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着桥板,伸手向桥下摸索。
在湿淋淋的血幕后面,几乎要靠到桥板中心的位置,一些诡异的凹凸印在她的指尖。
摸到了!黎应晨眼前一亮。
就是这里。没错。
在这万米悬崖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那剩下唯一可以藏信息的地方,就在……桥板的背面。
她仔仔细细地摸索。
在那上面刻着一行字:【田氏小童恕己我儿,母无能,志向不随,千载遗恨凄咽,与子结来生缘】
每一块木板上都有,一模一样的文字,一行一行手刻上去。
黎应晨深吸一口气。
……没错。当年的姜家村人力珍贵,如此多的木板,自然是全村一起制作而成的。就连这孩子的母亲,也是制作木板的村民之一。她没办法违抗村里的决定,只能削着一块一块的木板,将自己儿子的姓名和自己的悔恨刻在年轮之上,无声地流传百年。
这孩子叫田恕己。
黎应晨赶紧把手收回来,撑着晃动不已的桥面,把自己的身体支起来,去够扶绳。抓住扶绳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长松一口气,宛如刚活过来一般。
秋风吹过,一阵寒意袭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冷汗已经沁透了单衣。
散落的秋叶被这股风裹着,一把刮来。
黎应晨伸手护住头脸,扒拉开落叶,被迫顶风向前多走了两步,以期尽早避开这些糊脸的落叶。
咔嚓!!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股疾且厉的剧烈冲击,一下子将黎应晨向前刮去。
黎应晨猝不及防,一下扑倒在了桥上。还好她没松懈,两只手死死地抓在扶绳上,才没有被一下甩了下去。
什么!她猛然回头,只见身后的木板一下子碎了三块。
鬼怪的攻击变得更强了!
如果不是运气好,风来得巧,她为了躲落叶向前多走了一节,此刻已经是崖下亡魂。
好好地怎么了这是,我有什么地方激怒他了吗!黎应晨心跳加速,惊骇莫名。难道是不该往前走吗?不能跨越他守护的地方?
……不,不对,自己又不是什么修罗恶鬼,这桥本来就是沟通两边用的,没道理因为这个生气啊。
邪祟志又在发热了。
黎应晨意识到,这是系统在应她的要求,提供尽量多的信息。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红字:【怨恶值75】
“怨恶程度是什么意思?”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用以量化邪祟怨恨、激愤程度的数值。数值超过70无法收容,数值达到100将进入猎杀模式。通常只在S级及以上的邪祟身上出现。】
【请努力将怨恶值将至70以下。】
黎应晨:“……”
讨厌小鬼的第一百天。
75%乍一看超过的并不多,但转念一想,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
黎应晨皱着眉。
收容程序的答案,是必须讲出口,系统才会进行判定的。不管是哪个邪祟,突然被揭开伤疤,怨恶程度几乎一定是会上升的。
黎应晨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保险起见,至少应该把怨愤程度降到50以下,再开始问答。
系统他还是那么喜欢挖坑。黎应晨叹口气。如果没意识到这一点,怨恶程度降到69左右就贸然展开收容,那最后一定是收容失败被邪祟带走的下场。
非常坏系统,恨来自倒霉宿主。
但是……应该怎么降低怨气呢?
咔哒哒!
还在思考的时候,两分钟已到。黎应晨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心知简单跳一下已经躲不过去了,脚下一蹬,加速往前一冲!
浸透了鲜血的木板湿润滑腻,黎应晨落地时没收住,一个趔趄,差点扑下去,勉勉强强在四块木板之后站稳。她能做的只有死死地抓住扶绳。一阵刺痛传来,黎应晨不敢撒手看,猜测自己的手已经磨破皮了。
一点都不意外。黎应晨痛苦面具。她知道,以自己的运动神经,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烧高香了。再来几次真要死了!平台跳跃游戏变成体感全息的,一点也不好玩!
黎应晨灵光一闪。
她刚刚就很奇怪,自己在这里和系统对峙,对邪祟没有任何举动,邪祟的怨恶值怎么就上升了?
让邪祟怨恶值上升的举动,就是“忽视”本身啊。
这个邪祟站在这里袭击路人,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好玩?他自以为只是想和来往的人玩游戏,所以才这样骑着大马假扮守城。黎应晨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不搭理他,无怪他怨气越积越多。
那如果要平息他的怨恶值,就需要……
……陪着他玩。
还是在不能看见他的前提下,陪着他玩。
黎应晨第二次痛苦面具。白凝春呢白莹呢林济海呢史老爷子呢,会养孩子的救一救啊!
救不了,只能自己来。黎应晨整整袄袖,把大摆扎进腰带里,回身面对着邪祟,目光低垂看桥面。她一身是血,面冲着稀疏的木板,咬咬牙。
咔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大。
这一次,她看到了邪祟。
一点点。她在那一点点视野中,用余光瞟到了。那并不是什么马蹄声,而是一根竹子做的竹马腿,敲打在木板上发出的声音。竹子后面是一双穿着鲜红虎头鞋的脚。
小男孩冲过来,黎应晨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哎呀一声,向后歪倒。
“好威风的将军!”她装模作样地捂着嘴,“这下我遭殃了!”
在逼近的时候,那根竹马高高地扬起来,就要砸下。
黎应晨调动了自己全部的运动细胞,拼命向前一跳。大约是运气足够好,她稳当的跨
过深渊,落在了自己之前规划好的间隔木板上,与那小邪祟擦肩而过。
咚!邪祟的木马砸下去,四片木板碎裂。
黎应晨气血上涌,笑起来:“啊哈!好险好险!我躲过去了!这下可以继续走咯!”
邪祟已经消失了,她眼前只有一片虚空。在空荡荡的山崖之间,突然传来了孩童兴致勃勃的笑声。
猜对了。黎应晨擦擦额上的冷汗,眼睛亮晶晶的。
精神极度集中的时候,她就会变成这样,有点亢奋的样子。来吧,玩游戏吧。虽然是体感的,但也还是能一战!
玩游戏就是要赢啊!
小孩的速度时快时慢,黎应晨也配合着他,彼此穿插。她的精神捏的很紧,心跳超快,但是反而从这样紧张地博弈中找到了一丝乐趣。闪身,走位,跳跃,互相追逐——
是她的运气足够好吗,这么多连续的跳跃,她竟然一次也没有掉链子过。
如此玩了十几分钟,小孩咯咯的笑声越来越欢乐。
黎应晨一看邪祟志,上面的话已经变成了【怨恶值33】。
——没问题了!
黎应晨一拍大腿,对着虚空中的马蹄声喊:“请跟我走吧!”
小孩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剩下了猎猎风声。
系统的声音如约响起来。
【叮咚![天赋:赶尸人]发动!目标为S级邪祟,考验开始~请正确回答以下问题!】
【他死亡的导火索是什么?】
黎应晨尽可能小声,用其余人不可闻的气音说:“姜家村被天灾切断了下山的路,需要一条向外的通道,所以要建设一座桥。这座桥需要生魂来镇,所以需要童男来打生桩。”
风声呼啸。
黎应晨低头,看见邪祟志上鲜红的字:【怨恶值40】
……果然。她叹口气。用说小声点来考验邪祟的听力是没什么用的。
【叮!正确。他未完成的愿望是什么?】
黎应晨:“他希望长大之后能做将军,骑战马,守护爹娘和村里的乡亲们。”
话音未落,一阵竹棍敲击的声音急促而激烈地响了起来!
踩到人家痛脚了啊!黎应晨不敢怠慢,三两步跨过那些镂空的地方,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咚!咚!咚!
木板在她身后炸开。
【叮!正确!桥上涌出的鲜血来自于他的什么人?】
黎应晨撒开腿,全力冲刺着,高声应答:“他的母亲!这座吊桥的建造者之一!”
马上就要跑到了,悬崖边岸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在高强度的追逐下,吊桥东斜西倒,竟然打出了一个一个的波浪,脚踏上去不是向上蹬,反而陷了下去!
黎应晨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出,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绊倒在地。
手上的扶绳也脱手而出。
完了!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叮!正确。他的名字是?】
竹马离她只有咫尺之遥。
黎应晨趴在桥上,高声喊出来:“田恕己!已经可以了,我带你回家!!”
【叮噔噔噔~恭喜您全部答对!】
【[S级邪祟-生桩童(血桥)]、被捕捉啦!】
黎应晨从来没觉得系统的塑料提示音这么动听过。
在她面前,一个带着虎头帽,虎头虎脑的红衣小男孩出现了。
咚!一个坚硬的东西轻轻敲在了她的额头上。
小男孩拿着竹马,羞涩又小声地笑起来。
“我、我赢啦。”他有些局促的说。
“大姐姐,谢谢你陪我玩。”
黎应晨彻底趴在了桥上。
她刚才肾上腺素急剧爆发,此刻骤然松懈下来,才觉得腰腿酸软,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有气无力地志起身体,掐住那孩子的脸颊:“——不要随便找正在干正事的大人玩游戏啊!!”
“痛!”田恕己捂着脸,眼泪汪汪,“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下次不会了!”
黎应晨看见刚才不能直视,威风凛凛的邪祟此刻这样哭唧唧的求饶,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脱力地趴下去,嘿嘿一笑:
“不客气。”
——下一秒,桥上骤然渗出了更多的血液。
紧接着,被血浸透的桥宛如被空气吃掉一样,从边缘开始,一下子融化了。
黎应晨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冲到岸边,身下一空,已然向着万丈深渊坠去。
“姐姐!!!”
田恕己焦急而无力的喊声逐渐远去。
黎应晨瞪大眼睛,只听见呼啸的破空声。
她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消失。
身体轻飘飘的,大脑在膨胀,旋转,最后炸成一朵瑰丽的烟花。有什么东西包裹着她,就好像彩霞裹着翱翔的鸟儿,就好像海浪包裹着蠕动的水母。
黎应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见了……
在这灿烂的长夜里,她被群山环抱着。她躺在树丛中,躺在草地上,躺在潺潺的溪水中央,深渊呼啸的风掠过她的耳畔,像一首歌。
她睁大眼睛。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万物都在她的身边。而星空在她的头顶。满天星斗如河一般流淌着,在她的眼前划出一道规整的弧线。它们的运动似乎有规律,又若隐若无,难以捕捉。它们那么漂亮。黎应晨知道,在那之中,存在着一切问题的答案。
当你拥有一切,你会想要什么?
想要星星。
她明知道这是极危险的,但是那可是星星啊。
黎应晨伸出手去,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一颗星辰。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迸射。
在光芒后面,有一种无形的东西还在裹着她,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纯粹的凝视,危险而冷漠,来自超出她理解的庞然大物。她从中感受到了一些好奇的恶意。就像是人类低下头观察沙盘中的一只蚂蚁。
蚂蚁在沙盘里看着人类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感觉……很有趣。
黎应晨悄咪咪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那无形的东西,指尖勾勾。
那东西触电一样收了回去。
哎呀,有点好玩。她来精神了。
你认识我,你对我感兴趣,对不对?黎应晨悄悄说,你能听到我吗?
“睁眼!”
一声厉喝如剑一样插进了黎应晨的耳朵。
黎应晨浑身一抖,睁开眼睛。
她闻到了一股湿润的血腥味。一根绳子缠在她身上。身边的场景在飞一样地掠过去。这里好像是丛林中吧,黎应晨迷迷糊糊地想,管他的,我还要去摘星星呢。她还是觉得困,眼睛又要闭上。
“睁眼!不能再看了!”
是吊树影的声音,她从未听过吊树影如此严词厉色地讲话。
村口到了。她看见白莹惊慌的表情,看见村人们万分紧急地把他们迎进去,看见姜堰冲上来抓住了吊树影胸口的布料,目眦欲裂地喊着什么。吊树影没有拍开她的手,口型变化快速而镇静。村人们都围着她,有人在给她递水,有人在摸她的额头,而白凝春拼命地拽来了村长婆婆。
连苦抱走了她,村长婆婆掰开她的眼睛,说了些什么。有人跑去烧水,有人去抓药。
就像看电影一样。黎应晨昏昏沉沉的,不想回应。只想再去看看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她快要重新入睡的时候,一股苦药汤灌进了她的嘴里。那药汤特别清凉,好像放了薄荷,又无比苦涩,令人发指。黎应晨被苦的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一把抓住给她灌药的手:
“停,我没得罪你吧?!”
“有用!”
村长婆婆说。
周围欢声雷动。
黎应晨拼命甩甩头,悚然地想:我特么在干什么?
她的心神终于完全回到了眼前的景象,眼神刚一对焦就吓了一跳。
只见周围都是脑袋,人与邪祟围满了她的病床。姜堰把她抱在怀里,抱的很紧。林济海嘴角带血,被人扶起来,挣扎着靠在她床头,衣袄都皱成纸了,也不知道自己捏了多久。
白莹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抹眼泪。白凝春原本坐在妈妈腿上,一下子扑进了黎应晨怀里。连苦抱着手靠在窗边,身形还很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关切地瞄着这边。吊树影吊在房梁上,满身是血地看着她。柳阿公带着两个儿子,被人群挤在后面,垫着脚张望,看见黎应晨醒来,方才大松一口气。
村长婆婆坐在床前,带着褶子的老手被她抓着,也不恼。把药放下,乐呵呵地摸摸她的额头。
“你可算醒啦,小神仙。”
黎应晨半坐起身,咳嗽两声,此时才觉得头痛欲裂,难受的要命。
她自知让大家担心了,小心翼翼猫猫祟祟地探头看看:“呃……大伙儿都来了?”
“你还好意思讲。不是只说去探探地形,你怎么闹成这样回来?”
姜堰气得用指尖戳了她一下,语气满满的心疼。
白凝春小小软软的身体扑在她怀里,埋在衣服上抽噎着:“姐姐,姐姐,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庆幸起来。
“黎小姐醒了!快去通知当家的,黎小姐醒了呜呜……”
“还好黎小姐你没事……黎小姐糊涂,我的命不值钱,怎么能和您比啊!”林济海快椎心泣血了。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帮过了这么多人啊。
“哎,我没事,我没事。放心啦,姐姐厉害得很。”
黎应晨笑着低下头,摸摸白凝春的小脑袋,只觉得很高兴。大家都在着急,她心情却还不错。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好心情的来源是什么,只是觉得人都该有这么一个地方。
所有人都认识你,每一个人都喜欢你,你能叫上来大家的名字。他们会为了你的安危而紧张,共享同样的喜怒哀乐。不管在外面多苦多累,回家倒在床上,自然会有温热的被窝和怀抱。
穿越至此这么长时间,直到此刻,黎应晨才有了这种窝一样的归属感。就连痛的昏昏沉沉的脑袋都没有影响她的快乐。
系统取的名很贴切。这里是她的巢穴。
白凝春还抱着黎应晨不撒手,黎应晨笑眯眯地拍拍她的头:“我只是去悬崖下面找了个秘籍,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
旁边的村长婆婆都忍不住苦笑了:“小仙人,可不能对自己的性命如此儿戏啊。”
“没有,没有。”黎应晨心虚地嘿嘿笑,捂着脑袋伸了个懒腰,扯扯白莹的袖子,转移话题:“白姐姐,之前说好晚饭炖的鸡汤呢,我可一直等着呢。给我盛一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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