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
“吃!”掌柜们开口,"咱们没那么精贵。"听段行老说得还以为叶盏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拿给他们吃了,这一看又是落在了托盘上,又是包一层糖皮,哪里脏了?
“多谢诸位捧场。我家酒楼和我都绝不会将脏污的食材端给客人吃。这点大家放心。”叶盏环视一圈,最后停在段行老身上:“怪我没说清楚,只不过段行老没耐心看完点心就一口咬定我修复了倒塌的蛋糕给客人吃,不知道的还当您段行老常常将弄脏的食材给客人吃呢?”
一句话就说得段行老额头暗暗发汗。他艰难笑了笑:“哪里的话?我也是一时心切……”
还待要说却被叶盏噎住:“都是误会嘛。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段行老不用这么刻意解释。”
说罢还给段行老甩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什么意思?她这么一番操作,倒好像段行老家酒楼真有此事。段行老气得牙根痒痒,若是有个存心报复他的将今日之事讲出去,只怕他家酒楼从此要留一个“给客人吃脏菜”的名声。
他本想给宓家酒楼安这么一个名声,没想到弄巧成拙,被叶盏几句话推到了自己头上。
段行老气得差点吐血。
偏偏身边的人都开始称赞纸杯蛋糕。
“这蛋糕好吃啊!”
“比原先吃的奶油蛋糕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一勺挖下去能挖到多层,送进嘴里也是一口能尝到多种风味:奶油甜腻、蛋糕蓬松、果粒清新。
寻常的奶油蛋糕要小心不要让里头夹心的果馅掉下去,心里老是绷着一根弦,但这茶杯蛋糕是丝毫不用担心这一点。
在小小茶杯里,想怎么挖就怎么挖,丝毫没有狼狈。
从容品尝,让这纸杯蛋糕更受欢迎:毕竟是在宴席上,不用担心蛋糕屑和奶油撒得到处都是。
眼看着纸杯蛋糕力挽狂澜,玉姐儿高兴不已,她一直担心着呢。
果然妹妹轻轻松松就克服了这个难题,用纸杯蛋糕征服了在座诸人的心思。
正高兴着,就听叶盏跟参会的嘉宾安利:“这蛋糕最适合宴席,不掉渣,下回你们家办宴席可以跟我家定一批。”
真别说,有那么几家很是感兴趣。他们作为酒楼老板,社会阶层本身也算中等门户,平日里有往来酒宴的需求。
酒宴自然可以自家做,可这点心当然可以订宓家的,谁不知道她家的点心铺子满汴京城独一份呢?
一会功夫就接了四五个订单。
推销完纸杯蛋糕还有多层蛋糕:“我本来要做的六层奶油蛋糕能有一人高,很是宏伟,也适合办大宴席,这回虽然被人破坏了,明天我还会再做一个请各位赏脸去我家酒楼尝尝。”
身为厨子大伙儿对新兴菜式都很感兴趣,自然都答应了下来。
还有人问:“若真有宓老板说得那么气势足,我家也要订一个。”
“当然可以。”叶盏笑眯眯拿手比划,“你家酒楼不是叫麒麟楼吗?就给你在蛋糕外面做个金黄大麒麟,六层高放在酒楼门口,正好招揽客人。”
好家伙,这一说,其他人立刻动心:多好的招牌啊!
汴京城里的酒楼们为了吸引食客多有各种招数:比如用竹竿铁丝搭成欢门,上面缠绕彩色丝绸和鲜花,有点像后世的霓虹灯招牌;
比如门口设置红绿两色的拒马杈子,阻拦马冲进店铺,也能吸引人眼球;
比如在门口挂六条棱玻璃烧栀子灯,晶莹剔透的玻璃灯花费不少呢!
这种种花费都是为了引人瞩目,因此当叶盏提出在酒楼门口放一个大蛋糕吸引食客时诸位老板都动心了。
就连一开始帮段行老所驱使替他说话的那个掌柜都忍不住凑过来问:“我家叫醉楼春,蛋糕怎么做?”
“就简单,在翻糖皮上放一个大酒壶,或者好几个酒壶,确保食客在街上看见就能好奇!”这难不住叶盏。
掌柜听得乐呵呵,全然不顾段行老脸色铁青。
曲院的官员笑:“宓老板果然厉害,没想到你连同行的生意都能做。”
“怪不得能受嘉奖,是个心灵手巧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这让段行老心里越发警惕:叶盏本就在官员们那里有个好名声,这回又得了赞赏,岂不是形象更好?
可是谁能想到她能短时间内想出蛋糕的破解之法呢?
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心里暗暗憋屈。
第162章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中,散席回去,玉姐儿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场景,徒弟们围坐一起,一边听一边吃着师傅们派人从酒楼各处买来的拿手菜——师傅们说为了干净起见不要吃酒席折箩。
然而叶盏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叫来了当晚守夜的徒弟们开始盘问。
徒弟们回忆当时情形:“我的确听到了响动,还当闹耗子呢。”
再去看大厅地上青砖,果然有冰鉴倾倒时的印记——一条长长的印痕。
而且冰鉴的锁上也的确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冰鉴当时放在厨房的话倒不会被偷,只是为了便于搬运所以放在了大厅了,方便窃贼下手。
玉姐儿此时对妹妹心服口服:“先前你说厨房要落锁,我还觉得吃饱了撑的,如今看来省了不少事。”
“厨房当然要锁。”宓凤娘在旁边插嘴,“先前我们大杂院里住时不就要锁各家橱柜吗?不然调料铁勺米都能被偷走。”
玉姐儿和叶盏:……
“师傅,以后索性我们在厨房轮流打地铺,这样有人投毒也无法得逞。”蓬蕊提议。
“不用,你们也要好好休息。”叶盏检查了一圈酒楼,“我请人来加固门窗,每晚关门时将酒楼门窗紧闭,确保只有出口能进出,到时候我们轮流值夜就好。”门口那排厢房如今还住着徒弟呢,也能听见动静来帮忙。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干的呢?”瑛娘沉吟,“哪里有千年防贼的?”
叶盏便将今日段行老的行径说出来:“我怀疑是他。”
段行老?
“可他怎么又知道我们拿去宴席上的宝贝在冰鉴里呢?”玉姐儿很是疑惑。
“前期我们并没有瞒着人,当时酒楼来往的客人都看见了你我往冰鉴里搬运蛋糕,也问过了,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叶盏双手抱臂,思忖。
总之当时没有意识到会有人捣乱,所以也就没有保密意识。
“以后我们多点防人之心便是。”叶盏宽慰小娘子们,“那段行老就算盯着我们也不怕。”
就在这时蓬蕊举起手:“我有话要说。”
叶盏不明所以:“你说。”
大家都看着蓬蕊,蓬蕊却不说是什么事,只盯着豆角:“豆角,你说呢?”
豆角抬起头,大家才留意到她脸颊绯红,眼蓄愁苦,似乎有心事。
“什么事情啊?”宓凤娘有意识护着豆角,“孩子平日里冒失了些,性格却好,干活猛吃饭香,有什么大事说出来我来解决。”
宓凤娘平日负责照料这些小娘子们生活起居,因此将她们当做了自家小孩,护短得很。
“豆角,我前几天发现这事时还当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才知背后有缘故,你不觉得应该给大伙儿一个解释么?”向来温柔的蓬蕊此时却面露寒光,盯着豆角咄咄逼人。
豆角往前走一步,眼中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其实不叫豆角。改假名是为了学艺。”
“我其实也有父有母,家里也开着酒楼,我自幼就喜欢掌勺,但我爹觉得祖传技艺传男不传女,所以不给我教授厨艺。”
“于是家里给我定亲那日,我从家里跑了。”
“我本想靠自己手艺做小吃售卖,攒钱再去开脚店,等一步步开了酒楼再回我爹娘跟前,让他们大为后悔,心服口服将家中产业交到我手里。”豆角苦笑,“然而失败了。”
若是积攒的钱够开脚店,那全京城的小食摊老板都能开店了——
她做出的吃食不受欢迎,这才意识到在家时人人都称赞只不顾因为她大小姐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她的厨艺。
而且在经营小食摊的过程中,她发现开脚店不但要手艺好,还要会经营,这都是她欠缺的。
于是豆角决定去拜师学习厨艺和经营技巧。
“可去哪里呢?技艺高超的厨娘当然有,但大都在贵人的私宅里拿高薪,出入都坐着青盖马车、身边人服侍,我这种市井小民无论如何都无法偶遇。”
叶盏毫不意外,古代学徒制下知识是垄断的。学徒要给师傅养老,连师傅家的夜壶都要倒,女生去拜男师傅就很不合适,所以只能拜厨娘。而高级的厨娘类似高端私人料理主厨,本身收入高,比普通平民要高一个社会阶层,寻常遇不到。
“我走投无路之际虔诚祈祷,希望能路遇一个厨娘。”豆角嘴角阖动,“那天我听说了师傅在招揽徒弟……因为不想被家人捉回去,所以用了假名字。”
对方不让姐姐去,比起赵小七只是给买防晒膏,对比两人,姐姐还是觉得赵小七年级购买酒楼
“这没什么吧?”瑛娘摇摇头,“我们每个人经历都差不离,用假姓名自然也是无可奈何,不算什么大错吧?”
“告诉大家,你的真名叫什么?”蓬蕊冷笑,“那天被我撞见跟你拉扯的男人又叫什么?”
“我真名……叫段娇。”豆角嗫喏了几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那天,跟我拉扯的是我哥哥,段行老。”
这句话一说,满座皆惊。
宓凤娘原本站在豆角身边护着她,此时也退后了一步,就连几个徒弟都将原本放在豆角跟前的点心碟子拿得远了点。
段行老!给师傅下黑手的段行老!推到蛋糕让她们酒楼出丑的段行老!
而,豆角居然是他的妹妹?
“他虽然是我哥,但我敢对天发誓,我跟他并无瓜葛!”豆角苦涩舔了舔嘴唇,“当时我知道嫂子病逝,所以偷着去送了嫂子一程,谁知被我哥哥跟踪了来,我才不得已跟他争吵了两句。并非为了别的。”
然而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段行老的妹妹不是卧底?”
“若是你不心虚,为何隐瞒这件事?”
“就是,你与他拉扯的那日段行老还没谋害师傅,大家也都甚为尊敬段行老,你堂堂正正说出来就是。”玉姐儿并不信她的辩解。
“我那天问你那是谁,你告诉我说是你哥,又说不想让旁人知道你家境优渥,免得惹得其他人不快。”蓬蕊冷笑,“所以我才信了你的鬼话替你隐瞒。”
“现在回想,是不是你当时就跟他合谋了?”蓬蕊越像越后悔,早知道她一定跟师傅说明情形,让师傅早点对行老提高警惕,也没有蛋糕杯推倒的事。
事已至此,诸人都已经默认豆角是告密的人了。
虽然她编造出来的理由能自圆其说,但若是没段行老害人这一遭大家或许还能信,有了段行老要谋害叶盏的前提,谁都不愿意信任豆角:怎么就这么巧呢?
一双双眼睛盯着豆角,虽然都不明说,但眼睛里无声的排斥、敌意、谴责、警惕,都已经足以让豆角崩溃。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叹口气:“也罢,我就知道大伙儿不信。”
她又回过头看叶盏:“师傅,你也不信我么?”
“你还有脸问师傅?”有位徒弟见她至今执迷不悟,忍不住出言奚落她一回。
然而豆角似乎没听见,只含着泪,一心盯着叶盏不放。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豆角里通外敌。”叶盏开口了,“但如今恰逢我们与段行老敌对,我不能拿酒楼信誉、大家心血、还有诸人健康安全赌这一把……”
若是豆角真是坏人,随便往锅里投毒就足以让整个酒楼毁于一旦。
“所以我建议你暂且离开酒楼。若是有朝一日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你大可重新回来。”
“师傅,多谢师傅。”豆角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接下来什么都没说,只跪下,按照师徒之礼重重行了个礼,随后就转身走了。
“这就走了?”宓凤娘盯着豆角背影,也不住抹眼泪,“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豆角到底是不是坏人啊?”
“若是坏人,她回去自然有段家撑腰,若是被冤枉,她现在学到的厨艺足以开一家小食店,手上也有这些日子的工钱,自己开个食摊独自生活不成问题。”玉姐儿在旁边开口。
“师傅,为何不将她扭送官府?”有位徒弟问。
“我们没有证据。”叶盏想了想,“这冰鉴放入六层蛋糕后很重,豆角根本推不倒,所以她不是直接作案人员。至于是不是通风报信……她与亲哥聊天也是情理之中,无法就此定罪。”
“也罢,反正清掉了她我们以后能松口气。”有位徒弟开口。
“旁的不提,我打算去参加行老甄选。”叶盏忽然开口,“处处等段行老出击,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既然段行老处处针对,不如真跟他硬碰硬,让他不敢造次。
这消息出去后,整个食饭行都震惊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认为叶盏众望所归的,有认为叶盏沽名钓誉的,还有觉得叶盏牝鸡司晨的。
然而叶盏一概不论,直接准备初次选拔。
第一道选拔很简单,由选手做一道菜呈上去,而后诸多评审试吃点评,觉得可圈可点的便可进入下一轮。
叶盏决定做一道全牛菜。
她定制了一个牛肉形状的大菜盘,再根据牛的部位不同分隔。
牛头的地方放凉拌牛头肉、牛身是爆炒牛柳、红焖牛腩,牛肚子放发丝百叶、牛脊椎的地方放烩牛脑髓、牛脚是红烧牛蹄筋、牛尾是牛尾汤。
耕牛受保护,所以牛肉难得,市面上会烹饪牛肉的厨子也不多,做全牛宴的更是难得。她要的就是以这道菜打响名头,一鸣惊人。
俗话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像段行老这等人,不狠狠打得他晕头转向他就会一直找茬。
而这道全牛菜,就是叶盏挥舞出去的第一拳。
叶盏的菜品一呈上去就引来了诸多瞩目:有牛肉这等罕见的原料。
呈上菜品的场地是开放式的,因此许多来竞选的候选人也都能看见,不免就有人嘀咕:“原来是靠食材去取胜啊。”
“虽然牛肉罕见,但耐心寻访也不是找不到。”
“早知道我拿燕窝鲍翅来做菜,是不是也能轻松过关?”
可有懂行的厨子瞥了几眼食盘,骤然变色:“其实她这技艺也难得。”
“不就是全牛菜吗?我也会!”他同伴不屑一顾。
“不是,你看那百叶有多细。”
厨子看过去,就见牛胃的地方是一份牛百叶,却被切得极细极细,不由得惊讶出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发丝百叶?”
牛百叶不稀罕,可发丝百叶这道菜却难做。
要求将百叶和玉兰片等配菜全部切成发丝粗细,再大火爆炒,对刀工和火候要求极高。
若是炒久了百叶就老了咬不动,若是炒得太快,百叶又无法入味,所以能做这道菜的厨子完全可以在大酒楼独当一面了。
更别提大部分小脚店的厨子都处理不好百叶:要清洗抓洗去腥,还要挤掉多余水分,不干不潮入锅才方便爆炒。
再看那道烩牛脑髓,里头雪白的牛脑髓、淡绿的蒜苗,散发着浓香,汤色经过特殊处理,汤色鲜亮,闻上去散发着鲜香,一看就差不离。
同伴看了看,跟自己朋友开玩笑:“说实话就算我得了牛肉也做不出这吃食。”
炖、焖、烩、爆,这道全牛宴里每道菜都要用不同的烹饪手法,每种手法单独拎出来都能拿来参赛。
此时非但他们,越来越多人被这道全牛菜所吸引,都凑过来看。
凉拌牛头肉、爆炒牛柳、红焖牛腩、发丝百叶、烩牛脑髓、红烧牛蹄筋、牛尾汤,种类繁多又特点鲜明。
牛脚部位放着的红烧牛蹄筋则是汤色红亮,已经被炖煮得半透明的蹄筋几乎能透出光来,红汪汪、油亮亮,旁边金黄色的葱段看着都诱人,热气腾腾,还没吃到这道菜就能想象到入口后蹄筋糯软又弹牙的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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