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所谓!左右多撑一会儿的事……”
“不可。济海后生猜测,那些焦尸就是移动的火源,断断不可放进来。”
姜堰和连苦拼尽全力守护村民们,村民们也在用性命守护她们和自己的家园。
姜堰如何能不知道?
那些漂亮的姊妹,那些可爱的姑娘。那些笑盈盈围着她,拉着她的手,让她以后把这里当家的人。
与世长辞几百年,当姜堰恢复心智的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了。害死她的主管,与她夜谈的友人,殷殷叮嘱的父母……无数仇敌旧友,现如今都已经埋在了黄土之下。千般恩怨一笔勾销,只留下苍莽深山,和一个迷茫地望着深山的人。
是黎应晨将她拉回人间。
是黑凤村的姑娘媳妇们,给了她第二个家。
那些嬉闹的早晨,飘扬的白裙,一起绣缝的黄梅花,组成了她如今生活的全部意义。
黎应晨生死不知,她流尽血泪,却分身乏术,无可奈何。
那现在呢?现在就在她身后的那些姑娘媳妇们呢?
姜堰咬咬牙,大喝一声,身体如一张纸片一样膨大起来。
连苦问:“你做什么?”
姜堰道:“连苦姐,我一直有个疑问。”
“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存续……都来源于我们死时的怨与恨。他们都说,邪祟本身就是憎恶与怨毒凝成的实体,没错吧?”
连苦说:“是的。”
“那…我生前的怨力决定了我现在的等级和力量,现在我死后的怨力,又当如何呢?”
不知不觉间,姜堰已经双目血红。
现在的她,是一张焦黑人皮上开着两颗充满怨毒的血色眼睛,说不出的邪门诡异。
“谁也没同我说过…邪祟不能再死一次吧?”
连苦轻笑一声,微微垂眸:“不必说什么再死一次。现在支持你的,可不是怨力。”
“那是什么?”
“希望。是想保护别人的决心,想要过好日子的希望。”
连苦向后一步,身形闪烁。
“试试看吧。做你想做的。从前从未有过邪祟有过这样的希望。这也许是一个奇迹也说不定呢。”
这就是一个奇迹。
在黎应晨出现以前,从未有过想要“守护”什么的邪祟。邪祟的世界中只剩下憎怨与绝望,邪祟的力量也来源于此。
那么……有希望的邪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其实姜堰也不知道。在她鼓起人皮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女孩们温柔的微笑,和黎应晨软趴趴地赖在床上打滚的样子。日光洒在暖融融的被子上,空气中飘荡着细小的尘埃。
就是这样平凡的早晨,值得她为之倾尽一切。
姜堰身上焦黑的人皮一寸寸脱落,身后的铁针涌荡,闪烁几下,铁色一寸寸褪去,竟然泛起了血色。
灿烂的血红光点如星般亮起,那流淌的血也变成了一根根四散的红丝,漂浮膨胀,在姜堰身后冉冉升起。
城墙上,一个脸蛋烧伤的女孩趴在墙头,戳戳旁边的人:“快看,是……”
她绞尽脑汁半晌,想要说太阳,又觉得也没那么夸张,最后灵光一现,喊出来:“是灯啊!”
当然不是太阳。姜堰毕竟是邪祟啊。
太阳升起了吗?还没有。
但是,假如阳光还未升起,血灯也可划破沉郁的夜幕。
一丛丛血光在火焰之中像液体一样流淌,尚不能挡住火势,却一丛丛的缠住了那些焦尸。
她还记得,只要焦尸被牵制住,城墙上的人就可以安全的撤下来了。
姜堰自己也变成一片模糊的红色轮廓。
那样子不像是血肉人皮,甚至没有任何的内容物,更像是一片纯赤色的光。
连苦仰头看着这片景象。
能让邪祟恶鬼产生希望,那姑娘真是个神奇的人啊。她想。
现在,村民们可以走了吧?
紧接着,城墙之上降下了一根根绳索。
连苦蓦然回头,只见一群群守城的村民,浑身湿透,牵着绳子,从城墙上速降而下。
“你们在干什么?不回去吗?”连苦一惊。
“不回去!”那村民嚷着,“我们回去了你们怎么办!”
有人壮着胆子说:“放心吧,这块是我们的田,地方我们熟!”
“刚才那火真吓人啊,火势稍微弱点,就能开干了。你俩等着。”
“山火是要这么治的!”
所有人倾巢而出,扛着铁锹和锄头,围绕着麦田……
挖起了沟。
咔啦,咔啦。
老槐树的枝杈根须默默伸展着,替村民们顶起松动的土。
姜堰还在空中支撑着,控制着火源。却止不住蔓延的火势。
而那山火的火舌卷到壕沟边上时,竟然卷不动了。
因为没有东西烧了。
这是山民们自古以来防范山火的方式——砍树,挖沟,环绕着火势,切一条没有东西可烧的地方出来,火自然就会停滞。
林济海的话响在频道里:“用人类的方法治邪祟,是不是挺奇怪的?”
连苦忍不住笑:“很大胆。”
但是……竟然很有效。
“别小看人类哦。”林济海说。
一时之间,姜堰连苦和村民们一起动手,虽然没有能完全根治这些火焰,却也立马维持住了平衡。
不会再死人,城破的危险也暂时解除了。
城西的山火,就这样被压制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挖隔离带的途中,毕竟也会有鬼火的灼烧。这些人是怎么在火焰边缘站起来的?
连苦定睛一看,却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起来。
——柳阿公。
小老头子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具被针女缝起来的尸体,身上布满了不显眼的线痕。他的手中高高举起一捧湿润黑发,发出兴奋的喊声。
在他的身后,一个一个村民走出火海,站起身来,摘下披在周身的黑发。
“找到了!黎小姐在那里!”
“我就说,小仙人绝对没事!”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别废话了,快过去!”
整个队伍约莫十来个人,都是黑凤村的村民。他们冲出火海,欢呼着,一窝蜂一样,向黎应晨涌过来。
——不是姜堰,不是连苦,甚至不是林济海与柳承柳武。那些村子中最特殊的人中龙凤,现在都在努力保护他们的家。
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普通的村人们。
这些人都如同柳阿公一样,黎应晨见过他们,眼熟他们,但是没几个能叫出名字的。他们或许在大宴上向黎应晨敬过一杯酒,或许曾经冲向麦田将黎应晨抬起来欢呼,或许租借过姜堰的长针农具,或许曾经守在草屋外面等着黎应晨醒来……
他们是生活在黑凤村,过着自己日子的村民们。
村民们叽叽喳喳地将黎应晨围起来,有人替黎应晨披上衣服,有人给黎应晨拿来一捧湿润的黑色长发,罩在黎应晨的脑袋上。他们一个个被鬼火熏得焦黑,身上还沾着湿润的发丝,眼睛被火光映的晶亮。
“黎小姐,先委屈委屈,您披上这个将就下。”
一个女子说着,替黎应晨整理好避体的湿润黑发。
“二柱子发现了,只要披着这个水鬼的头发,那些手脚就不会攻击我们了!”
“湿不采采的,还能短暂的抵抗城西那些火嘞。”
“久待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一下下没事,我们一路过来都没被发现。哈哈!那些邪祟也是二杆子嘛!”
“济海后生差我带着他们几个来接您,可算是接对啦。还好您没事。”
领头的柳阿公笑着说:
“小仙人,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当年,黎应晨正是用这句话引柳阿公回家的。
现如今,他带着人来,接黎应晨回家。
时空在这一瞬间划成了一个圈。当年随手种下的因,不知不觉间已经结了满树的果。
黎应晨看着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震撼。
直至身后的细语逼近,她才回过神来,一招手:“走,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我们先离开这!”
村人们七嘴八舌的簇拥着黎应晨,向着远离红雾的方向跑去。他们踏过洇湿的长发,裹着黑发冲进山火。冲破灼热的地狱之火,夜间的林风裹着熙攘的人声,在路的尽头,有一处巍峨的城墙。
那是他们的家。
队尾,一个矮小的姑娘从人堆里挤出来,把一个东西塞进黎应晨的手里。
“哈啊……哈…我做好了!希望有用!”
她一遍喘息一边用力点点头。她跑的那么努力,脸蛋通红,额头布满汗珠。
黎应晨低头一看,是一个木质的手柄。
这手柄和她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但是做的无比细心,每一个关节零件都打磨光滑,互相嵌合,妥帖的没有一丝异物感。制造者没见过真正的弹簧,也不懂什么街机轴承。她用砂纸打磨每一个滑轮,用邪祟的针做弹力装置,生生的用最原始的榫卯结构,给黎应晨拼出来了一个符合人体工学,轻便中空的手柄。
在手柄的握把位置,描着一棵在石缝中蜿蜒向上的花。
那是生命的气息。
黎应晨终于笑了起来。
她夹在村民们中间,一只手握着手柄,一只手扶着这别出心裁的庇护所,边跑边笑,笑的直不起腰。
她出村时,由连苦来送。
连苦腾不开手,这些人们也能想到别的办法。
这片天地真的还有救吗?
怎么没救!
远处的城墙上,传令官仍在坚守着呼和。他的嗓音早已沙哑,气势依然如故。一桶桶滚沙和箭雨,自墙头上倾斜而下。
田恕己已经回到了前线,经过休息的他恢复了伤势,更加灵敏有力。
黎应晨知道,在城墙里,还有无数的人。他们奔走穿行,保护老弱,救治伤者,调整编队,补上牺牲者的位置,乃至于冒死出城来找她。
小女孩可以出村救母,孝子可以为了保护村子镇魂亲父。最胆小的人也可以站上城墙守护老弱,在咳血的人也可以站在高台之上,迎着猎猎秋风,殚精竭虑到最后一刻。
这些人前赴后继,永不止息。
黎应晨是他们的领袖,昆仑宫是他们的仙人。但是归根结底,真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还是这群可爱的人们。
没有玄之又玄的仙力,没有神奇特殊的系统。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本身。
黎应晨不是救世主,也从来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昆仑宫会倒下,黎应晨会迷茫,但是他们永远都会伫立在这里,拼尽全力地活下去,直至世界毁灭的前一秒。
辛苦你们了,所有……撑到现在的人。
“来!”黎应晨大笑着,在战场前方蹲下身,摸索着什么。
很快,她就眼睛一亮,退后一招手,左右吩咐起来。
的身后,那支小队的人们领命四散开去,一个个披着头发,穿梭在战场上。
见所有人成功落位,黎应晨握住手柄,志得意满地笑:
“邪祟志,别搁那报丧了。来,答题!给说明,给题干。”
离开了这么久,解决了问题的根源……
现在,她该干活了。
在血灾中一直沉寂的邪祟志,在走出古井后终于有了反应。它微微发热,响应了她的呼唤。
系统终于不再装死,叮咚的提示音响起。
【S级邪祟-荒水】
在黑凤山的角落,有一条蜿蜒的山河。
百年之前,被逼婚的少女,打伤了夫家,就这样被当做河神的新娘,扔进了山河之中。
呜呼,河神的新娘随水而去,没有回来。
河上的哭声啊,从未消失过。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能活着从那河中走出。
【“祂”因何而死?】
【祂因何而“活”?】
“……”
该说不愧是黑云血灾吗,黎应晨微微摇头。
这是她见过最不知所云的一个邪祟篇目。
邪祟志经常打码,那其实是一件好事。黎应晨可以从被打码的内容来判断,邪祟志究竟想隐藏什么。那往往就是关键信息,以此为突破点,来寻找正确答案。
但是这一整个篇目,竟然没有一个不可阅读的文字!
信息根本不够做出任何推断。偏偏问题又极度不知所云。
可谓是真正做到了,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加在一起就不理解什么意思了……
黑云血灾没有给她捷径。如果她不去古井走那一遭,对着这样的篇目也只能抓耳挠腮罢了。
但是此刻的黎应晨,轻轻笑了一下。
早在黎应晨身居高塔之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有疑问了。
为什么这个水鬼邪祟出现之前,是黑发先行呢?
直到一丛一丛的黑发将整个地面铺满了,那巨大的肿胀之女才姗姗来迟。后续那些被泡了的残肢才一点一点爬出来,跟着黑发一起进攻。
肿胀之女看样子就知道是一个溺亡的女鬼,也不怎么缺胳膊少腿,那剩下的残肢断体怎么回事?
她的行动又为什么如此缓慢诡异,就像一个人偶?
起初黎应晨也不明白。直到在那口枯井之下,黎应晨看到那些与肿胀之女形态近似的人手。它们泡的青白肿胀,从布满草蔓的井壁中伸出来,急迫地抓着什么。
形态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一下豁然开朗。
——那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样子。
而拴住那些手的,并不是黑发,而是……
井壁上摇曳的草蔓。
她情急之下,说了将那些手臂移到水中,手臂们竟然愿意答应她,行个方便。更加验证了黎应晨的猜想。
如果是溺死的人变成了邪祟,这些邪祟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到水中接着被淹呢?还淹出感情了咋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真正的邪祟根本不是溺死鬼,而是……
卷住过路人,害它们溺死的水草!
井下的这一株草蔓,与东南城墙口的那一株,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体,但至少是同一种东西。
黎应晨刚刚蹲下身,就是在扒开黑发查看下垫面。果然,如她所想。在黑发遮掩的地面上,爬满了一根一根交错的植物藤蔓。
想明白邪祟的本体,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个问题,【“祂”因何而死】,“祂”带引号。指的是河神的新娘,故事里唯一死去的小姑娘。因为现在她已经成了水草的伥鬼,所以用“祂”。
第二个问题,【祂因何而“活”】,“活”带引号。指的是这种怪异的水草,依靠将人拉入水中,吸取活人的怨气和身体,成为了死活相间的邪祟之草。
黎应晨如是说:“那女孩因被水草缠身,无法挣扎,溺水而死。那水草引人类怨气与身躯做养料,又操控着诸多溺水者的尸体做伥鬼觅食,以此而活。”
【叮噔噔噔~恭喜您全部答对!】
【[S级邪祟-荒水]、被捕捉啦!】
剧烈的白光一闪,所有的攻势顿时终止。
田恕己正在攻击肿胀之女,一个没收住,差点把自己砸进地上。
“姐姐?!”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又惊又喜地喊道。
这边的危机解除,黎应晨却来不及同他叙旧,只是舔着嘴唇,推动了摇杆。
她还记着呢,姜堰正在城西受苦。
在战场之上,所有村人按黎应晨计划到达了自己的位置,将一根根银针插入了那湿润黑发之下。
——在铺满地面的黑发之下,是一根根蠕动的水草。
此刻,它们服帖地趴着,被穿在了针上。
来吧,早就想试试了!
撕拉——撕拉——撕拉——
庞大的水草,裹挟着湿润的黑发,拔地而起。
占满了整个城外空地的,超大一捧水草黑发,随着肿胀之女臃肿的步伐,一路滴答着水汽,向城西进发。
城西,姜堰还浮在半空。披着湿润黑发挖沟的村人们,退在壕沟后,正在商议下一步的做法。
所有人脸上都很凝重。
突然,一个拄着锄头的村民大声叫起来:
“看!那是什么!”
姜堰与连苦齐刷刷的回头。
只见一大团遮蔽整个天空的,巨大的湿润黑发,蠕动着,蠕动着,径直向这里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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