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所至,谁能控制?”乘袅垂眸,声音里隐有失落难过。
回天珠立刻说:“乘风不喜欢文喜!”
乘袅没说话。
喜不喜欢,可不是用嘴说的。
“小珠,我为何能当上帝君?”乘袅话锋一转,问,“可是我哥哥出了意外?”
书中结局时,她还是九胥帝女,连少君也不是。
“你一直说是为我好,为何不愿告诉我真相?”不等回天珠回答,乘袅便道,“是他出了意外,还是我与他兄妹反目?”
最后四个字,她微微加重。
“……你别问了,反正我不会说的。”回天珠道,“是你自己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些事的,我只是听你的话而已。”
回天珠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总之,你要记住,乘风最疼的便是你这个妹妹。文喜比不了。”
文喜比不了,她当然知道。
但与她相比的本就不是一个文喜。
乘袅笑着点了点桌面,眼里却雾蒙蒙一片,就像是此刻,不知何时暗下的天空。入目所见,云层密布,仿若被浓墨晕染,不见一片亮色。
修炼不是一人之事。
距离九胥大比,还有数月,乘袅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无暇峰闭门造车。想要快速进步,还是需要与人讨论和斗法。
修为精进只是一方面,斗法的经验也不能少。
昆仑弟子众多,不乏精英。弟子间也会常常切磋斗法,这是宗门允许的,只要不恶意斗争,不伤及性命即可。
尤其是临近九胥大比,谁也不会放松。这比斗之事,日日都有。
这当然也方便了乘袅。
跟着蔺霜羿修习了一个月后,乘袅便常常去找昆仑弟子挑战。
她如今是金丹大圆满,自是挑战同级。
众人都知道她跟着无暇剑君修炼,无论是羡是妒,自然都想看看她的水平,也想挫挫她的锐气。所以但凡乘袅邀战,无人不应。
能到这个境界的修士无不是佼佼者,斗法经验丰富,各有优势和傲气。他们虽听说过这位帝女曾经的傲绩,但到底已过去了十年,期间乘袅一直沉睡不醒,而今醒来才没多久,便是恢复了全盛又如何?
这十年里,唯有她停滞不前,他们可都从未懈怠,各有精进。
但让众人未曾想到的是,这一次却是他们低估了这位帝女。连续十场下来,乘袅竟无一败绩。
其中有胜得艰难,但最后还是赢了。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日过去,她进步极快。同样的对手,起初或许需要百招才能赢,到了后来,十招便能定下输赢!
这般恐怖的进步,令所有人侧目,也让他们紧迫感更甚。
“我都说了,你们莫要小看她。十年前的那场大比,她只输了季烆半招。”有参加过十年前那次九胥大比的老弟子道,“若非沉睡十年,上一届的九胥大比,金丹第一说不得落在谁手上。”
“不,或许她已经站在了元婴境的斗战台上。”
上界九胥大比,金丹境上,乘风第三,夜露白第一,昆仑弟子谢戎第二。
如今这三人都已晋级元婴。
此前便有传闻,帝女乘袅的天赋悟性不在以上三人之下。若非意外,她或许也已晋级元婴。
有人冷哼:“那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修炼一途,光有天赋可不行,气运同样重要。”
“她而今已得到剑君的指点,这气运也不差了吧?”
“还不是沾了季师兄的光?”
“不错,倘若她不是季师兄的未婚妻,剑君岂会指点她?”
这话倒是没什么人反驳。
在他们看来,乘袅能得到剑君的指点,自然是因季烆之故。至于为何季烆不能住进无暇峰,乘袅却能,无非是剑君想要为弟子补偿吧。
在文喜一事上,到底是季烆亏欠。
剑君唯有此一个弟子,当然不会不理不管。会有此举,细究其来,合情合理。
“只是指点,又不是真被收为弟子。也就是一时之光罢了。”
“便是一时之光又如何?她的进步,我们都看到了。此回,金丹境上,怕是无人能与她争锋了。”
“倒是有一人,也许可以。”
“谁?”
闻言,众人好奇。
“你们忘了,我们昆仑十年前也收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十年时间,便已是金丹圆满。”
“你是说文喜?”
提起文喜,不少人皱眉。
“虽说她品行有瑕,但实力毋庸置疑。”那人叹气,“或许此次金丹境上,唯有她能与帝女一战了。”
众人不言,但心里也明白这话有理。
总之,乘袅的一番锋芒毕露的表现成功吸引了昆仑上下的注意。
在乘袅又一次赢了斗法后,文喜被梅望雪传唤,上了混元峰。
“这些日来,想必你也听说了帝女连战连胜,在我昆仑金丹境上已无敌手之事。”殿内,梅望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文喜,“阿喜,你有何想法?”
文喜垂首道:“殿下本就该这般厉害。”
乘袅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会寻人挑战,且次次都赢,并且赢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轻松,这般动静当然惊动了整个昆仑。
尤其是金丹境以及其下的弟子,如今,都知道了帝女之名。
外门自也不例外。
在此之前,文喜才是所有人心中,此次九胥大比金丹境上最有可能夺得头名的人。哪怕她犯了错,但没人只能质疑她的实力。
梅望雪摇了摇头:“为师今日唤你来也是为了大比之事。帝女天赋卓绝,勤勉刻苦,有了剑君的指点更是如虎添翼,这般下去,金丹境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说着,他看向文喜,沉声道:“便是你,也不能。”
文喜身体微颤。
她跪在地上,声音低哑:“弟子不敢与殿下争锋。”
“阿喜,你不必妄自菲薄。”梅望雪却是摇头,“我知你对帝女心怀愧疚,念着她的恩情,但大比一事,不是你个人之事。当初长老们会同意留下你,便是为了你能在大比上为宗门争光。”
“倘若只是第二,怕是不足。”
文喜咬紧了干涩的唇瓣。
“阿喜,你要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梅望雪叹道,“帝女已是你最大的对手。斗战台上,不能有丝毫心软,你可明白?”
殿内安静得厉害。
文喜眼前恍然浮现了仙人秘境时,乘袅与季烆斗法的画面。明明相差了一个大境界,但仍然不掩其耀目。
她像是天生的聚光点。
唇上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沉默半晌,文喜哑声道:“弟子明白,此次大比定不会被私情左右。”
“你明白便好。”梅望雪欣慰一笑,片刻,又摇头轻叹,“当然以帝女如今的实力和进境,便是你拼尽全力,或许也不是她的对手。”
听到最后一句,文喜握紧手心,抿唇道:“弟子会全力以赴。”
“那为师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乘袅在昆仑连战连胜一事,这般喜事,当然也传回了族里。为此,宫中上下都喜气洋洋。
“殿下醒来真是太好了。这一回,还谁能嘲笑我们皇族无人。”
“殿下定能得到第一!”
乘风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这些时日,他修炼比往日更加刻苦。元婴境上的比斗比金丹还要激烈,不说能越级而战的季烆,与他在伯仲之间的便不下十人。
乘风如今只是元婴初期。
当然,同一个大境界中,若他足够强大,如季烆一般,初期也能胜过元婴圆满。
为了让他有个好成绩,这些日来,曾祖和诸位长老甚至没有专注自身修炼,轮流教导他。
但收效甚微。
他看见了长辈们眼里的失望。
是夜,训练了整整一日的乘风满身狼狈的回了屋。他坐在榻上,看着满手的伤痕,感受着体内未曾增长多少的修为,面色发沉。
“少君。”他的贴身侍卫柏耀走了进来,面带忧虑,“再这般下去,帝女怕是要威胁到您的位置了。”
“闭嘴!”
乘风立时冷瞪了他一眼。
侍卫跪在地上,哑声道:“属下知道少君不欲伤害帝女,不欲坏了你们的兄妹情谊。但帝女是如何做的?她可曾想过您的处境。她分明是想要夺走您的少君之位!”
“孤让你闭嘴!”乘风霍然站起,一脚狠狠踹在了柏耀身上,“再敢多说一句,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柏耀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脸色煞白,但他咬牙道:“忠言逆耳,属下知这些话不中听。少君若要属下的命,尽管拿去。但这些话属下不得不说。”
“少君,您以为您与帝女还能兄妹情深吗?倘若帝女知道了那件事——”
话未说完,乘风又是一脚踹出。
他向来温润清雅,脾气甚好,从未发过这般大的火。此刻,面容阴沉如水,神色狠历,与平常竟判若两人。
柏耀重重磕在地上,说:“少君,您该早做准备了!”
乘风没有说话,他低头,一只折的歪歪扭扭的小纸鹤出现在了手心,眸光晦暗不明。
与刘无为等人约好后日去长灵山历练后,乘袅便回了无暇峰。先回屋换下了湿透的衣裳,找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换上,虽然身体很累,但她心情极好,眉眼间仿佛都亮着光。
回天珠却是要急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这般张扬,你是想死吗?”回天珠急得整颗珠子团团转,“你为什么不低调一点?现在肯定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比起它的焦躁,乘袅淡定多了,随口回道:“我就是想知道有谁想要我的命啊。谁让你不告诉我,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故意的?!”
回天珠要炸了。
乘袅语气轻快:“是啊。敌暗我明,没办法啦。”
“你疯了吗?”回天珠不理解,“你现在只是金丹期。”
正因为她是金丹期,正因她现在弱小的能让人一根手指碾死,她才会选在这个时机。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十年前是意外,但乘袅还是不信。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其被动等待,她更喜欢主动出击。
她亲自给背后之人创造杀她的机会。
当然,她的命宝贵得很,她珍惜无比。不过这话,便不必告诉这破珠子了。
“你若不想我冒险,便该把事情都告诉我。”乘袅一边应付回天珠,一边梳理好头发,瞧见自己又容光焕发,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直接朝静室飞奔而去。
到了门前,她没有敲门,而是放轻动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不过对于大乘修士而言,这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她还未靠近,蔺霜羿便早已察觉到了动静。
乘袅坐在了他旁边的蒲团上。
不用睁眼,蔺霜羿也知道她正在看他,直白灼热。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女孩的粘人。随着时日过去,情人咒的效力越来越强,乘袅会想要时刻粘着他,这是很正常的事。
幸而,她只是粘着,并未做其他过分之举,还算有分寸。
蔺霜羿这才勉强忍了下来。
不过看一会儿罢,他能忍。
平常,乘袅看个半刻钟便会收回视线,今日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一刻钟已过,她还在注视着他,目光越发炽热,仿佛是出了神。
蔺霜羿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手背青筋若隐若现。
乘袅的确看得出了神。
今天蔺霜羿应是换了一件白色新衣,不是平常的简单白袍,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极其考究,穿在他身上极为合身,越发衬得他肤白若冷玉。
纯净无暇,清冷淡雅,宛如画中仙。
若是没有情人咒,她顶多看几眼,欣赏这份难得的美景,但绝不会做出任何放肆之举。现今,却是情不自禁想要靠近,骨子里的霸道让她想要不择手段的掠夺这份美色。
想要把他占为己有。
这才是她。
遇上喜欢的东西或人,想尽办法、费尽心机也要得到。撒娇卖乖,不过是掩饰。
她凑近了去。
与那张清隽若仙的面庞只剩咫尺。
她想做什么?
虽未经历过情事,但活了这么多年,蔺霜羿自看过无数痴男怨女。少时在外游历时,甚至无意中撞见过情侣亲密。
本已尘封在记忆深处多年的画面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清风朗日下,绿草如茵间,少年少女并肩躺在草地上,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不知何时,少女悄悄睁开了眼睛,侧过头,含羞带怯,竟是一口亲在了沉睡的情郎的脸上。
此情此景,相似至极。
……乘袅莫不是也想亲他?
他想睁开眼喝斥,但又想到,若这般,她怕是又要哭。也就是这犹豫的一瞬,让他失去了最好的拒绝时机。
女子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了他的脸上,激起了阵阵痒意。
蔺霜羿呼吸微滞,身体微僵,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殿下,季师兄来找你了。”
门外,忽地响起了小童的声音。
蔺霜羿只觉身边女子靠近的动作骤然停下,随即猛地坐直了身体,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她跑得太急,如一阵风急速掠过。
关门声响起。
蒲团上,蔺霜羿面无表情的睁开了眼睛。
好险, 差一点就犯错误了!出了静室的乘袅小小松了口气。
虽然蔺霜羿看上去脾气挺好,目前对她容忍度也还行,但那是因为她未曾触及到他的底线。
众观那些大能和天子骄子, 有谁是真的好脾性的?
她近来虽然爱缠着他, 实际上并未做过什么真正亲密的行为。如果她刚才真亲上去了, 估计蔺霜羿会直接把她扔出去吧。
乘袅心有余悸的抚了抚捏了捏手心, 面上不动声色,镇定地去见了季烆。看到季烆的那一刻,闪过的却是静室里的那白衣剑君。
她的脚步微顿, 须臾才若无其事的上前, 笑着道:“阿烆,今日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季烆搬到了小元峰。
这些日子来,无论修炼多紧张,也几乎日日都会来无暇峰见她。只不过为了不影响彼此修炼, 一般都是黄昏时过来。
通常这般时候,情人咒效力暂时消失,乘袅也恢复了冷静理智。
事实上,即便是情人咒发挥作用的白日,只要不关蔺霜羿,面对其他人和事, 乘袅仍然保持着正常的思维。
她看着面前的季烆,面上笑着,心中竟无甚波动。若是十年前, 看到季烆日日来寻她, 乘袅只会觉得高兴, 或者再加一点小小的烦恼。
现今,心里却只有隐约的烦躁和不耐。
“我听说你约了刘无为等人, 后日要去长灵山历练。”季烆微凝眉,“为何不叫我?我可以与你一起去。”
他抿唇,声音低沉的补了一句:“以前都是我们一起去的。”
看得出他有些介怀此事。
哪有什么为什么?无非是忘了罢了。若非季烆主动提起,乘袅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她微微恍惚了一瞬,恍然想起,十年前,但凡要出门历练,她第一个想到的从来都是季烆。
在这一点上,便是兄长乘风也不能比。
除开那层恋人关系,他们曾还是配合最默契,互相信任到能完全放心相交腹背的战友。
那一丝恍惚很快掠过。
乘袅面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柔和轻软:“因为你已经元婴期了,若是叫上你,那这场历练怕是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说着,她盈盈一笑,又故意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你现在比我厉害那么多了。若你去了,还哪里有我发挥的余地?”
曾经的他们也算是旗鼓相当,一同历练自然是互有帮助,而今,有了十年的差距,这般想来,这个理由也算合理。
季烆心里的焦躁和不安被少女一句话抹平了不少。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沉默几息,说:“……我可以不出手。”自得知情人咒一事后,哪怕他们日日都能相见,他心里的不安仍然未曾消散,甚至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深。
他不想放过与她相处的机会。
然而少女却是摇了头,不赞同道:“不行,这会影响你的修炼,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不等季烆开口,乘袅继续道:“阿烆,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想耽误你。相信我,好吗?”
季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少女眼神已经开始游移,不时回头看一眼,明显是在走神。
所有的话倏然被堵在了喉咙里。
季烆知道她为何回头,知道她为何失神,无非是为了无暇峰里的人,为了他的师尊。
在与他相处时,她在想别的男人。
即便明知是情人咒的影响,季烆的心里依旧犹如火烧一般的灼痛。他绷紧了下颌,哑声开口。
“袅袅……”
“阿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修炼吧。后日我便要去长灵山,需要回去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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