现在粮食价钱渐涨,买不起这么多人口粮;明明是弟弟暗戳戳发话,说谁家女儿嫁了个好人家,提携娘家全家呢。
蓬蕊是个面皮子薄的人,只能拿出银钱三五不时来添补家里伙食,今日买点柴火明日买点烧饼,才能让家里人脸上的寒霜少点。
做仆人的人家并不富贵,因此蓬蕊回家只带了一点银钱,日子没一月,她的钱包就空了。
这钱包一空,家里人就再也不装了,原先还是冷嘲热讽,现在变成了明晃晃的指责。
蓬蕊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便在家里洗衣做法做杂事,想让家里人满意,然而还是收效甚微。
哥哥弟弟视她为眼中钉,因为汴京有嫁女厚嫁的风俗,她陡然回来让家里人必须为她准备一笔嫁妆,否则会让所有人看不起。因此愈加给她白眼,甚至喝了酒还会殴打她。
蓬蕊想去从前的主家求救,这才知道人家家里有了外任动身去外地了,房子都只留了一个扫地的老仆。
没过两天媒婆上门了,说是有位裁缝铺的二掌柜新近成了鳏夫,想寻个伺候人脾性好的未嫁年轻女子。
蓬蕊见过那个二掌柜,年龄大约跟她爹差不多,一口黑牙,胖得球一样,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家里根本没地方住,哥哥弟弟到处挤兑她,她又能去哪里?
无计可施蓬蕊便点点头。
刚嫁过去倒不错,睡觉时有了自己的床,能吃饱饭,每隔十天会有二两肉吃,得了两朵大红绒花,还不用挨打,不用听人冷言冷语,蓬蕊也好容易有了笑模样。
可好景不长,婆母在家作妖,蓬蕊没有身孕,二掌柜在外面勾搭的小寡妇倒生下了个大孙子。
闹了一场,蓬蕊被赶出了家门,连绒花都被摘了去,连铺盖都没有:"你家当初嫁你给我时一文钱都没出,现在别想拿走半分。"
娘家是回不去了,她旁的不会,只能给旁人洗衣裳为生,一件衣裳一文钱,艰难换口饭食吃。
要不是叶家收容,也不知道她到底会流落到哪里去。
叶盏听得入神,也是她运气好能遇上叶家人,否则说不定是另一个版本的蓬蕊。
想到这里她叹口气,跟蓬蕊说:“你就安心在我店里帮工,若是不忙看我做菜时也学习一二,以后就算不在我这里干了你也能有个手艺傍身。”
蓬蕊重重点头:“多谢。”
玉姐儿满意看着妹妹帮蓬蕊,又瞄了瞄木盆里的蛋糕:好香啊。
只不过顾客们会喜欢吗?
一到中午叶二姐食肆便端出了许多木盘。
食客们迫不及待就围了过来,食肆里时常有新品出售,他们早就习惯了,因此纷纷上前想要选购。
可是……这次的是什么呢?
食客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这种东西还真未见过。
木盘上放着一个个圆圆形状的糕饼,颜色有粉红、米黄、浅紫等多种多样。更妙的是那外观糊着一层厚厚一层,看着很圆润诱人,从未见过那样材质。
“是酪糕?”有那有点见识的食客问。
“不是,叫蛋糕,不过上面这层奶油还真与奶酪有点关联。”叶二姐笑眯眯回答。
那位食客沈娥立刻挺起了胸膛,她祖上出使过西洲回鹘和黄头回纥,自然熟悉西域来的食物:“这可是西域那边的食物?”
“应当是中京那边的吧。”她旁边有人嘀咕,“既然有牛乳,那与北边草原离不开干系。”
“都不是。”叶盏摇摇头,“滋味也完全不同于那种风格,算是点心吧……”
她微微思索,想要给食客描述蛋糕滋味,却忽然笑,一拍手心:“我这说多少都没用,大家尝尝便知。”
玉姐儿帮她拿来刀,叶盏顺顺当当切下了蛋糕一个小切角,给大家展示蛋糕内芯:“里头一层海绵蛋糕一层百果酱中间活着奶油。”
蛋糕切开了一角,小小的锐角拿开,食客们立刻就看到了里头露出的蛋糕切层,果然是一层层的,米黄的蛋糕体、深红橙色的果酱、还有雪白的奶油,还有外切面淡粉的奶油。
看着这色彩搭配就如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沈娥点点头,如今大宋上下都推崇清淡配色,这蛋糕好不好吃不知道,但这配色显得很雅致清淡,却又不失丰富。
人群里有人咽咽口水,当即开口问:“叶二姐,这蛋糕怎么卖啊?”
“一整个的价钱是两贯。”
“两贯?”人群齐齐吸了口气。要是去樊楼这样的酒楼要一桌席面大约花费五贯,可这个小小的不知名点心,又是在叶二姐食肆这样的小店,怎么要花费这么多?
“叶二姐,我看你可别宰客!”有个人忽然开口,“原先还好现在价格上天,难道是看现在生意好了就要回头磨刀霍霍向猪羊?”
“我说,你做生意可要厚道啊,不能寒了咱们街坊的心。”
那人是个大嗓门,声音冷淡,一下就在人群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时大家都没说话,听着他站在门口大声嚷嚷。
玉姐儿“腾”一下就站起来了,她就怕人群里有这样闹事的。
蓬蕊赶紧拉住了冲动的玉姐儿,生怕她跟客人打起来吃亏,可是她自己也悬着心呢:这食客这么一嚷嚷,赶走了店里的客人怎么办?
若是那种大型脚店,当然有专门的茶饭量酒博士出马,两个人左右架住闹事人的胳膊,就能客客气气把他“请”出去,不让他蛊惑人心。
可是她们几个小娘子,能拿这个人怎么办?
她们俩焦急看向叶盏。
叶盏在打量那男子,她微微蹙眉,这男子粗眉毛魁梧个子,满脸横肉,看着不像店里的熟客,既然如此话里话外带上街坊邻居什么意思?
她心里飞快琢磨,但面上还是微微笑着,似乎没听见男子的话,只含笑对着大家解释:“这牛乳蛋糕里面有牛乳、奶油、鸡蛋等多种食材,虽然涉及开店秘方不能外传,但我向大家保证这蛋糕里面的奶油要耗费好多银子才能做出来。”
又将切好的一角拿给食客们展示:“若是觉得一整块有些顾虑,可以先买一小块尝尝滋味,这一块是蛋糕的二十之一,花费一百文。不过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做这稀罕物件,所以给前一百二十位吃自助的食客都免费提供一块。”
“而且之后一个月,每天都会拿出一个蛋糕,给前二十位吃自助的食客都免费品尝。”
这话一说,食客们都激动起来。纷纷与同伴交头接耳,兴奋看着餐台上的蛋糕。
他们的自助费用是六十文一位,可是这免费赠送的一角蛋糕就要一百文,这么一来相当于免费不说,还倒占了食肆里的便宜呢。
因此纷纷举手:“我要。”
围着玉姐儿要求交钱吃自助。
玉姐儿原本还担心着呢,没想到一会功夫就被人围住了,她咧开嘴:“好,好,都来,我来数钱,保证人人都有饭吃。”
倒是蓬蕊还有些担心:掌柜的这么做不是明摆着的赔本吗?赔本赚吆喝?
却看见叶盏仍旧笑吟吟在切蛋糕,她下手极稳,没有借助任何器具却能切得又好又快,脸上更是一直带着柔和恬淡的微笑,让蓬蕊的心思定了下来:老板见多识广,她既然如此成竹在胸,那想必不会赔本。
叶盏早有盘算:这蛋糕是个没吃过的东西,定价又昂贵,在初期唯有让这种方式让食客们都能接触到蛋糕。
吃得起店里自助的客人都至少算是汴京城里的中产阶层,他们看重生活享受,对于食物舍得投入,愿意花大价钱为真正的好吃之物付钱。
现在通过免费的方式给他们定下一个蛋糕好吃又昂贵的心锚,等之后哪天想花费两贯银子买食物的时候,当然第一反应就是叶二姐食肆的蛋糕。
寻常过日子不舍得花两贯银子,可拜会上司、老母亲做寿、孩子中举这样的日子呢?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来叶二姐食肆进行消费。
这是现代社会一些奢侈大品牌常年面向老百姓做广告的原因:一来老百姓不认识这牌子富人穿了如何获得优越感?二来今天的穷人万一明天暴富呢?
所以叶盏只要每天固定花一个蛋糕的价钱,一个月花六十贯,就能打出无形的广告,让汴京集市上都知道有个天价点心叫做“蛋糕”。
剩下的就是安心等待消费者自己上门了。
大家围着玉姐儿付钱,争先恐后想要品尝免费的蛋糕。
沈娥当然要做那前头的食客,非但如此,她付了钱后还捂嘴笑:“怎得刚才那位嚷嚷的大嗓门员外不说话了?”
街坊邻居们对有钱人都敬称一句“员外”,类似后世客气的“老板”,但沈娥此举绝对不是客气敬称,而是故意寒碜那胖汉子。
胖汉子果然哑口无言,只顾着左右打量,满脸窘迫。他一开始挑事煽动的话术是嫌叶二姐掉进了钱眼里,可人家如今免费送,还要他说什么?
“不对啊,您刚才不是嫌贵吗?现在她免费送,您应当高兴不迭上前拿免费的,怎么又不去了?”沈娥睨一眼,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食客们都能听见。
食客们正乖乖排队等着轮到自己呢,都百无聊赖,因此都好奇看了过来。
那胖汉子见众人目光聚焦过来,眼神越发四下躲闪,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嘴上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字句,说了两句就找了个人群空隙钻了出去,不知道往哪个角落里去了。
“哼,就这点小伎俩?”沈娥利落拍怕手,冲给自己拱手的叶盏摆摆手,“不值当一提。”
又冲排队人群说:“我们街坊们天天来光顾,往来都看熟悉了,哪里有这么一号人?再看他指甲缝那么脏,身上的绫罗看着不合体,空荡荡架在肩膀上,也不知道是哪家当铺临时拿出来应付的。”
街坊们纷纷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到底是绸缎坊的老板,看人衣裳有一手。”
轮到沈娥时,叶盏便给她又多送了一份蛋糕:“这份不算在排队的一百二十份里,是我们店里单谢您的。”
沈娥毫不客气就收下了:“我帮你你别多心,实在是因为我当年也孤身一人做生意,他们看你是个女子,那什么龌龊手段都能使出来。我看着实在气不过。”
老板要是男的今天那胖子敢这么大咧咧闹事吗?不怕被暴揍一顿或是被挥舞的厨刀捅个窟窿?还不是看店里全是小娘子所以才用这种闹事法。
原来是老板从前也受过这种苦,叶盏便冲她再次拱手,作为感谢。
沈娥顾不上跟叶盏来回客气,她着急端着蛋糕坐下享受呢。
等坐下后立刻迫不及待拿着调羹去挖奶油蛋糕。
这奶油有点像冰块,似乎随着天气的热度在慢慢融化,刚才还是□□的,现在已经有了慢慢回落的趋势。
沈娥瞄了一眼老板拿来装木盆的大盘子,果然瞥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想必这之前都拿冰块来保鲜。
她点点头,这是人家的核心秘方,她自然无法窥探到太多。只专心拿勺子挖了奶油送进嘴里。
凉丝丝、水汪汪、滑溜溜,一下就融化在嘴巴里,而且还冒着浓郁的奶香。
再尝一口,里头有许多种滋味的果酱,融化了各种酸甜口味,正好中和吃奶油太多时候的腻味。
下面的糕体也好吃,松松软软,中间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气孔,不知道老板用什么法子做得,比市面上许多糕点都要绵软。
沈娥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点心。又香又软又绵,没有她不喜欢的重口味,但仍旧能做到香味醇厚。
再看那奶油应当起了主要作用,沈娥想起自己喝羊乳时上面漂浮着的一层奶皮子,据说那个是奶里面的油凝结的,最有营养最是养人,这奶油就应当跟那玩意儿差不多一个意思。
也不知道多少牛乳能压榨出这么点奶油,再说这怎么压榨应当也不容易,这么想想两贯银子也不贵呢。
沈娥想了想拿出两贯钱:“给我来一个,送到沈府。”
“好嘞!”玉姐儿大声应下,高高兴兴,今天真是遇上贵人了,除了帮忙吆喝走坏人,还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生意。
蓬蕊赶紧开口:“店里以后每天供应六个,今天的六个全部免费分发,店主又打算再多做六个,一个被沈掌柜订走,如今还有五个,约定从速!”
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跟前大声说话,不由得脸涨得通红,心跳如擂,可还是掐着虎口鼓足勇气说出了这番话。
主要是她看外面旁的脚店食肆都会报菜名,她若是不报,影响了店里生意怎么是好?
果然她这一番鼓起勇气播报是有效果的,店里有位客人赶紧起身:“我要订一个。”
“我也要一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五个蛋糕就被全部订光。
其他食客虽然没有花大价钱订蛋糕,但都在议论这件事:“滋味真不错。”
“比冰沙要醇厚,比牛乳更甜更厚实,比各种糕点要更绵密。”
“我明儿要带我娘过来尝尝。她老人家牙口不好,吃这个正好。”
打烊时,玉姐儿和蓬蕊看着整整十二贯银钱双双欢呼。
蓬蕊是没见过这么大笔的银钱,玉姐儿虽然跟着叶盏见过,但她没想到这短短一天就能赚这么多银钱:“我们刨除糖和牛乳这些原料的成本,一个蛋糕就能净赚一贯!”
蛋糕获得的收益让叶家人上下都惊讶坏了:价格这么昂贵的蛋糕居然真的卖出去了?!
“看来汴京的有钱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叶大富感慨。
“不单单是有钱人多。”宓凤娘自豪抬头,“是我家盏儿做得好吃,所以人家才愿意付这个钱。”要不他们怎么不拿两贯去买旁人家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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