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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后(杀猪刀的温柔)


“二姐夫的心意,佩准领了,”这厢,佩准开了口,苦笑道:“事情尚不明朗,我们先走一步看一步罢。”
身为梅娘的父亲,佩准也不想说出这话来,可如果始央宫和东家都铁了心,事情毫无周旋的余地,佩准身为佩家现在的当家人,他不能因此牵累亲朋戚友拖他们下水。
“时间也不早了,爹,娘,你们陪二姐夫和居甫用着,我去门口迎一迎客人。”二姐夫的话让佩准心里旗鼓大奏,心生不妙,他还真真是怕东宫那边为着太孙在他梅娘今日的生辰上闹出什么妖蛾子,他得找个人帮他去探探动静,免得被东宫打一个措手不及,这厢佩准说着话,搁下筷子站起来身朝苏谶揖了个礼,道:“我先失陪一下,二姐夫慢用。”
“去罢,”苏谶说着使唤儿子,“你跟你舅舅去,帮着招呼下。”
佩家人少,他儿子还能帮着跑个腿。
“是。”苏居甫二话不说,应完话就把碗端起来,两三下就把一碗面扒到了嘴里,抬着手擦着塞满了面条鼓着的嘴站了起来,一点名门公子,官场后起之秀的风范都没有。
佩准失笑摇着头,带着二姐父给的儿子去了,他们身后,老太太哭笑不得地和二女婿道:“甫儿这性情,有时候真真是像了你。”
一样地明豁率真。
苏谶年轻时是出了名的仗义敢言之人,他是直被贬后连累了妻儿,方才收回浑身锋芒,而他儿子则与他不一样,因着父亲的牵累,他小小年纪一人只身上都求学,成了一个长袖善舞,见缝插针只求一己生地之人,他这短短三十来年受的苦,远比苏谶这个当父亲的要多,也是直到前年苏谶回来,他们一家人在都城团聚日子好过起来后,苏居甫在亲人面前方有小儿之举,苏谶夫妇对此相当纵容,闻到老岳母的话,苏二姑爷便笑着回了老母亲道:“与您二女婿一样地真性情是罢?”
老太太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岳母娘笑了,苏谶也乐于彩衣娱亲,逗趣道:“我这还是夸少了,要依我的真心话,我这叫敦厚实在,朴实不矫饰……”
老太太傻眼,忙叫上老太爷,“听听,你听听……”
真亏他们这二姑爷说得出口。
老太爷也是失笑摇头不已。
这厢佩准带了外甥出门,刚出老父母的院子,就在游廊下见到了端着一盘点心果子的女儿。
正是梅娘,苏居甫看到,远远地抬起手来朝妹妹作揖,朗声笑道:“妹妹今日好吗?”
是居甫表哥,梅娘抓紧盘子欣喜地跑过来,“居甫哥哥,爹爹。”
梅娘外面穿着一身淡红色的丝衣,头上绑着同色的发带,她这一跑动,发带在风中飘,如同小仙子入凡一样人,佩准见到自家那飘然如画的小娘子,脸色不禁缓和了下来,嘴里道着:“慢点,别摔着了。”
梅娘过来了,在他们面前站定,洁白如玉的脸上两边泛着浅浅的红韵,明亮又狭长的凤眼欣喜地眨着,“爹爹,居甫哥哥。”
就跟一团小生命活活泼泼地眼前跳动一样,很难有人见到此不生心喜悦,女儿长得好,还是顺着她自己的性情长的,天生天养地一般**疏朗,佩准一直都当这是老天赐给他佩家的好女儿,只是如今看来,她是好,但就是太好了,佩家留不住她。
“妹妹今日生辰之喜,为兄过来蹭蹭喜气,梅娘给哥哥蹭的罢?”苏居甫这厢笑道。
“不是梅娘给哥哥蹭,是哥哥来了给梅娘增添喜气,”面对表兄的促狭之话,梅娘抿嘴一笑,朝表兄一福身,落落大方道:“是哥哥给梅娘面子,梅娘心里欢喜得紧。”
他这表妹,外面看着极其文静不说话,但可不是那般羞答答躲大人背后不说话的小娘子,苏居甫哑笑了一声,道:“好好好,依梅娘的。”
“居甫哥哥。”梅娘又朝表兄欠了欠身,谢过他的好意。
小娘子最懂礼,苏居甫掉头和一脸深沉看着女儿的舅父道:“三舅舅,我们先走罢。”
再不走,苏居甫怕舅父对着女儿都挤不出笑来。
“嗯,”佩准朝小娘子点了点头,“路上慢点,今天不用你做事,你先去陪陪奶奶,等会儿姐姐们来了,完就让姐姐们陪你,你想要什么跟家里人说,不要自己去拿。”
“梅娘知道了。”佩梅见父亲脸色比以往要凝重一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爹爹说出关心她的话来,梅娘顿时便朝父亲甜甜笑了一记,回道:“爹爹,居甫哥哥慢走。”
梅娘端着点心盘子走了一段路,心里估算着父亲他们应是走远了,她回过头去,正好看到了父亲和表兄走到拐角处的背影。
爹爹低着头,正在和表兄说话,他的背垂了一些下来,这厢一阵风吹了过来,吹进了梅娘的眼里,也吹乱了她爹爹头下面那半头垂在背后的发,梅娘被冷风吹过的眼前一片白光闪烁……
爹爹消失在了拐角,带着他的白头发。
不知道从什么起,她爹爹多了很多白头发,他似是老了不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会逗着她和娘亲笑,尤其今年一来,他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有时候见到她,连笑容都很少见,爹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其实变了很多,梅娘看得很清楚,爹爹关心她的心没有少,但让他对着她笑不出来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多。
她和诩儿的事,给爹爹惹了不少麻烦罢?
梅娘端着盘子,转过身去,她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拿自己的事日日折磨家人,她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
她不能把这一切都抛给家人为她担。

第8章 这往后就是亲家了。
佩家大娘子嫁的也是官家子弟,家姓公孙,公孙家以前跟佩家一样,家里都是当小官的人,家里有些底蕴但不显贵,她公公就是那个在刑部当了二十来年的差,到去年才当上刑部侍郎。
公孙家老大人这一升官,这固然有他在刑部当了二十来年差的原因,但多多少少有与其子的连襟,被起复回都城的苏谶有关,是以这公孙大姑爷公孙拾一进门见到舅郎和连襟的儿子,扫过苏居甫后就忙问佩准:“二妹夫也到了罢?”
“回大姨父,我爹已经到了,在后面陪外祖和外祖母,就等您和大姨过去了。”苏居甫朝他作揖行礼,回道。
佩准的这两个姐夫和一个妹夫当中,二姐夫最为惊才绝艳最出色者,但三人当中他与大姐夫感情最好,与至亲兄弟无异,与大姐夫说话就要比别人要随性两分,这厢他也是没打算把人送过去,而是回了他:“大姐夫,二姐夫就在后面,你和我大姐先过去,我在这里等客人,就不送你们过去了。”
“你娘也来了?”佩大娘已拉上了苏居甫这个外甥的手,得了他的点头,拉着他转身跟身后的儿孙子女道:“你们平日不爱走动就算了,今天见到居甫,你们当哥哥嫂嫂做表侄子表侄女的,可得跟他好好亲近亲近,说会儿话。”
不等佩大娘家那边的儿孙内眷说话,苏居甫已忙躬身给她家那边的请好,“不敢,居甫见过大哥大嫂,二哥,这位是……”
苏居甫见到了一个有点眼生的清秀少年,稍有迟疑,这厢站在佩大娘长子公孙兴身边的娘子作势正要和苏居甫解释,只听佩大娘淡淡道了一句:“是清娘娘家侄子。”
“还不快叫人,叫表叔。”婆母脸色不太好,清娘当作自己没看见,忙笑着拉着侄子到跟前跟苏居甫笑道:“我这侄子有点腼腆,见到人不敢喊人,表弟可千万莫见怪。”
她就是带着来认人的,苏家东山再起,以后的势头可不好说,她娘家非要让她带着侄子过来认人,她抹不开脸,只得顶着婆婆的不喜把人带了过来。
“须儿,过来,”这厢佩大娘把三子生的小孙子召唤过来,“见过你表叔。”
“表叔。”小子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腿,怯生生叫了苏居甫一声。
苏居甫笑着应了一声,过去看了大姨家的二表兄公孙靖一眼,见这个身形有点发福的表兄乐呵呵地来回看着他和腿上的儿子,他把有点怕生的小子抱起,朝最后的两个表妹打招呼:“惜晴妹妹,巧晴妹妹。”
佩大娘二子三女,长子公孙兴,次女公孙盼晴,三子公孙靖,四女公孙惜晴,五女公孙巧晴,她次女早已出嫁,四女也已早订亲,今年年底完婚,巧晴则也已及笄,正在说亲当中。
她今天把家里的两个女儿都带来了,就是为了陪梅娘来的。
三儿子家带了一个儿子来,至于长子家的儿女,既然她大儿子答应让他妻侄来了,占了一个位置,亲儿子不亲非要亲妻侄,佩大娘也打算给她这个这一年来很是膨胀,别人一捧就昏昏然的大儿子点颜色看看,连长孙都没让带。
这厢公孙兴看着苏家表弟换着三弟的儿子,眼睛闪了闪,公孙家的两个小娘子这时也朝苏居甫行过礼,问过表哥的好,公孙大姑爷公孙拾见他们都见过了,就和佩大娘道:“夫人,你是随我一道过去爹娘处,还是等会儿再去?”
“一道罢,我先带孩子们去和他们外祖曾外祖请个安。”佩大娘伸手把三子家的小孙子从苏居甫抱了过来,笑着和苏居甫道:“你娘和欣娘她们去厨房帮忙去了罢?”
“去了。”
“行,知道了。”佩大娘请完安也打算过去,她是个利索人,说完话就抱着孙子转身,招呼丈夫道:“老爷,走了,我们先过去,别堵着门了。”
“欸。”公孙拾转身,嘴里不忘和舅郎说:“我去和爹娘打声招呼,你有事叫我。”
佩准颔首。
等他们一走,佩准带着外甥又刚刚走到小堂里,门边又响动静了,这次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到椅子处落坐,苏居甫听着动静转身就往回走,笑着跟舅父道:“这一早贵客连连临门,三舅您这一天有得忙了。”
佩准摇头,大姐二姐都来了,他还以为这次是家里四妹家赶到了,结果一出门,就见到戚伯哆嗦着手脚,躬着背在听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宫人在说话。
那老宫人正在亲切地和佩家的门人问着话,见到人出来,以为是佩家又出来是下人了,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佩大学士,这宫人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快步朝佩准这边走了两步,恭恭敬敬一垂腰,乐呵呵地道:“小福子见过佩大学士佩大官人,佩大官人近来可好啊?”
苏居甫一瞧这人,居然是太子身边的大管事,东宫的第一内侍,心里不由地哀叹了一声,他爹那张乌鸦嘴!
小福子自称是小福子,可东宫还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年纪比东宫还大,苏居甫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人,见他面色自若自称叫小福子,苏居甫就感叹这人是个奇人,现在这奇人来了他外祖家的小宅处,他心里直打鼓,心道事情要朝最不好的方向去了。
小福子乐呵呵,佩准这厢是面色铁青,就是挤也没挤出笑容来,只觉自己额边两穴突突往外蹦跳不休。
佩准咬着牙,都没应上这声好,好在他身边还跟着个侄子,只听他侄子这时也乐呵呵地回了过去:“是福大人罢?下官见过福大人,我舅父近来身体好得很,您也好罢?”
小福子抬头,脸上笑容未减,眼睛往苏居甫脸上瞧去,等看清人,他眼睛一闪,笑容分外可掬:“是苏典使大人啊。”
苏居甫乃卫都应天府县尉身边的一介小文书,一个连九品官都不是的小吏,被东宫太子身边的老宦官堂而皇之地称大人,苏居甫顿时有种被人踩在油锅里活煎之感。不过他倒也知道皇帝太子父子两人虽对他父亲颇有微词,但对他还是网开了一面,他下个月就要升应天府主薄,到时候他就可以主持应天府事务了,天家没有打算对他们苏家赶尽杀绝之意,给他们家留着后路,苏居甫也知自己父亲跟帝皇父子俩也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关系不好,只是微妙至极,很难权衡平衡,他见东宫的老宦官如此客气,心里稍稍一作思量,便选了在这位老宦官面前当个怂人的路:“小子只是一介名不经传的小吏,托了家里人的福才入了大人的眼,可当不起一声大人,大人叫我苏居甫,苏家小子就好。”
他们苏家有他父亲一个连皇帝都敢骂的狠人就行了。
“呵呵,苏公子过谦了。”正主还没说话,小福子也不与苏谶那老狐狸家的小狐狸多说话,扭头又看向佩准,笑眯眯地道:“大官人,今日洒家一早来您家家里,是有事想提前告知您一声。”
佩准一听这话就想扭头关门,但太子的身边人不等他说话,端着一张笑得尽是褶子的脸接道:“太子说您家今日家门有喜,若是您不嫌弃的话,他想过来跟您老人家道一声喜,喝您家一杯薄酒。”
这往后就是亲家了,小福子看着佩大官人就像看家里老亲戚一样可亲,“太子怕他临时来来得太唐突,惊忧了家里人,就派小的过来知会家里人一声,也不用您准备什么,要用的东西我们都带来了……”
他说着,腰就直起来了,说到此往后扭过头去抬了抬头,连一声吩咐都没有,只见他这一抬头,巷子尽头的路口就有穿着太子禁卫军卫服的高大卫兵挑着担子往这边鱼贯而来。

第9章 碎嘴婆子!
“家门小,”佩准开了口,素来笑不离嘴一看就是笑颜的佩大学士一早就没怎么笑过,这厢他神色淡淡道:“装不进去这般多的东西。”
“您说的哪里话,这东西看着多,其实不占地位,放到角落垒起来就是,这个小的在行,您若是准许,我进去帮您拾掇好,一点心也不让您操。”太子身边的老公公道。
佩准还是没松口,皱着眉头朝那些卫兵看去,苏居甫在侧心里叹息不已,人都到门前了,太子逼到了家门口,舅父已是骑虎难下,跟人耗也耗不出个什么结果了,末了还是得随了人的心意。
但他一介小辈,这可不是他能作主的场合,苏居甫闭嘴不语,心道希望门里有那机灵的人赶紧去后面把外祖和他爹他们请来,这不是他能撑下去的场面。
“您看……”佩准一言不发,等了片刻,老公公又出言。
佩准把眼睛调到了他身上,定定看了这老公公半晌。
这福公公自进宫就守在了太子身边,跟着太子风风雨雨三十年,岂是能被佩准这等人轻易吓唬得住的?只见佩准看着他不放,他也笑眯眯的看着佩大官人一动不动,连那不停的阴风吹来,都没吹动他那头被他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苟的头发。
佩准不言,他不语,他身后那长长停住的禁卫军亦如泥塑一样站着不声不响不动,一时之间,连佩宅所在的巷中路边的树上的鸟鸣声皆清晰可闻。
“嘎,嘎……”有鸦雀扑闪着翅膀,叫着飞走了。
“咣铛。”紧接着,不远处接来传来几声声响。
苏居甫听到了附近不知道哪家有人连带着梯子倒地的声音,有人喊疼的闷痛声,他随着声音瞧了瞧方向,看出那是舅父左边的邻居,在户部当职的一个郎中家里发出的。
这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在看热闹,苏居甫又侧过身子,微微侧头往身后看去,盼着家里能作主的人赶紧出来,接了这心里拗不过去的舅父手里的局面。
他这一盼,还真真是盼到了人来,门后传来了他外祖的声音:“谁来了?是有贵客临门吗?”
一听到声音,苏居甫情不自禁长松了一口气,东宫的人嘴边往上一翘,脸上笑意更浓,等到门里说话的人一出来,他就长揖到底,唱喝到:“东宫小宦小福子见过佩先生。”
佩老太爷被大女婿扶了出来,等路过儿子,又让儿子扶着,“来,扶我下去。”
“是福公公啊,好多年没见了。”等走得近了,佩老太爷看清人,亲自把人扶了起来。
“见过的,上次您去宫里面圣,老奴正好跟着太子在始央宫侍候陛下,老奴见过您一眼,只是始央宫是陛下的地方,不是老奴能当值的地方,不好随便走动,就没过来跟您打招呼了。”小福子笑容满面跟佩家的老太爷说话道。
佩老太爷在翰林院呆了一辈子,一生看似平平无奇,但他手里过手过不少世间难知的辛秘事,他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佩家的人品皇家是信得过的,也因着信得过,佩家就是看似清贫了一些,在圣上和太子那里,佩家女还是配得上太孙的,梅娘家世这一块,没得挑。
现在难就难在他们卫家愿意,佩家极不情意,但太孙喜欢,太孙愿意,就是有点为难人,小福子也想今天把这事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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