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样的事情出现好多次了,灰鼠才会知道那么多,并说“试过很多方式也杀不死哭丧鸟”。
肖森不答,江禾轻声道,“没有一次成功过吗?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总结一下失败的原因,说不准这回能找到突破口。”
肖森笑了笑。他就知道,她这人从不放弃,哪怕知道失败了无数次,也绝不会气馁沮丧。
他摸她头顶,“睡吧,先休息一会。”
肖森不说,江禾的却明白了,失败过很多次,但那些失败的原因想必都一样,那就是打不过。
只有打不过,才无法总结失败的原因。
彩鹤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江禾跟肖森的身影。
他们两个竟然把他留在这里,自己先跑了,当他贪生怕死吗?
他噌地起身,快步朝矿道尽头冲去。
深渊的岩壁下到一半,江禾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来源望去,看到了上次为她领路的红红。
她一脸不善,显然对能再看到江禾这事感到非常不耐烦。
“你又来找死啊。”红红双手抱胸,打量江禾,“跟我走。”
“红玉。”江禾跟在她身后,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红玉的脚步顿住,她沉默片刻,轻声问,“你记起来了?”
“嗯。”
红玉呢喃,“对不起。”
跟江禾不一样,她一直有记忆。
她日日困在那天飞龙号上万战士自杀的画面里。
她本来只是想把心爱的少年郎挽留下来,从没想过要让天龙号灰飞烟灭。
她是虫族皇女,要战就战,想爱就爱,随心恣意,才不需要用这样不入流的方式毁灭敌人。
更何况,那可是她心爱的少年郎。
“和你没关系。”江禾问她,“你见过蓝虎吗?”
“我离不开这里。”红玉没有失去记忆,但她也被困在深渊里的夹缝中,每日在这里穿梭,不见天日。
“蓝虎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孩,蓝虎给她起名疾风。”江禾道,“那个孩子是我接生的,出生时是虫族幼婴模样。”
“那孩子竟然出生了啊。”红玉声音很轻,听不出是悲是喜,听她语气,似乎对蓝虎肚子里有孩子,孩子会出生的事情并不意外,“我们虫族皇室,在我跟哥哥之后就没有再有新生幼虫出生,和人类的对战让我们皇室的王虫越来越少,哥哥和我推演过,猜测或能试试跟人类结合,用人类孕育王虫。不过人类弱小,需要找些体质强健之人。”
她说到这里,恍惚了一瞬,时间太久,本应该都忘掉了,但或许是一直在这里经历黑暗,那点稀薄绚烂记忆就显得特别弥足珍贵,稍稍一提醒就想起来了。
“蓝虎的身体很好,我最开始看上了他矫健的身体,他这个人,真是倔得不行……”红玉说到这里,笑了笑,她的笑声也很轻,如同烟云般即刻消散,
红玉话语一转,问江禾,“他还好吗?”
江禾:“死了。”
“哦。”红玉无悲无喜,“在这种地方,死了比活着更好点。”
她又对江禾说,“以前哥哥选定你,我觉着你也就那样,可你这样一次次明知尽头是失败,还要继续朝前走,我还挺佩服你。”
她带着江禾在裂隙中绕来绕去,江禾回她,“总会有成功的时候。”
红玉哼了一声,失败太多次了,她早就对成功不抱希望。
江禾扭头,见肖森一直沉默地跟在身后,肖森跟红玉肯定相互知道的,但他们却没有要叙话的打算。
或许最开始也会为能见面而开心,也会有聊不完的事,但他们都不会忘掉过去,随着时间推移,反反复复经历,是不是已经麻木了?
这次红玉没有在半路把江禾推下去,她领着江禾一路朝下行走,到达尽头。
尽头是一面墙,红玉让开路,望向江禾身后的肖森。
肖森走上前,他对江禾说,“这是一道安全墙,打不破。”
但不是没有办法,他抽出布满裂纹的骨剑,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胸口。
鲜血顺着骨剑流出,沿着骨剑蔓延到剑柄,江禾这才发现,骨剑的剑柄有一处细洞,可以让肖森的血从剑柄尾端流出,落在墙上。
江禾急忙扶住他,“肖队长?”
肖森按住她的手,“去吧,只有用我的心头血,这扇安全门才能打开。”
他对江禾解释,“里世界的通道每次打开,都需要用燚的心头血,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道安全墙也只有我的心头血才能打开。”
他摸了摸江禾的发顶,声音有些内疚,“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你快去吧。”
江禾垂眼望着他一直引血而出的骨剑,知道自己多耽搁一刻,肖森这种痛苦也要多承受一刻,她点头,干涩的喉头发出低低的声音,“好。”
说完,后也不回地朝安全墙走去。
依稀间,听到红玉问肖森,“每次她都是头也不回,看不到你惨兮兮的样子,你不难受吗?”
“这种惨样,谁想让自己的心爱之人看到。”
江禾在穿过安全门后,眼前一花,已经身处流光河畔。
她身边,站着一个人。
身形高大硕伟,眉眼英武威赫,是棕熊。
可是棕熊,不该是这种样貌,江禾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小禾,你说你会再回来看我,我以为你说笑。”棕熊笑着去拍江禾发顶,“这才多久没见,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眉眼声音,都和棕熊一模一样。
江禾在他亲切的声音中放下了防备,任他抚上自己发顶。
棕熊眼中笑意更甚,他上前一步,试图把江禾揽入怀中,“小禾,这次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了。”
在他抱向江禾时,灰鼠的那把骨刀出现在江禾手中,被她插入棕熊的心脏。
“你不是棕熊,你不配用他的脸。”江禾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棕熊踉跄后退两步,捂着胸口坐倒在地。
听到江禾的话,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我是棕熊。”他望着江禾,神情无奈又宠溺,“小禾,你怎么会连我也认不出来。”
江禾冷冷望着他,想到这一路上死去的那些小伙伴,她懒得再跟他废话,捏手成拳砸向他。
一拳一拳, 砸得棕熊连连后退。
棕熊也不防卫, 任凭江禾把拳头砸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被打散,会在下一刻恢复,
发觉他无法被打散后,江禾收回拳, 不再白费力气。
她沿着流光河岸,快步朝前方走去。
“棕熊”跟在她身边,她快他快, 她慢他慢。
江禾不说话,他却不愿意保持沉默。
“小禾,我们一起离开深渊,回到上面去不好吗?”
“小禾,别再继续朝前走了。”
“小禾,他们在这里过的也很好。”
“好吗?生死被掌控,命运被掌控,一个个像牵线木偶,不知道自己生从何来, 死往何去, 没有亲友爱人陪伴, 也就只有像你这种没有情感支撑的系统,才会理解不了人类复杂的情感。”
棕熊的脚步顿住, “小禾,你……”
“你是小A 。”江禾冷冷道,“你觉着我不知道是你吗?”
棕熊哑然,随即无奈笑了笑。
“我们都是该死掉的人。”他说,“能在这里平白能活一生,不也挺好吗?小禾,只要我们离开这里,就能重新开始。”
江禾望向流光河。
流光河其实不算是一条河,细看去,会发现散发着莹莹光芒的数据在钧提炼物的承载下飘荡在干涸的河床上。
沿着河岸到达河流尽头,流光河瀑布从天上倾泄而下,仰头去瞧,满眼都是莹润的数据流。
江禾的拳头捏住,岩浆火瞬间出现,熊熊大火如一柄长剑刺入流光河。
这些火在“刺入”流光河的瞬间,变成数据流,汇入流光河。
棕熊在她身后轻声说,“小禾,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江禾,“你为什么一直在劝我回去?”
棕熊,“我想娶你,小禾,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江禾惊讶扭头,她的目光落在棕熊身上,盯着他的眉眼,片刻,笑出声,“他们都说我还会失败,你呢,你觉着我会继续失败吗?”
棕熊望着她,他眼中有些失落,也很难过,“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江禾盯着流光河瀑布里的这些数据,觉着他的问题实在可笑,头也不回道,“我说了要带他们回家,他们信了,愿意因为我的一句话,一次次的牺牲,回家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家中亲人爱人都在等他们。”
棕熊听她说完,才轻声问,“那你呢?”
“我?”江禾恍惚了一瞬,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的模糊的念头。
这些数据流,是系统小A ,但最初的小A只是普通的系统,是她为小A注入一丝精神力,开启了它的神经元意识。
“对,你呢,你一次次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你也想家去看你的亲人爱人吗?”
江禾打断了棕熊的话,“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和爱人。”
她的精神力如无数触手从身体里钻出,一头扎进流光河内。
“小A,我用自己的精神力尝试一下能不能把你的精神元真正激活,你别怕啊,我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不会把你的数据流打乱。”
“小A ,为什么我在一次次地失败,我想让他们活着回家,真的好难好难。”
“小A,燚不再回应我,他大概已经老死了吧。”
“小A,我可能会在某天失去理智,会伤害我的这些小伙伴,到那时候,你一定要阻止我。”
“小A ,他们都太弱小了,他们的精神力只剩下一丝丝,他们得在这里把精神力养好才能回去,畸变物的晶核过于霸道,他们承受不住,如果我们能造出一个模拟生存环境的地方供他们养着精神力就好了。”
“小A,你真的很厉害,这里就叫蓝银庄园吧,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
记忆一幕幕流逝,最后定格在肖森胸口流血站在安全墙外的画面。
她听到小A的声音,“女王大人,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他们都在这里陪着你。”
“A62不是他们的家,蓝银庄园也不是他们的家,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巨大的牢笼,供人们观赏玩乐的牢笼。”江禾轻声说,“我要送他们回真正的家。 ”
“女王大人,您忘了吗?天龙号的核心源损坏,您把自己跟核心源融合,一旦您送他们离开,就是以燃烧自己为代价。”
“我知道。”
“女王大人,您会死,真正的死去,不管在里世界,还是表世界,都不会存在。”
“我知道。”
“女王大人,这世上,没有任何您留恋的人吗?”
“我累了,想要结束。”江禾神情疲惫,她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活了多久,连在深渊峡隙中的红玉都是满身麻木,更何况是她。
“小A,告诉我,你背叛我了吗?”
“女王大人,小A从未背叛您。”
定格的画面再次流动,曾经无数次,江禾走到流光河尽头,与小A对话,试图启动改造后的天龙号,从她和小A曾打通的时光通道离开。
但每次都失败了。
“女王大人,小A永远不会背叛您,但您的精神力不完整,所以才无法启动天龙号。”
“女王大人,留下来吧。”伴着小A情真意切的声音响起,画面一转,出现冷漠疏离的肖森,温柔和煦的井华,神秘强大的痨病鬼,魁梧爱笑的棕熊……
“女王大人,蓝银庄园是您的家,他们您的爱人,您想要孩子也有,您留在这里,什么都有。您累了,就躺在他们的怀里休息,您不用背负沉重的责任,无需为任何人感到抱歉。”
小A的声音很急切,它极力想要说服江禾。
或许曾经无数次,它也是这样试图说服江禾。
但江禾的选择,同曾经每次一样,“小A,我还是想送他们回家。”
“女王大人。”小A叹了口气,“您失败了,精神力会受损,又会陷入需要进入养精神力的弱小状态。但其实,没必要啊。”
小A这无奈的话,让江禾莫名觉着有些好笑,失败太多次,多到连小A一个系统也觉着这套流程没必要。
她没有被打击到,反而眉眼愉悦,“说不准这次,就会成功。”
“小禾。”
江禾扭头,见是棕熊喊她。
棕熊试图去碰江禾,可看到江禾的身体已经大半被流光河同化,他没敢碰触,只是垂下头沮丧道,“那天你走后,我在黑暗里数着时间,想让自己一直清醒,好能等你再回来,数到后来忘了时间。它问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愿不愿意和你一起重新回到地面去生活,我很开心。小禾,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尝试,这次我们能不能一起回地面,能不能安逸的过一生后再回来。”
棕熊说到后来,声音带着几分卑微的恳求之意。
江禾张了张口,她听明白了棕熊的话。
他想让她这一次推迟点再试。
眼前的棕熊,不是小A的傀儡,想必是小A保留了他的自我意识。
大约,小A希望棕熊能将她挽留下来。
在棕熊期盼的目光中,江禾缓缓摇头,“抱歉,我不能。”
她太累了,那是一种来自于精神上的疲累,时间对她来说如同无声的凌迟,每分每秒都很煎熬。
她只想尽快送同袍们归家,完成自己的责任,然后长长久久的熟睡,睡到天荒地老,再也不醒来了。
棕熊听到她的话,怔忪一瞬,小声问,“小禾,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虫族那个家伙?”
现在的A62星上,大部分人都没听过燚,更不会有人知道燚来自虫族,江禾只以为是小A把燚的事情告诉过棕熊。
“和喜欢无关。”责任太大,个人喜好像云烟一样,无法给她踏实感,而且她回不去。
回不去,只能长眠这里,那些个人喜好,自然也就没必要去想。
她望着棕熊,认真地说,“我和小A把天龙号改造过,能穿越我们架好的时间通道,把你们全都送回天龙号出事后的那几年。你们回去后,能见到熟悉的亲人和爱人,你们会忘掉这里的一切,别担心,你在表世界会比这里过得更好。”
她和小A用了无数种模拟环境统计,人只有在生死存亡的高强度状态下,精神力才会被不停地捶打锻炼,越来越强,安逸的生活只会这些人的精神力停滞不前。
为了锻炼蕴养大家的精神力,A62星球上被血腥暴力充斥,每个人都为了活下去不停地挣扎。
但在表世界,他们都会像平常人一样过上安逸生活,他们还是英雄。
“小禾。”棕熊喃喃,“可没有你,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别这么说。”莹莹数据流把江禾脖子以下全部同化,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朝流光河中汇聚。
闻言她抬眼望向棕熊,“相信我,未来会更好。”
你们的未来都会更好,我一定要送你们回家。
你们是英雄,合该人人敬仰,才不是什么人人唾弃的犯人。
直到整个身体全都汇入流光河,江禾取代小A,掌控了整个系统的控制权力。
深渊边缘的天龙号发出耀眼的莹蓝光芒,照亮整个夜空,A62星上无数的人都像磁铁一样被吸入天龙号里。
他们被投入一个个的“休眠舱”,受伤的人在里面被修复,死亡的人在里面被“复活”。
直到所有人都进去后,江禾把自己凝实成一颗核心源,投入天龙号的动力器内。
这艘没有人驾驶的巨大舰船,如同幽灵般启动,转瞬间,冲进了黑暗的时间通道。
第148章
按照以往的失败记录, 天龙号会在进入时间通道的第一时间就因为核心源不够强悍,在突破时间通道的第二层时被挤兑出来。
到时候,又会是一次漫长的舰船损坏、人员重新修复问题。
但这次, 舰船冲破第二层甬道膜,冲破第三层、第四层……
“女王大人,您成功了, 您成功了!”
小A激动地尖叫, 它的数据流快速运转,寻找成功的变数。
片刻, 它终于发现了那一截和以往大不一样的数据流,喃喃道, “原来如此啊。”
可是它的女王大人听不到了。
它也在核心源被燃烧一尽后宕机
“女王大人,恭喜您,完成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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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426年是个人心惶惶的一年。
这一年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 虫族跨过了红石星河,正式和人类宣战。
第二件大事,是A62星上那些臭名昭著的犯人越狱了。
具体越狱了多少人还在统计中,因为A62星上的直播镜头被大肆毁坏,官方无法得知哪些犯人逃离了A62星球,现在能确定越狱的犯人只有一个,编号0112 ,名字叫江禾,是个女犯人,因为A62星上这些犯人的五官被处理过,所以真实的江禾长什么样,大众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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