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凌赫完全收敛了作为会长的威严,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苦衷。蔚摇注意力却在此时撇到了其他地方:“未来主义有实验组?什么时候的事儿?”
“内部组织,不知道很正常。”蒋凌赫歪了歪头,“它比我存在还要久点,大概已经九年了。”
“未来主义十年前好像有过一次高层大清洗,有个新上任的领导牵头组织了实验组——这很正常,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要在第一时间组建自己的势力。”
“不过这个小组零零散散没招到多少人,毕竟科研岗和权利不沾边,正常有上进心的人都不回去。它一直游离在未来主义的主要组织外,直到我上位拨了点款项才勉强活了下去。这么多年也没多少成果……那帮老头对他们也不满已久了。”
蔚摇挑眉:“它还在招人?不然九年过去了,初代成员应该都死差不多了才对。”
蒋凌赫点点头:“招,但一年最多一两个——说起来,你那个从我公会跳槽的副会长的妹妹就是去年实验组招的唯一一个新成员。”
“贺徉的妹妹——你说贺徜?”
蔚摇猛地抬起头,震惊感让她一时收敛不住神情,就将情绪这么暴露在蒋凌赫眼前。
她的脑中在此时掀起了滔天风暴,所有线索都在一瞬间串了起来:实验组是在未来主义大清洗后一年组建的,人少且远离权利中心,实验目的是弄懂里世界运作规律,贺徜加入了实验组,之后她手里出现了系统意志碎片,还一副知道它重要性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在死亡前将其扔出——
——实验组就是当初顺风设置的匿名组的后身,他们当中依旧有人活着,手里握着当年的真相,并依旧在找人传承。
当初那批人还真是……纯粹热烈。
“……当年牵头实验组的那个领导叫什么。”蔚摇闭起眼,手伸到系统背包掏出了纽扣,伸到桌下无声无息地放出了顺风。
男人依旧在沉睡。他从纽扣中流出来,闭着眼沉到桌底,悬在蔚摇的脚边。
蒋凌赫看着蔚摇的脸,意识到对面人在思考一件大事。“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叫徐易。”她认真思考后开口,“他还活着。”
“徐易吗……”
蔚摇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感到脚边的顺风动了一下。
蔚摇又深入地和蒋凌赫聊了一会儿,二人基本认可了合作的方案。对方聪明地没有过问徐易的事,只是答应尽量回去控制住老古董们,以及会在蔚摇需要时提供援手。
蔚摇送了对方一件静音道具以示感谢,让对方能更轻易地在公会会议上控场。她喝了罐精力药剂,强撑着见完了剩下三个。
杨金凉完全说不通,他像个铁桶一样没有切入点,反而一直用暧昧不清的态度套她的话。蔚摇在脑中过了一遍他的行为举止,最后决定放弃拉拢这个自负怪,三两句话把他打发走了。
柯航和琴态度却都好得神奇。
蔚摇在无尽电梯里就感觉到了他们表达的友好。俩人约好了一般找了她的熟人入场,这一步也确实有用,让他们现在的见面得以以和谐的气氛开场。
一番交流下来,两人的意思都很明确了:他们两家打不过未来主义棋盘听泉眼,情报攻略道具都少,却为了保护下属的安全经常散积分,导致自身安全相对没有保障。权利不多,小命不保,自然没有留在里世界的欲望。
不过眼见着实力强劲的公会内部越来越分裂,他们也不把希望寄托在那些高级玩家身上,现在见蔚摇才感到了一丝脱离的可能性,于是马上跑过来结盟。
蔚摇和他们聊了一上午,最后签订了合作契约,两人临走前见唯启人手不足还各自留了个会员下来——也就是姜烟时和纪本深——让他们帮忙分担事务。
姜烟时和纪本深就这么华丽丽成为了唯启的编外人员。
送走了所有人,蔚摇躺在椅子上,看着走进来收拾残局的贺徉忍不住感慨:“今天实在是顺利过头了。”
“你觉得有诈?”贺徉询问。
“不。”蔚摇摇摇头,“每个人的行为都符合逻辑和动机……这么顺利只能说明,看来人还是要自己强大才有话语权。”
她抬头看向窗外。她的办公室正对着贫民窟,不少人坐在路边,举着牌子,试图找到一份能挣积分的工作。蔚摇收回视线:“放在无尽电梯前,他们绝对不会那样信任我,那我的逃离计划也就说服不了任何人。”
“现在的轻松,都是我之前的努力堆积起来的成果。”
她感叹了两句,猛地起身:“但逃离计划比说服他人要难得多,也就是说,我还得更努力。”
“那不打扰你了。”贺徉识趣离开,留蔚摇一人在办公室里。伴随着门锁落下的卡嚓声,顺风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了?”蔚摇长舒一口气。
“醒了。”顺风脸上的淡漠消失殆尽,带上了独属于人的色彩,“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但脑袋又模模糊糊记不清具体,直到那个叫徐易的名字点醒我。”
“我都记起来了。”
徐易今年37岁,这也是他进入里世界以来的第14个年头。
23岁的他大学刚毕业,懵懵懂懂,内心充斥着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的他满身疲惫,刷副本就像写命题作文,麻木但熟练,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麻木地当未来主义实验组的保护伞,给当初匿名组遗留下来的那批旧人提供庇护。但这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守着当初的成果,他们这帮半吊子一点点推动脱离计划的能力都没有,就好像一群愚蠢的守财奴,守着一份永远也花不出去的珍宝,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
还能活几年呢?三年,五年,再一个14年?还是等到自己老到跑不动了,惨死在某个副本的追逐战里?
他疲惫地参加完又一场未来主义的会议,听他们为了莫名其妙的权利争吵,内心涌起了几分荒诞感:在这个高级神明折磨人的地方,人类居然还在相互折磨。
太可笑了。
徐易走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点开系统论坛,想看看那个号称玩家希望的蔚摇今天有什么新消息。
——嗯?自己好多年没有新好友加的私信列表怎么有一个红点?
第136章 五星副本
徐易还以为是什么垃圾短信,刚想直接长按删除,却又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手。
长按变成了短触,论坛首页在他指下跳转,换成了私信页面的灰色。
一条陌生人消息顶在最上,头像看着眼熟,但叫不出人名。
他怕被消息影响判断,谨慎地没看内容,而是先点进头像查看了下用户过往发帖内容。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蔚摇!
唯启的会长!这种级别的人怎么找到他这儿来了!
难道是公会那帮自相残杀的傻子终于把火烧到他这了,找人伪造来试探?不,不可能,这里是里世界,系统论坛没那么容易盗……难道是公会里的亲唯启派让她发的,想拉拢他?也不可能,公会里没人能逼那位亲自动手发消息……
但不论对方是抱着什么心来的,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当缩头乌龟夹缝求生的平静生活就快被打破了。
无数思绪在他脑中盘旋,搅得他头晕眼花,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视死如归地点了进去。
没想到对方只发了他一句话。
“想喝光染边上的那家咖啡吗?我请你。”
徐易眼睛慢慢瞪大。他脑袋一空,记忆里零碎的片段一闪而过,整个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个,这个话——不可能,明明!
但怎么能一字不差?
他四肢不再受大脑控制,情绪支配了他的肌肉,再回过神,徐易已经满头大汗地跑过了三个街区,掌心触碰到了冰凉的玻璃门。
那股凉意激得他一激灵,勉强冻醒了思维,让他停在门外,稍稍思考起了事情的真伪。
真的要这么莽撞吗?万一是系统的试探……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能在里世界活这么多年,靠得就是谨慎和冷静,为什么会在今天如此冲动。
也许是孤独太久了,也或许是自己也实在厌倦了在系统控制下苟延残喘的日子,有个机会就想往上蹦哒——但管他呢,自己活了37年,绝对够本了!
他咬一咬牙,手臂稍稍用力,将门彻底推开。
“午安。”虚拟人服务员将徐易引至店内的迷你包厢,蔚摇正随意地搅着手中的咖啡,皱着眉喝了口,抬起头来一只手加糖,一只手招呼男人落座。
“……”
徐易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失望的表情。
原来真的是蔚摇啊……他还以为。
“以为什么?”蔚摇随口道。
徐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把心声就这么说了出来,连忙摆手说没事。服务员规规矩矩守在一边问他想喝什么,徐易此时却没有品鉴的心,随口说了句:“和她一样。”
服务员关上了包厢门。蔚摇搅和着杯底未化的糖粒,挑眉开口:“我这杯可是相当苦……我记得某人和我说过你爱喝甜的。”
徐易的耳朵动了动。
蔚摇:“他还和我打赌,你一定会点这里的果汁而不是咖啡……看来他赌输了。”
徐易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猛一个起身靠近蔚摇:“你见到谁了!”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急迫,那股死气沉沉的劲儿在一瞬间完全蒸发,只留下满脸的激动。他神情里还带着一点不可置信,但这情绪被他死死压在眼底,不敢过多外泄。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包厢内略显尴尬的气息。
徐易也觉得自己情绪有点过头了,他道了声抱歉,直回身从NPC手中接过咖啡,习惯性地道完谢,走到包厢口锁上了门。
蔚摇趁机甩了个加强版的雾色领域,将整个包厢圈进了静音的范围。
徐易松开了握着门锁的手,脸对着门板,慢慢舒了两口气,终于调整好情绪转过了身。
眼前突然多了个人。
顺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坐在包厢的最后一张椅子上,十分自然地拿过他的咖啡尝了一口——虽然作为灵体的他根本喝不进去。
白色的发丝垂落在深色的椅背上,像夜幕下被月光照耀着的枝条,格外惹眼。
徐易:“……”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很难描述他现在的心情,一件渴望了很多年的礼物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拆开摆在了他的眼前。他没有任何准备,除了颤抖做不出其他的任何动作。
强烈的欣喜与不可置信感席卷了他的大脑,复杂的情绪堆叠在一起,像一桶添加了无数色彩的颜料,慢慢搅成了水泥的颜色,沉甸甸地压在鼻尖,给大脑酸涩的感受,刺激他滴下泪珠。湿润的感觉顺着皮肤钻进领口,徐易这才恍若梦醒,双腿发软地迈出了一步。
“……会长。”
他看着那张没被岁月留下痕迹的脸喃喃道。
顺风也在看他,看自己记忆中年轻莽撞的下属如今带着褶皱的皮肤,恍如隔世。
“你会长没有身体,走过来也抱不上,快坐回去吧。”蔚摇叹了口气,“别摔着了。”
久别重逢啊……系统这都害了多少人了。
徐易听话地坐了回去,定睛一看,才发觉会长的身子竟能直接透出椅子的颜色。
果然,会长要是活着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不来找他们。
见他情绪逐渐稳定,顺风主动开口,和他对了点过去的暗号,将了些只有内部人才知道的过往,彻底打消了徐易的疑虑。他满心欢喜,咧着嘴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情绪。
“所以会长是和蔚会长联合了吗?”徐易把视线转向蔚摇,脸上挂满爱屋及乌的友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搞死系统?”
蔚摇嘶了一声。
“你们未来主义的旧部还真是异于常人,一个个说起系统来一点尊重都不带。”
张嘴闭嘴搞死它,和现在那帮胆怯新人完全不一样。
“你们来找我肯定是为了这个。”徐易脸上重新燃起了光,“我准备好了。”
蔚摇凝视着对方的双眼,一时有些感慨。
她想过很多和对方交涉的可能性,但还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毕竟人意志不变的实在是太少了,十年的时间过去,徐易还身处权利层,不想改变现状是很正常的事情。
十年如一日的徐易,还有安静蛰伏两百年的桑问夏……顺风确实很会选人。
她在这感慨,顺风已经和对方顺利地聊了起来。
“你们那儿还有多少系统意志碎片?”
“三块,这些年攻略资源被其他高层把持,我们能参与的副本少;匿名组老人死伤无数,新人考察时间又相当久,招不进来,通关还能找到位置的就更少了。”徐易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我们太弱了……而且其实本来应该是四块,可惜其中一个保护者死在了副本内,带着碎片一起消失了。”
“没事,那片东西被我拿到了。”蔚摇接话道。
“你?哦对,你通关了福顺客栈副本!”徐易想明白其中的联系后喜上眉梢,“感谢帮忙——那就是四块一块不少。”
“三块足够了。”顺风闭上眼计算了一会儿,“从单片大小和总体大小的比对来看,当初散落的意志碎片的数量绝对少于一百,我一共吸收了46块,加上手头这五块就是51。”
“先不论系统有没有找齐副本里散落的碎片,就算他找齐了,手中也最多持有49块碎片,比我们低——神格这方面我们绝对能胜出。”
徐易已经熟练地记录了下来,边写边提问:“之前吸收碎片的步骤含有人体服用这一环,以会长现在的状态能做到吗?”
顺风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不是我吸收。”
“不是你吸收……啊?”徐易懵懵地抬起了头。
顺风摊开手,接着指向了蔚摇:“我已经被拒绝了一次,不能再次尝试了。蔚摇会得到所有的碎片,代替我去当直面系统的那个人。”
“原来的未来主义不复存在。你也不用再事事以我为先了。”
“我很敬重蒋凌赫蒋会长,但您永远是我心中的会长。”徐易低声道,“我只是一时思路没能转过来。”
“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脸,又恢复了活力,自告奋勇现在跑回未来主义去拿碎片。
“倒不用这么急。”蔚摇赶忙把人拦下,“趁现在你们两个十年前的老人都在,咱们先把具体怎么吸收碎片,吸收完后怎么反抗这件事给讨论了。”
她内心竟也在此时闪过了几分紧张感。顺风记忆完全恢复,并和活着的旧部成功接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意味着一件事——和系统的算总帐的日子要来了。
当然,比起紧张倒不如说她现在已经完全兴奋了起来。
“没事的不麻烦。反正您打算讨论反抗系统的事,我叫匿名组的老人过来一起讨论一下,顺路就带了。”徐易说罢就抬起手准备发消息。他太高兴了,急需将这份重逢的喜悦扩散给他人。
“用不着。”顺风伸出手拦住了他。他抬起眼,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回来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的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方案,转头看向了蔚摇。蔚摇坐直身,微微歪头,听到了对方提供的一个近乎疯狂的提议。
顺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荒诞。他冷静开口:
“我认为最好速战速决,下一个副本直接选择五星难度,在那时彻底决出胜负。”
“……”
徐易听完后觉得会长绝对是疯了,摇了摇头看向蔚摇。
没曾想,这个女人在听完对方的提议后挑了挑眉,竟真的思索了起来。
“我觉得你说的对。”她认可地点了点头。
第137章 筹划
蔚摇不是莽,而是真觉得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的成功率最高。系统现在已经对她有了警惕,顺风已经暴露,白乐游的归属也在她这儿,自己现在绝对是系统心头第一大患。
它既然拥有时空裂隙这等“东西”,自然也有其他能用的高级道具,一旦它使出全力应对,人类玩家这边很容易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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