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具批发商(余麦鱼)

但已经晚了。
伴随着邓茂安的尖叫，小熊的身子像被捏爆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一段浅蓝色的灵体从她头上飘了出来，脸上带着绝望与惊恐。
小熊死了。
邓茂安几乎是爬着过来的。她哆嗦着捧起对方干瘪的头颅，失声痛哭。
“怎么会这样，不对，哪里做错了——”
意识到自己杀了人，贺徉眼眶通红，手止不住地颤抖，呆呆看着停滞在半空中的小熊的灵魂。
如果推断是正确的话，自己的计划不可能出错！
蔚摇看向邓茂安怀里的小熊，叹了口气，走过去合上了她的眼：“节哀。”
她毕竟和小熊交集甚少，此刻能感到悲凉，但做不到与邓茂安感同身受。
唐向澄张了张嘴，安抚人的话听起来有些生硬：“别盯着她的脸看。以后会做噩梦的。那个……早点习惯。”
邓茂安还是有些恍惚。她抱起小熊的尸体，眼神涣散：“不行，我得找个地方安放她，不能让她被老板捉走煲汤。”她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她才十七岁，不应该这样，她不应该在这里死掉。”
蔚摇揉了揉太阳穴，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了。
“我们都搞错了。”她疲惫道，“根本没有所谓的看不见的客人。”
想想也是，他们都是新手，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都能走到这一步，那些老玩家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所谓的“看不见的客人”指的是他们的灵魂。
老玩家们如果走到这一步还一人没死，就必须亲手杀掉一个队友。加上收集最多才能拿线索这一条规矩，老玩家们反目成仇，互相残杀是很正常的事。
到头来一个都过不了关。
蔚摇简单和大家讲了自己的推理。贺徉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找到真相是令人高兴的，但这份真相是用队友的死换来的，让人无法放声欢呼。
蔚摇再一次感受到了里世界的恶意：它明明可以只将npc与玩家对立开，互相斗争，让玩家内部保持团结。
可它偏偏喜欢开恶劣的玩笑，让大家自相残杀，内部分裂。
它似乎……很享受折磨人的快感。
蔚摇打破沉默，问贺徉道：“你拿她怎么办，交给系统吗？那样应该可以直接通关。”
贺徉艰难地摇了摇头：“提交上去，这份灵魂就注定不自由了。”
他痛苦地抱住头：“我害死了她，不能再利用她了。”
他一松手，小熊的灵魂就消散在了空中蔚摇默不作声，将手伸向背后，仔细摸索，分辨出了不属于自己灵魂的那部分。手一翻，一团黄色的毛线出现在她手中。这是黄毛的灵魂。
【已监测到通关目标，是否提交？】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蔚摇垂下眼皮，看着手上的东西。
她不喜欢黄毛，但这不代表她能心安理得通过这种方式通关。
就好像……对什么低头了似的。
她冷漠开口：“否。”
系统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它挣扎了几秒，再次提示：【是否提交？】
“否。”蔚摇的答案不变。
她感到耳边传来刺啦作响的电子音，系统大概真的很生气。
无所谓，她会用别的方式通关游戏。

“系统判定通关后，我们怎么离开副本？”蔚摇问道。
贺徉似是没想到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他迟疑了一秒：“我们站着地方的正下方会出现一个类似井口的空洞，掉下去会直接传送到里世界。”
蔚摇点点头：“这个‘隧道’，有可能人为造出来吗？”
她语气太过笃定，不像是在问“能不能”，而是在问“怎么做”。唐向澄消化了一下，弱弱开口：“你不会想自己挖通出去吧？”
蔚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重复了自己的问题：“有可能人为造出来吗？”
贺徉没有嘲笑她的异想天开，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下：“A级逃生类道具里好像有一个有类似的功能，就叫楼梯，安在地上可以生成一段向下的楼梯。”
他说着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但那个东西随机性极强，楼梯通向的终点有可能是里世界，也可能随机到另一个副本，甚至没有终点，把人活活困死在里面，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用的。”就算真有那种百分百逃离的道具，也不是他这个阶层能接触到的。
蔚摇挑眉，她详细询问了那项道具的外观与功效。贺徉凭借记忆答了个七七八八，说罢劝蔚摇道：“系统道具和你之前做的那种现实道具是不同的，你做出来只会有外观，不会有实效。”
蔚摇不语。她闭上眼，将这两天所有经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她一共有四次穿越位面的经历：从现实世界到里世界算一次，客栈内到邪神空间算一次，从空间上部穿越到下部，从下部离开回到客栈各算一次。
现实世界那次她没什么印象，只是一抬头就发现空间变幻了，那次又是从现实到里世界，估计和里世界内部运行逻辑有所不同，没什么参考价值；有用的就剩下三种。她三次经历的通道都类似泥潭，也有相应的粘腻触感。它们和贺徉描述的那两种不同，系统出品的隧道更加完整，和自己经历的对比来看，可以说一个像是专业工程队建设的，一个好像自家挖地窖时随意刨出的临时过道。
蔚摇没打算真仿一个系统版道具出来。
盗版就要有盗版的觉悟。
“副本场景是‘真实’的吗？”蔚摇再一次虚心求教。
她问的问题有点抽象，但贺徉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应该不算。”他说，“除却副本道具，所有副本内物品都无法带出里世界，副本内的所有东西都是类似灵魂的存在。”
蔚摇彻底懂了。她站起身，问了众人一句：“信我？”
“不信也没有办法啊。”唐向澄吐槽一句，伸手拉起了半跪着的邓茂安，“反正在这也是等死，还不如跟你试试。”
蔚摇开门直奔浴室。
刚到那天晚上，贺徉让大家不要动黄毛的尸体，说系统会自己处理，加上后来在汤里看到了纹身，自己直接先入为主地认为尸体是被老板给收拾了，但是偏偏昨天她在邪神空间里看见了黄毛的躯体，现在想来，福老板大概只是从尸体上取了一点肉，大部分还是被邪神给笑纳了。那么，浴室里应该有一个通道口。
来的当天晚上风雨交加，去浴室洗澡会是很多人的选择，副本在这里设置陷阱合情合理。
现在邪神空间被毁，这个废弃的“隧道”通向的会是什么呢？
蔚摇本身学习能力就强，有范本很快就能复刻。有人帮忙破开副本边界，她只需要往下深挖。
蔚摇不动声色地掏出了黄色毛线。
隧道吸纳尸体，自然对灵魂也有吸引力，靠这个可以轻易确定方向。
众人见蔚摇在浴室里左看右看，最后居然直接爬进了那个当初煮熟黄毛的浴盆，邓茂安有些ptsd，趴到边上想劝蔚摇出来。
“啊！”她惊叫一声，贺徉等人赶忙过来查看。
蔚摇不见了。
蔚摇浸泡在一片黑暗中。
自己好像是掉入一个枯井，四周滑腻，咳嗽一声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声音，震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蔚摇随手抛了下金色纽扣，男人身形显现，整个枯井里都亮起了幽幽的蓝光。
“需要我做什么吗。”男人问道。
“呆着，照明。”蔚摇言简意赅。
男人：“……”
合着我就是个电灯泡。
蔚摇没什么风度地趴在枯井底，仔细观察墙面与地面的连接处。
如她所想，枯井壁上有蜿蜒且富有规律的图像，但这花纹在地面处生生断掉，像是被什么切割了。
本应通向邪神空间的隧道此时被系统暂时接手，就像是农村处理干涸的水井一样，随意填充了泥土。
蔚摇垂下眼皮。
农村填枯井是怕人意外掉下去，系统填这隧道是为了什么呢？
按它折磨人的尿性，不可能是怕玩家误入此处死亡。
那就只能是怕玩家通关了蔚摇从腰包掏出灵魂结晶。上次摧毁邪神空间时她就发现了，结晶在不触碰人手的情况下相当稳定，但它一旦接触到活体，里面的灵魂就会活跃起来，争先恐后往外钻。她问男人道：“你能抓住它吗？”
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学蔚摇的手法用掌心把东西包裹起来，只在底下露出一个两指宽的空缺。
蔚摇坐下，迅速在结晶空缺处摩挲了一下，指挥男人把手贴到枯井壁和地面连接的缝隙处，绕周转动。
灵魂们顿时骚动起来，无奈四面都有更高阶的灵魂体堵着，他们只能往那唯一一个细小的口子里钻。
大量灵魂聚集在一起冲撞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蔚摇听见耳边嗡嗡的响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不就是电钻嘛！
别的电钻只能破开物理存在，她的“灵魂电钻”却能无视规则，破开位面。
边缘一圈越挖越深，蔚摇估摸着留出的位置差不多了，掏出刻刀，在四周连接处依葫芦画瓢补全了花纹。
她刻得相当细致，还用自留的黑泥团吐出液填补了原花纹和自己花纹之间的缝隙，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最后一笔落下，四周的花纹一齐闪动起金色的光，地面轰隆作响，逐渐下塌。无数细丝负隅顽抗，死死扒住与枯井壁连接的地方，但也只是垂死挣扎，蔚摇蓄力一跳，很快随着地面一起坠落下去。
里世界【嘶，嘶嘶——】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在游戏的各个角落响起。
【警告，警告，数据错误——】
无数玩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天空。
正在中央大厅商量事情的各公会首领相继快步走出室内，站在露台上向上眺望。
那里，系统虚构出来的骄阳正肆意地散发光芒，落到身上却不生暖意。
那声音的源头就藏在云层的背后，一次次将绝望施加于所有人身上。
系统认命般的地停下警报，像往常一样恢复高冷。
【恭喜玩家蔚摇率先通关副本《福顺客栈》】
【恭喜玩家蔚摇率先通关副本《福顺客栈》】
【恭喜玩家蔚摇率先通关副本《福顺客栈》】
【线索奖励已发至系统背包。】
整个世界都为此停滞下来。
下一秒，就像一颗石子投入静谧的湖水一般，整个里世界都荡起了涟漪。
贺徉一行人在蔚摇通关后直接被传送到了副本外。
看着熟悉的地面，贺徉难得产生几分恍惚。
他真的活着出来了。
边上，第一次体验位面转换的邓茂安正趴在地上狂吐，唐向澄则揉着屁股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试图看清自己的位置。看清面前人后表情速变，一下严肃起来。
“会长。”
他恭敬地说道，朝面前的女人鞠了一躬。
“我记得你。唐向澄”女人笑了笑，将胸前的大波浪随手拨到脑后，拍了拍他的肩，“还有你，贺徉。你们都干得不错”
天知道她看见通关名单里有两个自家公会成员时有多激动。
“那么这位是——蔚摇小姐？”
她公式化地表扬完两个男人，迫不及待地转过身，笑容真诚，伸手拉起地上的邓茂安，殷勤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叫蒋凌赫——”
“不，我不是。”邓茂安缓了两秒，摇了摇头，尴尬地打断她，“我是新人，蔚摇她……不知道在哪里。”
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背后，闻讯赶来的其他公会高层听闻这个消息，喜笑颜开，赶紧下达命令，让成员全力寻找这个神秘的新人玩家。
一个手握线索，实力强悍又没有背景的新人玩家，他们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人才的不尊重。
女人咬住红唇，面露不悦。
该死，还以为能靠会员的关系直接拉这个新人入伙，居然不是一起出来的吗。
她朝边上人冷冷下令：
“不惜一切代价去找，满足她的所有需求，一定要让她加入我们。”
她停顿一下，眯起眼：
“但如果确认她已经被别的公会招揽……尽早处理掉。”
手下应声，迅速退了下去。
此时的蔚摇已经回到了现实。
她在听到通关消息的那一刻火速向系统提交申请离开。
开玩笑，她可是身揣秘密的女人，留在里世界就是个活靶子。
落地点还是当初进里世界那个拐角，蔚摇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拐了过去。
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场景。不远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正亮着灯，屋檐上滴落的水珠滑落在玻璃门上，折射出微弱但又绚丽的光彩。
蔚摇曾无数次幻想离开这个破烂老街区的场景，但此时再见这些往日嫌弃之物，内心竟升起几分感动。
她真的回来了。
便利店里的员工似是发现了门外呆立的身影，他哆哆嗦嗦地拿着扫把开门，看清站着的是个人而不是其他奇怪的东西，放心地收起手中的武器。
“哪个脑子有问题的晚上不睡，吓老子一跳，不买东西就给老子滚远点。”他骂道。
蔚摇：“……”
很好，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小跑两步回家，关上门倒了杯水，终于有功夫检查手里的东西。
第一样是一张身份卡，上面写着蔚摇的姓名，名字后还跟了一长串标明为玩家编码的数字，其他地方一片空白。
蔚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上面没有隐藏的其他东西了，刚想放下，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她一回头，那个被她从副本带出来的男人居然自己出来了，低头一个人乖巧地呆着差点忘了这家伙。

第010章 现实世界
蔚摇租的是个隔断房，房子不大，勉强摆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男人此时挤在角落，在墙和桌子的夹击下蜷缩着腿。蔚摇嘴角抽动。对方怎么看起来怪委屈的。
不得不说，比起那些死物，这个活生生的灵魂才是她上个副本的最大收获。
“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不记得了。”男人安静垂眼，任由蔚摇在他面前上下打量。
蔚摇倒没太过惊奇，毕竟当时就知道对方是失忆的。她用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会干什么？我的经济条件你也看到了，不收吃白饭的。”
她像那个招进人后就露出真面目的邪恶资本家，威胁道：“虽然答应了帮你重塑身体，但没钱什么也办不成，你说是吧。”
男人似是没想到她态度变化得那么快，有些呆愣：“……我会穿梭。”
“出客栈后我身上的限制好像被解开了，现在可以无条件在其他小世界里进出。”
蔚摇注意到他的用词是“小世界”，但没多在意，追问道：“那我呢？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在投入使用的小世界可以，已经开始的不行。”
蔚摇懂了。和着是她平时突发奇想想去副本里溜溜，男人可以带她过去，一旦自己身处游戏，想靠这种方式离开就是痴人说梦。
还以为自己能作弊呢。
蔚摇放平身子躺到床上，感到了无趣。
男人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急，想证明自己能力似的抓住了她，直接把她拖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蔚摇再睁眼时，面前正对着一块摇摇晃晃的牌匾。
——福顺客栈。
蔚摇沉默，蔚摇冷笑，蔚摇咬牙切齿：
“我真的谢谢你。”
行吧，至少证明这个东西不是一无是处。
蔚摇本来想让男人直接把她带回去，余光却瞄到了蓬头垢面的福老板，她改变了注意，转身向客栈内部走去。
“别来无恙啊，福老板。”
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中年胖男人。
福老板看见她，眼里直冒火星蔚摇歪头，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假装惊讶：“呦，被撤职了？”他胸前别着一个写着店小二的牌子。
蔚摇环顾四周，找到当初那个跑堂的。据邓茂安所说，她的消息都是从他那听来的。
跑堂儿的领口现在别着福老板三个字。
“升职了，恭喜。”蔚摇凑过去，自来熟地说道对方看见她，笑得有些勉强：“你好。”“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游戏里的npc？”蔚摇问道。
福顺客栈一直没人通关，原福老板又独独没告诉他有里世界这回事，估计是觉得这家伙只是个路人角不配听吧。
跑堂儿——也就是新福老板点点头，低声嗯了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那些莫名消失的游客居然是死在了客栈里。
“可能因为我是边缘人吧，系统生气惩罚副本时没怎么动我，现在还把我选为新副本主人。”他苦笑道，“还挺不习惯的，我可一点都不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