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忙起来东家事情多,不会盯着他们做事,现在闲下来了,可不是要对着他们这帮做事的吹胡子瞪眼睛么,稍微做的不好,就要挨一顿骂,陈贵生虽然做了十几年帐房了,有点本事在身上,可是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本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敢得罪东家。
只是陈贵生心里也是暗自叫苦不迭,对那只听过名字的秦大人心里也怨愤不已,好端端的修什么路?一时半会儿修好了又如何?雨水一冲不就又和之前一样了么?只盼望上面的贵人们高抬贵手,不要再折腾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今日陈贵生在柜台后面专心盘这一个月的帐,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说路修好了,他也没跟着凑热闹去看,一直到将事情做完,才和东家告辞离去。
然而,等到他一走出铺子大门,他就被前门大街宽阔的道路震惊到了!这路非砖非瓦,但是却异常平整,人踩在上面可以感觉到这个地面是绝对区别于黄土路的,有一种非常牢固的感觉,继续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陈贵生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好像在梦里一样,明明四周都是自己见惯的风景房舍,但是此刻他却觉得一切都变得大不相同。
没有走一步扬起一片尘土,没有坑坑洼洼,四周没有多余的杂物垃圾,一切都是那么新,就连呼吸着的空气都比以往清新了一些。
忽然,一阵狂风吹起,陈贵生习惯性地抬起手挡住眼睛,可是感受了一下之后,却再没有要吃一嘴灰的感觉,风吹在脸上,那只是风的感觉,没有随之而来的漫天尘土。
陈贵生身之都不用担心天黑了后自己看不清道路,不小心踩到什么大坑,从而摔上一跤,虽然这条路自己来来回回走了十多年,可是路况一直很差,一会儿这边冒出一个水坑,一会儿那边凹陷下去,走的急了,难免就会摔了碰了,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而今天,他一路急匆匆往家赶去,一路都是这么平滑的道路,等他到家的时候,天都没有黑下去,同样的速度,却比平时快了一刻钟时间。
等到陈贵生到了家,就看到妻子正将一盆水往自家菜地里倒,看到陈贵生回来了,连忙招呼他:“快进来,饭马上就好了。”
陈贵生看了妻子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平日里不是都把脏水往外倒的吗?”
妻子马氏今天心情很不错:“外面的路看到了没?修的那么好、那么干净,我咋舍得将脏水乱倒在外面呢?而且官府今日也派差役来说了,以后不让乱倒垃圾,每个小巷都有指定倒垃圾的地方,一会儿我领你去看看,说以后再看到乱倒垃圾的,还要罚钱哩!”
陈贵生笑了:“以前“街道司”的人也说罚钱,咋没见你这么注意?”
马氏拢了拢自己的鬓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罚钱,可你也不看看外面脏乱成什么样子?谁家不倒脏东西出去了?东家婶子倒的,西边嫂子也倒的,难道只我倒不的?但是现在你看看外面干净成啥样子了?到时候你倒了垃圾在外面了,别人难道不晓得是你?你不要这脸我还要呢!况且,那路这般好,我说实话,也不舍得去倒。”
秦修文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竟然解决了京城内一直以来没解决的垃圾倾倒问题,因为新修的路太好了、太干净了,所有人都没法再像以前那般泰然自若地倒垃圾了,情愿多走几步路,去“街道司”指定的地方去倒垃圾。
甚至“街道司”的人还马上有人出了点子,在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上一个木桶,让大家可以将垃圾往里面倾倒,彻底整治了街道上脏乱差的现象。
等到京城内的道路一修好,陈贵生顿时发现店铺里的生意好了不少,有些是本身就要来采买的,只是之前一直在修路不方便出来,还有一些则是因为听说新道路修好了,出来看热闹的,外面人流量一多,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好了起来,东家看着每日的流水,笑的合不拢嘴,这时候可再也不怨怪那位一力主张修路的秦大人了。
陈贵生最近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街面上的未出阁的姑娘们变多了。
经历了“程朱理学”的洗礼,这世道对女子的条条框框自然很多,尤其是一些官宦富贵人家的女儿,讲究的是贞静娴淑,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那种也是极为保守的人家,将礼教刻到了脑子里去的。未婚女子真的想出门,其实也是可以的,有父母兄长陪伴,或者有丫鬟仆人保护好安全,出去买点东西、上个香拜个佛,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奈何外面的世界如此臭不可闻,有时候下了马车轿子,那些千金小姐们发现自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和自己家中的宅院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有什么心思去逛?
除了一些礼教的原因,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只要出过门的都知道,外面并不好玩、也不干净,如此一来,还不如邀请小姐妹到自家园子里头吃茶解闷,外边有什么可去的?
但现在,崭新的道路一修好,很多闺阁女子也蠢蠢欲动了,让她们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逛一逛,自己到底错过了哪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尤其是在一些小姐妹已经出去过见过世面之后,那更加让她们想见识见识这个干净的“新世界”。
这是属于京城老百姓的一个欢腾的日子,除了过年期间,很少时候能看到这么人流如织的场景,仿佛盛世已来,让人欢欣鼓舞。
而对于常年奔走于天津卫和京城之间的商人来讲,他们如今是震惊到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从天津卫到京城,虽然说路途不算遥远,坐马车也要走个一天一夜,第一天不亮就得出发,这样才能赶在第二天城门关闭之前进京城,偶尔有时候要是路上有点突发意外,还要另外绕道,天黑前进不了城,就要继续在外面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情。
前段时间,京城那边突然说要修路,大家只能选择绕道而行,以往一天一夜能到的路程,现在一走就要两三天,一般往来最多的就是商贾,但是他们人微言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自己麻烦一点。
可是谁知道,这段路一修好,是修成这幅模样的!马车在这条笔直的官道上行进,那是一点障碍都没有的,甚至碰到下雨天也无碍,路上只是有些水而已,根本影响不了马车的进程。
马车的行驶速度大大提升,而且坐在马车里也不感觉到多么颠簸,从天津卫到京城的时间,从以往的一天一夜,到现在速度若是快一点,一天就能到!
这实在是太让人欣喜了!商贾们爱算账,那些常年奔波于两边倒腾生意的人,光是想一想每年能省下来的车马人力费用,都兴奋的不得了。
毕竟多在外行进一天的路,都要有额外的开销,尤其是押送贵重货物的时候,露宿在荒郊野外自然心中忐忑不安,谁都不敢真正合眼睡觉,现在能将时间缩地如此短,岂不是根本不用考虑过夜的问题了?
而且许多人还试过了,这路结实的很,根本不像之前的黄土路,稍微马车上装点重货,车轮就会陷在泥里,这路不管你装多重的货行驶在上面,完全没有影响。
路面好走了,马车的行驶速度也快了,马儿拉车都省力一些了,更能多装一些货物,这一来一去,就能剩下一大笔开支。
朝中原本对秦修文议论纷纷的朝臣们,见如今修好的路面整体效果居然这般好,顿时也停止了对秦修文的非议,暗潮汹涌的朝堂又开始平静下来。
虽然不喜秦修文如今得皇帝看重,但是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更便利一些?秦修文的修路之举,不仅仅取悦了京城的老百姓,就连朝臣们也觉得生活在京城里更舒坦了,上朝的必经之路修好后,每日都可以多睡一刻钟,就是坐在马车里也不会被巅地混身难受,如今道路平坦,有时候实在困了,在马车里铺上厚厚的褥子小睡一会儿都可。
若是秦修文就此打住,朝臣们看在秦修文为大家创造出来的这点生活便利上,这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奈何秦修文再一次上了折子,要求再议京城外其他官道的修建。
而这一次,秦修文的折子是经过内阁之手的,因为秦修文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并非皇帝一人就可以决断的,他若不能在朝堂上争取到大部分人的同意,那么就算万历再怎么支持他,他也寸步难行。
当申时行从许国手里拿到了这份折子,读完之后简直被秦修文的胆大妄为给气笑了:“好一个官私合营,这秦修文才来几天,就想进行商税改革?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申时行差点将折子扔出去,但是想到如今秦修文在万历心中的地位,他就知道,手里这一份的折子,在万历手中定然也有一份,自己是没有办法直接扣下的。
在根源上直接掐灭这一招,可能对其他低阶位官员管用,但是对秦修文绝对不管用。
若说修路一事只是让申时行感觉到皇帝的成长以及与群臣打对台戏的决心,那么这份折子则是真正动摇了许多朝堂中人的切身利益,是大家决计不会允许的。
既然这小子如此张狂,那就打落他的翅膀,看他还能如何扑腾!
自从申时行做首辅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挑战过他的权威了。
申时行不算一个性格特别强势的人,但是他极有政治上的谋略和手段,内阁之中几位阁臣要么是他的自己人,要么就是不得不依附他们而生存的人,江南文风独秀,每年科举录取的人都是最多的,同乡、同年是天然的盟友,在朝堂中集结成了一股很大的势力。而申时行本身就出自南直隶苏州府人,如今又坐到了内阁首辅这样的位置,背后又有一股极大的支持他的势力,自然是一呼百应,权盛一时。
申时行一向奉行的是中庸之道,说好听点是不偏不倚,说难听点就是喜欢和稀泥,只要是不涉及到他的根本利益的事情,他认为墨守陈规总比胡乱变动要来的好,不看之前的张居正改革就是前例在吗?最后该废的废,死后还要牵连家人,辛苦数十年,几乎没落下什么,那改来改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像是对待国本之争中一样,在群臣面前他赞同群臣的说法,要立长,但是在万历面前,他又会将责任推脱出去,折取让万历徐徐图之的打太极的办法,让万历也无可奈何,就算知道他的蛇鼠两端,可是还是需要申时行这样的人来平衡朝堂,弄到最后,只能万历自己避入深宫,消极抵抗。
而这次,秦修文的折子是真正触到了他的核心利益了,如何能不跳脚,秦修文在折子中,居然提出了修建其他官道的时候,采取官民合办的方式,先借用民间力量,筹集出银两,然后再在未来的过税中每年按一定的比例,抽调出来给到这些愿意出资的商人。
凭心而论,在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进行修建道路的时候,这是一个办法,但是过税,是申时行绝对不愿意被其他人染指的。
过税简而言之就是不同府之间流通的时候,对商品抽取的一定比例的税收,也就是俗称的“过路钱”。
但凡做生意,自然是需要让产品在市场上流通,而不管流通到何处,朝廷都可以直接在里面闭着眼睛抽税,这过税也是朝廷非常重要的税收来源之一。
江南地区不仅仅文风极盛,商人也极多,商业贸易也是最为繁华的,每年从江南地区运送往全国各地的商品数不胜数,而有些江南大商人,虽然人不在朝堂上,但是他们都有自己在朝堂上的发言人。
别人尚且不说,就是申时行自己,也是出自富商之家,有他在朝堂上庇佑申家,申家的生意那自然是做的顺风顺水,丝毫没有磕碰的。
这些商人赚到钱,自然会更加支持自己在朝堂上的代言人,每年都会拿出不少银两供应到京城官员手中,这已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而成了自己人后,对有些江南大商人的过税,自然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关键钞关位置的官员又是江南一派亲自指派过去的,如此一来,才能损公肥私,商人们将利让出来也才让的心甘情愿。
而如今不管秦修文的计策是好是坏,动了他们江南一派上下利益了,那么就算申时行答应,他背后的支持者,朝堂上的同盟者,也不会答应的。
到时候一切大变动,利益重新分派,这么多年的汲汲营营就要毁于一旦,就算江南商人愿意参与道路的修建,但是能阻挡得了其他地区商人的侵入?已经将一样东西牢牢攥在手中了,哪里舍得让渡出去,让别人一起共享?就是有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是不允许的。
这是人天性中的贪婪,在危险来临之际,必然要奋起反抗。
这一日早朝,不再像是之前第一次一般,大家毫无准备,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也知道在朝堂之上应该如何应对。
这天,照旧是天不亮就要早朝,如今天气渐暖,没有了寒风瑟瑟,纵使天光还未放亮,也比之前好受许多。大家等在午门前,因为最近修好了路,路面好走了许多,习惯了按照原来时间出发的人,发现到了的时候时间都有所提早,干脆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悄声讨论今日的早朝。
秦修文官职低,跟在宋尚书、唐侍郎和焦侍郎后面,一言不发,焦侍郎是早就离他远远的,生怕被秦修文牵扯到,就连宋尚书也是长叹一声,和秦修文没有什么言语。
宋尚书也是有心无力,按照他的想法来说,此事若是能成,必然会是大功一件,但是这里面牵扯如此之深,以秦修文一人之力如何可以抗衡?
不看就是坐到张居正的位置上,当时想要丈量个天下土地,就得罪了多少人,损了多少人的利益?当时又在明处暗处仗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才将这事给办成了?
而秦修文所要做的事情,居然是和张居正做的大差不差,可是当时张居正是什么地位?在朝堂上蛰伏了数十载,等到幼年万历登基了,大权独揽,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才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的,那时侯的张居正有皇帝和太后的支持,有朋党的相帮,有绝无仅有的号召力。
可是秦修文有什么?他几乎一无所有。
这是一个必败的局面,宋纁不是没有劝过,但是秦修文一意孤行,当时宋纁也是被秦修文的一身反骨弄的下不来台了,只能怒声让他出去,等秦修文出去之后,暴脾气的宋纁还砸了一个自己之前极为珍爱的镇纸,让外面等候传唤的典史吓得大气不敢喘。
后来宋纁甚至想,就让这个年轻人去做吧,等到碰到头破血流了,撞了南墙了,就知道以后要学着韬光养晦、积聚力量了。
秦修文身边似乎呈现了一个真空地带,没有人会上前与他攀谈一句话,但是每个人在经过秦修文的时候,都会若有似无地看上他一眼,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人是这场朝会的主角。
周景康和周邦彦同样也从秦修文身边走过,但是这次两人的姿态也和旁人一般无二,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原本周家都牵线搭桥到这里了,已经准备找人探一探秦修文的口风,若是秦修文应下,那就结成两姓之好。可是谁知道秦修文这么能折腾,刚把京城内外道路修建好,名声扭转了一些,接着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一下子把周家人整不会了。
周景康只能暗自庆幸,自家出手还没那么快,否则如今真的成为众矢之的了。虽然爱惜秦修文这样的人才,但是这人实在是个一意孤行的大刺头,到时候成了周府的女婿之后,唯恐是祸不是福。
甚至周景康都在想,像秦修文这样的人,是有人可以降服的住的吗?如今单枪匹马都这么勇,攀扯上周家后,不会到时候反而要把周家一起给搭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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