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顺着垂下的刀鞘,一点点落在空旷的空间内,嘀嗒声无限放大。
祝昭孤身站在通道尽头,前面没有路了。
机械的阵阵轰鸣盖过嘀嗒的水声,她的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工厂,血和肉的腥味弥漫,底下血池,漂浮着肉渣和骨头。
她到了。
老街区的地下城, 下水管路四通八达。
祝昭迎着悬挂在血池上方的巨大绞肉机站着,机器没有启动,她却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尖叫, 恸哭,巨大的悲鸣。
绞肉机挂着的残渣里,血、肉,白骨、毛发, 内脏和不知名的肢体搅在一起,一片狼藉。
这不是她想要的, 也不是老鬼想要的。
祝昭站在通道口, 能看到开关就在机器下方的栈台上,她抬头,是一根滑索, 滑下去刚好能站在上面。
然而更明显的是, 一方滑下去以后, 需要另一方拉对方上来。
祝昭拉了拉滑索, 确认以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滑了下去。
踩在锈迹斑斑的铁制轴承上, 独属于金属的声音在整个地下回荡,声音辽远。
长长的传送带顺着铺着的管道延伸, 祝昭盯着远处的光电, 漆黑的尽头是原材料的来源地。
“哐当”一声,刀鞘敲击空心钢管,脚下不稳的钢板掉了下去, 池底瞬间血气翻涌。
祝昭凝视着这一抹深红, 眼底闪烁的光昏暗不明。
耳边传来嘀嗒嘀嗒的水声,手边斑驳的传送履带上, 缓缓滑落一抹鲜血。
祝昭手指捻开血迹,翻身爬上履带,躬身往里走,身边污水落在传送带上,晕开血迹。
圆形下水道很长很长,每隔数米,水泥制的墙壁上方都会出现一个钢板,镶嵌在水泥里。
然后,耳边液体滴落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听到了微弱的呼吸。
沈眠眠觉得自己疯了,她居然听到了敲铁的声音,那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来自地下。
她扒开成堆的尸体,终于找到了这个房间里最不正常的一块地板。
这里的黑色比其他任何角落都黑,而地面是平的,这就意味着这是盛放尸体又或者尸体经过最多的地方。
管不了那么多,沈眠眠随便扯了两块布擦了擦血洼,耳朵贴在了地面上。
下面好像有人!
摩擦声。
沈眠眠的第一反应是慌张,深吸愈渐沉重,但耳朵却没有离开地面,以至于祝昭的刀柄敲上那块钢板时差点把她震聋了。
真的有人?不对!是人,还是……
沈眠眠捂住嘴,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小心翼翼重新贴上地板。
她这才注意到,地板周围的一圈缝隙,周围的鲜血正一点一点往下渗透。
下面是空的。
又是“铮”的一声,缝隙处突然窜出一截刀尖,尖头沾血,倒映在沈眠眠的瞳孔里。
沈眠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刀尖,是祝昭吗?她来救自己了。
“昭昭姐,是,你吗?”
沈眠眠尝试轻轻唤了一声,声线颤抖却难掩激动,这把刀,她不会认错。
过了几十秒,隔着一层,地下声音悠悠传来。
“沈眠眠?”
是她!沈眠眠喜出望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她整个人伏在了地上,继续压低声音:“是我是我!”
“昭昭姐,长话短说,我被关在这个停尸间了,现在出不去,岑叔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被抓,安宁区并不安全,我们每天都要劳作,而且……”
沈眠眠害怕有人来,语速越来越快。
祝昭皱着眉头,单膝跪在血迹斑斑的传送履带上,凝视上方这块钢板。
“别说话。”祝昭打断沈眠眠,“你不能待在里面。”
如果这就是肉类来源,那么大约到了晚上,闸口打开,所有尸体都会通过传送带被投放进绞肉机。
在里面就是等死。
沈眠眠听见下方的动静,乖乖闭上了嘴巴,她依旧保持趴着的姿势,瞪大眼睛,下一秒,眼前一阵恍惚,祝昭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怎么可能。
沈眠眠捂着嘴,眼睁睁看着祝昭站起来,一步步向她靠近,“还起得来吗?”
祝昭俯下身子,沈眠眠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直愣愣点了点头。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沈眠眠整个人都是懵的,懵着被祝昭拉起手腕,懵着穿过眼前的墙壁,懵着注视着眼前一座巨大的机器。
时间差不多了,祝昭站在下水道口的位置,滑索还留在下端,她转头看向沈眠眠:“这里不宜久待,我们该走了。”
沈眠眠:“嗯。”
怀着满肚子的疑问,沈眠眠跟着祝昭原路返回,憋着气从下方钻出铁门,她看到了一脸焦灼的任谨。
显然看到沈眠眠的任谨也有些惊讶,进去一个出来两个人?
“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快点。”任谨看了眼腕间手表,如果红灯亮起,他们就来不及了。
入口处的井盖留着一条缝隙,任谨走在最前面,祝昭断后,沈眠眠夹在两人中间。
任谨示意两人停一下,听了下上方的动静,确定无人之后搬开了井盖,还好,还来得及。
天已经慢慢暗下来,将井盖和堆在巷子里的箱子复原,沈眠眠跟着两人在街巷穿梭,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薄雾弥漫,水汽朦胧她们需要隐匿踪迹。
祝昭脚步停在要进默店的那一刻,身后,高塔红光突然亮起,准确地打在祝昭的红发上。
红灯区,高墙之后的秘密。
幕后之人,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今晚的默店大堂出人意料的安静,往日熙攘的大厅烟酒弥漫,如今只有前台点着一盏灯火。
沈眠眠躲在祝昭身后,小心翼翼打量这里,点着灯,老街区对高塔红灯似乎没有安宁区那般忌惮。
“你们终于回来了!”徐力趴在二楼的栏杆上,面色焦灼,看见了祝昭几人的身影,他连忙迎了上去,紧接着,看到了祝昭身后的沈眠眠,“眠丫头?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安宁区嘛!”
沈眠眠一把冲上去,跳起来捂住徐力的耳朵,她过来的方式是秘密,少一个知道为好。
鼻腔涌入一股下水沟的臭味,沈眠眠几人都在下水道潘水了好久。
“唔,你们……”沈眠眠扯着徐力的袖子把他拽回房间。
将徐力按在桌子上,任谨关上了门,沈眠眠一转头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陈理言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怎么回事!”沈眠眠立刻松开了捂着徐力嘴巴的手,奔到陈理言窗边。
徐力:“咳咳,就是你们走后,言丫头就觉得身体不舒服,饿哦就让她睡下了,睡着我下午来喊她吃晚饭,怎么叫都叫不醒。”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面色苍白,额间冷汗直冒,沈眠眠搭上陈理言的手腕,掌心全是虚汗,冰凉。
“精神值紊乱。”
床头放着她之前塞给陈理言的药瓶,瓶子打开过,此时已经空了。
“还有什么异常吗?”任谨问徐力。
一边的沈眠眠从药箱取出自己要的东西,扶起陈理言刚给她喂下去,手边端来一杯水。
沈眠眠接过水杯,看到了祝昭手腕上留下的疤痕。
“没什么异常的啊。”徐力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言丫头睡觉前说了肉腥,让我拿出去!”
肉,又是肉。
吃了稳点的药丸,陈理言的脸色渐渐好转,呼吸也慢慢平稳,沈眠眠重新扶着她躺下,三人围在了桌子前。
“关于肉。”祝昭将短刀放在桌上,沈眠眠这才发觉祝昭的短刀多了一柄精美绝伦的刀鞘。
“老街区和安宁区确实存在另一条通道。”
“下水道?”徐力打量三人。
沈眠眠闻言扭头,“徐叔怎么知道?”
徐力指了指她身上挂着的垃圾和裤脚残留的水渍,这样,很难不知道吧。
伪装失败,沈眠眠看向祝昭,等着她继续说。
“老街区的下水道通往的地方是一座肉类加工厂,而加工厂与安宁区相连,安宁区输送肉类的来源。”
祝昭的目光落在沈眠眠身上:“你被关的那个区域,时间一到,阀门打开,所有尸体都会被卷进履带,丢进绞肉机,血滴入血池,尸体被绞成肉糜,在经过不同工序,端上餐桌。”
“呕!”一声干呕,徐力忍不住跑向卫生间。
任谨表情严肃,她没有进去,但此时她竟然庆幸自己没有进去了。
“我知道尸体从哪儿来。”沈眠眠咽了咽口水。
她大概说了整个安宁区的工作制度:“当天没有参加劳作的人会上红名单,并由负责人阻止逮捕。”
沈眠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工作牌,牌子是别人的,编号是一串红色,自己的工作牌她扔在了停尸间,一旦里面有定位系统,如果自己的编号没有变红,不抓到她逮捕不会停止,扔掉进血池最保险。
祝昭接过工作牌,擦开血迹,工作牌上是简单的工作信息,姓名,编号,性别,还有一个名字。
安宁区农场总负责人:秦渔。
“那就还剩一个问题,肉类来源安宁区,蔬菜由安宁区种植,但以什么渠道送到老街呢?”沈眠眠提出疑问。
那边徐力打开卫生间的门出来。
“而且。”她继续说,“整个安宁区的食物,早中晚餐看不见一点荤腥。”
“蔬菜来自红灯区。”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陈理言不知何时醒来的,此刻已经撑着坐在了床边,尽管身体依旧疲乏,她还是努力保持脑子清醒。
她思路清晰:“我问过店里的服务员,他们说每隔两天,高塔红灯闪烁的时间会变短,那时候老街区的高墙前就会放好必要的食物,各取所需,他们称那一天为供给日。”
“各自所需?不太可能吧。”任谨怀疑道。
按照这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必然不可能是什么公平分配。
陈理言:“没错,往往这时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太残暴了吧。”沈眠眠搓了搓肩膀,她突然觉得红灯区里如果有人统治,那个人一定是个变态。
“下一个供给日是什么时候?”祝昭突然出声。
陈理言:“明晚。”
岑平河,江清臣和流浪汉。
一夜躲躲藏藏,两人饿的脑袋发昏, 流浪汉躺在两人对面的泡沫板上,一口一口咬着干涩的红薯。
注意到江清臣魂不守舍的样子,流浪汉伸手往一边的袋子里掏了掏,掏出半截小红薯扔给江清臣。
“吃吧, 别饿死了。”他说。
红薯落在江清臣怀里,他抬头看向流浪汉, 道了一声谢。
“害, 这有啥,本来就是你给我的。”流浪汉出人意料爽朗,他又咬了一口吃的, 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也是……不干了?”
江清臣掰开半截红薯想递到岑平河手里, 见他靠在一边休息, 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流浪汉的话。
说他们不是不干了,而是从停尸间里逃出来的, 太匪夷所思了。
被秦渔一行人抓捕回去后,他和岑叔在那个盛满尸体的房间醒来, 要不是岑叔有法子出去, 他俩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
也不知道沈眠眠去了哪里,是不是也被关了起来,出来以后, 他们就在安宁区悄悄寻找线索, 但沈眠眠好像就和那天没来劳作的员工一样,凭空消失了。
岑平河状态不好, 带人瞬移似乎对他的消耗很大,夜晚巡逻的密度更大,他们只能在这里暂时躲避。
“你别害怕。”流浪汉宽慰道,“我在这安宁区混吃混喝这么久,不去劳作好活了这么久的,你俩是头一个。”
说完他还朝江清臣竖起了大拇指。
“我老丁有预感,你俩能活。”流浪汉说。
“您呢?怎么不去参加劳作?”江清臣问。
“我?”老丁指着自己的鼻尖,轻笑一声,“没有人心甘情愿日复一复重复枯燥无味的工作。”
“没有人!”老丁摆了摆手,有些故弄玄虚。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抓我吗?”
老丁指了指江清臣手边,石头缝里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
顺着他的视线,江清臣扶着岑平河躺倒另一侧,自己爬过去将埋在地下的东西挖了出来。
“工作牌?”江清臣不解看向老丁。
老丁点了点头,闪到江清臣面前,接过挂绳,陷入悠长回忆里。
“这是她的工作牌。”流浪汉紧紧攥着挂绳,缓缓将牌子放进胸口,说的话也不清不楚,“而我不属于这里,我来找她,她不在了,但她却还在。”
不在了却还在?什么不符合逻辑的鬼话,江清臣的目光从他呆滞发浑的瞳孔落到工作牌上,一串红色的编号下,是一个他熟悉不过的名字。
耳边传来脚步,巡逻队路过了,为首那个女人的背影,他不会忘记,江清臣连忙弯下腰往里躲了躲,顺手扯着破毯子盖在岑平河和自己头上。
脚步声渐远,面前突然一阵狂笑,江清臣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
江清臣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就见老丁踉踉跄跄往桥洞外门跑。
权衡三秒,视线落在对面的红薯上,江清臣心一横,冲上去就要拽刚要拽住老丁的胳膊。
面前老丁突然转头,猛地推了把江清臣的胸膛,江清臣一个踉跄,跌倒在黑暗里。
“老丁!”江清臣压低声喊了一声,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心里暗叫不好。
江清臣不想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过了半晌,突然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下他的头顶。
他不敢睁眼。
上方,老丁的声音悠悠传来:“怕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老丁,你!”
江清臣睁开眼就看见老丁穿着那件破汗衫旧外套,胡子拉碴的对着他笑的痞气。
“你怎么没事儿?”江清臣不可思议,抓着老丁上下检查了一番,全须全尾。
“呵。”老丁轻笑一声,“因为我没有这个。”
他指着挂在自己胸前的工作牌。
“我没有进过农场,没有录入信息,我不属于这里,我来是为了找她。”
工作牌上的名字:秦渔。
编号是红色,秦渔不应该死了吗!
“看着她从我身边掠过,她的头发,她的眼睛……”还有我的思念。
老丁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缓缓垂下,埋在膝间。
突然的安静。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农场?”江清臣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岑叔身上,划过一抹狠厉,下一秒,他突然暴起,抓起老丁的头发,掐住了他的脖子,“为什么?”
“哈哈哈哈……”一整近乎癫狂的笑,老丁碎发下红肿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江清臣,声音沙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们蠢啊,哈哈哈……”
“闭嘴!”笑声戛然而止,江清臣放在头发改捂住他的嘴。
“唔唔——”老丁剧烈挣扎着,声音惊扰到了岑平河。
“放开他吧。”
平稳舒缓的声音仍透着虚浮,岑平河握住江清臣的手腕缓缓放下。
“你可以说了。”岑平河看向老丁。
“从对面过来的,哪儿有好人啊。”他指着河对岸,“在这座城市沉默之前,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罪恶,哈哈。”
“罪恶将我们聚集在一起,混乱的都市,才是这座城市真正存在的地方,这里应该由她统治的地方!而不是那个人!不是!”他指着远处的高塔咆哮。
“他!不配,不配…他是最不配的那一个,哈哈哈哈……”
老丁的目光聚焦在湖面上,话也越来越激动:“你说,如果她回来,是高兴还是失望,是沉默还是疯狂。”
“不不不!”他突然否认自己,“如果她回来,应该是一场巨大的,盛大的,复仇!”
“哈哈哈……”
他笑着跑,跌跌撞撞陷进黑暗。
笑声在安宁区的街道回荡,越来越远,江清臣和岑平河对视一眼,从他的疯言疯语里得出结论,红灯区高塔里住着一位统治者,一位不那么让人信服的统治者。
信息量巨大的一番言论。
“怎么办?”江清臣面色凝重。
“明晚就是吊桥开放日了。”岑平河说,“汇合之前,我们得先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江清臣问。
岑平河:“在安宁区生活的到底是不是人。”
江清臣身躯一震,头皮一阵发麻。
默店房间内,祝昭几人洗掉身上一层臭气,楼下,前台送上来简单的换洗衣服。
一件修身吊带白裙。
祝昭心里一阵恶寒,想起方源年那个变态的恶趣味,但没办法,衣服脏成这样一定是不能再穿了。
微湿的红发披肩,祝昭一手持刀,一手推开了陈理言的房门。
“昭昭姐,你可来了。”沈眠眠的目光落在祝昭身上的裙子身上,好看,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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