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时代的阴阳师(霜风缱卷)

少女弯腰趴在窗台上，写满愁绪的脸庞贴上冰凉的手臂，像这样眼睁睁看着阳子一步步陷入泥沼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无能啊…
“谁！”未希警觉的捏起符咒，眼神锐利的看向晃动的树丛。
“唔…是我小桃。”从树丛中钻出一个衣衫凌乱的小姑娘，她提起被树丛卡住的裙摆猛一用力这才得以脱身。
未希收起符咒赶忙跑去扶住了她，少女头上身上都沾了不少叶片，翻开手心更是看到了不少红痕，未希心中一紧立刻将她带进了房间，焦急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未希手中的动作也不曾停下，但就是这关切的一问竟把小姑娘给问哭了，豆子滴滴答答掉个不停，肩膀一抽一抽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都，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劝住阳子，让她，让她呜…”
“阳子？她怎么样了？”未希拿起干净的手帕擦拭着小桃脸上的泪珠，“别怕，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
“是我没有拉住她，她掉下去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未希当头一懵，掉下去？掉到哪里去！？
“乖小桃，不怕。你告诉姐姐她在哪里，我这就去找她。”
“就在山腰…阳，阳子姐姐说她要散心，我劝过她可是她就是不听，现在外面下着雨天色又黑，大人您不可以一个人，至少…至少通知一下教主…”
未希双手扶着小桃不断颤抖的双臂，“这事拖不得，我越的晚去阳子就越危险。听话，小桃在这里等我好吗？”
现在是傍晚五点，因为下雨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若是遇到鬼什么的她该怎么办啊。至于童磨…她是见识过鬼的残忍嗜血，假如有一个万一，自己怎么样也就算了，而阳子的母亲还在等她，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神女姐姐，不可以…小桃求你不要去…”小桃苦苦拽着未希的衣袖无助的摇着头，未希揉了揉她的头发顺势将一张符咒悄悄贴在她的后背。
“我可是神女大人啊，放心，阳子会没事的。”
小桃与大多数教徒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听闻极乐教主乐善好施的美名后便跟着人群加入了这里，除了童磨以外与她接触最多的就是未希了，所以对于她的话小桃几乎是无条件信任。
再三安抚之后受伤的小姑娘含着眼泪点点头，“我会在这里等您回来，神女大人一定要回来啊。”
“好，我保证。”
将酣睡的小狐狸塞进庭院，未希撑着纸伞快步跑了出去，待走出大门少女伸手在唇边划过，“灯笼鬼。”
“帮我照亮前方的路。”
一道莹蓝色的光辉划过，赤红色的灯笼吐着长长的舌头出现在她的左前方，无论雨有多大都无法浇灭由妖力构成的火焰，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足下的台阶与身边的树丛，未希提着裙摆快步向山腰跑去。
纸伞被杂乱的树枝划破，压根起不了挡雨的作用，再加上越往前路越窄，别说是撑伞了就连过个人都难，未希干脆将它丢在了一边，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
滂沱大雨中，未希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大声呼喊着阳子的名字，湿透的黑发黏在脸上，雨水顺着下颌骨流到身上，浸湿的衣物紧贴着身体，鞋子里灌满泥水迈一步都十分困难。
“阳子！阳子！”
“大人，您的身体会着凉的！”
未希忽略掉灯笼鬼的提醒，现在的她满心都是寻找阳子，像这种事情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何况自己是答应过她母亲的，她不能言而无信。
“阳子！！”
被悬崖边伸出的树枝挂住的阳子费力的睁开双眼，当视线清晰后看到身下是被云雾笼罩的深渊时，阳子的瞳孔猛然一缩。
她失足掉下了断崖。
可这个时候又有谁会来救她呢。
教主大人…
写满绝望的阳子苦涩的摇了摇头，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竟然还在做这不切实际的梦啊，她只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类，本只想远远的看着教主大人就足够了，可她的出现却占据了大人所有的目光，为了她，不惜遣散极乐教，放弃普度众生，为什么她可以站在大人身边，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阳子低垂着眼眸，她的心的确有不甘与嫉妒，可为什么在这一刻自己却更多的想起母亲那张哭泣的脸庞，记忆里的母亲其实从不在自己面前哭泣，每当父亲欺负母亲的时候，她总是抱住自己用温暖胸膛隔绝外界的一切，而自己之所以会回想起那样的场面，那是因为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偷偷看到母亲背着烛火给自己上药的样子。
“我的阳子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
“阳子长大了，会关心母亲了，这一切都值了…”
“阳子，你是母亲最大的牵挂…”
“阳子…”
雨水混杂着泪水从阳子面容滑下，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的母亲，如此深爱自己的母亲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啊，为什么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认清现实，她不想死，她想回到母亲的身边，亲口跟她说一声：
对不起。
“抓住我！”
手臂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一双手牢牢握紧了她，都到这个时候谁还会有谁来救她，一定是梦吧。
“阳子！快，抓紧我！”
耳边清楚的传来一道女声，阳子茫然的抬起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记恨的人会来救自己，这里可是悬崖啊，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的，可她，明明没有救她的必要，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过来。
“嘶！”
常年无人攀登的峭壁岩石甚是锋利，再加上被雨水浸湿更是难以攀登，未希一不留神就被划破了一条口子，现在可是晚上，不快点上去止血就麻烦了。
未希强忍着手心的痛感让上面的式神继续拽着她腰间的藤蔓，鲜红色的血液被雨水稀释的变成淡淡的粉色，顺着皓白的手臂缓缓流下。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直到脱离险境阳子都没有回过神来，一个被她恶言相待的人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啊。
处理完手上的伤口后未希拿出一条干净的毯子罩在她身上，“伞坏了，先披着这个吧。”
“哦对了，这是我的式神灯笼鬼，是他帮我找到你的。”说完，未希将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灯笼鬼抱在怀中，正如普通人那样阳子很是惊恐，好在她并没有躲闪，见灯笼鬼只是一味吐舌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阳子小鸡啄米式的点了下头。
未希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拧了拧湿透的衣衫，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很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她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阳子，“我们回去再说吧。”
阳子乖顺的跟在她的身后，可就当未希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把自己与她母亲的约定告诉她时，一道猩红的光芒从眼前划过瞬间将挡在自己身前的灯笼鬼撕成两瓣。
“灯…笼鬼…”
“大人…小…心”
未希抬起得手尚未来得及抓住什么，支离破碎的身体就已经化作红色的纸片落在地上，式神是不会死的，但他们…也是会痛的啊！
一只，两只…数十只跳跃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靠近，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被血液吸引的鬼纷纷朝他们攻来，未希赶紧将阳子按到树下并用结界护住了她。
似人非人的怪物就在未希转身的一瞬间攻了过来，那张狰狞的脸庞距离阳子仅仅只有十公分的距离，如此接近却无法突破，电流闪过恶鬼的身体被散发出了腐肉灼烧的气味，未希展开仪式扇下一秒切断了恶鬼的手臂。
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并没有修复它的身体，被破坏的伤口一会儿传来电流一般的麻痹感一会儿是被烈焰灼烧的痛感，它恨死这个人类了，一定要把她撕成碎片！
一只鬼尚且可以应付，两只鬼，三只鬼，五只鬼也能凭借式神的帮助勉强解决，可若是十只甚至更多呢…
“大人！退后！”
天翔鹤斩斩下，前方三只瞬间被削去了双臂，未希挥着扇子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战况缓和，看着地上的十几具慢慢变成灰烬的尸体，未希突然想到了还在一旁的阳子，看到那么恐怖的场面定是把她吓坏了，未希紧张的向她解释道，“这是鬼，他们以人类为食，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姑娘，阳子因为刚才的恐怖画面哭的满脸是泪，未希握着她的手连忙安慰着，“有我在，我可以消灭他们，你不要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平安带你回去的。”
“你的身上…”阳子抽泣着指着未希被染红的外衣，“你受伤了…”
“那是鬼的血，快跟我走吧。”
鬼的血…这怎么可能呢，因为那片红色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啊…
母亲是…她也是…
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都是因为她母亲才会离家出走，因为自己的任性拖累无辜之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少女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三字，未希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没关系的。”
“对不起…对不起…”
阳子愿意亲近自己让未希很是欣慰，只是现在的她怕是已经很难再护送她回到母亲身边。不仅仅是肩膀，其实她的腿早在刚才的敌袭中受伤，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眼前正在慢慢变黑，比起自己倒下后所有式神都失去力量，倒不如自己留下至少还能让阳子离开。
“你相信我吗？”
她如此拼命的救下自己，她怎么可能不相信！
阳子用力的点头，未希靠在树边停了下来，“那就好。等下风神会送你去你母亲在的地方，这样你们就可以团聚了。”
“你的母亲真的很爱你咳！”
“那你呢！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我？”未希顺了口气，“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你知道的，小桃她们还在那里，我不能让它们过去。”
“我，可我还是”
“快走！”满身血污的少女抬起扇子挡住了恶鬼当头一击，“风神，拜托你！”
一目连不舍的看了一眼未希，他本是堕落的妖，是她义无反顾的从神陨之地救下自己，正如当时一样她又不顾惜自己性命去救他人，可他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
“…风神之佑”
请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未希周身盘踞起无法突破的风墙，未希站在原地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亲眼看着阳子离开，自己也就没什么可以顾虑了。
黑发少女放下折扇，红黑色的灵力在双手盘旋，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你们渴望已久的鲜血就在这里，还愣着做什么？”
“难不成，你们在害怕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哈哈哈，还真是胆小啊你们。”
隐藏在树后的童磨远远的观望着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的血液非常浓郁，就连他自己也被深深吸引，但他又十分好奇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那就再等等吧，等到最后一刻再出手好了。
原本还有些忌惮的恶鬼被挑衅之后完全忘了方才的死伤，大家都不愿将这块肥肉让出，以至于一股脑全部扑了过来。
呵，她等的就是这个！
“召唤，炼狱！”
大地凹陷，从深渊中伸出无数只幽魂拖拽着生灵将其拽下地狱，谁也无法逃脱。
做完一切后未希脱力的坐在地上，她不可以再用力量了，好在恶鬼都已经消灭，她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哈哈哈哈，他们都死了我终于可以独占你了！”
声音从毫无防备的身后传来，童磨捏紧铁扇下一秒准备瞬移到那只鬼的身后，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绝不会允许有其他人盯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呼…哪里来的傻子？那么狂妄的话也说得出口，真当我是死的啊！”
金色的羽毛从未希的前襟飘了出来，看似轻飘飘的羽毛一下就把恶鬼的头颅削了下来，一团金色不断放大，嘴里还嫌弃的咕哝着，“咦，真臭。”
“就你还敢伤害主人，再修炼个百八十年吧！”
金色的光团不断放大，兜帽…翅膀…团扇…
“你，就你，树后那家伙。我知道我的主人美貌出众，但我是不会把她让给你们的。”
“呐，主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绝对比那条狗子更加衷心，所以所以，喜欢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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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疯批的场景简直停不下来！！
小狗子出场，童·偷·窥·磨被抓个正着，新的一轮修罗场很快就要到来~

第53章 彼岸黄泉
“风缠！”金色团扇轻轻一挥，一道数十米高的旋风凭空出现，风刃所过之处顿时被夷为平地，伤害之大波及范围之广让人瞠目结舌。
但身为上弦之二的童磨又岂会被轻易消灭，只见他从侧身闪过，几缕发丝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停留之处只剩一道虚影。
见自己的招数没有奏效，少羽大天狗气的在原地直跺脚，“讨人厌的恶鬼。”
害他在主人面前丢了面子，一定得雪耻不可！
“哪里逃！”
展开羽翼，锋利的风刃朝童磨所闪避的方向齐齐飞去，幼羽触发，一变二，二变四…每每触碰到障碍便分裂成对，削铁如泥的钢铁之羽封锁了童磨的逃跑路线，洁净的教服立刻晕染出大片大片的红色。
少女手捂腹部那道道长长的伤口，真后悔当初没听小忍的话好好锻炼身体，一旦停止奔跑身上每一道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雨水混着因疼痛而流出的泪水一齐滑落，长而密的睫毛如同折翼蝴蝶般颤动。
再拖延一会，只要一会，连连一定可以把阳子顺利的带到她母亲身边。
“主人！”
一阵脱力感从心底传来，少年瞳孔骤然紧缩，接连甩出两道风刃后头也不回的向未希飞去。
少羽大天狗半跪在未希跟前带着乞求的哭腔说道，“主人，不要睡…”
记忆回到昨日，划破手指的血珠落到他的幼羽上，唤醒了休眠百年的自己。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阴阳师，身为大妖怪的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短短一天时间目睹了她为保护人类与那些嗜血弑杀的怪物拼命，式神遭遇危险时更是舍命相救的模样，虽然自己的记忆早已随着岁月流逝忘却了很多，但冥冥中他却从少女身上感受到自己曾无比追求的东西。
保护弱小，舍己为人，不就是「大义」吗。
“别哭。”
冰冷的指尖停留在少年的脸颊上，愈发微弱的气息以及苍白的唇瓣无一彰显出她的虚弱，小小少年将她的掌心视如珍宝一般捧起轻蹭，“主人…”
少女阖上眼眸下定决心说道，“稍微靠近一点好吗…”
“我好冷。”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湿衣物，再加上流失的血液，她自知撑不了多久了。
少羽大天狗立刻上前抱住了颤抖的少女，后背的羽毛从脸颊划过，轻轻痒痒丝毫没有方才的狠厉，并不宽阔的怀抱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肩膀的伤口，少年紧张的瞄着她的神情。
“这样…可以吗？”
未希轻轻点头，“嗯，很温暖。”
他们与她一样拥有相同的体温与情感，在她眼中这早已不是什么主从关系，他们是伙伴，是战友，灯笼鬼也好小蓝也好，正如式神们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她一样，她也想守护着他们啊。
“回去吧。”
待你醒来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什”耳边传来少年惊诧的呼声，他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庭院是一片独立的空间，不会受到外界的侵扰，也不会因为她接下来的举动受到波及。
童磨怜悯又不解的看着倚在树下血流不止的少女，“你这是…”
“唉，流好多血啊，不好好治疗的话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人类是极其脆弱的生物，一点风寒就会要了他们性命，“跟我回去好好治疗吧。”
他的脸上带着一贯悲天悯人的神情，倘若自己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手递给他吧，只可惜…
“…不必费心了。”
“我很感激你兑现了你的承诺，可我终归是人，你是以人为食的鬼，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阳子已经离开，部分百姓也已离开这里，她已经很努力的去挽救大家的性命，没有遗…不，若要真的说，没有向大家一一道别还是稍微有些难过的吧。
“我不会坐以待毙，你也不必再藏掖试探，来吧。”
即便是死，也要作为人类堂堂正正的死去。
童磨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从最初的怜悯变成苦恼，从苦恼沦为诧异与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