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困惑,不解,心脏处似有重物压迫,让人喘不过气。
好半天,他才问:“为什么?”
“覃仪平时过来,我在这也不方便。”
姜筠说着点开了另一个租房的帖子,她已经计划好了,等出差回来,她就搬走,她起码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找房子。
温礼昂沉默了几秒,唇线紧抿。
“没什么不方便的,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这个必要。”
他又问:“还是,你有其他原因?”
空气如同凝固,低气压笼罩在上方,姜筠视线仍未离开屏幕,她闷声应道:“嗯,有。”
温礼昂眉心拧紧,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他看到视频里“情侣合住”的标签,大脑懵了一下。
“你要搬出去和他同居?”
虽然问出口时,他自己先否定了。
但他需要排除这个可能。
除了这个原因,其他的他都能接受。
可姜筠没说话。
一分一秒过去了,她仍未否认。
“你要搬出去,和他住在这不到五十平的房子?这3500块租金的房子就是你要的未来了?”
温礼昂按在沙发上的手逐渐攥紧,闷窒感太强烈,他下意识想扯松领带,可手放在颈间,他才记起今天没系。
姜筠还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温礼昂看着她安静的侧脸,脑海里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记忆,用“不愉快”来形容还是太轻了,那段记忆甚至可以说是“痛苦”,在无数个日夜反复折磨着他,一遍又一遍。
“太快了,我不同意,”温礼昂摇头,按住了姜筠握在鼠标上的手,屏幕里的鼠标就这么停在那,“我不是反对你交朋友,但你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我不希望你收到伤害,等你们相处时间久一点,再考虑这件事,阿筠,不管怎么样,这次你得听我的。”
“上次不听你的,又怎么样了?我损失什么了?”他话里的独断专横让她反感,姜筠反驳,“温礼昂,你是我的谁?需要你管我?”
温礼昂的情绪被点燃,他摘下眼镜直视她,一字一句地回道:“我是你哥。”
姜筠真的被气笑了。
“好,”姜筠频频点头,笑得苦涩,“哥,我能不能求你,求你别管我了。”
她在称呼上加重了读音。
温礼昂愣了愣。
“真的,求你,求你离我远一点,最好以后都不要联系我,”姜筠话语已经变得不耐烦,重复的话说了太多遍,她都觉得厌烦,“我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很多次,我对你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我想睡你的那种喜欢,你既然拒绝了我,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以关心我的名义出现在我周围,我们的关系,一年见一次就够了,要不是春节实在没办法避免,最好五年、十年都不用见!”
温礼昂心里咯噔了一声,抬眼,对上她倔强坚韧的眼神。
“你知道吗,其实删掉你微信也没用,我看到以前我发的朋友圈,我都还能记得哪一条被你点赞过、评论过,甚至连你评论过什么我都记得。
我有多少个夜晚搜索你的微信号,就为了看你朋友圈里的背景和签名有没有变过,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当面让我把微信加回去吗,只要你给我一个台阶,我好像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哪怕这么想你,我都忍住了,因为你有女朋友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喜欢你了。温礼昂,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你呢,你连消失在我的生活里都做不到吗,我刚看到你们在楼下拥抱,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难道我就不值得被别人真心喜欢吗?”
她的眼泪明明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硬是没让一滴泪掉下来。
心脏如抽搐般疼痛,温礼昂的话到了嘴边:“我和覃仪——”
他很想解释,解释那只是个误会,可在她目光的注视下,他犹豫了,正是他犹豫的这一秒,姜筠的耐心用完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姜筠起身离开了书房。
电脑页面还停留在那个帖子“两居室/情侣可住/南北通透/接受养宠物/租金可面议”。
百叶窗透了风进来,书架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炽灯晃眼,他站在原地,竟注视了好一阵,直到眼睛刺痛,酸涩难抵。
无由来地,那段不愿回想的记忆被重新打捞,浮上心头。
忘了有多少年,他没有再想起那个天花板缠满蜘蛛网、空气里弥漫着海鲜腥臭味的地方。
一眨眼,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下午,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他伏在舅舅家满是油渍的餐桌前写作业,突然木门被推开,上面生了锈的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舅舅半躬着腰走进来,领着两个人,他一边让对方仔细门口的台阶,一边堆起夸张的笑脸。
“我就知道这孩子肯定在写作业,他就没让我们操心过,可自觉了,学习成绩一直都是班里最好的,又勤奋,又能吃苦,老师每次开会都表扬他的。”
写作业的笔就此停顿了下来,圆珠笔在白色的纸上洇出大片的黑。
温礼昂知道,这两个人又是来“看”他的。
这些天来了好几波人,陌生的,熟悉的,操着南方口音的,北方口音的,同样的话,他听舅舅说了无数遍。
他就像商店货架上卖不出的滞销品,被反复来回地介绍,一遍又一遍。
进了门,舅舅朝他走过来,装出和蔼的模样,伸手去摸他的脑袋,粗糙的指腹刮着他的脸,手贴近的那一刻,温礼昂以为他要打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闪躲。
没想到这个细节被对面穿着黑色夹克衫的中年男人看在眼里,因为他看到男人眉头皱了皱,神色严肃了许多。
“现在素英出了这样的事,乡亲邻里都让我来照顾他,但我这家庭条件,你们也看到了,我自己都揭不开锅,甭谈送他上学了,我一年除了禁渔期在家,其他时间都在海上飘着,也没时间照顾他。
素英以前总念叨你,说当年厂里那批人就你嫁得最好,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联系你们的,你们别担心,等他爸从牢里出来,会把他接回去的,欠你们的恩,他会还的。”
这话像屋檐上的雨,滴落在地面。
邹淑玢从进门就一直在看着他,她收起手里的伞,半蹲在他面前,语气很轻:“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啦,现在在上五年级了?我记得你是1月份出生的对不对,那比我们筠筠还大了半岁呢。”
这些天,他被当成商品一样上下打量,可只有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心疼。
两个月前,他父亲因为强/奸妇女被判了五年刑期,而母亲在父亲入狱的第三个夜晚当着他的面嘴角含笑服下农药自杀。
自那以后,他每次出门都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可只有这对中年夫妻,他们看着他,就像未曾听说过那些传闻一样。
“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吧,”姜永晟的目光落在他手腕处的伤口,把带来的那箱牛奶放在地板上,“没事,以后我和你邹阿姨会照顾你的。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还不愁吃喝,你爸爸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我们一定把你当成自己家孩子一样。”
那天傍晚,他们带他坐了高铁,温礼昂仍记得登上列车那时他的心情,新奇又紧张,那是他第一次坐高铁,在此之前,他甚至连火车都未曾见过。
姜永晟大约看出了他的紧张,从头到尾都牢牢牵着他的手,连座位都让他坐在中间。
在那个家,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早上会有人煮好牛奶喊他起床,会有人开车送他去学校,下课了可以和同学一起打篮球,可以去图书馆看书,会带他逛商场,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球鞋……
原来,这才像一个家。
一个明亮、温暖、充满欢笑的地方。
没多久就是他的生日,蜡烛燃起,闭上眼睛许愿前,他看向慈爱的姜父姜母,又看向那时比他矮了半截的姜筠。
这是他在姜家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闭上眼睛,面带微笑,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希望他父亲就这么死在牢里。
姜筠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手机里添加了七八个中介的微信,但发布的房源全都大同小异,后来才发现原来都是同一家公司的。
房东直租的她也去看过,和网上发布的图片极其不符,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同一个房子,还有厨房竟然就在厕所前面,两者仅隔了一层帘子,看得她直皱眉。
公司沿线合适价位的房子她基本都去看了,好不容易看到满意的,价格也合适,结果她还在犹豫,第二天中午,房东就说已经租出去了。
她懊恼得不行,后悔前一天晚上没有早点付押金。
她以为租房会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没想到时间线会拉得这么长,浪费了她这么多休息的时间。
她和陶影吐槽起这事,陶影不以为意,在电话那头大口挖着西瓜。
“是这样的,租房都要看缘分,你这么急很难租到满意的,我刚毕业的时候还因为租房被骗了钱呢,虽然只有两千块,但那时候真觉得天都塌了,也不敢告诉家里,只能自己消化,”陶影说完把勺子放在西瓜中间,“你这些年被你哥照顾得太好了,现在才遇到这种事。”
姜筠语塞,眼神暗了暗。
或许吧。
她可能真的被温礼昂照顾得太好了,她从来没有烦恼过这些事情,甚至和钱有关的她都没有担心过,她一直都活在真空世界里,没有接触到更现实更残酷的一面。
距离出差的时间没几天了,她只好暂时放弃租房的想法,想着等出差回来再找房子。
大概温礼昂上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十天里两人都是零交流,好几次,她去客厅倒水,温礼昂从厨房走出来,两人迎面撞上,眼神对视一秒又错开,谁都没有开口。
竟比前些日子还要更沉默些,就像温礼昂爱看的那部默片,安静,无声,单调。
但阳台上的花仍然有人每天为它浇水,冰箱里缺了的饮料仍然有人为她补上,早上出门餐桌上永远准备了多一份的早餐。
温礼昂加班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
车停进车库,他没有急着坐电梯上楼,而是走到了小区外。
北城夏初的风还没有那么闷热,尚能感受到春的余温,今天天气格外好,这个点还有不少人在夜跑。
温礼昂看向手里的腕表计算着时间,打算等姜筠入睡了,他再上楼。
他不想让她感到不自在。
这十天,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公寓,但却没有任何交流,如同两个陌生的租客。
曾经被她定义为家的地方,现在她却急着搬出去。
电脑的浏览记录里还能看到她发布的帖子,她在标题上写着“急急急!求租金4k以下的小区房,三号线、八号线都可以”。
她没有清除浏览记录的习惯,他时常从这些记录里拼凑出她当天的想法。
几乎有些病态。
温礼昂这些天一直想起大学导师对他的四字评价——“独行其是”。
那位两鬓斑白的老师曾这样评价他:“你们别看小温平时那么好说话,那是因为那些对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要是他认定的事,谁也改不了他的主意。”
温礼昂一直都知道,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是个很固执、很死板的人。
处理事情,他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他认定的事情,极少会改变想法,就像——他划定的线,他永远都不会越过。
他一直很克制,很理性。
他是从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他的人生本来一眼就能看到头,是姜父姜母让他走出了析边村,让他接受了好的教育。
“我们还有个女儿叫姜筠,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
在前往梨城的高铁上,姜永晟对他说了这句话。
从这一刻开始,这就定义了他和姜筠之间的关系——一辈子的家人。
因此,他不能越过那条线,不能让姜父姜母对他失望。
从前,处理和姜筠的关系,他或许有过迷茫,但理智总能占据上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是从高中,又或许更晚一些,他渐渐意识到他和姜筠关系的变化,有时他也会分不清他对姜筠的感情,是亲情、爱情,抑或是两者皆有。
他只知道他不能做那些没有退路的事。
他也交往过几任女朋友,相处过不长不短的时间,他试图判断亲情和爱情是否存在明显的分界点,他对姜筠的占有欲是出自兄长的关心,抑或是其他的原因,他需要辨别他对姜筠的感情。
他需要对姜筠负责,不能因为她单方面说喜欢他,便轻率地下决定。
人不能轻易地被欲望驱使,不能全然被荷尔蒙支配。
他太了解姜筠,她直率又任性,做事不计后果,她考虑的只是“她喜欢他”这一个问题,但他需要考虑的不仅是他自己的感情,还有在一起以后他们要面对的问题,以及如果分开后他们该怎么相处的问题。
他认为他还有足够多时间去思索,去考量,直到姜筠大学交了男朋友——
想到陈琎的名字,温礼昂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他不愿再往下想了。
烟瘾被勾起,香烟却没有随身携带,温礼昂仰头望向夜色深处,胸腔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心情尚未平复,有出租车在前方停下,一个背着黑色相机包的人正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
是认识的人。
温礼昂视线稍顿。
阿黄是来拿相机给姜筠的,没想到在楼下竟遇到了温礼昂,他眼睛亮了亮,还没走近就热情地喊了声:“哥!”
“来找阿筠?”温礼昂看向他手里提着的相机包。
“是的。”
“这么急?”
现在快十一点半了。
阿黄望向手上的物品:“是啊,特别急,她相机落在公司了,幸好我想起来,不然就麻烦了,明天十点半的飞机呢。”
本来姜筠让他明天直接拿去机场的,他担心自己明早也忘带了,赶紧连夜给她送过来。
“十点半的飞机?”温礼昂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眉头皱了皱,“去哪?”
“姜筠明天就要出差了,你不知道吗?”阿黄愣住。
温礼昂迟疑了片刻:“她还没告诉我。”
“不是吧,这次估计要去挺长时间,姜筠竟然没有告诉你,可能是怕跟你分开这么久舍不得吧。”阿黄兀自猜测。
温礼昂但笑不语。
阿黄一聊起天来,几乎忘了自己的主线任务。
“哥,你都不知道每次姜筠出差,一天起码看十次你们的聊天框,我一看她笑嘻嘻的,肯定就是在和你聊天。”
“真的?”
温礼昂嘴角弯了弯,可眼神却有些悲伤。
“当然了,绝对保真。”阿黄说得斩钉截铁。
突然想到了什么,温礼昂问:“她男朋友最近有没有来接她下班?”
“男朋友?”阿黄以为温礼昂在开玩笑,忍不住笑了出声,“哥,你开玩笑吧,姜筠哪来的男朋友?”
但温礼昂的表情太认真,他敛住了笑容,开始认真回忆起来。
“你说的是那个姓叶的?”
“嗯。”
“可那个也不是她男朋友啊,我还问过姜筠呢,她立刻否认了,应该就是普通朋友。”
“这样,那可能是我误会了”温礼昂点头笑笑。
虽然温礼昂没再说话,但阿黄这才觉得他眼底的笑是发自真心的,那笑意直达眉眼,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那哥,你帮我拿给她?我就不跑上去了。”
阿黄把相机包递给他,温礼昂注视了几秒,迟迟没有接过。
他不确定姜筠此时此刻是否愿意看到他。
“还是麻烦你去一趟吧,”温礼昂并不擅长说谎,视线望向别处,“我在这里等朋友,应该一会就到了。”
阿黄也没当一回事,呲起大牙笑:“没事,那我跑一趟,当锻炼身体了。”
温礼昂笑着嗯了声。
阿黄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找姜筠,他轻车熟路上了楼,把相机转交给了姜筠,两人在门口闲聊了几句,他鞋都没换,转身又下了楼。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他想着出门那会,会不会再遇到温礼昂。
“如沐春风”,和温礼昂交谈时,阿黄常常会想起这个成语,他有时也懊恼自己怎么没多读点书,说不定气质也会稍微变好一点。
和他打声招呼就回去了,阿黄想。
可到了小区门外,那里空无一人,四周静悄悄的,好像刚才的交谈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次日十点,姜筠按照登机牌的位置,在机舱里坐下。
她坐的是靠窗的位置,阿黄的座位就在她旁边,他这会在过道里帮她放行李,等他坐过来,她给他塞了一颗柠檬糖,又问他:“那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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