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抢走,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季烆微有些恍惚的立在夜空之下。
“烆儿,你在这作甚?”
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唤回了季烆恍然的神智。他转头,看到了父亲脸上的担忧和关切,喉间忽而一哽。
“父亲,”他张嘴,声音出奇的嘶哑,“如果我不是无暇剑君的弟子——”
“你在说什么玩笑话?”不等他说完,季父便笑了起来,“你本就是剑君唯一的亲传弟子,这事谁人不知?烆儿,剑君性子虽冷淡,但你们到底有多年的师徒情谊,只要你多用点心,尽心侍奉孝敬他,无人能比得过你。”
“剑君不过是因你之故,才指点帝女几句罢了。归根结底,你才是剑君真正的弟子。”
最后一句,季父意有所指。
季烆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话全被堵进了喉咙里。
“对了,你也不要再惦记那个文喜。”提起此女,季父面上便不掩厌烦和轻视,“为父已经派出季家甲卫,配合昆仑,势必会尽快把那妖女缉回。”
“此事你暂时不要管了,待把人抓回来,直接取蛊便是。而今,你便回昆仑好好修炼。如果可以,最好是能入无暇峰,不仅能多得剑君指点,也更利于培养感情……”
季父还在继续殷殷嘱咐着。
季烆站在原地,听着父亲的话,只觉胸腔处气血翻涌,一股腥甜之气猛然从喉间涌出。
他用尽全力,才把那口腥甜压了回去。
“在父亲的心里,我是否永远也比不过无暇剑君?”他再也听不下去,声音越发沙哑。
分明问的是父亲,但更像是在问另一个人。
在她的心里,他是否也比不上蔺霜羿?
季父说了什么,季烆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
“唔——”
急速在山林中奔跑的文喜一时不察,脚下踩空,竟是直接从高处滚落了下去,重重撞在冷硬的石块上,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但刚发出声音,她便反应过来,紧紧咬住下唇,压下了喉间几欲而出的痛呼。
月色凉白,映出了她惨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狼藉。青色的衣裙早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鲜血和泥土污渍混在一起,比之乞丐也干净不了多少。
只瞧着,便令人作呕。
自从入了昆仑,文喜便再也没有这般狼狈了。此时,她恍惚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姑。
手无缚鸡之力,挣扎在温饱之间,每日为了吃一口饱饭,绞尽脑汁,蓬头垢面。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文喜,别跑了,你跑不掉的!快滚出来束手就擒吧!”一声声厉喝在上方响起,“只要你回头是岸,我们可以饶你一命。但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们不客气!”
杀意腾腾。
不,现在比曾经还要糟糕。
那时,至少还有娘亲陪着她。
而现在,文喜仰头看见了围在上方的人,有很多熟悉的面孔,皆是曾与她一同修炼或者历练过的同门。
他们都用带着愤怒、蔑视,甚至恨意的眼神看着她。
娘亲死了。
李师弟死了。
师尊那里,在她决定从牢里逃跑时,便再也回不去了。
“文喜,出来吧,莫要再负隅顽抗了。你跑不掉的。”来抓她的人,有十几人,其中不乏元婴化神,而她仅是一个金丹,还受了伤,怎么跑?
怎么逃?
文喜眼里的恍惚缓缓消失,她站起了身,仰着头,低低说了一个字:“不。”
“哼,冥顽不灵!”上方的人冷斥一声,“动手!若她还要反抗,就地格杀!”话音落下,数道灵光朝着文喜急速攻了过来。
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啊——!”
文喜惨叫一声,身上多了许多伤口,数不清的血涌了出来。她煞白着脸,摇摇晃晃,几乎要被血淹没了。
恍然间,脑海中仿佛多了几道声音。
或是焦急或是恐惧,或是冷酷。
“你打不过他们的。”
“还是认输吧,否则,他们真的会杀了你。”
“认输也没用。你杀了同门,还畏罪潜逃,便是跟他们回去,你也活不了。”
“我没有杀同门。”
“他们是奸细。”
“你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相信你。你将背着满身污秽去死,将背着骂名,将成为昆仑的耻辱!”
“你死了,就无法给李韶报仇了。”
“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会杀了你。”
“他们会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不,不,不!
“文喜,别再抵抗了,没用的,你不可能逃的了……”
一片猩红缓缓占据了文喜的眼睛。
咚咚咚——
胸前里的那颗心脏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快,无尽的力量从它那里蔓延开来。
无穷的力量在她身体里炸开。
欢喜剑发出尖利的鸣叫。
文喜仰起头,看着包围着她的那些人,眼中红光闪动。他们从四面八方围着她,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满脸愤慨和厌恶,誓要抓住她,杀了她!
“我要活下去。”
她缓缓启唇,声音再无往日的清越,尖利沙哑,刺耳至极。
“去吧,杀了那些挡住你去路的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就能活下去了!”
为首的人心中忽然一股不安:“不对劲,不好,她入魔了!”
金丹巅峰、元婴初期、中期、后期、化神……直至一跃攀至出窍!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扉照了进来,洒落在屋中各处角落,也落在了蔺霜羿的脸上。在那和煦的照耀下,他乌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忽地睁开了眼睛。
自修为精深后,蔺霜羿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入睡过。
此刻睁开眼睛后,竟罕见的有一瞬的失神。
“剑君,您醒了?感觉怎么样?”直至耳畔传来女子熟悉的声音,蔺霜羿才猛然回过神来,倏地偏头看去。
便见一张带着娇柔笑意的面庞正近在咫尺。
“乘袅?”
“是我。”乘袅眨眨眼,露出颊边小窝,带着俏皮,“剑君是睡迷糊了么?竟不认识我了。亏我昨晚照顾了您一夜呢。”
她说着,轻轻扬了扬手。
蔺霜羿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紧紧攥着一只小了一圈的柔荑,许是握着太久,两人的手都烫得厉害,掌心甚至有些汗意,他怔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
“你照顾了我一夜?你……”你昨晚不是走了吗?
后面一句,蔺霜羿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乘袅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变脸,笑着道:“是啊,因为想剑君,所以我便偷偷过来了。我本以为进不来的。”
无暇剑君所居住的院子,自是设了阵法和结界的。
但乘袅还是进来了,没有受到一点阻拦。
思及昨夜的‘梦境’,蔺霜羿心中难得有些慌乱:“昨晚……我有做什么吗?”他五指不由收紧,手心微有些湿润。
乘袅看着他,看着男人无意识绷紧的下颌。沉默了几息,才笑道:“没有,昨晚我来时,您已经睡下了。”
说到此,话锋又一转:“剑君想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所以昨夜的确又只是一个梦。蔺霜羿心里说不清是放松多些还是失望多些,他起身坐了起来,欲要下床。
正要掀开被子,又忽然停住。
他转头,看向乘袅:“本君要换洗了。”面上正正经经,眉间清冷如月霜,哪里有昨夜半点的炽热痴狂?
若非经过了昨夜,她怕是也要被他骗了过去,以为他当真无动于衷。
乘袅没有动。
蔺霜羿喉结动了动,又说了一次:“我要换衣裳了。”
乘袅一脸纯真无辜的说:“剑君换便是,您放心,我不打扰您。”
蔺霜羿拉着被子没有动。
沉默片刻,他还是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先出去。”
“可是——”乘袅拖长了尾调,幽幽道,“昨夜我已经给剑君换了衣裳了,这样算来,我们岂不是已有了肌肤之亲?”
蔺霜羿呼吸骤然一重。
“剑……”
乘袅话未说完,便觉一阵温柔的风推动着她。
是关门的声音。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阵风推出了房间。
乘袅推了推门。
推不开。
脑海里,回天珠声音冷幽幽:“昨晚抱着亲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直到过了半刻钟,房门才重新打开。蔺霜羿衣冠整齐的走了出来,一袭玄衣,衣领挺高,把那具有力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再加之男人面色清冷,一派正气凛然,令人不敢亵渎。
乘袅眸光一转,忽然唤了一声:“剑君。”
蔺霜羿垂头问:“何——”事。
最后一个‘事’字,被一双柔软的唇堵回了喉咙里。
蔺霜羿的瞳孔倏然放大。
暖洋洋的朝阳下,俏丽的姑娘踮起脚,攥下男人的领子,没有半点迟疑的吻了上那淡红的薄唇。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可以暂时放过他,不与他算昨晚的账。
可利息,还是要收的。
心脏怦怦直跳。
那温软的唇瓣如娇妍的花, 带着一□□人的清甜,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攥取更多,恨不得彻底占有所有的甜美。蔺霜羿喉结快速上下滑动, 眸色暗沉如深渊, 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揽住女子纤柔的腰肢, 加深这个吻。
不问缘由, 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是她主动吻他的。
“对不起剑君,我不是故意轻薄您的。”
可就在这时,乘袅忽地放开了他的领子, 快速朝后退了两步, 一脸的羞愧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情不自禁。”
说话时,她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怀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唇上一空,心中一空, 手中也空空。
一腔火热迅速冷却,满心旖旎消失无踪。
蔺霜羿才伸出一半的手僵了僵,须臾,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是因为情人咒。”
他不想再听乘袅的道歉, 抿了抿唇,索性直接转移了话题:“大比已结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当初乘袅随他上无暇峰, 一是为了修炼, 二是因情人咒。而今她已晋升元婴, 得了九胥大比第一名,还会想要来无暇峰么?他不由紧紧看着面前的女子。
乘袅道:“不知剑君可还记得上回盘龙教余孽在长灵山刺杀一事?”
自是记得。
那日, 乘袅竟当众亲了他的伤口。
那早已愈合的那伤仿佛起了密密麻麻的酥痒,蔺霜羿压下那点燥意,肃容点头:“盘龙教藏匿严密,深不可测,所图甚大。”
“不错。”乘袅面色一正,“所以皇室绝不能置之不理。前不久,我们已查到盘龙教的一处密地,我有意前往探查。”
闻言,蔺霜羿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说什么,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敲门声响起。
梅望雪的声音传了进来:“不知剑君可在?”
乘袅道:“梅掌门竟然亲自来寻您,怕是出了大事。”
蔺霜羿只好先把话咽了回去,抬步走了出去。方一出来,便瞧见梅望雪领着几个昆仑长老,几人面色都很是难看。
梅望雪更是脸色苍白,眉眼间布满沧桑和痛惜,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
“何事?”
蔺霜羿问。
梅望雪眼中划过一抹苦痛,忽地深深弯下了腰道:“是我教导不力,又有眼无珠,错收了恶徒,给昆仑蒙羞了。”
见他只一味难过,蔺霜羿不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三长老开口解释了前因后果。
“昨夜文喜出逃,我们便即刻派人去追。”三长老脸色铁青,眼中怒恨不已,“那文喜不过是个金丹,我们本没太放在心上,但为保万无一失,所以派出去的不仅有数个元婴,还有化神。结果——”
说到此,三长老怒道:“不想那文喜竟然是魔种,当场入魔,从金丹一跃突破到了出窍,不仅成功逃脱,还屠戮了我昆仑一共十三人!”
修为最高的那个弟子拼尽全力逃了回来,却也只剩下一口气。再禀明了情况后,便咽了气。
一共十三人,皆是昆仑精英。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即便是昆仑,也痛惜不已。
“据侥幸归来的弟子说,那文喜满身魔气,竟是在短短时间便连跃数个境界。待她突破出窍,便大开杀戒,没有半分留情。这等速度和狠辣残忍,唯有魔种才有。”
所以他们得了消息,便立即来寻无暇剑君。
蔺霜羿虽很少插手昆仑事务,但他到底是太上长老,况且魔种出世非同小可。倘若任那魔种成长起来,怕是天下都会遭难。
“文喜是魔种?”
乘袅忽然开口。
三长老沉声道:“不错,也不知那魔头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掩盖了身上的魔气,伪装成一个普通凡人,还混进了我昆仑。此等用心,着实险恶!”
九胥有众多修士,人族基本分为道修、魔修和邪修,但归根结底,这些修士都是人类。
魔修虽占了一个魔字,其实也不是真正的魔,只不过走得不同的道而已。
魔种却与其不同。
据史书记载,万年前,便有不少魔种降世,几乎令大陆生灵涂炭。魔种心性残忍冷酷,全无半点人性,一心只有杀戮,偏偏他们修炼速度极快。
据载,最厉害的一个魔种,只用了不到十年,便晋升至大乘期巅峰,战力几乎问鼎天下。
后来是众多修士大能一同联手,选择与其同归于尽,这才诛杀了那个魔种。
“所以绝不能让文喜成长起来。”三长老怒道,“早知她品行不佳,当初就不该心软,早废了她,哪里还会有今日之过?”
想到惨死的那些昆仑弟子,几人都越发痛悔。
而作为文喜师尊的梅望雪一张脸几乎没了血色,看上去再无一宗掌门的风光,颇让人心酸难受。
“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明,才铸成今日大错。”梅望雪咬着牙,斩钉截铁道,“我一定会亲自把那孽徒抓回来!”
蔺霜羿一直沉默未言。
乘袅开口安慰道:“梅掌门何错之有?若你有错,那我岂不是更是大错特错?毕竟是我当年救下了文喜。”
梅望雪苦笑道:“帝女不用安慰我,是我所学不精。整整十年,竟也没发现那孽徒的真面目。”
三长老快言快语:“要怪便怪那魔头心思缜密恶毒,说不得十年前那场兽潮,便是她刻意为之!”
“诸位长老如何便能断定文喜乃是魔种?”乘袅想了想,沉声道,“魔种天生便带着魔气,想要掩盖魔气几乎不可能。说不得,文喜只是走火入魔,入了魔道而已?”
梅望雪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若是如此,那便好了。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昨夜文喜消失的地方,那里的魔气虽然很淡,但的确存在。”
魔修身上可没有魔气,唯有魔种才有。
“剑君,您以为接下来该如何做?”
蔺霜羿终于出声道:“自是把文喜抓回来。”
可这说起简单,做起却不容易。文喜若当真是魔种,那么她的修为必定提升很快。不过一夜,便成了出窍。
这样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若是照这个速度发展,用不了十年,文喜怕是就能晋升大乘!
同样是大乘,魔种通常都比普通修士厉害数倍。
到时候还有谁能捉住她?
但他们现在除了派人出去寻文喜的踪迹,暂时也的确没其他法子。梅望雪几人又说了几句,才垂头丧气的离去。
乘袅也眉头紧拧。
此前她的确有过猜测,文喜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却不想竟牵扯到了魔种。魔种出世,比之盘龙教还要麻烦。
回天珠也有点懵:“不对啊,文喜怎么可能是魔种?上一世,她一直都是人类,也没有入魔。入魔的是季烆。”
因为震惊,它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
乘袅目光微动,忽然问:“你所谓的上一世,你回转时空前,文喜和季烆还活着吗?”
回天珠肯定地点头:“当然活着。”
“她怎么就变成魔种了呢?”回天珠想不通,“而且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看出她身上的不对劲。”
“她真的是魔种吗?”
“如果是魔种,她身上的魔气又是如何遮掩的?”
整件事遍布疑云。
乘袅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中。
“莫要担心,魔种虽修为增长极快,但也需一个过程。”见她凝眉不语,蔺霜羿轻声道,“我会把她抓回来的。”
乘袅抬头看向他,忽然问:“剑君,您昨夜半夜出去,是为了抓文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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