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是伤情的时候。
她回过神,推开了那扇遍布铁锈的门。
门里面的场景和蔚摇想象得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会碰到一个满身创伤但依旧坚定的成年男性,掌握全局试图拯救每一个自己。
至少他应该是强大的。
但门后安静异常。家里的陈设和他们之前在楼上见过的没有什么不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清瘦男孩坐在椅子上背对众人,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屏幕。
整个空间里,只有男孩的呼吸声异常的响。
手表的震动突然停了,看来系统无法进入boss的私人领地。
真不错,接下来谈话可以稍微放下心了。
蔚摇简单扫了一下面前的场景。
男孩带着呼吸机,管子插在边上的一台仪器上,正源源不断地往呼吸罩中送着淡蓝色的雾状气体。他右手握着鼠标,手上的青筋和血管十分明显,边上放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
而那正对着他们的屏幕则被分成了无数小块,他们有的黑屏,有的被打上了鲜红的叉,或是留着一串终止试验的提示。
屏幕的左下角有六个颜色有些不同的方块,其中五个的画面都是电梯内部,不过从电梯壁上的划痕来看,它们是分属于不同电梯的监控。
最后一个方块的画面跟随着队伍的最后一人进入房间,最终定格在蔚摇的脸上。
——六个监控,五个固定,一个移动。
“你们来了。”
男孩重重地咳了两声,拧动着把手转过了身,向前两步,从黑暗过渡进了光明。
蔚摇这才发现对方做的是轮椅,那两条覆盖在毛毯下的腿萎缩的厉害,在最底下露出一截毫无血色的脚脖子。
怎么会这么瘦?
蔚摇皱眉,放血绝对放不到肌肉萎缩的程度,白乐游看起来是病了。
“什么叫我们来了?”姜烟时率先开口,“我们本来是该走的,这话怎么听起来怎么像我们的留下其实在你的意料之中?”
“我病了,但没瞎。”白乐游耸了耸肩,左手甩到背后随手指了指屏幕,“你们刚才的每一步都是在我的视线下进行的。”
“怎么说,你们猜得还算准?基本上把我的目的都猜到了。不过很可惜,猜对了也没奖。”他一副困倦的样子,病殃殃地垂着眼皮,“如果你们期待着揭开了背后真相就能通关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
他转过身抬了抬手,掀开一个塑料盖子,底下是一颗鲜红的按钮。
“我再帮你们开一次传送通道,最后一次机会,再不离开就真得等通关了。”
“别这么急啊。”蔚摇一步上前按住了对方的手,“我们跑这么大老远路,好歹让我们听个故事再走。”
“什么故事?”白乐游稍微有点反应,动了动眼皮,斜过眼瞥了一眼边上的蔚摇。
“从出生到你遇见系统,再到现在。”蔚摇摊开了手:“我想听完整版。”
本体的白乐游明显没有兴趣讲一个生动的故事。
他干巴巴地介绍了自己的人生:“我爸妈都没什么文化,妈妈家里更穷,被我生理父亲骗了,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怀了我,她娘家要了笔钱后就直接把她丢了。”
“后来我出生了,体弱,罕见病活不长,据说目前没有治疗方式。那个男人就想把我扔掉再生一个,我妈抵死不从,最后还真把我带回家了。”
“你不奇怪吗?二楼的我讲的故事里可没提到为什么爸爸要杀妈妈——就是这个原因。”
“那个男人一心想要个健康孩子,我妈怕他对我下死手,没出去工作守了我四年,偷摸攒下了一笔钱想让我上幼儿园。她的计划是我在幼儿园里比较安全,她可以趁机出去工作,等攒够了钱就带着我逃离那个家。”
白乐游扶着脑袋,看起来昏昏欲睡,但贴在桌子上的手确是越握越紧:“……最原本的那条时间线里,她失败了。”
“她太想给我庆祝生日了,偷偷买了蛋糕和熟食,想趁那个男人和我奶出去遛弯的间隙带我吹个蜡烛,快速吃干净,垃圾就丢在门外的公共垃圾桶,很快的。没想到正好那天下了暴雨,俩人刚出门就折返回来,正好撞见了拿蛋糕的我妈。”
“她偷偷攒钱的事被发现了。”
白乐游的语气平淡而无波澜,颤抖的嘴唇却暴露了他的内心:“那个愤怒的男人敲死了我妈。后面的剧情和二楼类似,只是原本时间线的他没第一时间处理现场,而是拖到两天后尸体发臭了才想着掩埋,打算顺便把我一并弄死,没想到被我反杀了。”
“奶奶不久也疯了——我梦游把爸妈的尸体都挖了出来,还缝上摆在家里,一个老太在儿子死亡以及与尸体共存的双重打击下,精神崩溃也是合理的。不过在那之后,我还是把两人的尸体埋了起来,避免误伤到其他来人。我拿着家里的钱自己去了幼儿园,被社区发现并找上了门。”
“他们不知道我爸妈都死了,两人本来就是社会流动人口,加上我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出去养病了,那些工作人员就以为我们家单纯是留守儿童和失能老人的组合,派了个工作人员专门对接我们家,主要负责照顾我和奶奶。”
白乐游毫无波澜的脸上突然涌现一丝笑意。
“她姓周,我叫她周老师。”
白乐游不会忘记周老师来的那一天。她局促地站在门口的鞋堆里,拎着一袋水果,冲来开门的白乐游挤出一个有些羞涩但十分温暖的笑。
地下室忽明忽暗的声控灯照着她的脸上,她背后是斑驳的墙面,身上还带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鲜活劲儿。这个场景一直在白乐游的心中留了很多年,那束灯光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一度超过了阳光。
周老师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妈妈——一样温柔,一样爱他,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新妈妈”不会哭泣——她永远阳光,永远快乐。
白乐游能感受到自己胆小的性格逐渐被改变,他开朗起来,快乐地度过幼儿园上了小雪。
他大了些,周老师来的次数就逐渐少了——毕竟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但白乐游对这种远离感到恐惧。
在他七岁生日那天,他选择将自己的秘密分享给对方,希望这能成为他们永恒不变的纽带。
没有什么比和喜欢的人共享一个秘密更让人开心的的事了。
他拉着周老师的手走进了院子。
第109章 无尽电梯(二十一)
周老师还是过去那个周老师,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组建了家庭就减少对白乐游的爱。她满脸笑意的任由孩子拉她走进后院,心中甚至升起几分欣慰——毕竟一个受创伤的孩子愿意和你分享秘密基地,说明他非常信任你。
她温和笑着,听白乐游讲述他的故事。
他称呼那棵树为爸爸妈妈。
周老师听到这儿心脏一阵揪起,蹲下身抱住了瘦小的男孩。一个孩子要多渴望亲情,才会认一颗树为父母啊!
她此时已经自动将对方接下来要讲的内容归结为故事,抱着听童言童语的心聆听白乐游的讲述。但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家暴,凶杀,埋尸……这些故事可能是虚构的,但绝对不是一个七岁小孩能凭借现有的知识编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故事里,作案动机,时间,方式全都明确,听起来和真的无异。
如果是真的……那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年轻的杀人犯。
还是一个对自己所作所为的罪恶程度毫无知觉的杀人犯。
周老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周老师?”少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白乐游。”那个一向和蔼的女人第一次喊了他的全名。她蹲下身平视白乐游的眼睛,表情严肃,“这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对吗?”
“你看了警察办案的电视节目,加上父母一直没能回来你太过想念,你的大脑自动将二者结合,编织出来这样一个看似合理的故事。”她一步步引导着白乐游,“但这是假的。你的父母远在外地工作,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但他们总归是活着的。”
周老师带孩子的这三年没听到关于孩子父母的一点消息,便猜测这大概又是一起爸爸抛妻弃子,妈妈离家出走的故事,但出于对孩子内心的保护,她没把猜测说出来。
他们不要这个孩子不代表他们死了。
“这不是我的臆想!”白乐游突然放大了声音,他急迫的想跟老师讲明白前因后果,“我也没说他们死了,他们只是生病了,过两年会长回来的!”
他的妈妈会回来的!
“白乐游!”
周老师的语气再一次严厉起来,但仔细听,能听出这话背后带着颤抖的强撑意味,“你的精神状况已经出问题了,我必须带你去医院——不用担心,现在心理学发展迅速,你的病还是治好的——”
“我没病!”白乐游一时焦躁起来。他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怎么会在周老师嘴里变成这么严重的事,“你不懂!我不要你管了你离开这里!”
他歇斯底里起来。
这是他的信仰,是他在离开妈妈后支持他活下去的支柱,虽然一年的时间早已过去而母亲迟迟未长出来,但他坚信只要等待,终究等来和母亲重逢的那一天。
但现在突然有一个最亲近人说他的信仰是假的,无情抹去了他的所有期待,还认为他病了——他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事。
周老师摇着头退后,面前人已经变得不适合沟通起来,继续站在这儿恐怕有生命危险。她坚决地转过身,奔跑着离开了这鬼地方。
白乐游回到了冰冷的家。
家里依旧只有疯疯癫癫的奶奶,桌上摆着的蛋糕和成品菜残留着的一个人的暖意,可惜这个人刚刚已经被他吓跑了。
他没点蜡烛,也没碰那些菜,只是沉默地吃完了一整个蛋糕。
他在4岁生日上失去了妈妈。
又在7岁生日上失去了第二个母亲。
周老师带着两个民警上门来了。
她回去越想越不对劲,谨慎起见还是报了警。
白奶却意外在这时候清醒过来——估计是听了和儿子儿媳有关的关键词刺激到了。
她坚定地拒绝了警察的探查,告知对方自己儿子就是外出打工了,儿媳则是病了在乡下疗养,这才连着几年没有音迅传回来。
白乐游沉默地站在一边。
周老师听老太婆的话有些着急,一把拉过白乐游:“你诚实地告诉警察叔叔——你四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把昨天跟我讲的那个再讲一遍就好了。”她见白乐游无动于衷,人都着暴躁起来,“你个孩子,你说啊,警察叔叔绝对会帮你讨个公道。”
白乐游不相信。
老师昨天听完他的话就吓跑了,警察叔叔今天肯定也会被吓跑的,他不想再被别人嫌弃了。
他盯着周老师闪闪发亮的眼有些犹豫。他恐惧知道事情的真正答案,只想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加上奶奶一直在阻拦,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两个警察也觉得把一个七岁孩子的口供当作证据有点荒谬,既然这家大人说没事儿,他们也不想管。临走前,周老师回头用失望的眼神看向他,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这里。
白乐游总结下来觉得是奶奶的错,想着她精神不太正常也算是有病,便用敲晕爸爸的方法让奶奶睡着,最后也种进了院子。
社区依旧有派人来,但人员不固定,时间也不固定,来的人也都是应付任务,没人发现他家的变化。
白乐游就这样靠资助上初中,最后来到高中。他学习了科学知识,终于知道当年他爸告诉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在一个雨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他很累,连一层的楼梯都不想爬,径直走过去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开了,但里面没有负一。
白乐游觉得自己真可悲。他叹了口气,想出去却发现开门键坏了,只能自认倒霉按下二楼的按钮,多爬两层回家。
二楼到了。白乐游头也不抬地走向电梯间,往下走了一楼才发现楼层墙壁上标的是负一。
居然已经走了两层了吗?
白乐游有些奇怪,只当自己是糊涂了,拍了拍脑袋走进了走廊。正对着的墙上标的是负一不错,但……
为什么这里会有三间屋子?
……看来是哪个恶作剧的在楼层一前面加了一横杠。
白乐游叹了口气,刚想抬腿离开,转头看见那三间屋子门口都堆着鞋,那些鞋子看起来格外眼熟。
那不是他那该死的生理学父亲穿过的皮鞋吗!
白乐游皱了皱眉,一股奇怪的力量牵引着他走向前,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门把手。
门开了。
里面和他家一模一样。
白乐游手微微颤抖,他看了下厨房对面墙上挂着的日历——是他四岁生日以前。
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朗读声。白乐游手脚发软,他慢慢地挪到卧室门前,透过门缝看进屋内,一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就那样完整的躺在床上,身边睡着小时候的自己。
这是……梦吗?
白乐游不可置信地捏了下自己的腿,没忍住叫出了声——是痛的。
门内的女人听到声音,放下了手中的故事书往外走,白乐游不知为何慌乱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跑回了自己的地下室。
刚刚那一幕在他眼前环绕,他冷静下来后又回到了一楼,却正好碰上了下班回家的邻居,一楼又恢复了正常。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白乐游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居民楼。他不想回到那个地下室,走着走着又到了那棵埋葬着他母亲的小树前。
和往日的空荡不同,这回 树下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白乐游皱眉:他从未在小区里见过这个人。
那人雌雄莫辨,声音也更偏向中性,仔细听还带着几分机械的生硬感。它在白乐游靠近的一瞬间转过了身,脸上尽是了然,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对方似的。
“你好。”那人笑着和白乐游打了声招呼,“这树长得真不错,不是吗?”
白乐游面色古怪。他总感觉对方的眼神深处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垂涎。
“……你是?”他开口问道。
“嗯……”那人笑眯眯地盯着白乐游,半晌才开口,“叫我‘假老师’吧。”
“周老师听过你的故事,那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听一遍呢?”
“我不知怎的莫名信任他,就把故事也跟它了讲一遍。”白乐游摘下呼吸罩,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放下杯子后就开始剧烈咳嗽,蔚摇眼疾手快地帮他把罩子扣回去,对方这才喘过气来,“……它听完故事后很兴奋,没经过我的允许直接分给了我一些奇怪的能力。”
白乐游抬了抬脖子,示意了一下大屏幕:“后来我才知道它叫系统。它说我是天才,居然自己进化出了创造半成品的平行世界的能力。它说我的能力还不稳定,而它可以帮我变得稳定——前提是我必须同意和它打个赌。”
“我可以修改每个平行世界最开始的部分内容,在后续内容绝不能插手,这个环节我可以尝试86次。剩下四次将由他率领一个至少10人的团队来帮助我,最后,在这九十次机会里,只要有一个世界的白乐游的人生被拯救了,他就帮我将那个半成品时间线扩展为真正的世界,并将我替换进去。”
“如果失败了,我要同意将自己创造平行世界的能力给他。”
“当然,后续我们规范了赌约,规定那10人团队的实力必须强大,规定大家只能在平行世界的重要时间节点进行拯救等等,最后我们都签了字,期待结果的到来。”
“……我们不会就是那个至少十人的团队吧。”蔚摇差点被气笑,“系统那狗东西,我说怎么火急火燎的高价招人来参加副本,原来是为了满足赌约条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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