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家,便是借遍了,也会买罢?”三娘想到了她知晓的一些情况,小声道:“城里好读书一些,好先生都住在城里,乡下也有告老还乡的学儒,还有考不上进士的秀才,可这些都是城里住不下回家去的。”
“是啊,这些年,好多些贫民家里出来的人,当官的当官,当将军当将军,在我们卫国,贫民寒门子弟读书有用。”为了让孩子读出来,这些最底层为人父母者的人,便是卖命也在所不惜的。
且还有一个,是佩梅心里隐隐想着决不会与人说道的,那便是陛下杀了如此多的世家豪门望族,这么多的空位,后来者虎视眈眈,这往后坐在帝位的那个人,若是操持不当,就要坏了皇帝祖父的这盘好棋了。
当今圣上给卫国打下的这盘棋,在他手里看来是不会坏了,怕就怕在他手里震得住的事,在继任者手里不好办,一个心软仁慈,就会让卫国回到没有皇祖父在位的从前。
皇祖父的继承者不好当,诩儿能行吗?
他的身子能撑得住吗?
佩家举全族之力为他铲平的道路,他走得过去吗?
这已不是她和诩儿要活不活的事了,而是佩家已押上了所有,只能胜不能败了。
如此种种,让佩梅潮红的脸,慢慢冷却。
远远还没到她欣喜的时候,她还需筹谋,还需想得更多。
“陛下这是要用佩家了。”三娘这厢听罢,明悟了。
要用佩家,是以给了大赏。
她又道:“那朝中想来没人说您了罢?”
陛下前后杀了这么多人,便连反皇党也清理出来杀了个片甲不留,这时候谁跳出来说佩家的不是,就是说陛下的不是,就是反贼,想来这时候便是有那天大胆子的人,也不会在此刻跳出来表现他的义胆忠肝罢?
“想来,说的人不多,”佩梅猜不会有,摇首道:“形势从来没有如此偏向于我过。”
她眼下要想的不是自己的事了,她要想的是,大仗一起,诩儿在西边,到底能不能博得一身功绩回来。
她不知谁会在接下来阻拦他们。
且因着她“太孙贤妃”一名,她和诩儿已然被抬到了台前。
陛下还有儿子,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诩儿与她的羽翼慢慢丰满吗?
卫都戒严三天。
朝廷剧变,不多两日,朝廷下令,广贴告示,过往三届未在朝为官的贡士、以及举人,皆可去吏部报道,在一月后,吏部会进行考试,录用者会进入工部、兵部、户部三部为官。
卫都居民原本为戒严之事人心惶惶,他们知道了皇帝的儿子联手了反皇帝的人造皇帝的反,洗血皇宫,可顺安帝这一指令一下,卫都又人声鼎沸,全都上下百姓热血沸腾。
在得知这不仅是卫都的贡士、举人皆可参加吏部选拔,只要是卫国的贡士、举人皆可参加此次的官员考试,卫都人们皆纷纷奔走相告,有人花大钱请了腿脚最快的信帮、镖局帮他们往老家的亲人送递消息,有人信不过这些人,便派了家中最得力的儿郎家丁买了都城最好的马上路,往老家去送消息。
只此令一下,笼罩在卫都上空的血腥味荡然无存,留在百姓胸口的皆是人人皆可为官的振奋。
都城启蒙的学堂,这几日间被许多带着孩子上门求学的家长踏破。
因户部提前给卫都所在在官府名册下的学堂下过命令,但凡上门求学者,哪怕是最贫穷的拿不出修束的人家,学堂也得接待下来,备名在册,递交户部,由户部统一来安排求学之事。
此事一经第一个敢于带着家中孩子前去学堂拜学的家长的嘴传出去,卫都附近所有的学堂,皆被家中有孩子的百姓踏破。
工部也贴了告示,向民间广召工匠,但凡在修屋子之事上有一技之长的,皆可来工部求职。
工部贴出了工匠的工钱,以及四季每季一身衣裳,孩子读书免修束等等身为工部工匠的好处,此前,朝廷的旨令,只涉及到士大夫读书人这一派人的好处,而工部的这张告贴,令卫都人头攒动,不过两日,卫都涌进来了周边县市的百姓,纷纷向工部走去。
卫都一时人山人海,人欢马叫,浑然看不出不过几日前,卫都乃一座被鲜血浸染过的血城。
涌进来的百姓,他们身上的欢喜雀跃,把过往的恐怖阴霾一扫而空,邪魅无从生长,恐惧也无法滋生。
卫都一派欣欣。
这种轻快,也散布到了宫中,内侍监清洗过内宫之后,佩梅再造内部人员名册,看着人员稀少的宫人,内心也是欣喜感叹苦涩皆有,五味杂陈。
皇祖父的后宫没几个人了,他的四妃之首贵妃娘娘,早就没了,这次宫变,便连她的儿子也被贬为庶子,派去卫家的老皇陵守墓了。
而这次与周修容联手的淑妃,被三尺白绫结束了生命,其女晨福公主受其牵累,被母亲在心口刺了一刀而亡,先于母亲走了一步,而其子小居王当日也在淑妃宫中,却留下了一命。
淑妃带走了将将及笄说好了亲事的晨福公主,留下了她一心想举上太子之位的居王之命,佩梅听到前来与她禀事的小吴公公说道这其中曲折,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位公主姑姑,仅比她小三四岁而已,佩梅去年过年去淑妃宫里请安时还见过这个小公主,公主人如其名,很福气的长相,笑容甜甜的。
淑妃对佩梅客气冷淡,而公主小姑姑对佩梅却是笑得很甜,看起来没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一如十五岁那年的小梅娘。
长得有福气的小公主,被母亲带走了。
皇帝听了震怒,没按后宫宫妃之礼厚葬她,而是吩咐内侍监,以一床草席裹了她,扔去烧了,倒是晨福公主,让礼部按照皇宫早夭儿女的处理方法,放入干净的白木所制的棺材,叫来佛家子弟为她吟唱三日的往生曲,在卫家为早夭儿女的祠堂停棺七日,葬入卫家皇族族中的儿女冢。
淑妃收走她为皇帝所生的女儿,是为对皇帝的恨,留下她为皇帝所生的儿子,是她对儿子的爱。
此为淑妃一生最后的时日所做之事。
佩梅记录此事时,内心苦涩之极,面上倒是宁静沉着,看不出什么来,小吴子见他说罢此事,太孙贤妃殿下没有言语,便紧接着说了下面的事。
这次有不少宫女受宫变牵连,没了两百有余。
宫女本只有五百有余,这下没了两百余,内宫的人手不够了。
可陛下的意思是不打算往民间召宫女了,这召宫女进宫,又要人手,又要花费,陛下不想揭开此事,是以,小吴公公小心翼翼与太孙贤妃道:“吴公公说,后宫往后不添人,这后宫的洒扫,您这边是怎么个主意?可要内侍监帮忙?不过我们内侍监这次也少了几十个人,内务府和内侍监的人手也是很不够用了。”
很不够用都出来了,佩梅记事的笔尖一顿,不禁叹了口气。
她搁了笔,见小吴公公听到她的叹气,后背便是一挺,正襟危坐,坐得更显直了。
见之,她额头两边不禁突突跳动,两鬓边的额头生疼不已。
听说宫外欣欣向荣,到处有人在挣钱,可内宫这,不说也罢。
昨日吴公公也来见了她一次,所说之话,话里话外,无不是没钱,得省银子,内务府不可能给她银子去修此次宫变所造成的房屋损失,叫她带着周二公公,在新工匠进宫之后,看着哪些材料剩下一些,就拿着这些材料去把损坏的皇宫修了。
至少也得上十万两银子才能修好的皇宫,吴公公叫她拿些剩料子,顺道修了,佩梅听了斗胆看着吴公公的老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吴公公脸皮委实是厚,便是被她这般看着,也一派于心无愧的样子,似是仅跟佩梅说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
佩梅当时便想把“贤”字请他带回去,还给陛下爷。
这是吴公公昨日来的事。
今天小吴公公来了,又说了内宫洒扫维护之事。
卫都皇宫不大,可也有六千多间屋子,归后宫管辖打理的屋子占四千八百九十处,拿三百多个人去负责这四千多间屋子的洒扫打理,佩梅仅是想想,便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入住凤栖宫后,已经再三调过洒扫的打理时间了,从此前废屋的十日一洒扫,调到了十二日,又从十二日,调到了十五日,皆因宫里的宫女一年比一年少。
此次人一少,便是少两百余,两百余呀……
佩梅拿过纸,算着这三百余人,要如何打理好近五千间屋子的事。
她叹气过后,小吴公公便不敢说话了。
他到底不如他义父吴公公那般老辣心狠,他知晓后宫的难,从皇后娘娘还在世时,后宫便是这个破落样子,便连凤栖宫也是省着银子在打理的,皇后娘娘都住得不光彩,要省银子,轮到这小太孙妃身上,她怎可能比娘娘好过?
陛下为难起娘娘来,还要给娘娘点银子,为难起孙媳妇来,连难处都想不到,随口一嘴,一文钱不花,便得让她把事情做好。
陛下吩咐起来浑然不觉,跑腿办事的小吴公公却是无比知道这里头的难,此话一说出来,他汗颜不已,便连看向太孙贤妃的勇气也没有。
“殿下……”沉默良久,见太孙贤妃久久不说话,小吴公公咽了一记口水,小声呼唤,“您看这事您是应下了?”
佩梅颔首。
小吴公公见状,惊讶地瞪大了眼,失声道:“您应下了?那奴婢回去便如此跟陛下回禀了?”
佩梅这下也想了主意出来,不知成不成,可不管成不成,皆得勉力一试。
说来,她这太孙贤妃的名头,若是行得不当,保不住太久,早晚名不符实。
“好,皇祖父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我会处理得当的,后宫我会看护好的。”事多不压身,佩梅也木了,朝小吴公公浅浅一笑。
烫手山竽可算扔出去了,太孙贤妃不愧是小贤妃,没有为难他,小吴公公赶紧起身朝她一福,恭敬道:“殿下果然贤德,治宫有方,奴婢佩服。”
这算什么?比不上昨日吴公公让她拿剩料子修皇宫的难,吴公公才是最有能耐的,把她当天上变石为金的仙女看,佩梅苦笑道:“没有方子,走一步看一步罢,此时正值皇祖父要用人的时候,我作为家中小辈,能做一点就做一点,尽力而为罢了。”
她此言一出,小吴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小太孙妃,当真是了得,难怪她和她的家人,能把太孙送出去,在外去积累功德。
这心胸格局,是当得了此“贤”字了。
小吴公公把内侍监所掌管的后宫事宜与佩梅交待且商量完毕后便已离去,留下佩梅对着他们这对义父义子太监留给她的难题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吴公公和小吴公公来,三娘往常是很是乐意的,他们来,说明凤栖宫和始央宫的关系一如此前,凤栖宫还是始央宫的第一副手,可这次吴公公来,殿下需要动笔,小吴公公来,殿下更是动笔不休,三娘忧虑地看着殿下动个不休的右手,劝诫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殿下也知道要休养,可形势容不得殿下躺着。
三娘忧愁,佩梅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
她也感觉到比之此前,三娘更像她的亲人了,尤其像极了她的亲生母亲。
佩梅此前在家中,可从没劝通过忧愁的母亲不要忧愁了。
母亲的担心,是这世上最不可能消尽的忧愁。
第226章 哪一个英雄枭雄,不是在荆棘中登顶?
十月初,房屋修缮法在卫国推行,同月中旬,卫国邻边的严、赵、长陵三国,联合赵国,长陵国过去的都都达王国,铁马国,五个国家的联兵,从卫国的西北长势攻来。
卫国第一战,输。
战报在三日后,到达了卫都,顺安帝暴怒,当庭咆哮,佩梅在后宫听说皇祖父气得拿剑下去要斩兵部尚书的头。
据说此次战败,用兵部派到边疆辅佐作战的副将叛了国,在夜间打开了城门,迎了外敌入城门。
还好镇守此城的主副将三人,其中二人本乃边防老将,他们带领手下将士,外敌来了五千余人,他们宰人三千余,俘虏数百,只让数百人逃走了,可西城损失太大,连兵带百姓,死伤万人,让敌人破坏了一个卫国本来自信满满能护住的后防小城,此战被主将归为败战,自行请罪,送禀朝廷。
佩梅将将听到消息,身子不由地紧绷,心口砰砰直跳,听到此城为西城,不是诩儿所在的漠北城,那在胸间如鸣鼓齐鸣的心跳方才慢了下来。
又过入日,西北传来两道捷报。
一道仍为西城传来,西城主将在皇帝关于前次战败的旨令没到达之前,在战败的第三日,杀入与西城相邻的赵国,连收赵国五城,他在捷报之中,请求皇帝派人前去接管五城收归。
皇帝把此事交给了面黄肌瘦的户部尚书。
另一道,乃为与严国相邻的镇西门镇西将军传来,镇西将军带领旗下十万大军,攻入了严国一半的土地,也请皇帝派人前去收归败城。
两道捷令过来,户部与吏部忙得团团转,佩梅在宫内听说了卫都的秀才,都被吏部叫去做事了,吏部大半官员在收到捷令后当天就整阵出发,前往严、赵两国。
凤栖宫的宫人听到捷报,欣喜不已,佩梅却因没听到漠北的消息,心中焦躁不安,且她隐隐觉得朝廷派出这么多的官员出去,不知路上安全如何,到达后生死不知如何,尤其她心底还生出一种了大仗不是卫国的困难,如何收归邻国邻土,可能才是卫国最大的问题的感觉出来。
吞下邻国不是卫国之难,如何治理收归邻国,才是卫国之大难。
就在佩梅头脑里思绪乱飞,紧张得把皇宫的账本翻了又翻之际,这一日,深秋初冬,寒露降临之时,她的表姐禄衣侯夫人,又来了凤栖宫。
她又带来了诩儿的信。
这一次,她将将见到佩梅,便把信从包袱中拿出,给表妹道:“你看完我们再聊。”
佩梅见她拿出如砖头一般厚的信封给她,当下脸色惨白,侯夫人见了不懂,侧颜看了她一眼,等她打开信飞快看完第一页,第二页时,嘴中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侯夫人嘴角往上慢慢泛起笑容。
她似乎懂了,她吓到妹子了。
真是有趣。
这厢,佩梅一目十行,已看过了六页信纸,诩儿没有出事,诩儿写了他在漠北与众兵家勾心斗角的诸多事宜,字字珠玑,写的都是事,将军、校尉、小兵,每一个出现在诩儿纸上的人,皆给了诩儿迎头痛击,诩儿每次写罢这些不服他的人对他的不屑、阳奉阴违、笑里藏刀之后,便会来一句:可是梅娘,诩儿不服,诩儿记下了……
佩梅边笑边哭,往后到第二十几页后,再看到诩儿写的“可是梅娘,诩儿不服,诩儿记下了她笑得把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吹成了泡泡。
不服好呀。
不服才是诩儿。
诩儿苦,可从来不服。
她还尤记得她为何要嫁给他。
诩儿写了诸多的事情,一封信,许是把诩儿这半年的事都写完了。
信末,诩儿道,他跳上跳下,又靠着舅兄施计,厚着脸皮,在漠北备战大军当中,谋了一个小队谋士之职,他说看起来是他们郎舅二人得逞了,可能这也是皇宫中的皇祖父的授意,许还是靠的在工部为官的祖父庇荫,他皆一一记在心里,他身子康健,在奋力图谋前程,请妻子在家静候佳音。
佩梅泪流满面。
侯夫人见状,往她面前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是侯夫人将将泡出来的,信太长,侯夫人等得无聊,看凤栖宫的人提来了热水,她便泡起了茶。
她已喝过一杯了,表妹停得及时,第二泡茶注入杯中,满满一杯,便是妹子的了。
侯夫人把茶水送到表妹面前,又提水,往小壶中灌入第三道水,为她自己冲第二杯茶水。
凤栖宫喝的还是她送来的茶,入口清香,味极熟,就是这凤栖宫的模样,比她上次来要安静许多,宫中没几个人,表妹身边就一个面熟的老宫仆侍候。
她已听说,凤栖宫的宫人,夜间栖在凤栖宫,白天皆要出去做事,后宫的洒扫清理休整,许多由她们负责。
皇帝不进后宫,后宫的管理,许多由宫内的宫女担当了,便是才人、美人这些有身份的宫妃,也得做好凤栖宫分配给她们的打理宫殿房屋之事,方才能领下月银。
太孙贤妃说了,宫里不养闲人,皇家不需要她们为皇家开枝散叶了,那便去做活。
太孙贤妃也有自己亲自负责的六十间屋子,亲自打理,她以身作则,后宫便是有人哭到始央宫去也没用,始央宫那边拦着不让进,还说了,太孙贤妃说了后宫无需为皇帝室开枝散叶,就请这些才人美人不要来始央宫打扰陛下了,让她们听太孙贤妃的安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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